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回 　　昆侖山稀有大鳥西王母瑤池宴客

且說大司農(nóng)到了昆侖山,剛剛一足踏上岸邊,陡見山上跑下一只人面而純白色的老虎,背后有九條長尾,

豎得很高,迎面叫道:“大鵹,這個人是大唐使者嗎?”大司農(nóng)吃了一驚,不覺腳下一滑,撲倒灘邊,滿身衣

服沾滿了污泥,骯臟已極。

早有青鳥前來扶起,并向那人面的白虎介紹道:“這位是陸吾先生,一名肩吾,是守護此山的神人,專管

天之九部及天帝園囿中之時節(jié)的�！贝笏巨r(nóng)慌忙與他拱手為禮。那陸吾亦將頭點了兩點,自向別處而去。

大司農(nóng)見衣服骯臟,心中懊喪,不時去拂拭它。少鵹道:“不妨事,過一會就會好的�！贝笏巨r(nóng)聽了,亦

莫解所謂。過了片時,才問大鵹道:“這位陸吾先生既然管天之九部及天帝園囿中之時節(jié),為什么不在天上,

而在此地呢?”大駕道:“這座昆侖山是天帝的下都,天帝有時到下界來,總住在此地的,所以陸吾先生有時

亦在此�！贝笏巨r(nóng)道:“貴主人不是此山之主嗎?”大鵹道:“不是,那座玉山是敝主人所獨有的。這座昆侖

山,周圍不知道有幾千萬里,敝主人所住的是西北隅,敝主人之夫東王公所治的是東北隅,多不過一隅之地而

已。”四個人一路走,一路向山上而來,但見奇花異卉,怪獸珍禽,多得不可言狀。轉(zhuǎn)過一個峰嶺,只見前面一

座極大極大的山,映著日光,黃色燦爛,矗入天中,不見其頂,兩旁亦不知道到什么地方為止,幾乎半個天都

被它遮去了。大司農(nóng)便問:“這座是什么山?”青鳥道:“這個不是山,是一根銅柱,亦叫作天柱,周圍有三

千里,在昆侖山之正北面,四周渾圓而如削,下面有一間房屋,叫作‘回屋\’,方廣一百丈,歸仙人九府所治理的。上面有一只大鳥,名叫‘稀有\(zhòng)’,朝著南方,張開它的右翼來,蓋住敝主人,張開它的左翼來,蓋住敝

主人之夫東王公。它背上有一塊小小的地方?jīng)]有羽毛的,有人替它算過,還有一萬九千里廣。貴使者想想,這個大鳥大不大?真真是世界所稀有的。敝主人與她丈夫東王公每年相會,就登到那翼上去。古人說牛郎織女烏

鵲填橋,年年相會。敝主人夫婦借著這大鳥的翼上作相會之地,天下事真是無獨必有偶了。那根銅柱上有二首銘詞刻在上面,一首是說柱的,一首就是說敝主人夫婦相會之事的�！贝笏巨r(nóng)道:“可過去看嗎?”青鳥道:“這個銘詞的字,大極高極,貴使者恐怕不能看見呢�！贝笏巨r(nóng)道:“那銘詞的句子,足下記得嗎?”青鳥道

:“某都記得,那銅柱的銘詞只有四句,叫作:昆侖銅柱,其高入天。圓周如削,膚體美焉。

它那個大鳥的銘詞共有九句,叫作:

有鳥稀有,碌赤煌煌,不鳴不食,東覆東王公,西覆西王母。王母欲東,登之自通。陰陽相須,惟會益工

。

大司農(nóng)聽了這個銘詞,心中不禁大有所感,感的是什么呢?銅柱之高,稀有鳥之大,怪怪奇奇,都是神仙

地方應(yīng)有的東西,不足為異。他所感的,第一是西王母已經(jīng)做了神仙,還不能忘懷于情欲,夫婦要歲歲相會。第二,夫妻相會何地不可,何以一定要登到這個鳥背上去?第三,夫妻相會總應(yīng)該男的去找女的,乃東王公不

