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靈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五

中〔平〕(和)二年〔一〕(乙丑、一八五)

〔一〕 據(jù)上卷改。

春二月丁卯,故太尉劉寬薨。贈車騎將軍,謚曰昭烈侯。

寬字文饒,弘農華陰人也。少好學,博通群書。稍遷東海〔一〕、南陽太守,遇民如子,口無惡言,吏民有罪,以蒲鞭鞭之〔二〕,示恥辱而已。其善政歸之于下,有不善輒自克責,庶民愛敬之。好與諸生論議,行縣使三老、學生自隨,到亭傳輒復講論,教化流行,不嚴而治。嘗有客遣奴酤酒,久而不還,及其還也,客不堪之,罵詈曰:“畜產!”寬須臾遣人視之曰:“此人也,罵言畜產,恐其自殺!狈蛉擞噷捯豁,伺當朝會,裝嚴已訖,使婢奉肉羹一盂,寬手未得持,放羹衣上。婢急收羹,寬言:“徐,徐!羹爛汝手!”其寬裕如此,內外稱為長者,上深悼之。

〔一〕 隸釋劉寬碑、范書均作“東海相”。

〔二〕 古者,鞭用生皮為之,寬代之以蒲草。

袁宏曰:在溢則激,處平則恬,水之性也。急之則擾,緩之則靜,民之情也。故善治水者,引之使平,故無沖激之患。善治人者,雖不為盜,終歸刻薄矣。以民心為治者,下雖不時整,終歸敦厚矣。老子曰‘ 古之為道者,不以明民,將以愚之。故以智治國,國之賊也’〔一〕。

〔一〕 疑“古之”下脫“善”字。語見德經。

羌胡寇三輔,車騎將軍皇甫嵩征之。

己酉,南宮云臺災。庚戌,樂城門災〔一〕,延及北闕、嘉德殿、和歡殿。本志曰:“云臺者,乃周家之所造也,圖書珍寶之所藏。京房易傳曰:‘君不思道,厥妖火燃宮!旖淙粼:‘刑濫賞淫,何以舊典為!’故焚其秘府也。”

〔一〕 胡三省曰:“據(jù)續(xù)漢志,蓋樂成殿門也!荺’當作‘成\’。五行志作‘樂成門\’ 。劉昭曰:‘南宮中門也。\’”又按己酉、庚戌二日均在丁卯之前;蛟甑箶⒍。

收天下田畝十〔錢〕(歲)〔一〕,以治宮室。州縣送材及石,貴戚〔因〕緣賤買入己〔二〕,官皆先經貴戚然后得中。宮室連年不成,天下騷擾,起為盜賊。

〔一〕 據(jù)續(xù)漢書、范書靈帝紀改。

〔二〕 御覽卷九二引續(xù)漢書:“黃門常侍斷截州郡送林、文石,掌主史譴呼不中,退賣之,貴戚因緣賤買,十倍入官,其貴戚所入召者,然后得中。”范書改“送林文”作“送材木”,“石”作“召 ”。按袁紀之文,“林”作“材”是,“石”作“召” 非,而“文”乃“

及”之誤。按續(xù)漢書,袁紀脫“因 ”字,故補之。

司徒袁隗久病罷。

三月,廷尉崔烈為司徒。

邊章、韓約寇三輔,中郎將董卓副皇甫嵩討之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皇甫嵩傳與袁紀同,而靈帝紀與通鑒均作“北宮伯玉等寇三輔”。按董卓傳,中元元年冬,“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關群盜反叛,遂共立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、李文侯為將軍,殺護羌校尉冷征。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邊章、韓遂,使專任軍政。明年春,將數(shù)萬騎入寇三輔”。故諸記均不誤。

于是關隴擾攘,發(fā)役不供。司徒崔烈欲棄敘州,議郎傅燮進曰:“斬司徒,天下乃安!”有司奏燮廷辱大臣〔一〕。有詔問本意,對曰:“昔冒頓至逆也,樊噲為上將,云:‘愿得十萬眾,橫行匈奴中。”憤激奮勵,未失臣節(jié)也,不顧計之當與不當耳。季布猶廷斥曰:“噲可斬!”前朝是之〔二〕。今敘州天下之沖要,國家之蕃衛(wèi)也。堯舜時禹貢載之〔三〕,殷周之世列為侯伯〔四〕。高祖平海內,使酈商別定隴右;世宗拓境,列置四郡,議者以為斷匈奴之右臂。今牧御者失理,使一州叛逆,天下騷動,陛下不安寢食。烈為宰相,不念思所以緝之之策,乃欲棄一方萬里之〔土〕(士)〔五〕,臣竊惑之。左衽之虜?shù)么说?為患數(shù)世。今以勁士堅甲利兵,奸雄因之為亂,此社稷之深憂也。且無敘州則三輔危,三輔危則京都薄矣。若烈不知憂之,是極弊也;知而欲棄,是不忠也。二者擇而處之,烈必有之!彼鞆嫩谱h,亦不罪烈。由是朝廷益重燮,每公卿缺議,輒歸燮。

〔一〕 “有司”,乃尚書郎楊贊。

〔二〕 冒頓為書嫚呂后,廷議,噲作是言。時季布曰:“夫高帝將兵四十余萬眾,困于平城,今噲柰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,面欺!且秦以事于胡,陳勝等起。于今創(chuàng)痍未瘳,噲又面腴,欲搖動天下!笔乱史記季布傳。

〔三〕 尚書禹貢所言古雍州之地,即包括漢敘州也。

〔四〕 嬴姓于殷多貴顯,中潏即在西戎。周時非子居犬丘,邑之秦。秦襄公以兵送平王東遷,賜岐以西之地,封為諸侯。事并見史記秦本紀。

〔五〕 據(jù)范書及通鑒改。

夏五月,太尉鄧盛久病罷。太仆張延為太尉。

六月,以討張角功封中常侍張讓等十二人為列侯。

秋七月,車騎將軍皇甫嵩征邊章、韓約無功免〔一〕。

〔一〕 嵩前討張角,見中常侍趙忠舍宅逾制,奏沒入之。又中常侍張讓私求錢五千萬,嵩不與。故二人誣奏之,遂征還,收左將軍印綬,削戶六千。

八月,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討章、約。

九月,特進臨晉侯楊賜為司空。

冬十月,司空楊賜薨。策曰:“司空臨晉侯賜,華岳所挺,九德純備〔一〕,三葉宰相〔二〕,輔國以忠。昔朕初載,受道帷幄,遂階成勛,以陟大猷。師范之功,既昭于內;弼亮之勤,亦著于外。雖受茅土,未答厥勛,哲人既歿,將誰諮度?朕甚悼焉!今使左中郎將郭儀持節(jié)追贈特進司空驃騎將軍印綬〔三〕,謚曰文烈侯!

