第一百卷 大智度論

第一百卷 大智度論

釋曇無竭品第八十九之下

【經(jīng)】“爾時,薩陀波侖菩薩摩訶薩及長者女并五百侍女、到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所,散天曼陀羅華,頭面禮畢,退坐一面。曇無竭菩薩見其坐已,告薩陀波侖菩薩言:‘善男子,諦聽!諦受!今當(dāng)為汝說般若波羅蜜相。善男子,諸法等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等;諸法離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離;諸法不動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不動;諸法無念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念;諸法無畏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畏;諸法一味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一味;諸法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。諸法無生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生;諸法無滅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滅。虛空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;大海水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;須彌山莊嚴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莊嚴;虛空無分別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分別。色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;受、想、行、識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。地種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;水種、火種、風(fēng)種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;空種無邊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邊。如金剛等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等;諸法無分別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分別。諸法性不可得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性亦不可得;諸法無所有等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所有等;諸法無作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作;諸法不可思議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不可思議。’

“是時,薩陀波侖菩薩摩訶薩,即于坐處得諸三昧,所謂諸法等三昧,諸法離三昧,諸法無畏三昧,諸法一味三昧,諸法無邊三昧;諸法無生三昧,諸法無滅三昧;虛空無邊三昧,大海水無邊三昧,須彌山莊嚴三昧,虛空無分別三昧;色無邊三昧,受、想、行、識無邊三昧;地種無邊三昧,水種、火種、風(fēng)種、空種無邊三昧;如金剛等三昧,諸法無分別三昧,諸法不可思議三昧。如是等,得六百萬諸三昧門�！�

爾時,佛告須菩提:“如我今于三千大千世界中與諸比丘僧圍繞,以是相、以是像貌、以是名字,說般若波羅蜜;薩陀波侖得六百萬三昧門,見東南西北方、四維、上、下,如恒河沙等三千大千世界中諸佛與諸比丘恭敬圍繞,以如是相、以是像貌、以是名字,說是摩訶般若波羅蜜,亦如是。薩陀波侖菩薩,從是已后,多聞智慧不可思議,如大海水;常不離諸佛,生于有佛土中,乃至夢中未曾不見佛時;一切眾難皆悉已斷,在所佛土隨愿往生。須菩提,當(dāng)知是般若波羅蜜因緣,能成就菩薩摩訶薩一切功德,得一切種智。以是故,須菩提,諸菩薩摩訶薩,若欲學(xué)六波羅蜜,深入諸佛智慧,欲得一切種智,應(yīng)受持般若波羅蜜,讀誦、正憶念、廣為人說,亦書寫經(jīng)卷,供養(yǎng)尊重贊嘆,香華乃至妓樂。何以故?般若波羅蜜,是過去、未來、現(xiàn)在十方諸佛母,十方諸佛所尊重故�！�

【論】釋曰:曇無竭既出,至法座所,遍觀無勝已者,于是而坐。爾時,薩陀波侖菩薩知坐已定,到曇無竭所,頭面禮足,一面坐。禮有三種:一者、口禮;二者、屈膝,頭不至地;三者、頭至地,是為上禮。人之一身,頭為最上,足為最下,以頭禮足,恭敬之至。曇無竭見其坐已,知從遠來,不惜身命,種種勤苦,為欲聞法。初相見時,日垂欲沒,少時聞法,曇無竭以日沒故,起入宮中。今為法故,七歲渴仰,不生異心;垂欲出時,以血灑地,知其為法不惜身命,其心不退,決定無疑,堪受教化。是故告言:善男子,一心諦聽!上疑諸佛來去已斷,今但欲聞甚深般若波羅蜜,是故為說般若波羅蜜相。般若波羅蜜相者,如先諸法平等義中說�；蛴腥搜�:“般若波羅蜜力故,觀諸法皆平等,非諸法性平等�！笔枪蕰覠o竭言:諸法平等故,般若波羅蜜平等。所以者何?因果相似故。初觀諸法平等是因,決定心得般若波羅蜜是為果。

問曰:觀諸法平等即是般若,般若即是平等,何以分別為因果?

