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回　假圈套詐請?zhí)粕�　現(xiàn)神靈嚇逃盜伙

六欲何多欲,七情最沒情。

三魔搬弄毒,五蘊(yùn)怪邪生。

能濯明心鑒,須揮掃魅兵。

長生超八難,世世保神清。

話表三藏與沙僧守護(hù)著經(jīng)文,在石室堂中與兩個老道者講論誦的經(jīng)典。那老道一掌當(dāng)三藏胸前打來,沙僧見了忙把手去擋抵道:“師父,不好了!又錯投奔山頂上來,這老道乃是魔王也。”三藏忙推開沙僧之手道:“悟凈徒弟,你不知。此時老師父教誨,指明我誦的乃《心經(jīng)》也�！鄙成�乃悟。

卻說六欲強(qiáng)人帶領(lǐng)嘍羅,排列香幡,走到嶺西。不見了唐僧師徒,驚異何處去了。乃叫嘍羅山前嶺后,找尋到山頂石室。知三藏搬移在內(nèi),報知六欲,登山越嶺,來到石室前。三藏聽得,慌懼起來道:“沙僧,此事來何?強(qiáng)人到此。行者、八戒不知何處去久,你一人怎敵得賊眾?”老道說:“圣增,莫要心慌。有我老道在此,自有法兒善化了他去�！蹦舜箝_空門,只見六欲強(qiáng)人,恭恭敬敬走入堂中,先拜了三藏,次拜道者說:“小子們自愧不才,違背道理誤倚妖魔,阻擋了師父去路。且又安排隊伍,冒犯尊顏。方才退歸寨內(nèi),自相追悔,無可解釋。謹(jǐn)備香幡,奉迎圣僧師徒,到小寨粗齋一頓,奉送盤費(fèi)過嶺前去。方才路遇八戒高徒,已叫小的們領(lǐng)到寨內(nèi)。如今求圣僧把行囊經(jīng)擔(dān),搬移到小寨,便多住旬日無妨�！比�藏聽了,合掌深謝道:“多承大王美意。只是兩個小徒外出,今八戒既在寨中,但候行者回時,自當(dāng)趨命。”六欲乜乜斜斜,只要三藏同行,叫嘍羅們搬經(jīng)擔(dān)、柜包。三藏只是不肯。老道者乃說道:“大王,既圣增要等候徒弟,且少待一時,未為不可。但圣僧師徒,可以到寨中赴齋,經(jīng)擔(dān)行囊,放在此處無礙。”六欲定要俱搬移去,正在爭論之處。

卻說行者把七情強(qiáng)人變了八戒,八戒變了七情。眾嘍羅趕著亂打,打到前寨,那七情叫喊魔王。三尸魔王正在寨中思想計謀,捉拿唐僧。聽得七情叫喊,走出寨中。看見卻是豬八戒的像貌。魔王原有神通智慧,把口向八戒一噴,只見原是七情;又把七情一噴,原還了個八戒。眾嘍羅不敢動手,魔王怒氣倍增道:“好和尚,你倒有個變主為客之術(shù),把我大王,受了個屈打成招。”乃掣了鋼槍在手,向八戒刺來。八戒忙舞禪杖相迎。此時在他寨中,八戒怎敵的過。那七情惱恨十分,也舞起大棍來幫魔王。幸得行者在旁,把蒼蠅復(fù)了原形,舉起禪杖,與八戒直斗出寨外。四個卻也是敵手,怎見的?但見:

七情大棍狠,八戒禪杖兇。

行者杖更惡,魔王槍又鋒。

你沖我撞去,左敵右相攻。

齊忿無情手,誰人肯放松。

四個大戰(zhàn)多時,魔王力怯,乃從腰間取出黃豆百余粒,向空一撒。只見那豆子變了百余個魔王,個個手執(zhí)鋼槍,來刺行者。行者見了笑道;“好妖魔,這是外公的熟套�！彪S即拔下許多毫毛,變了無數(shù)的行者,懼拿著禪杖,一個對一個。八戒見了,也笑道:“老豬難道不會。”把鬃毛忙拔下一把,往空一撒,頓時變了百十個八戒,也都拿著禪杖去打。七情見了,心慌道:“好和尚,如何有此神通!”乃向魔王說:“我弟兄全靠著魔王,你們都有化身,我只一個,難抵?jǐn)尺@許多和尚�！蹦�王道:“不難,我與你些豆子,望空撒去,自然變成你狀�！逼咔榉饺ソ幽�蘭豆子,那知行者眼快手疾,百般伶俐,見魔王腰間取出黃豆,遞與七情,行者忙又拔了許多毫毛,變了些烏鴉。待七情把豆一撒,這烏鴉齊飛起,一啄個干凈。七情見勢不諧,敗陣飛走,逃避寨中。魔王勢孤,也退人寨去。

行者與八戒只得回到石室,看見六欲強(qiáng)人,在堂中邀請三藏,恭敬禮貌。見了行者,說道:“高徒已回,圣僧不必誰知、”三藏正在進(jìn)退兩難之際,忽然見行者、八戒回來,乃向行者道:“徒弟,你與這大王們爭斗,那知俱是向善之人。如今要清我入寨吃齋,還送路費(fèi)過嶺。你二人何處深信,久不見回�！卑私湟娏肆�欲,又聽了三藏之言,舉起禪杖就向六欲打去道:“你這強(qiáng)賊,哄我到寨吃的好齋!不是我老豬吃的些兒,活活被你那嘍羅撐殺:你今又來賺哄我?guī)煾赋札S!”六欲忙陪笑面道:“八戒師兄,請你到寨,是我敬意,怎么反怪?”行者道:你既請人吃齋,怎么寨中又拿槍弄棒,分明你是愚哄我們�，F(xiàn)今詐情已露,你那兩個強(qiáng)梁與我大戰(zhàn)了半日,敗陣入寨,你尚不知,猶在此假弄圈套。俗語說的好,伸手不打笑面人。況我們是出家人。你既卑禮小心,在此說的是果子好看話,且饒你回去,好好的回心轉(zhuǎn)意,散了嘍羅,做些本等。這嶺下安靖。讓我們過去。若是執(zhí)意不聽我言,設(shè)詭阻擋。老孫這禪杖,卻也厲害。”六欲笑道:“孫長老,你說的固是。只是世間人有好有歹。我當(dāng)初勸我七情弟兄們,說取經(jīng)圣增到此,我等理當(dāng)敬奉,請入寨中待齋,送幾貫路費(fèi)。他二人卻也聽從了。誰教孫長老設(shè)詭弄詐,假做公差,惹動二人不忿,以至爭斗到此。如今還望長老體方便之心,俯從我來奉請好意。休兵罷戰(zhàn),過臨山寨,消釋我等罪過,順便過嶺去。”三藏道:“悟空,聽大王這話,或者出自本心。就是我也疑你與八戒設(shè)出機(jī)心,以致大王們動了惡意。如今若不到他寨去,他又疑我們有甚計較去的。”還是行者見三藏遷就要去,乃是保全經(jīng)卷之意,他把眉頭一蹙,機(jī)變即生,乃道:“師父既要去,須是六欲大王先回寨,說與那二位大王,叫他也卸了兵器,出了寨來同著大王相邀我等。我等也丟了禪杖,把那戰(zhàn)斗休提。彼此和好,讓我過嶺前去,方信大王適才之話不虛�！绷�欲聽得,滿口答應(yīng)。帶著嘍羅出石室而去。

