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卷 大智度論

第六十四卷 大智度論

釋嘆凈品第四十二之下

【經(jīng)】爾時(shí),釋提桓因問須菩提:“云何是求菩薩道善男子礙法?”

須菩提報(bào)釋提桓因言:“憍尸迦,有求菩薩道善男子、善女人,取心相,所謂取檀波羅蜜相,取尸羅波羅蜜相、羼提波羅蜜相、毗梨耶波羅蜜相、禪波羅蜜相、般若波羅蜜相,取內(nèi)空相、外空、內(nèi)外空乃至無法有法空相,取四念處相乃至八圣道分相,取佛十力相乃至十八不共法相,取諸佛相,取于諸佛種善根相,是一切福德和合,取相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憍尸迦,是名求菩薩道善男子、善女人礙法,用是法故,不能無礙行般若波羅蜜。何以故?憍尸迦,是色相不可回向,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相不可回向,乃至一切種智相不可回向。

“復(fù)次,憍尸迦,若菩薩摩訶薩,示教利喜他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示教利喜一切諸法實(shí)相。若求菩薩道善男子、善女人,行檀波羅蜜時(shí),不應(yīng)作是分別言:我施與,我持戒,我忍辱,我精進(jìn),我入禪,我修智慧,我行內(nèi)空、外空、內(nèi)外空,乃至我行無法有法空,我修四念處,乃至我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善男子、善女人應(yīng)如是示教利喜他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若如是示教利喜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自無錯(cuò)謬,亦如佛所說法示教利喜,令是善男子、善女人遠(yuǎn)離一切礙法�！�

爾時(shí),佛贊須菩提:“善哉!如汝為諸菩薩說諸礙法。須菩提,汝今更聽我說微細(xì)礙相。須菩提,一心好聽!”

佛告須菩提:“有善男子、善女人,發(fā)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取相念諸佛。須菩提,所可有相,皆是礙相。又于諸佛,從初發(fā)意乃至法住,于其中間所有善根,取相憶念:取相憶念已,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須菩提,所可有相,皆是礙相。又于諸佛及弟子所有善根,及余眾生善根,取相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;所可有相,皆是礙相。何以故?不應(yīng)取相憶念諸佛,亦不應(yīng)取相念諸佛善根�！�

須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是般若波羅蜜甚深!”

佛言:“一切法常離故�！�

須菩提言:“世尊,我當(dāng)禮般若波羅蜜!”

佛告須菩提:“是般若波羅蜜無起無作故,無有能得者�！�

須菩提言:“世尊,一切諸法亦不可得。”

佛言:“一切法一性,非二性。須菩提,是一法性,是亦無性,是無性即是性,是性不起不作。如是,須菩提,菩薩摩訶薩,若知諸法一性,所謂無性,無起無作,則遠(yuǎn)離一切礙相�！�

須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是般若波羅蜜,難知難解!”

佛言:“如所言,是般若波羅蜜,無見者、無聞?wù)?無知者、無識(shí)者,無得者�！�

“世尊,是般若波羅蜜,不可思議!”

佛言:“如汝所言,是般若波羅蜜,不從心生,不從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生,乃至不從十八不共法生�！�

【論】問曰:若與無礙相違,是名為礙,帝釋何以更問礙?

答曰:菩薩礙法微妙,入諸善法和合,利根者所覺,鈍根者不覺。以難解故,于佛前更問。礙法何者是?所謂菩薩分別慳心、施心,舍慳心、取施心,是名取心相。知布施物貴賤,知修集布施,能一切與。是檀波羅蜜乃至隨喜福德取相諸善法,雖為是妙,內(nèi)著我,外著法,墮礙法中。譬如食雖香美,過啖則病。此中須菩提自說因緣:色等諸法相畢竟空,故不可得回向無上道。上說礙相,今說無礙相,所謂菩薩若欲教他無上道,應(yīng)以實(shí)法示教利喜。示教利喜義,如先說。實(shí)法者,所謂滅諸憶想分別,是故說行檀時(shí),不分別我與等。若能如是教化,得二種利:一者、自無錯(cuò)謬,二者、亦如佛所得法以化他人。如是等無量礙相相違,是名無礙相。

問曰:佛已贊須菩提說無礙相,今何以故復(fù)更自說微細(xì)礙相?