答曰:般若及諸法,雖一相無二無別,行者初觀時是因,觀竟名為果。如須陀洹道得、向;又如有漏五眾,因時名集,果時名苦。色等一切法平等,即是般若波羅蜜平等。

問曰:應(yīng)說般若波羅蜜相,今何以說平等?因不平故有平,因平故有不平。于般若中亦不一相,亦不異相,汝何以故欲取一相?

答曰:般若波羅蜜甚深微妙,不以方便說,則無解者;是故若分別不等,則生諸煩惱,三毒增長,所謂憎怨、愛親,愛善、憎不善。菩薩住是二等中,觀一切法皆平等:住眾生等中,怨親、憎愛皆悉平等,開福德門,閉諸惡趣;住法等中,于一切法中憶想分別、著心取相皆除滅,但見諸法空,空即是平等。有人得是諸法平等空,直趣菩薩道,于空不戲論;有人雖得平等而生戲論,若觀都空,有如是失,如是人于平等即是不等。是故此中為真平等故,說般若波羅蜜等,非是戲論;離平等、不平等二邊,是般若波羅蜜相。

問曰:平等者,于般若波羅蜜相已具足,何以故更說離等是般若波羅蜜相?

答曰:經(jīng)中但說諸法等故般若等,行者取是平等相而生著,是故說般若波羅蜜平等相、自性離,色等諸法自相離故。離義,如相無相品中說。

得此諸法平等,又于平等離,安住空中,空中則不動;戲論不能動,諸煩惱山亦不動,無常時亦不動。所以者何?于一切法得實相故。菩薩住是二空,得不動般若波羅蜜,是則究竟。

若有念,即是有相著處,是故說諸法無念故,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亦無念。無動相是般若波羅蜜,般若波羅蜜諸相滅故。若不念是般若,或迷悶無所趣向。

有戲論者,在大眾中,則生怖畏;或于涅槃中不了故,亦生怖畏,是故說無怖畏相是般若波羅蜜。是人雖不決定取諸法相,而深入法性故,于大眾中有難論諸相者,心無所畏,于諸法得無相故。又入無生忍法時,知一切法不可得,于是中亦無所畏。所以者何?是菩薩善通達一切法故。

復(fù)次,一切法一相,所謂性空;是故般若波羅蜜隨一切法故,亦性空一味。

問曰:上已說諸法平等,今何以更說一味?

答曰:空,或時有味,或時無味。若行者為諸見取相分別、好丑籌量,爾時,得是諸法平等空心,大歡喜故名為味;如人為熱渴所逼,得清冷水,以為其味無比,隨時用故名味。真實畢竟空,則無味不味。復(fù)次,一味者,菩薩行般若波羅蜜時,所緣所觀,皆為一味;空智力大故,余法皆隨而為空。譬如煮石蜜欲熟時,雖異物和合,皆為石蜜;又如大海,百川歸之,皆為一味,所謂畢竟空味。色等諸法亦如是,凡夫心中各各別異,入般若波羅蜜中,皆為一味。

邊名為相,若有、若無,實觀色等諸法,非有非無故無相,無相即是無邊;觀是已即是無邊般若波羅蜜。復(fù)次,有人言:“邊有二種,常邊、斷邊,世間邊、涅槃邊,惡邊、善邊等。此中無如是等諸邊故,名為無邊般若波羅蜜�！睆�(fù)次,有人言:“邊名前際、后際。世間無始故無前際,入無余涅槃故有前際;不復(fù)更出故無后際;如是等分別諸邊,著世間故畏涅槃。是故般若波羅蜜中,無是一切邊,但聞諸法實相無入無出�！�

問曰:諸法平等、諸法離,皆是無邊,何以復(fù)別說?

答曰:有人知諸法平等,知諸法離,則不須說。若有人取相,著是一味故,說無邊。曇無竭非但為薩陀波侖故說,薩陀波侖亦不但自為故問,但為眾生有種種心、種種行故,于般若波羅蜜相中略說。

無生無滅,如先種種因緣破生滅中說。

虛空無邊,如摩訶衍虛空譬喻中說。

大海水無邊,須彌莊嚴,先未說故,今當(dāng)略說。

問曰:虛空無為,常法故無得其邊者,可言無邊;大海水在四天中,繞須彌山,有由旬?dāng)?shù)量,有人能渡,何以言無邊?