來找西王母,而西王母反先去找東王公。

看到那銘詞上‘王母欲東,登之自通’二句,竟有雉鳴求牡的光景,可見得神仙的情理真與人世間不同了。還有一層,人世間一家之中,出名做事的人總是男子。乃現(xiàn)在東王公之名,大家知道者甚少,而西王母反鼎

鼎大名,幾乎無人不知。女權(quán)隆重,亦是可怪的。大司農(nóng)正在一路走,一路想,迎面和風(fēng)陣陣,吹得來人的精神都為之一爽,頗覺快意。忽而低頭一看,只

見那衣服上沾染的污泥骯臟,一概沒有了。就使新的洗灌過,亦沒有這樣的清潔,不覺大以為奇。少鵹道:“

這是風(fēng)的作用。此地山上的風(fēng)叫作‘去塵風(fēng)\’,所有一切塵垢,都能去滌凈盡,不留纖毫。

所以此地的房屋、庭宇、器具,不用灑掃洗灌,那衣服更不必說了�！贝笏巨r(nóng)聽了,嘆羨之至。

且說大司農(nóng)這次上岸,是從昆侖山東隅到西北隅去,幾平橫穿昆侖山,所以走的日子不少,看見的奇異物件亦不少,都是由三青鳥使細細的說明。在東面走進一座大城,便看見兩種奇樹:一種叫沙棠樹,其狀如棠,

黃花而赤實,其味如李而無核。大司農(nóng)嘗了幾個,覺得非常甘美。一種叫瑯玕樹,高大絕倫,枝、葉、花三項

都是玉生成的,青蔥可愛。微風(fēng)吹起,枝柯相擊。錚鏦有聲,其音清越。比到民間檐下所懸的鐵馬,不知道要

高幾百倍。少鵹道:“此山五方,按著五行,各有特別的樹。此處就是沙棠、瑯玕兩種。西面有珠樹、玉樹、璇樹、、不死樹四種。南面有絳樹一種。北面有碧樹、瑤樹兩種。中央有木禾一種,其高三十五尺,其大五圍

�？偠�言之,此山之上,萬物無不齊備。這座大城名叫增城,共有九重,重重上去,共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

四步又二尺六寸,就是最上重了。最上重的那一座城,亦有四百四十個城門,每個城門廣約四里,其高可想而

知。城中最大的宮殿足足有一百畝地之大,名叫傾宮。又有一間,處處以玉裝成,極其華麗,而且有機括,可以使它旋轉(zhuǎn),要它朝東就朝東,要它朝西就朝西,

所以名叫旋室,亦叫璇室。這種旋室,敝主人那邊亦有一間仿造。四百多城門之中,有一扇城門,名叫閭闔門

,就是西門。那門內(nèi)有一個疏圃,是種天帝所食蔬菜的地方,四面浸以黃水,黃水繞了三周,仍復(fù)歸到原處,

從古以來不增不減,亦名丹水,人能夠飲它一勺,就可以長生不死。敝主人有不死之藥,就是用此水來配合的

。

從第九重增城上去,再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六寸,就是涼風(fēng)之山了。人能登到這座山上,不

必服什么藥,亦可以長生不死。再上去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五寸,就是懸圃之山。人若能登到此

山,不但長生不死,而且具有神靈,能呼風(fēng)喚雨了。從懸圃山再上去,高一萬一千里零一百十四步又二尺五寸

,這地方便是上天,就是天帝之所居,不是神人不能到了�！�

大司農(nóng)聽了一想:“昆侖山竟有這樣大,這樣高,真是不可思議!”乃問道:“此番過去,必須走過嗎?”少鵹道:“不必走過,而且亦不能走過。某等此番只從最外的一重增城斜過去,到那面第九重增城上就是了

�！贝笏巨r(nóng)道:“最高的上天,足下等去過嗎?”少鵹道:“某等只有涼風(fēng)山到過,懸圃山已不能上去,何況

上天呢。平時聽敝主人說,上天之上,極其平坦,方約八百里,其高萬仞,可謂世界上最高之地了。”