答曰:佛就須菩提力中贊嘆,汝是舍眾生人,而能說菩薩礙相。微細(xì)礙相,須菩提力所不及,是故佛自說。是礙相微細(xì)故,汝一心好聽!何者是?所謂菩薩用取相念諸佛等,皆是礙。無相相,是般若波羅蜜;佛從般若中出,亦是無相相。諸善根著心,取相回向,是世間果報(bào)有盡,雜毒故,不能得無上道。

問曰:上說粗礙,言取相;今微細(xì)礙中,亦言取相,有何差別?

答曰:上說我是與者,彼是受者,如是等;今但說取相。

復(fù)次,今說諸菩薩念佛三昧故微細(xì)相,微細(xì)心人中礙,是故名微細(xì)礙。須菩提知佛所說深妙,非己所及,是故贊言甚深。佛答:一切法常遠(yuǎn)離相故。佛說是般若離一切法,離一切法故,細(xì)微相不得入般若中。須菩提歡喜言:我當(dāng)為般若作禮。須菩提意作是念:我得解是般若波羅蜜甚深相故發(fā)心,我應(yīng)作禮。佛言:是般若波羅蜜無起無作,故十方如恒河沙佛無能得者,汝聲聞人云何言得?須菩提言:世尊,非但般若,一切法皆無知無得。佛言:諸法一性無二:一性,所謂畢竟空;無二者,無畢竟不畢竟。一法性即是無性,畢竟空不應(yīng)著,不應(yīng)取相。所以者何?從因緣和合生故。須菩提作是念:若無性即是性,以不起不作故,后世苦不相續(xù)。能如是知般若波羅蜜,一切諸礙皆遠(yuǎn)離;若遠(yuǎn)離諸礙,則自在得無上道。須菩提聞是說,作是念:我以為得,佛謂不得。是般若波羅蜜,難解難知。佛答:非獨(dú)汝難,一切眾生無見者、無聞?wù)�、無知者、無識(shí)者、無得者。鼻舌身所不知,意所不識(shí)不得。是般若出過六種知,故言難解。須菩提入深般若中,智力窮極,故言不可思議。佛言:是般若非心生,非五眾生,乃至不從十八不共法生,無生相故。

問曰:若說不從心生,何以復(fù)說五眾?五眾中識(shí)眾即是心。

答曰:先說心,是略說;后說五眾等,是廣說。五眾乃至十八不共法,可與般若作因緣,不能生般若。譬如猛風(fēng)除云,能令日月出現(xiàn),而不能作日月也。

釋無作品第四十三之上

【經(jīng)】須菩提白佛言:“是般若波羅蜜無所作�！�

佛言:“作者不可得故,色不可得,乃至一切法不可得故�！�

“世尊,若菩薩摩訶薩欲行般若波羅蜜,應(yīng)云何行?”

佛告須菩提:“菩薩摩訶薩欲行般若波羅蜜,不行色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不行色常無常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一切種智不行常無常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不行色若苦若樂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若苦若樂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不行色是我非我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是我非我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不行色凈不凈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凈不凈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何以故?是色無所有性,云何有常、無常,苦、樂、我、無我,凈、不凈?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亦無所有性,云何有常、無常,乃至凈、不凈?乃至一切種智無所有性,云何有常、無常,乃至凈、不凈?

“復(fù)次,須菩提,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時(shí),不行色不具足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不具足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不具足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何以故?色不具足者是不名色,如是亦不行,是行般若波羅蜜;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不具足者,是不名識(shí),如是亦不行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不具足者,是不名一切種智,如是亦不行,是行般若波羅蜜�！�

須菩提白佛言:“未曾有也!世尊,善說求菩薩道善男子、善女人礙不礙相!”