答曰:無邊有二種:一者、實無邊,二者、人不能到故無邊。海亦有二種:一者、可渡;二者、繞須彌山在九寶山里,廣八萬四千由旬,世間人不能得邊,故言無邊。如小海,船力可渡;大海水,船力不可渡,唯有神通者能渡。如外道凡夫能生禪定船,渡欲界、色界海;無色界如大海,深廣則不能渡,以不能破我心故。諸賢圣人智慧、禪定翅力,破諸法邪相,得實相故能渡,是故說大海譬喻。

問曰:須彌山一色,何以言莊嚴?

答曰:外書說須彌山一色,純是黃金。六足阿毗曇中說:須彌山四邊,各以一寶成,金、銀、玻璃、琉璃莊嚴。若諸鳥隨所至方,各同其色。難陀、婆難陀龍王兄弟,以身圍繞七匝。山頂有三十三天宮,其城七重名為喜見,九百九十九門,一一門邊,皆有十六青衣大力鬼神守護。城中高處作殿,名曰最勝;四邊有四大園。四天王在四邊,有山名游乾陀,各高四萬二千由旬,四天王治其上。四大海水,諸阿修羅宮,及諸龍王宮殿,游乾陀等九寶山,日月、五星、二十八宿及諸余星,圍繞莊嚴。如是等種種雜飾以為莊嚴,視之無厭。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六波羅蜜果報故,作轉(zhuǎn)輪王、梵釋天王、凈居天王、大自在天;如是等果報,行般若波羅蜜未具足時,受此果報莊嚴。般若波羅蜜具足時,則有須陀洹果、斯陀含果、阿那含果、阿羅漢果、辟支佛道、阿鞞跋致菩薩、諸佛道果莊嚴。如須彌山上下皆有莊嚴,般若波羅蜜莊嚴亦爾,未具足時,諸天王第一莊嚴;具足已,諸道果莊嚴。如須彌山者,劫初立時,四邊大風(fēng),吹聚地之精味,積為須彌;更有風(fēng)吹,令堅而成寶;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一切善法中第一堅實、牢固和合以為般若。如須彌山,四邊大風(fēng),吹大海水波所不能動;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邪見外道戲論及諸魔民所不能動。如須彌山頂四園,諸天到者,受種種樂;般若亦如是,行者能登般若頂,到四禪等諸定園中,受種種樂。復(fù)次,有人言:“須彌山,眾鳥到者皆同一色;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諸法入中,皆同一相,所謂無相�！�

如虛空無分別者,虛空無分別是內(nèi)、是外,是遠、是近,是長、是短,是凈、是不凈等;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諸法入般若中,亦無內(nèi)外、善不善等分別。

如五眾無邊者,五眾常遍滿世間,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不遠離于五眾,五眾實相即是般若波羅蜜。復(fù)次,如色等法,分析破裂,乃至微塵則無方,無方故無邊;無色法,無形故無此彼,無此彼故無邊。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于一切法,分別色乃至微塵,分別無色法乃至一念中,不見決定有常、樂、我、凈,是故說色無邊故般若無邊,乃至虛空、六種亦如是。

如金剛等者,如天王所執(zhí)金剛,無憎無愛,隨所用處,無不摧碎。諸佛一切智前心,此心中三昧,能斷一切結(jié)使煩惱顛倒,及習(xí)皆滅故,名為如金剛。如金剛?cè)�昧相�?yīng)智慧,觀一切法皆平等,般若波羅蜜觀諸法平等亦如是。何以故?般若先觀諸法平等,然后得是三昧。

諸法無分別者,世間凡夫煩惱力故,種種分別諸法,得諸法實相,則皆破壞變異。是故圣人得般若波羅蜜,不隨憶想分別諸法,入空、無相、無作三昧中;若得諸法變異時,則不憂愁,以先來不分別取諸法相故。

諸法性不可得者,一切法皆從因緣和合生,無有無因緣、若少因緣而起者;若從因緣生,則無自性。自性者,名本有決定實事。若性從因緣和合邊生,當(dāng)知未和合時則無;若先無今從因緣和合有者,則知無性。若從因緣而生性者,性即是作法,性名不相待、不相因,常應(yīng)獨有;如是有為法則無,是故言一切諸法性不可得;般若波羅蜜性亦爾。