〔一〕 書皋陶謨曰:“寬而栗,柔而立,愿而恭,亂而敬,擾而毅,直而溫,簡而廉,剛而塞,彊而義!贝怂^九德。

〔二〕 楊震、楊秉、楊賜三世三公。

〔三〕 范書作“追位特進,贈司空驃騎將軍印綬”,是。

賜字子獻〔一〕,篤志于學,閑居教授,不應州郡之命。辟梁冀府,非其好也,因謝病去。舉高第,稍遷越騎校尉、光祿大夫。靈帝初,與劉寬、張濟侍講于華德殿〔二〕。初,張角等誑耀百姓,天下惑之,襁負至者數(shù)十萬人。賜時居司徒。謂劉陶曰:“聞張角等黨輩熾盛,稍益滋蔓,今若下州郡捕討,恐驚動丑類,遂成反亂。今欲切敕刺史、二千石,采別流民,咸遣護送各歸本郡,以孤弱其黨,然后乃誅其渠帥,可不勞眾而定。何如?”陶曰:“此孫子所謂‘不戰(zhàn)而屈人之兵\’ 〔三〕,廟勝之術也〔四〕!辟n遂上書言之。會賜去位,事留中。后帝徙南宮,閱故事,得賜所上奏及講時注籍,乃感悟,遂下詔曰:“大司〔徒〕(馬)楊賜〔五〕,敦德允元,忠愛恭懿,親以尚書侍講〔六〕。累評張角始謀,禍亹未彰,賜陳便宜,欲緩誅夷,令德既光,嘉謀怛然。詩不云乎:‘無德不報,無言不讎! 故褒城君孔霸,故太尉黃瓊侍講先帝,并宜受茅土之封!辟n上言曰:“臣前與故太尉劉寬、司徒張濟并被侍講,俱受三事;張角謀亂,又共陳便宜,而獨蒙師傅之澤,茅土之祚,而寬、濟不蒙云雨之潤。乞減賜戶,以封寬、濟。”上雖不聽,嘉其至誠,乃封寬為遂鄉(xiāng)侯、濟子根為蔡陽侯。賜子彪忠厚有孝行,復纂其家業(yè)。

〔一〕 按東觀記、范書均作“字伯獻”,謝承書作“伯欽”,三載互異,未知孰是。

〔二〕 范書楊賜傳作“華光殿”。注引洛陽宮殿名曰:“華光殿在崇光殿北。”

〔三〕 見孫子兵法謀攻篇。

〔四〕 孫子兵法計篇曰:“夫未戰(zhàn)而廟算勝者,得其多也。未戰(zhàn)而廟算不勝者,得算少也。多算勝,少算不勝,而況于無算乎?”李筌曰:“夫戰(zhàn)者,決勝廟堂,然后與人爭利。”

〔五〕 前此賜任司徒,作“司馬” ,系傳刻之誤,故正之。

〔六〕 建寧初,常當受學,詔三公舉通尚書桓君章句。三公以楊震曾受歐陽尚書于桓郁,后世傳其學,故舉震孫賜,入侍講禁中。

光祿勛許相為司空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作“光祿大夫”。

十一月,張溫、董卓擊章、約,破之,約走金城。

是歲于后園造黃金堂,以為私藏,閉司農金錢繒帛,積之于中。又還河間置田業(yè),起第觀。上本侯家,居貧。即位常曰:“桓帝不能作家,曾無私錢!惫蕿樗讲,復寄小黃門、常侍家錢至數(shù)千萬。由是中官專朝,奢僭無度,各起第宅,擬制宮室。上嘗登永安(樂)候臺〔一〕,黃門、常侍惡其登高,望見居處樓殿,乃使左右諫曰:“

天子不當?shù)歉?登高則百姓虛!弊允侵,遂不敢復登臺榭。

〔一〕 據(jù)續(xù)漢書、范書刪“樂”字,逕改“侯”作“候”。

三年(丙寅、一八六)

春二月,太尉張延久病罷。

庚戌,大赦天下。

三月,車騎將軍張溫為太尉〔一〕。

〔一〕 時溫駐車于長安,督討邊章、韓遂及先零羌。帝遣使就拜,三公在外自溫始。

夏五月壬辰晦,日有蝕之。詔公卿舉直言。

四年(丁卯、一八七)

春正月己卯,大赦天下。

二月,滎陽盜賊起。

三月,河南尹何苗擊破之。以苗為車騎將軍,封濟陽侯。

夏,狄道人王國反。自黃巾之后,盜賊群起,殺刺史、二千石者,往往而是。

夏四月,太尉張溫以寇賊未平罷。司徒崔烈為太尉。

五月,司空許相為司徒,光祿勛丁宮為司空。

秋九月,大長秋趙忠為車騎將軍。執(zhí)金吾甄舉為太仆,因謂忠曰:“傅南容有古人之節(jié),前在軍有功不封,天下失望。今將軍當其任,宜進賢理枉,以副眾望。”忠納其言,遣弟延齎書致殷勤曰:“南容少答我常侍,萬戶侯不足得也。”燮正色拒之曰:“遇與不遇,命也;有功不論,時也。傅燮豈無功而求私賞哉!”遂不答其書。忠愈恨燮,然憚其高明,不敢害,出為漢陽太守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系此事于中平三年,通鑒從范書。

冬十月,零陵盜賊寇長沙〔一〕,太守孫堅討破之。封堅烏程侯。

〔一〕 范書桓帝紀作“零陵人觀鵠 ”,所攻乃桂陽。三國志吳志孫堅傳作“長沙區(qū)星”。通鑒從吳志。盧弼以吳志下文有“周朝、郭石亦帥徒眾起于零、桂,與星相應”句,故曰區(qū)星“非長沙之賊也,考異似誤以區(qū)星即觀鵠也”。按弼言區(qū)星非長沙人是,蓋其起于零陵,轉攻三郡之間,堅任長沙太守,而越境尋討,致三郡肅然可證。觀鵠恐系區(qū)星所遣別攻長沙者。

