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三十 回　悟空大戰(zhàn)蟒妖嶺　長老高奔石室堂

話說三尸魔王正坐在中隊,叫嘍羅小校去拿了詭詐的公差并那唐僧經(jīng)擔過來。眾小校方才聽令,只見行者變了公差,走入中隊,面見魔王道:“小校來稟上三大王,已詐哄了唐僧過嶺,送到黯黮林大大正處發(fā)落報仇去,望三大王收了眾隊,讓小校們帶唐僧們前去�！蹦�王笑道:“孫行者,你也只如此一個本事,上人不做,卻做個小校公差。你若有神通,拿出當年過此的手段,與我三個大王戰(zhàn)斗一常明人不做暗事,如何設這詭詐來瞞我,要掩飾你的罪過?你那里知我魔王明見萬里,洞察秋毫,如何哄的我。早早把唐僧經(jīng)擔送上,待我一口吃了,以消我向日仇恨�！毙姓呤莻�性躁的,被龐一詐,他便急躁起來道:“妖魔,我便是孫外公,你卻怎么?”把臉一抹,現(xiàn)了原身。魔王一見,站起身來上前就拿行者。行者手疾,忙奪了旁邊小校一根棍子,一路打出中隊。那魔王隨招動左右兩隊,簇擁過來。這里沙僧、八戒執(zhí)著禪杖,立在擔柜前頭,只是不容那魔王三個近前。行者丟了他棍子,忙掣下禪杖,與魔王在嶺上打斗。這一場好斗,怎見得?但見:

陰風慘慘,殺氣騰騰。陰風慘慘山云蔽,殺氣騰騰海水渾。魔王怒發(fā)狠,行者惡生嗔。發(fā)怒揮刀無點涌,生嗔掣杖怎相應。一個有心降魔怪,一個只要捉經(jīng)憎。真是銅鍋撞著鐵刷帚,不見輸贏那個能。

行者與魔王兩個斗了百十回合。那七情、六欲兩個要上前助戰(zhàn),卻見八戒、沙僧執(zhí)著禪杖殺氣騰騰也要幫斗,便不敢上前。行者、魔王斗一會,歇一會,各自想計較不提。

卻說比丘到彼增與靈虛子見孫行者收復了毫毛法身,師徒們坦然在道,挑著經(jīng)擔前行,他兩個便遠遠隨著腳步兒前去,歇在密樹林間。靈虛子說:“師兄,我想唐僧上靈山取經(jīng),應該有許多災難。今已歷過九九,這真經(jīng)既付與他,便當使他無掛無礙,順流而東。怎么又叫他千辛萬苦不了。且莫說他辛苦是正當?shù)?只說這一路回來,妖魔奪取經(jīng)文,不褻讀了寶藏么?”比丘答道:“師兄,你有所不知,世法人心,若于事來看易了,便生怠慢心;若看難了,便生兢業(yè)心。唐僧取得算經(jīng),若依那藏經(jīng)數(shù),來難去易,后人便生輕慢。正使他順來送去,這方叫做順成人,送成道,修行的妙奧。”靈虛子拜領比丘之教,乃問道:“我與師兄隨路前來,唐僧們丟卻在后,怎么不見上前。莫不是他師徒立心機變,又遇甚么妖魔?”比丘僧答道:“我也正慮到此。當與師兄轉(zhuǎn)回西路,探個消息。”兩個乃騰起半空,往后一望。只見那山嶺上陰云籠罩,黑霧迷漫。比丘道:“師兄,你看那嶺畔光景,似一團戰(zhàn)斗氣象。師兄可往探著,一定嶺下有甚妖魔與唐僧師徒爭斗。我在那高山頂上,等候你回音�！膘`虛子依言,乃變了一個蒼鷹,一翅直飛,到那陰云之上。但見他:

蘆褐色身毛,貓兒眼眸子。展雙翅上下?lián)伙L,伸尖嘴思量捉雉。任他狡兔莫要相逢,便是雛雞也教啄死。從來虎豹配他行,利爪凋來吮骨髓。

靈虛變了一個蒼鷹,飛到明云之上,卻又自己懊悔起來道:“我一個修行學道之人,怎么使這個鷹鹯的情性?世人比乳虎、蒼鷹都是不仁禽獸,如今沒奈何要保護這藏真經(jīng),只得撥開陰云,看是何方妖怪�！�

他把眼睛往下一看,只見八戒、沙僧各執(zhí)著禪杖,守護著經(jīng)擔,行者與魔王抵斗相爭。這邊是七情、六欲兩個強人,思量要乘空兒捉拿唐僧。那邊是三藏一個老和尚,驚驚恐恐,只怕?lián)屓チ私?jīng)擔。靈虛子見了,很那魔王與行者相斗沒有個上下,乃一嘴把魔王當手一啄。魔王手痛,那里拿得兵器,被行者一禪杖,打的往寨內(nèi)飛走。七情、六欲見勢頭不好,也忙收了隊伍,躲入寨里,緊閉寨門。

三藏明明看見行者與魔王戰(zhàn)斗,沒個強弱或?qū)�。又見那兩隊強�?倚著人眾,要打?qū)⑦^來,恐八戒、沙僧勢孤,不能抵敵。忽然天上一個老鷹飛下,把魔王一嘴啄了手指,那魔三負痛回寨,三藏便合掌當胸道:“善哉,善哉。這老鷹卻好,真乃助我徒弟威風。”

三藏只合掌稱贊一聲。不匡靈虛子在半空看見,聽得三藏之言,乃驚道:“怪不得他師徒屢屢逢魔,乃是他們立心不善,以至如此。我如今且莫要管他,到山頂上與比丘計議,必須先正了唐僧道念,再消了行者們雄心,乃是保護經(jīng)文根本�！泵�復了原形,直到高山頂上。

果見比丘到彼僧,跏趺坐在松陰之下。見了靈虛子,乃問道:“師兄,山嶺下陰云黑霧,可是妖魔與唐僧爭斗?”靈虛子道:“正是,正是。看來還是唐僧師徒自齲”比丘道:“如何唐僧師徒自取?”靈虛子便把變蒼鷹啄魔王手,被行者他一杖打走妖魔說出。又說到:“唐僧見打走了魔王,合掌歡喜之心,乃是唐僧動了不平之念�！北惹鹕�聽了笑道:“師兄,你責備唐僧固是。只是你變蒼鷹啄魔之手,卻動的何念?”靈虛低頭一想,笑道:“師兄,我弟子可謂責人重以周,責已輕以約也�！北惹鸬�:“既為保護經(jīng)文,說不得權(quán)且驅(qū)魔之計。只是這三尸魔王,調(diào)度七情、六欲,阻截真經(jīng),恐邪正交斗嶺下,褻瀆經(jīng)文。我與師兄,且請上柜擔,供奉在山頂。待行者滅了魔王,那時再與唐僧取去�！膘`虛子依言。兩個計較,從嶺西上高山數(shù)里,比丘一望,只見一座石室�？茨鞘�室:

依山巔,憑虛建,亂石壘成門兩扇。也有堂,屯有殿,但是無椽無瓦片。不像庵,不像觀,不似僧房并道院。藤蘿繞四檐,苔鮮鋪三面。周圍綠竹翠森森,多是仙人高遁藏修煉。

比丘見了一座石室,與靈虛子走到面前。見石門掩閉,推開里面,倒也干凈。鳥跡蝸涎,并無一點,宛似有人灑掃一般。比丘僧與靈虛子坐在里面,一個捻動菩提子,一個敲起木魚兒,在里邊功課。