諸法無所有等故者,諸法性不可得故,眾緣亦不可得;眾緣亦不可得故,皆是無所有,入無所有中,則皆平等。所以者何?有,故有分別;無,故無分別。如草香、栴檀香,燒時有分別,滅時無分別。

諸法無作者,眾生空、法空故,則皆無作。眾生所作者,所謂十善、十不善等。法作者,所謂火燃、水流、風(fēng)動,識、能識,知、能知,如是法,各各自有力。無眾生,乃至無知者、見者,無色等乃至一切種智,先已破。破眾生故無作者,破法故無所作;但凡夫人顛倒覆故,言有所作。

諸法不可思議者,色等一切法不得決定,若常、若無常,若苦、若樂,若實、若空,若我、若無我,若生滅、若不生滅,若寂滅、若不寂滅,若離、若不離,若有、若無等種種分別門,亦如是不可得思議。所以者何?是法皆從心中憶想分別生,亦不可決定。一切法實性,皆過心心數(shù)法,出名字語言道。如前品說:一切諸法平等,一切賢圣不能行、不能到,是故不可思議;般若波羅蜜亦爾,觀是法故生。

是時,薩陀波侖即于座上得諸三昧。

問曰:薩陀波侖先已知諸法空相,今種種勤苦,住立七歲,見曇無竭得何等利益?

答曰:薩陀波侖先見諸佛,得諸三昧,貴重般若波羅蜜生著相。今曇無竭七歲從定起,為說般若破其著心。一切法性自空,非般若波羅蜜令其空,是故說:諸法等故,般若波羅蜜等;諸法離相乃至諸法不可思議故,般若不可思議。不令輕賤余法、貴重般若。何以故?不令因般若故,更生垢著。般若波羅蜜雖畢竟清凈,多所饒益,復(fù)不可取相而生著心;如熱金雖好,不可手捉。

薩陀波侖得是教化,斷般若中著心,即得諸法等諸三昧。句句解說,散亂心中但有智慧,不名三昧;今從師聞已,一心思惟名為三昧,攝心不散,智慧變成三昧。如風(fēng)中燈不能照明,在靜室閉門,明乃遍照。先已欲界心散亂故,智慧力未成就,今入攝心中,所聞諸法皆名三昧,能破諸煩惱等及魔人民。如水,寒風(fēng)未至,未成為冰,則無堅用;若成凍冰,能有所蹈。得如是等六百萬三昧門:薩陀波侖得聞曇無竭所說法,得諸法中大智慧明,所謂種種諸法實相門。諸法平等,平等是智慧,入薩陀波侖禪定心中,變?yōu)槿�昧�?/p>

今欲說三昧、智慧,今世、后世果報故,爾時佛告須菩提:如我今在大眾中說般若,以是相、以是像貌、以是名字,說般若波羅蜜;薩陀波侖從曇無竭得是三昧,于三昧中見十方佛在大眾中說般若亦如是。須菩提,薩陀波侖從是以后,深愛樂法故,多集諸經(jīng),廣誦多聞;如阿難佛所說皆能持,薩陀波侖亦如是,多聞智慧不可思議,如大海水,即于是世常不離佛,如是等名為今世果報。舍身常生有佛國中,好修行念佛三昧故,乃至夢中初不離見佛。地獄等諸難皆已永絕,隨意往生諸佛國土;以其深入般若波羅蜜,集無量功德故,不隨業(yè)生。薩陀波侖從一佛土至一佛土,供養(yǎng)諸佛,度脫眾生,集無量功德;譬如豪貴長者,從一會至一會。乃至今在大雷音佛所,凈修梵行。若有欲求般若波羅蜜者,當(dāng)如薩陀波侖菩薩,堅正一心,不可傾動!是故當(dāng)知般若波羅蜜因緣故,能成就一切功德者;諸菩薩得般若者,貪欲、瞋恚等在家罪垢,邪疑、戲論等出家罪垢,皆悉除滅,得心清凈;心清凈故,得一切功德成就。得一切種智者,所謂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六波羅蜜者,從初地乃至七地,得無生忍法;八地、九地、十地,是深入佛智慧,得一切種智,成就作佛。于一切法得自在者,皆應(yīng)受持,乃至華香、妓樂。

須菩提雖常樂空行,佛共說般若,又得無諍三昧,故不應(yīng)囑累。阿難得聞持陀羅尼,又常親近世尊,故廣囑累。

釋囑累品第九十

【經(jīng)】爾時,佛告阿難:“于汝意云何?佛是汝大師不?汝是佛弟子不?”