十一月,太尉崔烈久病罷,大司農曹嵩為太尉。

是歲漁陽人張純反。

初,發(fā)幽州烏桓以討敘州。故中山相張純請將之〔一〕,不聽,使涿令公孫瓚。純忿不得將,因說故太山太守張舉曰:“烏桓數(shù)被征發(fā),死亡略盡,今不堪命,皆愿作亂。國家作事如此,漢祚衰亡之征,天下反覆,率監(jiān)子故。若英雄起,則莫能御。吾今欲率烏桓奉子為君,何如?”舉曰:“漢祚終訖,故當有代之者,吾安可以若是!”純曰:“王者網漏鹿走,則智多者得之,子勿憂也!彼旃猜蕿趸缸鱽y,故人喜悅歸純,日十余萬〔二〕。

〔一〕 范書劉虞傳與袁紀同。而南匈奴傳、烏桓傳皆作“前中山太守”。按靈帝紀熹平二年三月,中山王暢薨,無子國除。然據(jù)光武十王傳,暢薨,子節(jié)王稚嗣,無子國除。則暢之后尚有節(jié)王在,其在位年數(shù)雖不詳,但節(jié)為上謚,在位必不甚短。熹平二年至中平四年,不過十余載,純又系故相,則當以袁紀為是。通鑒亦作“故中山相”。

〔二〕 范書劉虞傳作“眾至十余萬 ”,袁紀必有脫誤。

五年(戊辰、一八八)

春正月丁酉,大赦天下。太尉曹嵩罷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作“夏四月”。

二月,有星孛于紫宮。

三月,少府樊陵為太尉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靈帝紀作“五月,永樂少府樊陵為太尉”。

夏五月,敘州刺史耿鄙擊王國,敗績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系此事于四年。

初,鄙合六郡兵,將欲討國。漢陽太守傅燮諫之曰:“使君統(tǒng)政日淺,民未知化?鬃釉:‘不教民戰(zhàn),是謂棄之!惨弧辰衤什唤讨,越大隴之危,賊聞大軍將至,必萬人同心,其鋒難當也。萬一內變,悔何及也。不若息軍養(yǎng)德,明賞罰以教民戰(zhàn)。賊得寬容,必謂我怯,群惡爭勢,其離可必。然后率已教之民,討離□之賊,其功可立。今不為萬全之福,而就危敗之禍,不為使君取也!北刹粡摹ER陣,前鋒果敗,鄙為別駕所害。

〔一〕 出論語子路。

國遂圍漢陽太守傅燮。時北〔地〕胡騎數(shù)千在城外〔一〕,皆叩頭流涕,欲令燮棄郡歸鄉(xiāng)里。燮子干進曰:“國家昏亂,賢人斥逐,大人以正不容于朝。今天下以叛,兵不足守,鄉(xiāng)里羌胡被大人恩者,欲令棄郡而歸。愿大人計之,徐歸鄉(xiāng)里,率賢士大夫子弟而輔之。 ”言未終,燮嘆曰:“汝知吾必死邪!蓋圣達節(jié)。次守節(jié)〔二〕。且殷紂之暴,伯夷不食周粟而死,仲尼以為賢〔三〕。今朝廷不甚殷紂,吾德不及伯夷,吾行何之乎?”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燮曰:“天下事已可知矣。先起者,上有霸王之業(yè),下成伊呂之勛。天下非復漢有,府君寧有意為吾屬師乎?”燮按劍叱之曰:“若非國家剖符之臣邪!求利焉逃其難。且諸侯死社稷者,正也!彼祺庾笥页鰬(zhàn),臨陣而死。上甚悼惜之,策謚曰壯節(jié)侯〔四〕。

〔一〕 據(jù)范書補。

〔二〕 成公十五年左傳曰:諸侯欲立曹公子子臧。子臧辭曰:“前志有之曰:圣達節(jié),次守節(jié),下失節(jié)。為君非吾節(jié)也。雖不能圣,敢失守乎! ”遂逃奔宋。子臧,乃公子欣時之字。李賢、胡三省注均作“曹公子臧”,誤。

〔三〕 論語述而曰:子貢入曰:“ 伯夷、叔齊何人也:”子曰:“

古之賢人也。”

〔四〕 周壽昌曰:“案燮未封侯,豈死后贈爵邪!”

燮字南容,北地靈州人。身長八尺,嚴恪有志操,威容,性剛直履正,不為權貴改節(jié)。

六月丙寅,風大起折木。太尉樊陵策罷。射聲校尉馬日磾為太尉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靈帝紀以馬日磾為太尉事系于秋七月。

秋八月,置西園三軍及典軍、助軍。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,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,屯騎校尉鮑〔鴻〕(洪)為下軍校尉,〔一〕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〔二〕。初黃巾起,上留心戎事,碩壯健,有武略,故親任之,使為元師,典護諸將,大將軍已下皆令屬焉。

〔一〕 據(jù)袁紀卷二十七之文及范書靈帝紀注引山陽公載記改。

〔二〕 范書靈帝紀尚有“趙融為助軍左校尉,馮芳為助軍右校尉,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,淳于瓊為右校尉”,袁紀前文既已言“助軍”,此當敘及所任,恐脫。

九月,司徒許相策免,司空丁宮為司徒,光祿勛劉弘為司空,特進董〔重〕(卓)為驃騎將軍〔一〕。

〔一〕 據(jù)范書、續(xù)漢書改。

己未〔一〕,詔曰:頃選舉失所,多非其人,儒法雜揉,學道寢微。處士荀爽、陳紀、鄭玄、韓融、〔張〕(李)楷〔二〕,耽道樂古,志行高潔,清貧隱約,為眾所歸。其以爽等各補博士!苯圆恢痢

〔一〕 九月庚辰朔,無己未。疑有誤。

〔二〕 據(jù)范書改。

融字元長,潁川人。博學不為章句,皆究通其義,屢征聘,皆不起。晚乃拜河南尹,歷鴻臚、太仆卿。年七十余,弟兄同居,閨庭怡怡,至于沒齒也。

楷字公超,河南人。以至孝稱。棲遲山澤,學無不貫,征聘皆不就。除平陵令〔一〕,視事三日,復棄官隱居,學者隨之,所在成市。華陰南土,遂有公超市。頻煩策命,就拜光祿大夫,固疾不起。乃命河南弘農致玄纁束帛,欲必致之,楷終不屈。

〔一〕 范書作“長陵令”。

袁宏曰:布衣韋帶,白首不仕者有矣。結發(fā)纓冠,老而不退者有矣。此二途者,古今之所同也。久而安之,故無中立之地焉。語曰:“山林之士,往而不能反;朝廷之士,入而不能出!蓖环,則能執(zhí)意;入而不出,失之遠矣。古之為士,將以兼政,可則進,不可則止。量分受官,分極則身退矣。故于仕與不仕之聞,有止足焉,不仕則枯槁矣,遂仕則負累矣。若仕能止者,在于可否之間,不同心乎?