卻說唐僧見行者打敗了魔王,乃叫八戒、沙僧,挑著經(jīng)擔,往前走吧。八戒道:“師父,忒性急,也須等行者平定了妖魔,掃蕩了強人,方好過嶺。萬一這三隊強梁,詐敗佯輸,前途又生個法兒,不但長強梁志氣,又損了我們神道,那時進退兩難了�！闭�說間,只見行者倒拖著禪杖,笑欣欣走將來道:“師父,強人、魔王被徒弟一禪杖打走入寨去了。但不知他躲入寨去,又何作計?”三藏道:“徒弟,莫要管他作何計。我等乘地敗陣躲去,趁前途平路,過嶺去吧�！毙姓叩�:“此路少平可住,且探聽那魔作何計較。徒弟之意,必要除滅了他,方便行商過客來往�！比�藏依言道:“徒弟,方便行商,固是好事。只是除滅須要費你的心力,切忌不可傷生。”師徒正說,忽然一陣風起。只聽得木魚響,卻似從半天下來。三藏道:“徒弟們,你聽可是木魚敲的聲響,怎么似自天來?”行者道:“師父,這聲隨風至,來的高遠,宛如天上。莫不是那處山凹里有甚寺院人家,誦經(jīng)念佛?八戒師弟,你說不得去查探前來。若是有甚寺院人家,僧道善信,可以借寓一日,安下經(jīng)文。待我平定了這魔王,再往前去�！卑私涞�:“我離不得師父與經(jīng)擔,叫沙僧去吧�！鄙成�聽得,忙把鼻子一嗅道;“遠遠不獨木魚聲響,且是香氣刮來。定是寺院人家,做齋設蘸。師父可照顧著徒弟的經(jīng)擔,待徒弟去查探,定然吃他一頓他齋�！卑私渎犃�,忙扯著沙僧道:“我老實,不該推你,還是我去吧�！碧嶂�禪杖,就往嶺西頭高山頂上飛去。

且說三尸魔王被行者打了一杖,飛走入寨。七情、六欲兩個,也躲入來。魔王說道:“孫行者果然名不虛傳,且莫夸他武藝精熟,只夸他神通巧妙。怎么戰(zhàn)斗之間,他便弄個手段,變了個蒼鷹,把我手指啄了一口。疼痛難忍,兵器丟拋,被他打一禪杖。如今斗智不斗勇,且賭賽神通,只是不放他過嶺便好。你二人如何也收了隊伍,躲避入寨?”七情道:“我全仗魔王威勢,你敗陣,我只得收隊�！绷�欲道:“我也倚靠雄風,你既飛跑,我何敢存留。但是魔王既要斗智,我有一計,又叫唐僧斂息來投寨,行者低頭入我門�！蹦�王聽了喜道:“大王有何高計?”六欲道:“我聞唐僧們一塵不染,六根清凈。萬苦千辛,求得真經(jīng)回去。一心只是要普度眾生,超升極樂。你若是以兵威劫他,他至死不畏;以財利動他,他毫不沾惹。惟有投誠禮拜,求他度脫。他便慨然方便,俯就樂從。那時入我寨來,再設個計較奪他經(jīng)卷,害他殘生。魔王的仇恨也消,我們的雄心也遂�！蹦�王道:“大王之計甚妙,只恐孫行者智量更高,計若不成,將如之何?”六欲道:“我計中自有計。如今且叫嘍羅具了香幡,待我親自求他�！蹦�王乃叫嘍羅依著六欲大王,備了香幡,打點出寨,禮拜唐僧。

卻說八戒走到高山頂上,左張右望,那里有個寺院人家。信著腳地走了幾步,心不耐煩,便下山來。卻好遇著六欲強人香幡鼓缽,走將出來�？匆姲私�,問是何人。八戒又以鼓缽聲為木魚響,乃說道;“師父聽三不聽四,鼓缽育當做木魚,想是強人做蘸行香。我若被他拿住,不但沒有齋吃,且要報仇,還那猴頭一禪杖之打。如今只得老實求他�！蹦舜鸬�:“大王,我是沒用的老實和尚,叫做豬八戒。平日只曉得吃齋飯,嚼饃饃,也會燒火掃地,跳水運漿。”六欲強人道:“豬八戒乃是唐僧的徒弟,叫嘍羅請他到寨里待齋�！卑私涞�:“果然是你案中做善事,我領你的齋供。”一面說,一面就走。六欲強人乃向嘍羅耳邊如此如此,嘍羅領了八戒到寨。