阿難言:“世尊,佛是我大師,修伽陀是我大師,我是佛弟子!”

佛言:“如是,如是,我是汝大師,汝是我弟子。若如弟子所應(yīng)作者,汝已作竟。阿難,汝用身、口、意慈業(yè)供養(yǎng)供給我,亦常如我意,無有違失。阿難,我身現(xiàn)在,汝愛敬供養(yǎng)供給,心常清凈;我滅度后,是一切愛敬供養(yǎng)供給事,當(dāng)愛敬供養(yǎng)般若波羅蜜!乃至第二、第三,以般若波羅蜜囑累汝。阿難,汝莫忘莫失,莫作最后斷種人!阿難,隨爾所時,般若波羅蜜在世,當(dāng)知爾所時,有佛在世說法。阿難,若有書般若波羅蜜,受持、讀誦、正憶念,為人廣說,恭敬、尊重、贊嘆,華香、幡蓋、寶衣、燈燭,種種供養(yǎng),當(dāng)知是人不離見佛,不離聞法,常親近佛�！�

佛說般若波羅蜜已,彌勒等諸菩薩摩訶薩,慧命須菩提、舍利弗、大目揵連、摩訶迦葉、富樓那彌多隸耶尼子、摩訶俱絺羅、摩訶迦栴延、阿難等,并一切大眾,及一切世間諸天、人、揵闥婆、阿修羅等聞佛所說,皆大歡喜。

【論】問曰:佛已斷法愛,乃至一切種智、涅槃,不著不取相,今何以種種因緣囑累是法,似如愛著?

答曰:諸佛大慈悲心,從初發(fā)意已來,乃至到涅槃門,常不舍離。于娑羅雙樹間,以金剛?cè)�昧為眾生碎身如麻�?何況經(jīng)法多所饒益而不囑累?又阿難是未離欲人,未盡知般若波羅蜜力勢果報多所利益,是以殷勤囑累:汝當(dāng)好受持,無令忘失!是故佛雖于一切法無憎愛,常寂滅相,而囑累是般若。

問曰:阿難是聲聞人,何以以般若波羅蜜囑累,而不囑累彌勒等大菩薩?

答曰:有人言:“阿難常侍佛左右,供養(yǎng)所須,得聞持陀羅尼,一聞常不失。既是佛之從弟,又多知多識,名聞廣普,四眾所依,是能隨佛轉(zhuǎn)法輪第三師。佛知舍利弗壽短早滅度故,不囑累。又阿難是六神通、三明、共解脫五百阿羅漢師,能如是多所利益,是故囑累。彌勒等諸大菩薩,佛滅度后,各各分散,隨至所應(yīng)度眾生國土。彌勒還兜率天上;毗摩羅鞊,文殊師利,亦至所應(yīng)度眾生處。佛又以是諸菩薩深知般若波羅蜜力,不須苦囑累。阿難是聲聞人,隨小乘法,是故佛殷勤囑累�！�

問曰:若爾者,法華經(jīng)、諸余方等經(jīng),何以囑累喜王諸菩薩等?

答曰:有人言:“是時,佛說甚深難信之法,聲聞人不在。又如佛說不可思議解脫經(jīng),五百阿羅漢雖在佛邊而不聞,或時得聞而不能用,是故囑累諸菩薩�！�

問曰:更有何法甚深勝般若者,而以般若囑累阿難,而余經(jīng)囑累菩薩?

答曰:般若波羅蜜非秘密法,而法華等諸經(jīng),說阿羅漢受決作佛,大菩薩能受持用;譬如大藥師,能以毒為藥。復(fù)次,如先說,般若有二種:一者、共聲聞?wù)f;二者、但為十方住十地大菩薩說,非九住所聞,何況新發(fā)意者?復(fù)有九地所聞,乃至初地所聞,各各不同。般若波羅蜜總相是一,而深淺有異,是故囑累阿難無咎。

問曰:先見阿閦佛品中囑累,今復(fù)囑累,有何等異?