是時大將軍何進多辟海內名士,以為己佐。鄭玄稱疾不到,州郡迫脅,不得已玄幅巾詣進,進設幾杖之禮,一宿而退,莫知其所。

初,申屠蟠隱于梁、碭之間,免于黨人之禍,亦為進所辟,逾年不至。進恨之,欲脅以威刑,使同郡黃忠與蟠書曰:“大將軍幕府初開,征辟海內,并延英俊,雖有高名盛德,不獲異遇。至如先生,特加殊禮,優(yōu)而不名,設幾杖之坐,引領東望,日夜以冀。彌秋歷冬,經邁二載,深拒以疾,無惠然之顧。重令奚中郎曉暢殷勤〔一〕,至于再三,而先生抗志彌高,所執(zhí)益固。將軍于是憮然失望,而有媿色,自以德薄,深用咎悔。仆竊論之,先生高則有余,智則不足。當今西戎作亂,師旅在外,軍國異容,動有刑憲。今潁川荀爽輿病在道,北〔!(郡)鄭玄北面受署〔二〕。彼豈樂羈牽者哉?知時不可佚豫也。且昔人之隱,雖遭其時,猶放聲絕跡〔三〕,巢棲茹薇〔四〕。其不遇也,則裸身大笑,被發(fā)狂歌〔五〕。今先生處平壤,游人間,吟典籍,襲衣裳,行與昔人謬,而欲蹈其跡,擬其事,不亦難乎?〔六〕仆愿先生優(yōu)游俯仰,貴處可否之間,孔子可師〔七〕,何必首陽。備讬臭味〔八〕,庶同休戚,是以假飛書以喻左右!斌床淮鹌鋾,亦無懼色。

〔一〕 爰延,陳留外黃人,與蟠同鄉(xiāng)里。此恐是其子驥,謝承書作“爰興字驥”。

〔二〕 據(jù)范書改。

〔三〕 李賢曰:“放,棄也!

〔四〕 李賢曰:“巢棲,謂巢父也!

〔五〕 李賢引楚辭曰:“桑扈裸行。”又論語微子曰:“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,曰:‘鳳兮鳳兮,何德之衰!往者不可諫,來者猶可追!巳而巳而,今之從政者殆而!’”言世亂已甚,可追自止,當隱居以避亂!擦 惠棟曰:“藎思云:處平壤,異于巢棲茹薇者也。游人間,異于放聲滅跡者也。吟典籍,異于大笑狂歌者也。襲衣服,異于裸身被發(fā)者也。故云‘事異昔人,而欲遠蹈其跡’也!

〔七〕 論語微子載孔子使子路語隱者曰:“不仕無義。長幼之節(jié),不可廢也;君臣之義,如之何其廢之?欲潔其身,而亂大倫。君子之仕也,行其義也。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。”黃忠欲蟠應仕,故曰 “孔子可師”。

〔八〕 襄公八年左傳載季武子答范宣子曰:“今譬于草木,寡君在君,君之臭味也。歡以承命,何時之有?”楊伯峻曰:“臭味,氣味也。意謂魯君對于晉君,晉君為花與果實,魯君只是其臭味,既以尊晉,又喻兩國情同一體。”此乃尊重對方,又喻手足情深的自謙之辭。

蟠字子龍,陳留外黃人。同縣大女侯玉為父報讎〔一〕,殺夫之從母兄,姑怒,執(zhí)玉送吏。時縣令梁配將斷其獄。蟠年十五,自精舍詣縣奏記曰:“伏聞大女侯玉為父報讎,獄鞠以法,不勝感悼〔之〕(巳)情〔二〕,敢陳所聞。昔太原周黨感春秋之義,辭師復讎,當時論者,猶高其節(jié)〔三〕。況玉女弱,內無同生之謀,外無交游之助,直推父子之情,手刃莫大之讎。當時聞之,人無勇怯,莫不張膽增氣,輕身重義,攘臂高談,稱羨其美。今聞玉幽執(zhí)牢檻,罪名已定,皆心低意阻,惆悵悲嘆。蟠以玉之節(jié)義,歷代未有,足以感無恥之孫,激忍辱之子。若其在昔,尚當旌閭表墓,以顯后嗣,況事在清聽,不加以義!庇谑强h令具以狀聞,得減死一等。

〔一〕 范書及續(xù)漢書“侯玉”均作 “緱玉”。

〔二〕 據(jù)文意改。

〔三〕 周黨之事,詳見范書本傳。按春秋公羊傳言復讎之義有三:莊公四年曰:“九世猶可以復讎乎?雖百世可也。”莊公九年曰:“

曷為伐敗?復讎也!弊⒃:“復讎以死敗為榮!庇侄ü哪暝:“父不受誅,子復讎可也。父受誅,子復讎,推刃之道也。復讎不除害,朋友相衛(wèi),而不相迿,古之道也。”先秦、秦漢之時,復讎之風極盛,東漢尤甚。全國十三州,上至天子,下至婦孺,皆勉力而為之,至于滅戶殄業(yè),而終不悔。究其根源有三,一則距遠古較近,血親復讎之遺風尚存。二則漢世標榜以孝道治天下,以春秋斷刑治獄,為復讎提供了合法的依據(jù)。道德規(guī)范與法律的一致性,是復讎盛行的決定性因素。三則是階級斗爭以及統(tǒng)治階級內部斗爭的反映。呂母就是先以為子復讎起事,而終釀成農民起義之勢的。而門生故吏為舉將座師復讎,為朋友復讎,也給復讎抹上了強烈的政治色彩。復讎一事,是秦漢風俗中不容忽視的一個重要因素。

蟠學無常師,博覽無不通。初在太學,濟陰王子居病困,臨卒讬蟠致喪。蟠即自負其尸,遂致濟陰。道遇司隸從事,嘉蟠志義,愍其負重,為封過所傳〔一〕。蟠不受,投地而去。舉有司,公車征,諸所聘禮皆不受。董卓初征天下賢雋,皆起家登宰相。蟠得征書,時人皆勸之行,蟠笑而不答。居無何,而王室大亂。蟠年七十余,以壽終。

〔一〕 李賢曰:“傳,謂符牒,使人護送之。”按釋名曰:“至關津以示之也!奔赐ㄐ凶C也。過所亦過關文書,同傳。然此乃敕所過諸驛站,助蟠以車馬,免其負重也。

十月甲子,上觀耀兵于平樂觀。

先是望氣者以為京師當有大兵,流血兩宮。或說何進曰〔一〕:“太公六韜〔二〕,有天子將兵事,以示四方〔三〕!边M以為然,乃言于上,大發(fā)兵,講武于平樂觀下。天子親擐甲胄,臨軍三匝,既罷,以兵屬大將軍進!惨弧 說者,大將軍司馬許敘、假司馬伍宕。

〔二〕 六韜,乃文韜、武韜、龍韜、虎韜、豹韜、犬韜是也。

〔三〕 意林引太公六韜曰:“武王問太公曰:‘吾欲令三軍親其將如父母,攻城則爭先,野戰(zhàn)則先赴,聞金聲而怒,聞鼓聲而喜,可乎?’”此乃龍韜勵軍篇之文也。

初,漢陽太守蓋勛,著績西州,知耿鄙之必敗也,自免歸家。于是征為武都太守,詔大將軍何進、上軍校尉蹇碩為勛祖道〔一〕,京師榮之。

〔一〕 顏師古曰:“祖者,送行之祭,因設宴飲焉!