大司農(nóng)與三青鳥使一路談?wù)務(wù)f說,過了多日,穿過了第九重城,那城上大書“龍月”二字,不覺已到西王

母所居之地。

大鵹先前去通報,回來說道:“敝主人請貴使者稍息,明日再行延見。”當(dāng)下大司農(nóng)在客館之中,齋心息

氣,虔誠萬分,希望見了西王母之后,便答應(yīng)自己的請求。到了次日,青鳥等引導(dǎo)著大司農(nóng),曲曲彎彎的往山上前進。

這時,大司農(nóng)秉著誠心,目不旁視,但覺一路古松翠柏,瑤草琪花,不是人間景物而已。俄而,到了一個闕前,上面大書“瓊?cè)A”二字,走進闕中,四面都是金碧輝煌的房屋。最后到了一座大殿,深廣足可容數(shù)萬人

,內(nèi)中男男女女,站著的已不計其數(shù)。青鳥請大司農(nóng)暫住,先進去通報。過了一會,出來說道:“敝主人請見

�！贝笏巨r(nóng)整肅衣冠,跨進殿中。只見許多美女擁著一個環(huán)佩叮噹的老婦,迎將上來。青鳥就向大司農(nóng)介紹道

:“這位就是敝主人�！�

大司農(nóng)不看猶可,一看之后,頓覺一驚。原來大司農(nóng)初意以為,王母娘娘是世界聞名的,她手下許多仙子

亦都是美麗絕倫的,那么她的面貌即使不是十分美麗,亦當(dāng)然是個端正和靄的一位老婆婆模樣。哪知她的頭發(fā)

蓬蓬松松,好像有幾個月未曾梳洗過似的,頭上戴著一支玉勝,滿嘴虎齒露出,氣象威猛,儼然是一個雌老虎

,所以甚為詫異。然而外表不敢流露,當(dāng)下就恭恭敬敬的下拜。西王母亦還禮答拜,回身請坐,只見西王母臀部拖出一條豹尾,坐下之后,翹起地上,搖搖動動,更是可

怪。但是這個時候不敢亂想,趕忙將帝堯命他來的意思,委曲說明,并且懇求她大發(fā)慈悲,趕速施救百姓的災(zāi)

苦。西王母道:“圣天子來意,我早巳知道了。不過,有一句極簡單的話和尊使說,叫作‘天意難違,無法可

想’八個大字而已。”大司農(nóng)聽了,慌忙道:“天意雖是如此,但棄聞王母有回天之力,何妨格外施仁?

況且天心總以仁慈為本,就使王母趕速拯救了,于天意亦不算違背,務(wù)請憐憫蒼生為幸。”說著,又再拜

稽首。西王母亦還禮,重復(fù)坐下,說道:“我不是不憐惜百姓,不肯施救,不過現(xiàn)在尚非其時�，F(xiàn)在我知道下界雖有災(zāi)情,尚不算大,還有極大的大災(zāi)在后面呢。況且我們神仙就使要救助你們下界,亦必須你們下界有一個

可以受我們幫助的人,不能使我們神仙親自來指揮的。老實和尊使說,將來平定下界大災(zāi)的這個人,現(xiàn)在還沒

有生呢,,到得生了之后,長成之后,出而任事了,那其間我一定叫人來幫助你們�，F(xiàn)在這個時候,我實在無

法可想�！贝笏巨r(nóng)忙問道:“那么王母所說的這個人,要幾時才降生呢?”西王母道:“大概還要過三四十年

�！贝笏巨r(nóng)大驚道:“三四十年的大災(zāi),不是民生要沒有孑遺嗎?”

西王母道:“有圣天子在上,又有尊使的善于教導(dǎo)農(nóng)田,使百姓多有蓄儲,決不至于沒有孑遺,不過百姓

多受一點困苦就是了�！贝笏巨r(nóng)聽了,還是苦苦懇求。

西王母道:“老實和尊使說,可救我必救。當(dāng)初令高祖黃帝,為蚩尤戰(zhàn)敗,并未來求救于我,但是我亦派

人去救。今番雖有圣天子和尊使的這種誠意,苦于時機未到,叫我亦沒法。

圣天子是超越今古的仁君,我知道他自從即位以來,五日不在憂勤惕勵之中,這是很可欽佩的。尊使可歸

去奏圣天子,稍釋憂勤,將來大災(zāi)平定之后,至少總有二十年升平之�？上�,現(xiàn)在勸他不必性急吧。”