答曰:菩薩道有二種:一者、般若波羅蜜道,二者、方便道。先囑累者,為說般若波羅蜜體竟;今以說令眾生得是般若方便竟,囑累。以是故,見阿閦佛后,說漚和品。般若波羅蜜中雖有方便,方便雖有般若,而隨多受名。般若與方便,本體是一,以所用小異故別說;譬如金師以巧方便故,以金作種種異物,雖皆是金,而各異名。

菩薩得是般若波羅蜜實相,所謂一切法性空,無所有寂滅相,即欲滅度;以方便力故,不取涅槃證,是時作是念:一切法性空,涅槃亦空,我今于菩薩功德未具足,不應(yīng)取證;功德具足,乃可取證。是時,菩薩以方便力,過二地,入菩薩位。住菩薩位中,知甚深微妙無文字法,引導(dǎo)眾生,是名方便。復(fù)次,有方便,菩薩知一切法畢竟空性、無所有,而能還起善法,行六波羅蜜,不隨空。若能生四種事:若疑、若邪見、若入涅槃、若作佛。以般若有如是分別,若能除邪疑,不入涅槃,是為方便。

有人言:“般若波羅蜜多所饒益,于大珍寶聚中最勝。佛知滅度后,多有怨賊欲毀壞者,品品囑累,猶當(dāng)無咎,何況二處!”

問曰:若囑累,何以乃爾殷勤鄭重?

答曰:佛隨世俗法引導(dǎo)眾生,譬如賈客主,欲遠出他國,雖以財寶囑累于子,大價妙寶偏獨殷勤,以其子未識妙寶價重故。余人以估客主是識寶價人,而殷勤囑累,必知其貴;若聞其子贊說寶價,則不信之。佛亦如是。復(fù)次,若于余人異眾中,贊嘆般若囑累,人則譏佛自稱贊法,疑而不信;自于弟子中囑累,則無嫌。

復(fù)有人言:“佛上品中說寂滅相無戲論,是一切智,是中無有決定法可取,則人以為無所可貴;今殷勤囑累,則知佛不著空法。一切眾生中,愛念般若無過佛者,佛知般若恩深故,貴重是般若而殷勤囑累�！庇腥搜�:“佛欲現(xiàn)中道故囑累:先說諸法空,以遮有邊;今殷勤囑累,則破無邊,是則中道。若人謂佛貪心愛著此法,佛已種種因緣說般若波羅蜜空相;若人謂佛墮斷滅中,是故殷勤囑累。如是,則離二邊。”

問曰:佛知阿難是弟子,何以故問阿難:汝是我弟子不?我是汝師不?

答曰:佛有惡弟子須那剎多羅等,有少因緣故作弟子,欲于佛所取射法,佛不為說,于是反戒言:“我非佛弟子�！庇秩珥毷�摩,為盜法故作弟子。如是等,是名字弟子。又復(fù)外道等,謂阿難不得已而在佛邊,阿難曾作外道弟子,著草衣,求神仙,今以佛是其親族,尊重故給侍。以如是等事故,于大眾中問阿難:汝是我弟子不?若言是真弟子,當(dāng)隨我敕。是故阿難為欲令人信故重答。佛告阿難:弟子所應(yīng)作法,汝盡具足。弟子法者,所謂以善身、口、意業(yè)供給師。有弟子心好,身、口業(yè)不稱;有弟子身、口業(yè)好,而心不稱。若弟子以善心深愛樂師,身、口相稱,不惜身命,不難勤勞,自舍其心,隨師教敕;阿難盡具足此事。佛告阿難:汝今現(xiàn)在恭敬于我,我滅度后,恭敬般若,亦當(dāng)如是。

問曰:般若是諸佛師,而阿難何以不恭敬其師,而恭敬佛?

答曰:阿難雖得初道,漏未盡故,不深知法寶,如佛所知。是故佛告阿難:汝恭敬般若,如恭敬我。復(fù)次,眾生見佛三十二相、八十隨形好、丈光明、金色身,多愛敬;般若波羅蜜微妙甚深,無形無色,智者能知。佛身相好,愚智視之,皆無厭足,是故佛以身喻般若。佛在世時,能自遮魔,是故佛告阿難:我滅度后,好守護般若。

問曰:一囑累則足,何以至三?