未至武都,征為討虜校尉。上問勛曰:“天下何以反?”勛對曰:“幸臣子弟,擾之使然。”時碩子弟尤甚,天子顧而問碩,碩不能對。帝又謂勛曰:“吾以陳師于平樂觀,多出中藏以餌戰(zhàn)士,何如?”勛曰:“ 臣聞昔者,先王耀德而不觀兵〔一〕。今寇在遠,而設陣于近,不足以昭果毅,祗足以黷威武耳!钡墼:“ 善!恨見卿晚,群臣初無是言也!眲着c劉虞、袁紹等并典禁軍,勛謂虞、紹曰:“

吾見上,上甚聰明,但壅于左右耳。勇力誅嬖幸,然后征拔英俊,以興漢室,功遂身退,豈不快邪?”虞、紹亦有宿謀,因共相結。未發(fā),而司隸校尉張溫舉勛為京兆尹。帝方倚勛,欲親近之,而碩等心憚〔之〕〔二〕并勸帝從溫議,遂拜京兆尹。

〔一〕 見國語周語,乃祭公謀父諫穆王之語。韋昭曰:“耀,明也。觀,示也。明德,尚道化也。不示兵者,有大罪惡然后致誅,不以小小示威武也!

〔二〕 據(jù)文意補。

小黃門高望,皇子辯之愛臣也〔一〕,因碩屬望子于勛,欲以為孝廉,勛不肯;蛑^勛曰:“皇子,副主也;望,其保也;碩,帝之寵臣也。三怨成府〔二〕,豈可救也?”勛曰:“選賢所以報國也,非賢不舉,雖死可悔乎?”

〔一〕 原誤作“皇子愛之辯臣也” ,今正之。

〔二〕 國語魯語曰:“子叔聲伯曰:‘苦成氏有三亡:少德而多寵,位下而欲上政,無大功而欲大祿,皆怨府也。其君驕而多私,勝敵而歸,必立新家;不因民不能去舊,因民,非多怨民無所始。為怨三府,可謂多矣。’”

是時王國眾十余萬,三輔震動,勛自請發(fā)兵萬人,分屯三輔〔一〕。每有密事,帝〔手〕(呼)詔問勛〔二〕。勛雖身在外,甚見信重,乃著琴詩十二章奏之,帝善焉,數(shù)加賞賜。

〔一〕 續(xù)漢書:“因表用處士扶風士孫瑞為鷹鷂都尉,桂陽魏杰為破敵都尉,京兆杜楷為威虜都尉,弘農楊儒為鳥擊都尉,長陵第五雋為清寇都尉,凡五都尉,皆素有名,悉領屬勛!

〔二〕 據(jù)范書及續(xù)漢書改。

十二月,左將軍皇甫嵩、前將軍董卓屯右扶風,討王國。

六年(己巳、一八九)

春正月,王國攻陳倉,董卓將救之,謂皇甫嵩曰: “智者不后時,勇者不留決。速救則城全,不救則城滅復何疑哉!”嵩曰:“不然,善用兵者全軍為上,破軍次之,百戰(zhàn)百勝,不如不戰(zhàn)而屈人之兵也〔一〕。上兵伐謀〔二〕,故見可而進,知難而退,故速戰(zhàn)為下。是以先為不可勝,以待敵之可勝。不可勝在我,可勝在彼,彼守不足,我攻有余;有余者在于九天之上,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〔三〕。陳倉雖小,城守備固,非九地之陷也。國兵雖攻我所不〔救〕(拔)〔四〕,非九天之勢也。夫勢非九天,攻者受害,陷非九地,守者不拔。國今已陷受害之地,而陳倉保不拔之城,我可不煩兵而取全勝之功,〔五〕將何救乎?”不從。國圍陳倉八十余日,城中堅守,竟不能拔,賊眾疲敝,果自解去。嵩欲進兵擊之,卓曰:“不可!兵法窮寇勿迫,歸眾勿追〔六〕。今我追國,是追歸眾,迫窮寇也。困獸猶斗,〔七〕蜂蠆有毒〔八〕,況大眾乎?”嵩曰:“不然!前吾不擊,避其銳也。今而擊之,待其衰也。所擊疲墮,非歸眾也。國眾且走,莫有斗志,以整擊亂,非窮寇也!笔棺繛榈,嵩自與國戰(zhàn),大破斬之。由是卓恨嵩,陰與嵩有隙。

〔一〕 見孫子兵法謀攻篇。

〔二〕 亦見孫子兵法謀攻篇。張預曰:“敵始發(fā)謀,我從而攻之,彼必喪計而屈服,若晏子之沮范昭是也。或曰伐謀者,陰謀以伐人也。言以奇策秘算取勝于不戰(zhàn),兵之上也。”

〔三〕 見孫子兵法形篇,文字稍有變更。

〔四〕 據(jù)范書皇甫嵩傳改,此乃涉下文之“不拔”而誤。

〔五〕 尉繚子曰:“若秘于地,若邃于天是也。守則固,是自保也;攻則取,是全勝也。 ”

〔六〕 李賢曰:“司馬兵法之言。 ”按不見于今本司馬法。而孫子兵法軍爭篇作“歸師勿遏,圍師必闕,窮寇勿迫,此用兵之法也!

〔七〕 見宣公十二年左傳。楊伯峻曰:“荀子哀公云‘獸窮則攫\’,韓詩外傳云‘獸窮則嚙\’,淮南子齊俗訓云‘獸窮則觸\’,數(shù)語俱與此義相近!