佛言:“如是,如是。須菩提,佛善說求菩薩道善男子、善女人礙不礙相。

“復(fù)次,須菩提,若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時(shí),不行色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不行眼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耳、鼻、舌、身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意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不行檀波羅蜜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尸羅波羅蜜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羼提波羅蜜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毗梨耶波羅蜜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禪波羅蜜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不行般若波羅蜜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;乃至不行一切種智不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須菩提,菩薩摩訶薩,如是行般若波羅蜜時(shí),知色是不礙,知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是不礙,乃至知一切種智是不礙;知須陀洹果不礙,知斯陀含果不礙,知阿那含果不礙,知阿羅漢果不礙,知辟支佛道不礙,知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道不礙。”

爾時(shí),慧命須菩提白佛言:“未曾有也!世尊,是甚深法,若說亦不增不減,若不說亦不增不減。”

佛語須菩提:“如是,如是。是甚深法若說亦不增不減,若不說亦不增不減。譬如佛盡形壽,若贊若毀虛空,贊時(shí)亦不增不減,毀時(shí)亦不增不減。須菩提,如幻人,若贊時(shí)不增不減,毀時(shí)亦不增不減;贊時(shí)不喜,毀時(shí)不憂。須菩提,諸法相亦如是,若說亦如本不異,若不說亦如本不異�！�

須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諸菩薩摩訶薩所為甚難,修行是般若波羅蜜時(shí),不憂不喜,而能習(xí)行般若波羅蜜,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不轉(zhuǎn)還。何以故?世尊,修般若波羅蜜,如修虛空。如虛空中無般若波羅蜜,無禪、無毗梨耶、無羼提、無尸羅、無檀波羅蜜。如虛空中無色,無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,亦無內(nèi)空、外空、內(nèi)外空乃至無法有法空,無四念處乃至無八圣道分,無佛十力乃至無十八不共法,無須陀洹果、斯陀含果、阿那含果、阿羅漢果,無辟支佛道,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修般若波羅蜜,亦如是。世尊,應(yīng)禮是諸菩薩摩訶薩,能大誓莊嚴(yán)。世尊,是人為眾生大誓莊嚴(yán),勤精進(jìn),如為虛空大誓莊嚴(yán),勤精進(jìn)。世尊,是人欲度眾生,如欲度虛空。世尊,是諸菩薩摩訶薩大誓莊嚴(yán),為虛空等眾生大誓莊嚴(yán)。世尊,是人大誓莊嚴(yán)欲度眾生,為如舉虛空。世尊,諸菩薩摩訶薩大精進(jìn)力,欲度眾生故,發(fā)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世尊,菩薩摩訶薩大誓莊嚴(yán),欲度眾生故,發(fā)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世尊,諸菩薩摩訶薩大勇猛,為度如虛空等眾生故,發(fā)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何以故?世尊,若三千大千世界滿中諸佛,譬如竹葦、甘蔗、稻麻、叢林,諸佛若一劫、若減一劫說法,一一佛度無量無邊阿僧祇眾生,令入涅槃。世尊,是眾生性亦不減,亦不增。何以故?眾生無所有故,眾生離故。乃至十方世界中,諸佛所度眾生,亦如是。世尊,以是因緣故,我如是說:是人欲度眾生故,發(fā)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為欲度虛空�！�

是時(shí),有一比丘作是言:“我禮般若波羅蜜!般若波羅蜜中,雖無法生、無法滅,而有戒眾、定眾、慧眾、解脫眾、解脫知見眾,而有諸須陀洹、諸斯陀含、諸阿那含、諸阿羅漢、諸辟支佛,有諸佛,而有佛寶、法寶、比丘僧寶,而有轉(zhuǎn)法輪�！�

【論】釋曰:須菩提聞佛說般若波羅蜜無起無作相,是故今在佛前說般若波羅蜜無所作。若無作者,不能斷諸煩惱,不能修集諸善法。此中佛說因緣:從作者乃至一切法不可得故。知者尚無,何況作者?須菩提言:若無作者,般若波羅蜜無所能作,應(yīng)云何行般若波羅蜜?佛言:若菩薩不行一切法,不得一切法,所謂若常無常,乃至若凈若不凈,是名行般若波羅蜜。一切法者,從色乃至一切種智,是菩薩行法。是法中,無智人行諸法常等,智人行諸法無常等。是般若波羅蜜,示諸法畢竟實(shí)相故,不說諸法常無常。無常等雖能破常等顛倒,般若中不受是法,以能生著心故,思惟籌量,求常無常相不可得定實(shí)。

問曰:色等罪法,可觀不凈、苦,余善法云何觀不凈、苦?

答曰:是名字不凈、苦,如隨意安隱好法,名清凈快樂;不隨意非安隱法,名不凈、苦。于善法中愛樂悅可者,以為凈、樂;厭惡不喜者,以為不凈、苦。須菩提作是念:若離諸觀法者,將無不具足菩薩道耶?是故佛說:若不行色等不具足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色具足者,有人言:“色等法中常無常等憶想分別,是名具足。”不具足者,是中用無常等觀破常等,是名不具足,少常等故。今于色中亦不行無常等,是故言不行色不具足,是為行般若波羅蜜。

復(fù)次,有人言:“具足者,謂補(bǔ)處菩薩能如色實(shí)觀,乃至一切種智,是名具足;余者是不具足�！比羝兴_不行色等不具足者,即是行具足般若波羅蜜。何以故?色不具足則非色,色非常相故。佛言:出眾生于常中,著無所有中,隨語言音聲故,是故說如是實(shí)清凈亦不行,是為行般若波羅蜜。善說道非道故,須菩提言希有!礙者是非道,無礙者是道。佛觀眾會(huì)心多回向空,知般若波羅蜜無礙相,是故說不行色等無礙,是行般若波羅蜜。能如是行者,于色等法無礙。

須菩提雖不能究盡知畢竟空理,而常樂說,是空法希有,與一切世間法相違。佛可須菩提所說,若說不說,無增無減,是諸法實(shí)相。若以身業(yè)毀壞,亦不能令異,何況口說?常不生相故。譬如虛空,虛空是般若波羅蜜,幻人是行者,行者雖罪業(yè)因緣生是虛誑法,般若波羅蜜合故無有異。如種種諸色,到須彌山邊,同為金色。是諸法實(shí)相,不可知,不可說,故若說不說,如本不異。爾時(shí),須菩提作是念:若諸法畢竟空,無所有如虛空,乃至無有微細(xì)相,而菩薩能修集善法,得無上道,是事難信難受!作是念已,白佛言:諸菩薩所為甚難,能為難事,故應(yīng)禮拜,謂能大誓莊嚴(yán)故。須菩提希有心說:是菩薩摩訶薩,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誓莊嚴(yán),一切天人皆應(yīng)禮拜。

問曰:云何知是大誓莊嚴(yán)?

答曰:須菩提此中自說譬喻:如有人為虛空故,勤行精進(jìn),利益故大誓莊嚴(yán)。菩薩為利益眾生,勤精進(jìn)亦如是。世尊,若有人欲度虛空,菩薩摩訶薩欲度眾生,亦如是。

問曰:一事何以再說?