答曰:佛深愛般若波羅蜜故,三囑。

問曰:若深愛者,何限于三?

答曰:諸佛常法,語不過三。若過三不從,執(zhí)金剛神則以杵擬之。又執(zhí)金剛神意:若過三不從,則是逆人,便當(dāng)殛之。是故佛問不過三。復(fù)次,若一說猶緩,過三大急,似如凡夫貪著者。復(fù)次,受者心有三種,鈍根者至三,乃生善心。阿難雖復(fù)利根,心向聲聞,但一身求度,是故三告。

所以囑累者,為不令法滅故。汝當(dāng)教化弟子,弟子復(fù)教余人,展轉(zhuǎn)相教;譬如一燈復(fù)燃余燈,其明轉(zhuǎn)多。

莫作最后斷種人者,世人有子,若不紹繼,則名斷種,最為可恥。佛以此喻告阿難:汝莫于汝身上令般若斷絕!

問曰:如先品中明般若波羅蜜,說亦不增,不說亦不減,畢竟寂滅相,今何以言莫令斷滅?譬如虛空,誰能滅者?

答曰:般若波羅蜜雖寂滅,無生無滅相,如虛空不可戲論,而文字語言書般若波羅蜜經(jīng)卷,為他人說,是此中般若,于此因中而說其果。凡人聞般若波羅蜜微妙,即生著心,取般若相,分別諸法,所謂是善、是不善,是世間、是涅槃等;以分別故,于是法中生著心,著心故斗諍,諍故起諸罪業(yè);如是人名為滅般若波羅蜜。佛告阿難:汝當(dāng)如般若波羅蜜相,莫著文字語言,教化眾生,是名不滅。阿難,隨般若在世幾時,則知爾許時佛在世,如經(jīng)中廣說。

佛殷勤囑累,在會眾生有疑,是故佛說囑累因緣,所謂有般若在世,則為佛在。所以者何?般若波羅蜜是諸佛母,諸佛以法為師,法者即是般若波羅蜜。若師在、母在,不名為失利。所以者何?利本在故,是故說若般若在世佛亦在。又法寶不離佛寶,菩薩有三十二相、八十隨形好,不名為佛,得法寶故名為佛,法寶即是般若波羅蜜。如人從佛得利,乃至得解脫涅槃;若人于般若中能信行,亦以三乘法而入涅槃。是故說般若在世,如佛在世說法無異。阿難,若有人聽受般若,及書持等,當(dāng)知是人不離見佛、聞法、親近諸佛。

問曰:有人重罪,三不善業(yè)成就,聽受書持般若,是人云何當(dāng)?shù)貌浑x諸佛、聞法、親近佛?

答曰:是事先品中已答,所謂聽法者,有二種人:一者、但聽而不信受行,二者、聽而信受奉行。如弟子不聽、不信受行師語,是名不聽;若以一心聽聞,信受奉行,厭世愛涅槃,離小乘樂大乘;作如是聽受,是名真聽。誦、讀亦如是。正憶念,隨如佛意,離有無二邊,行于中道。如所聞受持,及其義解為他人解說,恭敬尊重供養(yǎng),贊嘆華香等,初始微薄;乃至正憶念、為他人說,其心轉(zhuǎn)厚,功德轉(zhuǎn)多,牢固不動。若聞師說,若見經(jīng)卷,華香等供養(yǎng):若智者,知般若功德供養(yǎng)者,福德重;不知者,供養(yǎng)福德微薄。福德純厚者,轉(zhuǎn)身不離見佛、聞法、親近諸佛;福德微薄者,不言轉(zhuǎn)身得三福報,償眾罪已,久后亦必當(dāng)?shù)梅�。此中佛總說福德,純厚、微薄,漸漸皆當(dāng)見十方佛,聞佛所說,漸漸具足六波羅蜜,皆得作佛。佛以佛眼見般若有如是大利益眾生故,殷勤囑累。

問曰:是諸大阿羅漢已證實際,無復(fù)憂喜,小喜尚無,何況大歡喜?