〔八〕 出僖公二十二年左傳,乃臧文仲之語。螽,蜂也;蠆,蝎也。言其雖小而有毒,不可因其小而輕視之。

征卓為少府,卓不肯就,上書,輒行前將軍事。既而以卓為并州牧,以兵屬皇甫嵩,卓又上書,請將兵之官。嵩從子邐諫嵩曰〔一〕:“本朝失政,能安危定傾者,惟大人與卓耳。今怨隙已結,二人不俱存。先人之言,兵家所重,卓被詔當放兵,而諷將士上書自請,此逆命也。彼度京師正亂,故敢躊躇,此懷奸也。二者刑所不赦。卓兇虐無親,將士不附,公為元帥,杖國威以討之,上顯忠義,下除奸兇,此桓文之舉也!贬栽:“專命亦罪也,不如顯奏,使朝廷裁之!碧熳右载熥,卓不受詔,選五千騎將自河津渡。

〔一〕 范書皇甫嵩傳“邐”作“酈 ”。

上軍校尉蹇碩惡大將軍進兵強,欲進在外,因而間之,乃與常侍通謀,說上使進征邊章、韓約。帝從之,賜進戎車百乘,虎賁斧鉞。進亦知其謀,請中軍校尉袁紹東發(fā)徐、兗兵以稽其行。

三月己丑,光祿劉虞為司馬領幽州牧,擊張純。虞使公孫瓚擊純,大戰(zhàn)破之。純客王政斬純首降。封虞為襄賁侯,瓚為都亭侯,并鎮(zhèn)北邊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劉虞傳作“靈帝遣使者就拜太尉,封容丘侯”。又曰:“及董卓秉政,遣使者授虞大司馬,進封襄賁侯!蓖ㄨb取范書而棄袁紀。然三國志公孫瓚傳曰:“虞以功即拜太尉,封襄賁侯。會董卓至洛陽,遷虞大司馬!眲t袁紀所述,事出有據(jù)。又袁紀所言“司馬”,乃大將軍屬官,百官志曰:“司馬主兵,如太尉!狈茄云浒荽笏抉R也。

夏四月,太尉馬日磾罷。

丙午朔,日有蝕之。

丙辰,帝崩于嘉德殿。

時蹇碩在省中,欲誅大將軍何進,使人迎進欲與計事。進即駕往,司馬潘隱出迎進,因而逆之〔一〕。進馳去,屯百郡邸〔二〕,稱疾不入。

〔一〕 疑“因”系“目”之誤。鈕永建以“逆”系“告”之誤,非。范書作“迎而目之” 。又潘隱所任乃軍司馬,比千石。

〔二〕 胡三省曰:“天下郡國百余,皆置邸京師。謂之百郡邸者,百郡總為一邸也。”

戊午,皇子辯即帝位,太后臨朝,大赦天下。封皇弟協(xié)為勃海王。

初,帝數(shù)失皇子,何太后生皇子辯,養(yǎng)于史道人家〔一〕,故號為“史侯”。王貴人生皇子協(xié),養(yǎng)于董太后宮,號為“董侯”。初,大臣請立太子,辯輕佻無威儀,不可以為宗廟主,然何后有寵,大將軍進權重,故久而不決。帝將崩,屬協(xié)于上軍校尉蹇碩。協(xié)疏幼,少在喪,哀感百官,見者為之感慟。

〔一〕 史道人者,史子眇也,乃道術之士,后欲依其術善護皇子。

壬戌,詔曰:“朕以眇身,君主海內,夙夜憂懼,靡知所濟。夫天地人道,其用在三,必須輔佐,以昭其功。后將軍袁隗德量寬重,奕世忠恪〔一〕。今以隗為太傅錄尚書事。朕且諒闇,委成群后,各率其職,稱朕意焉!

〔一〕 “恪”原誤作“格”,據(jù)南監(jiān)本、黃本逕改。

上軍校尉蹇碩以帝輕佻不德,二舅好脩虛名,無股肱之才,懼不能安社稷也,欲誅進等,立勃海王。與常侍趙忠、宋典書曰:“大將軍兄弟秉國威權,欲與天下黨人共誅內官,以碩有兵,尚且沈吟,觀其旨趣,必先誅碩,次及諸君。今欲除私讎,以輔公家!笔菚r上新崩,大行在前殿,左右悲哀,念在送終,碩雖用,有謀策,其事未可知也。忠、典以碩書告大將軍進,進誘諸常侍共誅碩。或曰:“碩,先帝所置,所嘗倚仗,不可誅!敝谐J坦}與進同郡〔一〕,素養(yǎng)育進子弟,遇之曰:“進,我所成就,豈有異乎?可卒聽之!

〔一〕 范書何進傳作“郭勝”。通鑒考異引九州春秋作“郎勝”。

庚午,上軍校尉蹇碩下獄誅,兵皆屬進。

中軍校尉袁紹說進曰:“黃門常侍秉權日久,永樂太后與之通謀,禍將至矣。將軍宜立大計,為天下除患!庇谑沁M、紹共圖中官。進厚遇紹及虎賁中郎將術,因以招引天下奇士陳紀、荀攸、何颙等,〔一〕與同腹心。

〔一〕 范書標點本?庇洆(jù)陳景云說,改何進傳之“龐紀”為“逄紀”。袁紀作“陳紀” ,亦誤。

初,驃騎將軍董重與大將軍何進權勢相害,中官協(xié)重,以為黨助。永樂亦欲與政事,何后不聽,永樂后怒曰:“汝怙大將軍邪?敕驃騎斷大將軍頭如反手耳! ”何后聞之,以告進。五月,進與三公奏:“故事,蕃后不同居京師,請永樂宮還故國!庇谑球婒T將軍董重下獄死〔一〕。永樂后怖,暴崩,眾以為何后殺之。

〔一〕 范書皇后紀作“重免官,自殺”。

紹復說進曰:“前竇氏之敗,但坐語言漏泄,以五營兵士故也。五營皆畏中官,而竇〔氏〕(后)反用之〔一〕,皆叛走,自取破滅。今將軍既有元舅之尊,二府并領勁兵,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,樂盡死力,事在掌握,天贊之時也。功著名顯,重之后世,雖周之申伯,何足道哉!”進言之于太后,太后曰:“中官領禁兵,自漢家故事,不可廢也。且先帝新棄天下,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乎?”進承太后意,但欲誅其放縱者。紹以中官近至尊,今不廢滅,后益大患。

〔一〕 據(jù)陳璞校記改。

初進寒賤,依諸中官得貴幸,內嘗感之,而外好大名,復欲從紹等計,久不能決。太后母舞陽君及弟車騎將軍苗謂進曰:“始從南陽來,依內宮以致富貴〔一〕。國家亦不容易,深思之。覆水不可收,悔常在后〔二〕!薄裁纭(進)入〔三〕,復言于太后曰:“大將軍專欲誅左右,以擅朝權!碧笠裳。紹聞之懼,復說進曰:“形勢已露,將軍何不早決?事久變生,復為竇氏矣!庇谑沁M以紹為司隸校尉,王允為河南尹,乃召武猛都尉丁原、并州刺史董卓將兵向京師,以脅太后,尚書廬植以為:“誅中官,不足外征兵,且董卓兇悍,而有精兵,必不可制!边M不從。

〔一〕 疑“內宮”系“內官”或“ 中官”之誤。

〔二〕 惠棟曰:“范書光武紀:馬武云‘反水不收,后悔無及’。胡注:水覆于地,不可復收,言事發(fā)則不可收拾!