答曰:利益者,未得涅槃,但令得智慧、禪定等,今世后世樂;欲度者,令得漏盡,成三乘道,入無余涅槃。如虛空無生無滅,無苦無樂,無脫無縛,無所有故,眾生亦如是。是故說:世尊,為度虛空等眾生故大誓莊嚴(yán)。如虛空無色無形,若有欲舉虛空,是為難。眾生法亦如是畢竟空,而菩薩欲舉三界眾生著涅槃中,是故名大誓莊嚴(yán)。須菩提復(fù)贊是菩薩大精進(jìn)力,不隨邪疑心故,雖未得佛道,未滅諸結(jié),而能大勇猛,能如是行菩薩道為眾生,眾生亦空。譬如以種種彩色,欲畫虛空。此中佛說眾生空因緣,所謂十方如恒河沙諸佛,以神通力為眾生無量劫說法,一一佛度無量阿僧祇眾生入涅槃,假令如是,于眾生無所減少。若實(shí)有眾生,實(shí)有減少者,諸佛應(yīng)有減眾生罪。若眾生實(shí)空,和合因緣有假名眾生故,無有定相,是故爾所佛度眾生,實(shí)無減少。若不度亦不增,是故諸佛無減眾生咎!是故說菩薩欲度眾生,為欲度虛空。

爾時(shí)一比丘,聞畢竟空相,驚喜言:我當(dāng)禮般若波羅蜜!般若中無有法定實(shí)相,而有眾生等及諸果報(bào)。

【經(jīng)】爾時(shí),釋提桓因語須菩提:“若菩薩摩訶薩習(xí)般若波羅蜜,為習(xí)何法?”

須菩提語釋提桓因言:“憍尸迦,是菩薩摩訶薩習(xí)般若波羅蜜,為習(xí)空。”

釋提桓因白佛言:“世尊,若善男子、善女人,受持般若波羅蜜,親近、讀誦、說、正憶念,我當(dāng)作何等護(hù)?”

爾時(shí),須菩提語釋提桓因言:“憍尸迦,汝頗見是法可守護(hù)者不?”

釋提桓因言:“不也,須菩提。我不見是法可守護(hù)者。”

須菩提言:“憍尸迦,若善男子、善女人,如般若波羅蜜中所說行,即是守護(hù),所謂常不遠(yuǎn)離如所說般若波羅蜜行。是善男子、善女人,若人、若非人,不得其便,當(dāng)知是善男子、善女人,不遠(yuǎn)離般若波羅蜜。憍尸迦,若人欲護(hù)行般若波羅蜜菩薩,為欲護(hù)虛空。憍尸迦,于汝意云何?汝能護(hù)夢(mèng)、焰、影、響、幻、化不?”

釋提桓因言:“不能護(hù)�！�

“若人欲護(hù)行般若波羅蜜諸菩薩摩訶薩,亦如是,徒自�？�。憍尸迦,于汝意云何?能護(hù)佛所化不?”

釋提桓因言:“不能護(hù)。”

“若人欲護(hù)行般若波羅蜜諸菩薩摩訶薩,亦如是。憍尸迦,于汝意云何?能護(hù)法性、實(shí)際、如、不可思議性不?”

釋提桓因言:“不能護(hù)�！�

“若人欲護(hù)行般若波羅蜜諸菩薩摩訶薩,亦如是�！�

爾時(shí),釋提桓因問須菩提:“云何菩薩摩訶薩,行般若波羅蜜,知見諸法如夢(mèng)、如焰、如影、如響、如幻、如化,諸菩薩摩訶薩如所知見故,不念夢(mèng),不念是夢(mèng),不念用夢(mèng),不念我夢(mèng)?焰、影、響、幻、化,亦如是�！�

須菩提言:“憍尸迦,若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,不念色,不念是色,不念用色,不念我色;是菩薩摩訶薩,亦能不念夢(mèng),不念是夢(mèng),不念用夢(mèng),不念我夢(mèng),乃至化亦不念化,不念是化,不念用化,不念我化;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亦如是。乃至一切智,不念一切智,不念是一切智,不念用一切智,不念我一切智;是菩薩摩訶薩,亦能不念夢(mèng),不念是夢(mèng),不念用夢(mèng),不念我夢(mèng),乃至化亦如是。如是,憍尸迦,菩薩摩訶薩,知諸法如夢(mèng)、如焰、如影、如響、如幻、如化�！�

【論】釋曰:即時(shí)帝釋問:從佛、須菩提所聞是甚深般若,為習(xí)何法?須菩提言:諸法久久皆歸涅槃,故當(dāng)習(xí)諸法空,是故說欲習(xí)般若當(dāng)習(xí)空。帝釋是人天王,于世間自在,能與所須,愿作守護(hù)。聞是般若波羅蜜,歡喜白佛言:我當(dāng)作何事守護(hù)?隨其所須,盡當(dāng)與之。須菩提及一比丘,出家法敬禮而已。諸惡鬼常惱是人,魔若魔民常惱行者,是故問佛:我當(dāng)以何事守護(hù)?若自守護(hù),若遣子弟,若遣官屬侍衛(wèi),隨佛教敕。須菩提知般若有無量力,又知佛意欲令般若波羅蜜貴重,不用受恩,故語帝釋:憍尸迦,般若波羅蜜中皆空,如幻、如夢(mèng),汝頗見定有一法可護(hù)不?帝釋言:不也!若可見者,不名為般若波羅蜜畢竟空;若不可見,云何說言我當(dāng)作何事守護(hù)?

復(fù)次,憍尸迦,若行者如所說般若中住,即是守護(hù)。若菩薩如般若中所說,一心信受,思惟正憶念,入禪定觀諸法實(shí)相,得畢竟空智慧,應(yīng)無生法忍,入菩薩位,如是人不惜身命,何況外物?是人不須守護(hù)。守護(hù)名遮諸苦惱,令得安樂。是人離一切世間法,故無有憂愁苦惱;得世間事不以為喜,失世間事不以為憂,所謂常不離如所說般若波羅蜜行。若人少時(shí)應(yīng)行,后還失者,宜須守護(hù);若常不離如所說般若波羅蜜,則不須守護(hù)。如伽羅夜叉,以拳打舍利弗頭,舍利弗時(shí)入滅盡定,不覺打痛。般若波羅蜜氣分,即是滅盡定,是故若人、若非人不能得便。略說二種因緣,不須守護(hù),若人、若非人不得便:一者、從身乃至一切諸法,皆厭離,無我、無我所故,皆無所著,如斬草木,不生憂愁;二者、得上妙法故,為十方諸佛、菩薩、諸天守護(hù)。

復(fù)次,譬如人欲守護(hù)虛空,虛空雨不能壞,風(fēng)日不能干,刀杖等不能傷,若有人欲守護(hù)虛空者,徒自�？�,于空無益;若人欲守護(hù)行般若波羅蜜菩薩,亦如是。欲令此事明了,故問:汝能守護(hù)空及夢(mèng)中所見人,及影、響、幻化人不?答言:不也!此法但誑心眼,暫現(xiàn)已滅,云何可守護(hù)?行般若菩薩亦如是,觀五眾如夢(mèng)等虛誑。如無為法、如、法性、實(shí)際、不可思議性,無能守護(hù)者,亦無所利益。行般若菩薩,知身如如、法性、實(shí)際,不分別,得供養(yǎng)利時(shí)不喜,破壞失時(shí)不憂,如是人何須守護(hù)?