答曰:諸大阿羅漢,雖離三界欲,未得一切智慧故,于諸甚深法中猶疑不了;是摩訶般若波羅蜜中了了解說,斷除其疑,是故大歡喜。復(fù)次,此諸大弟子,已證實際,實際者即是空、無相、無量,無所分別。佛以此寂滅法,種種分別名字、語言、譬喻廣說,亦不壞法性,又不與世間相違;諸阿羅漢是法中證故,大歡喜。佛善說是空、無相、無量寂滅法,諸余大眾未悉漏盡,信力深故,亦大歡喜;言此法能盡我等生死苦,令得佛道。如是等無量因緣故,大眾皆歡喜。

問曰:若佛囑累阿難是般若波羅蜜,佛般涅槃后,阿難共大迦葉結(jié)集三藏,此中何以不說?

答曰:摩訶衍甚深,難信、難解、難行。佛在世時,有諸比丘聞摩訶衍不信、不解故,從座而去,何況佛般涅槃后!以是故不說。

復(fù)次,三藏正有三十萬偈,并為九百六十萬言。摩訶衍甚多無量無限,如此中般若波羅蜜品,有二萬二千偈;大般若品,有十萬偈;諸龍王、阿修羅王、諸天宮中,有千萬億偈等。所以者何?此諸天、龍、神壽命長久,識念力強故。今此世人,壽命短促,識念力薄,小般若波羅蜜品尚不能讀,何況多者?諸余大菩薩所知般若波羅蜜,無量無限。何以故?佛非但一身所說,無量世中或變化無數(shù)身,是故所說無量。又有不可思議解脫經(jīng)十萬偈;諸佛本起經(jīng)、云經(jīng)、大云經(jīng),各各十萬偈;法華經(jīng)、華手經(jīng)、大悲經(jīng)、方便經(jīng)、龍王問經(jīng)、阿修羅王問經(jīng)等諸大經(jīng),無量無邊,如大海中寶,云何可入三藏中?小物應(yīng)在大中,大物不得入小。若欲問,應(yīng)言小乘何以不在摩訶衍中?摩訶衍能兼小乘法故,是故不應(yīng)如汝所問。

復(fù)次,有人言:“如摩訶迦葉將諸比丘,在耆阇崛山中集三藏;佛滅度后,文殊尸利、彌勒諸大菩薩,亦將阿難集是摩訶衍。又阿難知籌量眾生志業(yè)大小,是故不于聲聞人中說摩訶衍,說則錯亂,無所成辦。”佛法皆是一種一味,所謂苦盡解脫味。此解脫味有二種:一者、但自為身,二者、兼為一切眾生。雖俱求一解脫門,而有自利、利人之異,是故有大小乘差別。為是二種人故,佛口所說,以文字語言分為二種:三藏是聲聞法,摩訶衍是大乘法。

復(fù)次,佛在世時,無有三藏名,但有持修多羅比丘,持毗尼比丘,持摩多羅迦比丘。修多羅者,是四阿含中經(jīng)名,摩訶衍中經(jīng)名。修多羅有二分:一者、四阿含中修多羅,二者、摩訶衍經(jīng)名為大。修多羅入二分,亦大乘、亦小乘。二百五十戒、如是語等,名為修多羅。毗尼,名比丘作罪,佛結(jié)戒,應(yīng)行是不應(yīng)行,作是事得是罪,略說有八十部。亦有二分:一者、摩偷羅國毗尼,含阿波陀那,本生,有八十部;二者、罽賓國毗尼,除卻本生、阿波陀那,但取要用作十部。有八十部毗婆沙解釋。是故知摩訶般若波羅蜜經(jīng)等,在修多羅經(jīng)中,以經(jīng)大、事異故別說,是故不在集三藏中。

鳩摩羅耆婆法師,以秦弘始三年,歲在辛丑十二月二十日,至長安。四年夏,于逍遙園中西門閣上,為姚天王出此釋論;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,乃訖。其中兼出經(jīng)本、禪經(jīng)、戒律、百論、禪法要解,向五十萬言;并此釋論,一百五十萬言。論初三十四卷,解釋一品,是全論具本;二品已下,法師略之,取其足以開釋文意而已,不復(fù)備其廣釋,得此百卷。若盡出之,將十倍于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