〔三〕 據(jù)文意改。

原將數(shù)千人寇河內,燒宮府及居人,以誅中官為言。太后猶未寤。

六月辛酉,葬孝靈皇帝于文陵。

秋七月,徙勃海王協(xié)為陳留王。

董卓到澠池,上書曰:“中常侍張讓等竊幸乘寵,汩亂海內。昔趙鞅興晉陽之甲,以逐君側之惡〔一〕,乃鳴鐘鼓以如洛陽〔二〕!边M謂諸黃門曰:“天下洶洶,正患諸君耳。今董卓欲至,諸君何不各就國?” 于是黃門各就里舍。

〔一〕 定公十三年公羊傳曰:“晉趙鞅取晉陽之甲,以逐荀寅與士吉射。荀寅與士吉射者,曷為者也?君側之惡人也。此逐君側之惡人,曷為以叛言之?無君命也!

〔二〕 疑“乃”字上脫“今臣”二字。

是時進謀頗泄,諸黃門皆懼而思變。張讓子婦,太后之娣也。讓叩頭向子婦曰:“老臣得罪,當與新婦俱歸私門。惟受恩累世,今當離宮殿,情懷戀戀。愿復一入直〔一〕,得暫奉望太后、陛下顏色,然后退就溝壑,死且不恨。”讓子婦言于舞陽君,入白,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。

〔一〕 原“復一”誤倒,今逕正。

八月庚寅〔一〕,太白犯心星。

〔一〕 八月甲辰朔,無庚寅。戊辰之前,有丙寅。續(xù)漢天文志即作“丙寅”。袁紀“庚” 系“丙”之誤。

戊辰,大將軍何進白太后,將決其事,謀欲盡誅諸常侍,選三署郎補其處〔一〕。中常侍張讓、段珪相謂曰:“大將軍常稱疾,不臨喪葬,今忽入省,此意何為?竇氏意復起邪?”使侍者聽之,〔具〕(冥)聞進言〔二〕。出坐省戶下,讓謂進曰:“天下憤憤,亦非獨我曹也。又先帝嘗與太后不快,幾至成敗〔三〕,我曹泣涕救解,各出家財且千萬,共為禮,和悅上意,但欲讬門戶于卿耳。今卿云何欲滅我曹種族,不亦太甚乎!卿言省內濁穢,公卿已下忠清,為誰乎?”于是尚方監(jiān)渠穆拔劍斬進〔四〕。珪、讓偽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,故司空許相為河南尹。尚書得詔疑焉,請大將軍出議之。中黃門以進首與尚書曰:“何進謀反,以伏誅。”

〔一〕 馮班曰:“初,秦置郎中令,其屬官有三署五官中郎將、左右中郎將。凡三署中有郎中,主執(zhí)戟更直侍宮殿,出則充車騎。漢因之!

〔二〕 據(jù)鈕永建校而改。

〔三〕 言光和四年何太后酖殺勃海王協(xié)生母王美人,帝怒,欲廢后,中官救解乃止。

〔四〕 胡三省曰:“按百官志,尚方有令、丞而無監(jiān)。桓靈之世,諸署令悉以宦者為之,尚方監(jiān)必置于是時也。”

進部曲將吳匡將兵在外,聞進被誅,欲將兵入,宮門閉。虎賁中郎將袁術燒南宮青瑣門〔一〕,欲以迫出珪等。珪等不出,持太后、天子、陳留王幸北宮崇德殿〔二〕。苗聞進死,陳兵朱雀闕下。進、苗素不相友善,進死,匡恐為苗所害,乃言曰:“大將軍欲誅諸常侍,車騎不欲。今大將軍死,車騎在,殺大將軍者,即車騎也。吏士能為大將軍復讎也?”進遇吏兵素有恩,皆涕泣曰:“愿效死!笨锬诉獮槭摹踩,引兵攻苗,戰(zhàn)于闕下,兵破,斬苗首。

〔一〕 范書何進傳作“因燒南宮九龍門及東西宮”。通鑒從袁紀。

〔二〕 范書作“德陽殿”。

〔三〕 唼血同歃血。漢書王陵傳曰:“始與高帝唼血為盟!弊⒃:“唼,小歠也!

于是司隸校尉袁紹斬偽司隸校尉樊陵、河南尹許相,勒兵捕諸中官,無少長皆誅之,死者二千余人。引兵入宮,珪等迫急,復將天子、陳留王夜至小平津,六璽不自隨。是時宮中亂,百官無從者,惟河南部掾閔貢將十余人從。會尚書盧植至,按劍責珪,珪等涕泣謝罪。又追兵至,珪等白上曰:“臣等死,天下大亂矣! 乃自投于河。

辛未,帝還宮,公卿百姓迎于道。并州牧董卓適至,聞帝在外,單騎迎于北芒上。卓與帝言,不能對;與陳留王言,及禍亂之事。卓以王賢,有廢立之意。

是日,幸崇德殿,大赦天下。得六璽,失傳國璽。

武猛都尉丁原將河內救何氏,拜執(zhí)金吾。何進兄弟既死,其部曲無所屬,皆歸卓。卓使原部曲司馬呂布〔殺原而〕盡并其眾〔一〕。京師兵權,惟卓為盛。

〔一〕 據(jù)通鑒補。

先是進遣騎都尉太山鮑信募兵,亦適至。信謂紹曰:“卓擁強兵,有異志,今不早圖,將為所制。及初至疲勞,襲之可擒也!苯B畏卓,不敢發(fā),信遂還鄉(xiāng)里。

六月雨,至于九月乃止。卓諷有司以久雨免司徒丁宮、司空劉弘,卓代為司〔空〕(徒),假節(jié)鉞虎賁〔一〕。

〔一〕 按三國志董卓傳作“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劉弘而卓代之,俄遷太尉,假節(jié)鉞虎賁”。范書、續(xù)漢書、袁紀下文均作“司空”,據(jù)改。