爾時(shí),帝釋貪貴是如夢(mèng)等智慧,菩薩得是智慧力,不須外守護(hù),故問須菩提:云何菩薩知是如夢(mèng)等空法?如所知見不念夢(mèng)等者,夢(mèng)等喻五眾,五眾人所著,不著夢(mèng)等,欲令離著事,故以不著事為喻。欲令觀五眾如夢(mèng),于夢(mèng)亦復(fù)生著,是故帝釋問如夢(mèng),亦不著是夢(mèng)。凡夫人以夢(mèng)喻五眾,即復(fù)著夢(mèng),作是言:定有夢(mèng)法眠睡時(shí)生,是名念夢(mèng)。是夢(mèng)惡,是夢(mèng)好,如是分別,是名念是夢(mèng)。夢(mèng)得好事則心高,得惡事則心愁。又用此夢(mèng)譬喻,得是如夢(mèng)實(shí)智慧,是名念用夢(mèng)。聞是譬喻,我因此夢(mèng)得知諸法如夢(mèng),是名念我夢(mèng)。余喻亦如是。爾時(shí),須菩提答帝釋:若行者不念色。是色:人色、非人色,樹色、山色,是四大、若四大所造色等。不念是色若常、若無常等,不以色故心生憍慢,不念色是我所,入無我門,直至諸法實(shí)相中。是人能不念夢(mèng),不念是夢(mèng)等;用是夢(mèng)等譬喻,破著五眾,破著故于夢(mèng)中亦不錯(cuò)。若不能破色著,是人于色錯(cuò),于夢(mèng)亦錯(cuò)。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,乃至一切種智,亦如是�；�、焰、響、影、化等,亦如是。諸菩薩知諸法如夢(mèng),于夢(mèng)亦不念。

【經(jīng)】爾時(shí),佛神力故,三千大千世界中,諸四天王天、三十三天、夜摩天、兜率陀天、化樂天、他化自在天、梵身天、梵輔天、梵眾天、大梵天、少光天,乃至凈居天;是一切諸天,以天旃檀遙散佛上,來詣佛所,頭面禮佛足,卻住一面。爾時(shí),四天王天、釋提桓因及三十三天、梵天王乃至諸凈居天;佛神力故,見東方千佛說法,亦如是相,如是名字,說是般若波羅蜜品;諸比丘,皆字須菩提;問難般若波羅蜜品者,皆字釋提桓因;南西北方、四維、上、下。亦如是各千佛現(xiàn)。

爾時(shí),佛告須菩提:“彌勒菩薩摩訶薩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(shí),亦當(dāng)于是處說般若波羅蜜。如賢劫中諸菩薩摩訶薩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(shí),亦當(dāng)于是處說般若波羅蜜�！�

須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彌勒菩薩摩訶薩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(shí),用何相、何因、何義,說是般若波羅蜜義?”

佛告須菩提:“彌勒菩薩摩訶薩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時(shí),色非常非無常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色非苦非樂,色非我非無我,色非凈非不凈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色非縛非解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非常非無常,乃至非縛非解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色非過去,色非未來,色非現(xiàn)在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亦如是。色畢竟凈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畢竟凈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乃至一切智畢竟凈,當(dāng)如是說法。”

須菩提白佛言:“世尊,是般若波羅蜜清凈。”

佛言:“色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;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。”

“世尊,云何色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云何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若色不生不滅、不垢不凈,是名色清凈;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不生不滅、不垢不凈,是名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清凈。復(fù)次,須菩提,虛空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�！�

“世尊,云何虛空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虛空不生不滅故清凈,般若波羅蜜亦如是。復(fù)次,須菩提,色不污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;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不污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�！�

“世尊,云何色不污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受、想、行、識(shí)不污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如虛空不可污故,虛空清凈。”

“世尊,云何如虛空不可污故,虛空清凈?”

佛言:“虛空不可取故,虛空清凈;虛空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。復(fù)次,須菩提,虛空可說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。”

“世尊,云何虛空可說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因虛空中二聲出,般若波羅蜜亦如虛空可說故清凈。須菩提,虛空不可說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�！�

“世尊,云何虛空不可說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如虛空無可說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。復(fù)次,如虛空不可得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�！�

“世尊,云何如虛空不可得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如虛空無所得相,般若波羅蜜亦如虛空無所得相故清凈。復(fù)次,須菩提,一切法不生不滅、不垢不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�！�

“世尊,云何一切法不生不滅、不垢不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?”

佛言:“一切法畢竟清凈故,般若波羅蜜清凈�！�

【論】釋曰:是般若波羅蜜雖皆甚深,是品中了了說諸法實(shí)相故。是以三千大千世界中諸天,持諸供養(yǎng)具,來供養(yǎng)佛,一面立。

問曰:即是上諸天,今更來?