八戒一見了三尸魔王道:“不好了,我被猴頭耍了來也�！蹦讼蚰�王道:“打你的是孫行者。我是查探木魚響聲,化齋的。”那嘍羅乃向魔王耳邊,也如此如此。只見魔王笑道:“八戒師父,休要著驚。我們早時不知是取經(jīng)圣僧,誤當客商,故分作三隊出來,渾斗一常如今方知是唐三藏老師父,取了經(jīng)回,故此那見教禪杖的,是孫悟空。你既是八戒師父,且到后寨待齋�！卑私渎犃�,便搖搖擺擺,直入后寨。只見嘍羅十數(shù)個,把八戒你一棍,我一棒。八戒道:“這是何說,請我吃齋,怎么亂打?”嘍羅道:“你那孫行者,把我魔王打了一禪杖,如今還你個席�！卑私涞�:“若是這樣還席,吃不成齋。讓我出去吧�！蹦菄D羅漸漸添多,棍棒亂打如雨。八戒心里躁急起來,舉起禪杖擋抵。那里敵的住,正在要走不得走之際……

卻說行者見魔王敗陣收隊,他也退過來,只等八戒回信。久不見來,那木魚聲又響,三藏道:“悟空,這木魚敲的聲朗朗若近。悟能久不見來,你還去尋他,莫要惹出事來�！毙姓叩�:“師父與經(jīng)擔在此,徒弟怎敢遠去�！比�藏道:“不妨、你行事原快當�！毙姓呗牭�,乃走上高山,果見一個石室,木魚兒聲,響自堂中。乃走到門前擊門。

比丘與靈虛子知是行者來,乃變了兩個白須眉道者,在內(nèi)開了門。行者上前施一個禮道:“老師父,你敲木魚誦的甚么經(jīng)典?”老道答道:“我誦的佛爺心經(jīng)。”行者道:“老師父,你在石室內(nèi),這相貌似仙家,怎么誦我釋門經(jīng)典?”老道說:“長老,我只是未曾削的發(fā)。且問你是那里來的?”行者道:“我是隨大唐僧人,上靈山取經(jīng)回東的。我?guī)煾冈趲X下,遇著強人阻路,不得前行�！崩系勒f:“我也聞得這兩個強人,倚仗著個妖魔,在嶺下截往來行客,倒也有些利害。但可計取,不可力制。你可把經(jīng)擔挑到我這石室堂中供養(yǎng),莫要被妖魔褻讀。你們再去計較他�！毙姓咭姥宰呋�,把老道

話說與三藏,叫沙僧挑了經(jīng)擔,同師父送到石室堂中.又把八戒擔子也送去,并馬垛一齊進得堂中。三藏問訊了老道,安坐在石室。卻叫行者去找尋八戒,合力打斗強人。行者山前嶺后找尋了一遍,不見八戒。想道:“莫非這呆子被強人撈去?”乃變了一個蒼蠅兒,飛入寨里。只見七情強人與三尸魔王計議斗智說:“六欲大王以禮去詐降唐僧,先哄了個豬八戒來,送他后寨吃帶,多叫幾個嘍羅孝敬他去�！敝灰姳妵D羅你執(zhí)棍,他拿棒,往后寨亂走。行者想道:“呆子定是貪口腹,被壓正耍了。且看他怎生貪嘴�！毙姓咭怀嵊诛w入寨后。

只見八戒被嘍羅你一棍,我一棒亂打。他雖執(zhí)著根禪杖,無奈勢孤。行者笑道:“我打了妖魔一杖,這會叫八戒還債�！蹦孙w到八戒耳邊道:“八戒,何不弄個神通,到此還依老實?”八戒聽得是行者聲音,提明白了他,便就弄出神通。卻好那七情強人走入后寨來看嘍羅打八戒,道:“好齋,多孝敬豬八戒些兒�！卑私湟娏�,把自己臉一抹,即變了七情模樣。行者見八戒變了七情,便把七情噴了一口氣,遂變了八戒。那眾嘍羅認錯了,一齊上前把七情變的八戒棍棒亂打。七情越叫“是我”,那嘍羅越打道:“不是你,是那個?”打的七情往寨前走。八戒變的七情,在后又叫嘍羅著實打。那寨前嘍羅見了,又齊齊亂打?qū)�來。此時笑倒了個行者,喜壞了個八戒。不知后來何如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總批:

八戒變了七情,只該打八戒才是。

唐僧喜救度眾生,妖精便乘此處算計他。只為有心,故所以著魔。故曰:法尚應抬,何況非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