癸酉,卓謂司隸校尉袁紹曰:“人主宜立賢明,天下豈有常。每念靈帝,使人憤毒。今當立‘董侯\’,不知能勝‘史侯\’否?為當且爾,劉氏種不足復遺〔一〕!苯B曰:“今上未有不善害于天下,若明公違禮,任意廢嫡立庶,四?植粡拿鞴h也!弊窟辰B曰:“ 豎子!天下事豈不在我?我欲為之,誰敢不從!”紹橫刀長揖曰:“天下健者豈唯董公!”既出,遂奔冀州。卓以廢帝議示太傅袁隗,隗報如議。

〔一〕 胡三省曰:“且爾,猶言且如此也。卓意欲廢漢自立。”

九月甲戌,卓大會群臣于崇德殿。卓曰:“大者天地,其次君臣,所以為治也。今皇帝闇弱,不可奉宗廟,為天下主。今欲依伊尹、霍光故事,立陳留王何如?”公卿已下,皆惶恐不敢對。盧植對曰:〔一〕“按尚書,太甲既立,不明,伊尹放之桐宮〔二〕。又昌邑王立二十七日,罪過千條,是以霍光廢之。今上富于春秋,行未有失,此非前事之比也!弊看笈,欲誅植。議郎彭伯諫曰:“盧尚書海內大儒,天下之望也。今先害之,恐天下震怖!弊磕酥埂

〔一〕 黃本無“對曰”二字。范書及通鑒作“獨曰”,于文義為長。

〔二〕 見尚書太甲上。

是日,卓脅太后與群臣廢帝為弘農王,讀策,太后流涕,群臣莫敢言。丁宮曰:“天禍漢室,喪亂弘多。昔祭仲廢忽立密,春秋善之〔一〕。今大臣量宜為社稷計,誠合天心,請稱萬歲。”太傅袁隗解帝璽綬,立陳留王為皇帝,年九歲。太后遷于永安宮。

〔一〕 桓公十一年公羊傳曰:“鄭莊公已葬,祭仲將往省于留。涂出于宋,宋人執(zhí)之,謂之曰:‘為我出忽而立突。\’祭仲不從其言,則君必死,國必亡。從其言,則君可以生易死,國可以存易亡。少遼緩之,則突可故出,而忽可故反。是不可得則病,然后有鄭國。古之有權者,祭仲之權是也。權者何?權者反于經,然后有善者也!

袁宏曰:“丁宮可謂非人矣!以為雖伊尹之事,猶將涕泣而從之,而況凌虐其君,而助贊其惡。夫仁義者,人心之所有也。濃薄不同,故有至與不至焉。當其至者,在君親之難,若身首之相衛(wèi)也;其不至者,猶有兒女之愛焉。無情于斯者,不得豫夫人倫矣。

盧植稱病而退,從近關出,卓遣人殺之,不及,隱于上谷,數(shù)年后疾卒。

植字子干,涿人也。師事扶風馬融,與北海鄭玄友善,所學不守章句,皆研精其旨。身長八尺二寸,剛毅多大節(jié),嘗喟然有濟世之志,不茍合取容,言論切直,不好文辭。飲酒至一石而不亂。融妃后家,絲竹歌舞者不絕于前,植侍坐,數(shù)年,目未嘗一眄。融以是尤敬異之。學終辭歸,闔門教授,不應州郡之命。建寧中征為博士,補九江,廬江太守,為政務在清凈,弘大體而已。病去官,征拜議郎,與蔡邕、楊彪等并在東觀,補續(xù)漢記〔一〕。植將終,敕其子斂具單衣,葬以土穴,其子從之。

〔一〕 “記”原誤作“紀”,即東觀漢記。

丙子,太后何氏崩。董卓殺之也。

乙酉,司空董卓為太尉。

丙申,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,豫州牧黃琬為司徒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范書獻帝紀中彪任司空于丙戌日,琬任司徒作甲午日。

冬十月乙巳,葬靈思何皇后〔一〕。

〔一〕 袁紀“十月”原誤作“十一月”。按十一月癸酉朔,無乙巳。而下文“十月”,乃 “十一月”之誤,今皆逕改。

白波賊寇河東。

十一月,太尉董卓為相國。爵卓母為池陽君。

司徒黃琬為太尉,司空楊彪為司徒,光祿勛荀爽為司空。

卓雖無道,而外以禮賢為名,黃琬、荀爽之舉,從民望也。又任侍中周毖、城門校尉伍瓊〔一〕,沙汰穢惡,顯拔幽滯。于是以尚書韓馥為冀州,侍中劉岱為兗州,陳留孔胄為豫州〔二〕,潁川張咨為南陽太守,東平張邈為陳留太守。

〔一〕 范書董卓傳作“任吏部尚書漢陽周珌、侍中汝南伍瓊”。李賢曰:“英雄記‘珌\’ 作‘毖\’,字仲遠,武威人。瓊字德瑜。珌音秘!倍I帝紀初平元年二月庚辰言“卓殺城門校尉伍瓊、督軍校尉周珌”。注引東觀記曰:“周珌,豫州刺史慎之子也!崩m(xù)漢書、魏志并作“毖”。又魏志伍瓊作“城門校尉”。據(jù)上引可知,諸書或言其前職,或言其所遷職,皆非有誤。又廿二史考異曰:“王懋竑曰:漢時尚書六曹,止稱尚書,不以曹名官也。吏部則東漢初無稱,此范史之誤。予案:靈帝末,梁鵠為選部尚書,見續(xù)漢百官志注。而蜀志許靖傳亦云以漢陽周毖為吏部尚書,似漢末已有吏部之稱矣。”

〔二〕 疑三“州”字上皆脫“刺史 ”二字。通鑒“冀州”下作“牧”,余作“刺史”。又范書董卓傳,“孔胄”作“孔□”,注引九州春秋與袁紀同。

初,卓將兵東也,京兆尹蓋勛曰:“貪人敗類京師,其必有變!蹦藶橹畟。及卓廢帝,勛與卓書曰: “昔伊尹、霍光權以立功,人猶寒心,足下小丑,何以堪之?賀者在門,吊者在廬〔一〕,可不慎哉!”卓得書,甚憚之。時皇甫嵩尚三萬余人在扶風,勛乃密語嵩,欲討卓。卓亦深忌勛,使人安喻之,因征勛為議郎。

〔一〕 荀子大略篇曰:“下卿進曰:‘敬戒無怠。慶者在堂,吊者在閭。禍與福鄰,莫知其門。’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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