答曰:有人言:“事久故,去竟更來�！庇腥搜�:“更有新天來者�！庇�令信般若故,十方面各千佛現(xiàn)。是人福德因緣,應(yīng)見千佛故;佛神力故,在會(huì)眾人皆見十方佛。人天所見有限,非佛威神,無由得見彼諸佛。佛前說法者,皆字須菩提;難問者,皆字釋提桓因:取其同字者有千人。是時(shí),須菩提、帝釋皆歡喜言:非獨(dú)我等能說能問。佛欲證其事,故廣引其事,說彌勒及賢劫菩薩,于是摩伽陀國,王舍城耆阇崛山,說般若波羅蜜。

如經(jīng)中說:彌勒菩薩將大眾到耆阇崛山,以足指開山頂;摩訶迦葉骨身,著僧伽梨,執(zhí)杖持缽而出。彌勒為大眾說言:“有過去釋迦牟尼佛,人壽百歲時(shí),是人是少欲知足,行頭陀弟子中第一,具六神通,得三明,常憐愍利益眾生故,以神通力,令此骨身至今。因此小身得如是利,何況汝等大身,大身生于好世,而不能自利?”爾時(shí),彌勒因是事廣說法,令無量眾生得盡苦際。以此事故,知彌勒在耆阇崛山中說法。是般若波羅蜜,過去、未來、現(xiàn)在佛所說,應(yīng)當(dāng)信受。

須菩提問:彌勒以何相、何因、以何法門說?佛言:如我說色等諸法,非常非無常、非縛非解等如先說,亦不說色過去、未來、現(xiàn)在;如涅槃出三世,色等諸法亦如是;如先說一切法如涅槃相,彌勒所說亦如是。爾時(shí),須菩提歡喜白佛言:世尊,是般若波羅蜜第一清凈。佛言:色等諸法清凈故凈,因果相似故。色等法清凈者,所謂色等法不失業(yè)因緣故,及不得諸法生相定實(shí)故,不生不滅。諸法相常不污染故,不垢不凈。此中說譬喻,欲令事明了故。如虛空塵水不著,性清凈故;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不生不滅故常清凈。如虛空不可染污;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雖有邪見戲論不能染污,刀仗惡事不能壞,無色無形故不可取,不可取故則不可染污。

復(fù)次,諸菩薩住辯才樂說無礙智中,為眾生說十二部經(jīng)、八萬四千法聚,皆是般若波羅蜜一事,而分別為說,是故說般若波羅蜜可說故,清凈如虛空。因虛空及山谷,有人聲從口中空出,因是二聲故名響。如響空,口聲亦如是,是二聲皆虛誑不實(shí),而人以聲為實(shí),以響為虛;般若亦如是,一切法皆畢竟空,如幻、如夢(mèng),凡夫法、圣法皆是虛誑,小菩薩以凡夫法為虛誑,圣法為實(shí)。

問曰:是二皆虛誑,何以故小菩薩以凡夫法為虛,圣法為實(shí)?

答曰:圣法因持戒、禪定、智慧,修集功德所成,故以為實(shí)。以凡夫法自然有,如響自然出,非是人故作以為虛。眾生無始世來,著此身故,聲從身出以為實(shí);小菩薩深樂善法故以為實(shí)。

復(fù)次,如虛空中無音聲語言相故無所說,是語言音聲皆是作法,虛空是無作法。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第一深義畢竟空,無有言說,一切語言道斷故。

復(fù)次,如虛空無所得相,不得有,不得無。若有,無相如先破虛空相;若無,因是虛空造無量事!般若波羅蜜亦如是,有、無相不可得故清凈。

復(fù)次,般若波羅蜜,因諸法正憶念故生。正憶念者,畢竟空清凈,故一切法不生不滅,不垢不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