八戒道:“大師兄,你不知方才寨內(nèi)吃齋之事,我等幾被他打殺,師父如何去得?你如何應(yīng)承他去?”行者道:“呆子,你不知他來是騙局,我只得也騙他。如今借重二位師父,把經(jīng)擔(dān)先請過嶺,待我們到寨騙他。”老道說:“經(jīng)擔(dān)須是你師父保護(hù)過嶺,我二人不便與你送經(jīng)。”行者道:“我等不敢勞二位師父送經(jīng),只借二位師父,沒個權(quán)變。而今把一位裝做我三藏師父,一位扮做沙僧師弟,我與八戒同到他寨,看他如何待齋。卻讓師父與沙僧押著經(jīng)拒,先行到前途相會。”老道說:“你二位經(jīng)擔(dān)如何處?”行者道:“我與八戒經(jīng)擔(dān),權(quán)借石室堂中供養(yǎng),待我滅了強(qiáng)人,再來挑去。”老道者依言,打扮假裝三藏、沙僧不提。

卻說六欲回到寨中,對三尸、七情說道:“我到石室中哄騙唐僧,已是肯同我來,那孫行者定要二位大王卸了兵器,同去迎接他們,才丟了禪杖一同來此。我已許了回來,如今何不齊去,陪個小心。那時他沒有器械行兇,到了我寨,憑我們擺布他,何勞拿刀弄杖�！比�尸魔王道:“我已與他大戰(zhàn)了兩次,仇恨既深,他們?nèi)绾慰陷p易前來;況孫行者變詐百出,安足為信�！绷�欲道:“孫行者雖變詐,但聽師父指令。況我見他們原是出家人心腸,他道伸手不打笑面人,好意兒迎請謝罪,料他們決無惡意�！比�尸魔道:“便是有惡意,我也不畏。”乃叫嘍羅們香幡鼓樂,擺列個大隊,到山頂上石室門前高叫:“唐長老圣增師徒們,我等有眼無珠,不識好人。圣僧到此,不早迎請,乃敢操戈相向,自取其敗。料圣僧們慈悲方便,不念舊惡,慨與更新。故敢登門拜請,乞賜降臨小寨,供奉一齋�！闭f罷,只見石室門開,比丘僧假裝三藏,靈虛子假扮沙僧,隨著行者、八戒走出門來。

假三藏乃故意謙卑說:“弟子徒弟們,有犯威靈,望三位大王恕罪。況弟子行腳山僧,禮當(dāng)過貴嶺拜謁寶寨方是,何乃過蒙大王駕臨。”三尸魔一見了假三藏莊嚴(yán)相貌不同,乃向七情私說:“大王,你看唐僧果系中國圣僧,相貌自是不同。”七情道;“果系非凡。”但見他:

清眉高秀目,隆準(zhǔn)列豐頤。

地角朝輪廓,天庭貫伏犀,

三停平等列,五體重威儀。

豈是凡披剃,天人上相師。

魔王看了假唐僧莊嚴(yán)相貌,忖道:“若論這唐僧氣象,真也該起敬起愛,本不當(dāng)計算傷害他。若論他徒弟們,假詐欺誘我們,掄棒弄杖,打斗仇恨,怎肯輕放他過去。如今也說不得哄騙他到山寨,再作計較�！蹦�王乃請?zhí)粕畮熗匠隽耸�室門,叫聲:“石室中二位老道,何不同圣僧到山寨共享一齋�！毙姓咭娔�王又叫老道,恐又搶奪經(jīng)擔(dān),乃忙把三藏、沙僧吹了一口氣,即變是老道一般道:“三位大王恭迎唐長老,我等不得奉陪;且刻下要過嶺前去一施主家課誦經(jīng)文,待回來領(lǐng)齋吧。”老道說罷,閉了石室進(jìn)去。你看魔王大喜,正是:

閉門不管窗前月,一任梅花自主張。

這魔王與七情、六欲,假作恭敬,迎了假三藏、沙僧,卻是真行者、八戒、到得山寨內(nèi),正分賓敘禮,叫眾嘍羅整治齋食;又暗叫嘍羅準(zhǔn)備下繩索棍棒,思量要吃了齋飯,打唐僧師徒。忽然嘍羅報說:“嶺下兩個老道,一個押著馬垛,一個挑著擔(dān)包過嶺。”魔王道:“此必是石室道人,施主家課涌去了、”六欲大王說:“他如何押了唐僧馬垛去?”魔王道:“正要他押去吧,我們只要捉唐僧師徒,要經(jīng)擔(dān)無用,由他拆散了經(jīng)文過去�！�

且說唐僧得了這個機(jī)會。與沙憎過了嶺,到一座石橋處。唐僧見那石橋:

流水西來東向,縈回斜繞悠長。

橫抱石坂作浮梁,行道打從其上。

石橋傍側(cè),青松隱隱,一座小道院靜悄悄無人在內(nèi)。那門兒半掩,唐僧住著馬,走到門前,推開院門。乃向沙僧道:“此處正好供奉經(jīng)文在內(nèi)。徒弟可去石室中,把行者、八戒經(jīng)擔(dān)挑一擔(dān),馬垛一垛來。再俟他兩個滅了強(qiáng)人,前來挑去�！鄙成�依言,把擔(dān)包挑入院中。復(fù)到石室,又把行者、八戒兩個擔(dān)子取來。嘍羅見了,也不問。

卻說魔王整備齋供,待假唐僧師徒。行者一面吃他齋,一面變了個化身,直入寨后,打聽消息。聽嘍羅們說:“奉大王分付,待吃齋畢,舉茶盂為號,叫我們一齊動手,把唐僧們捆倒,聽大王發(fā)落。”行者聽了,笑道:“魔王原來假作謙恭,迎請我們要加殺害。我若不預(yù)作計較,怎生防御�！蹦顺稣�中,悄向兩個老道說知。

老道笑道:“行者師兄,你縱不說,我已久知,你計將何出?”行者道;“二位師父武藝可精熟?若是武藝精熟,我們先把他寨中好器械取幾件,殺出寨去,再作計較。”老道說:“此計非萬全之策,不如善化其心,使他改邪歸正,乃為上計。”行者道:“萬一其心不化,邪意不改,怎么處?”老道說:“那時再從你策、”行者依言。

只見魔王奉敬唐僧師徒,齋供將畢,捧起茶孟道:“列位圣僧,可飲這盂香茗。”假唐僧方伸手去接,忽然寨內(nèi)走出無數(shù)嘍羅,執(zhí)著繩索器械,一擁上前,要拿唐僧。只見堂中忽然紅光閃爍,紫霧騰擁,卷出階前。那光中現(xiàn)出四位金甲神人,狀貌威猛,手執(zhí)寶器,大喝:“妖魔,休得無狀!我等擁護(hù)圣僧,在此好好焚香,拜送圣僧過嶺,饒你殘生。”嚇的嘍羅往寨后逃避。那魔王一路煙飛走,不知去向。單單只剩了兩個七情、六欲強(qiáng)人,雙膝跪在階前,只是磕頭,有如搗蒜,乞哀求饒道:“爺爺呀,我等無知下愚,不知圣僧道力,誤犯威靈,情愿香幡送過嶺去。只是惡因罪孽,望尊神赦宥�！鄙袢说�:“你送僧過嶺,只免得你目前罪孽。你從前擄掠行商惡因,卻難解釋。若要解釋,須當(dāng)拜求圣僧作一會功課�！眱蓚�強(qiáng)人唯唯答應(yīng),頃刻神人退散,紅光紫霧潛消。只看見寨堂上,唐僧四人端裝坐著。兩個強(qiáng)人心驚膽戰(zhàn),面前不見了魔王,無的倚靠;前后又少了嘍羅,失了威風(fēng)。乃向堂前,哀求功課。假唐僧笑道:“功課不難,在汝等須要覺悟。若不覺悟,功課何益�！眱蓚�強(qiáng)人只是磕頭,愿求四位圣僧功課。畢竟是何功課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總批:

三藏吃七情、六欲的齋飯,未免也動了貪癡。若非行者及老道神力,又被嘍羅捆縛矣。饑渴害心,在圣增亦不免如此。

六欲、七情,投托三尸做主。故須降了三尸,情欲都無著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