大司農(nóng)見西王母的話說到如此,不好再說。但是千山萬水而來,目的終不能達到,心中不免怏怏。西王母

道:“尊使來到敝地,頗不容易,明日已邀幾個朋友,請尊使同來敘敘,不要客氣。”說罷,向青鳥道:“你

引了尊使向各處游玩一轉(zhuǎn),明日仍同來�！鼻帏B應(yīng)命,就來招呼。

大司農(nóng)起身與王母告辭,然后隨著青鳥出去。只見大殿之旁就有一座用玉造成的樓,接著又是一座臺。青鳥引著大司農(nóng)登臺一望,只見那大殿崇高宏大,非言語可以形容。殿的左右兩旁及后面,參參差差,高高下下

,有些在樹林中藏著,隱隱約約露出一點,無非是金玉造成的房屋。青鳥道:“此地共有十二座玉樓,九重金

臺,其余苑囿宮殿,不計其數(shù)。”又指著右面極遠的方向向大司農(nóng)道:“那邊那株大樹,就是蟠桃樹。

”

大司農(nóng)一看,只見那樹密密層層不知道有多少大。起初以為是森林,并不在意,經(jīng)青鳥說了,仔細再看,

樹中隱約似有無數(shù)紅點,想來就是桃子了。便問道:“黃中李在何處?”青鳥道:“在后花園。因為敝主人非常愛惜,所以尋常人不易進去�！眱扇嗽谂_上望了一會,只見四面來往的人甚多,男女都有,女貌固然美麗,男子亦秀雅不凡。大司農(nóng)問了,才知道都是些侍女、從人之類。忽見一個侍女手中捧著一個玉盤,盤中盛著—

個大李子,上臺來說道:“敝主人遣某敬獻大唐使者嘗嘗�！贝笏巨r(nóng)慌忙拜謝,將李子接了過來,又和侍女說

聲“費心”,又托她代向西王母處道謝。侍女去了,才看那李子,只見上面果然有天然的“黃中”二字。青鳥道:“剛才來的侍女名叫田四妃,是敝主人所鐘愛的人。適才貴使者說起黃中李,想來敝主人知道了,所以叫她送來的�！贝笏巨r(nóng)道:“剛才說話

之時,四面別無他人,何以貴主人會知道?”青鳥笑道:“不但在此地談話敝主人能知道,就使幾萬里以外,敝主人亦能知道。不然,何以貴使者將來,敝主人已先叫某等迎接呢?不但某和貴使者談話敝主人能知道,就

是常人心中一轉(zhuǎn)念,敝主人亦能知道,這個真叫作‘圣而不可知之之謂神\’呢�！�

大司農(nóng)聽了,尤其駭然,然而有點不信,以為是偶然的,手中拿著黃中李就要下臺。青鳥道:“敝主人敬

獻之李,何不嘗嘗呢?”大司農(nóng)道:“本想就嘗,不過這種仙果是不可多得之物。某家有老母,想留著歸以奉

母,所以不嘗了�！�

下得臺來,行不兒步,只見又有一個侍女走來說道:“敝主人請大唐使者吃了這李子吧,將來歸遺太夫人的,另外再奉贈可也�！贝笏巨r(nóng)聽了,才知道青鳥的話是真話,慌忙應(yīng)道:“是,是�！蹦鞘膛�去了,就將黃

中李吃去,果然味美非常,便問青鳥道:“剛才這侍女是淮?”青鳥道:“她叫郭密香�！�

于是兩人走出了瓊?cè)A闕,就看見一種異鳥,其狀如蜂,大如鴛鴦。據(jù)青鳥說,名叫“欽原”,是非常毒的

,螫鳥獸則鳥獸死,螫樹則樹枯,所以不可去惹它。大司農(nóng)道:“不害人嗎?

”青鳥道:“不惹它不害人。”大司農(nóng)想到?jīng)鲲L(fēng)山腳下去望望,青鳥道:“可以�！庇谑峭�走至涼風(fēng)山下

。

只見有一個怪獸,其大如虎,有九個人頭,朝著東,立在那山邊。青鳥道:“這個叫開明之神,是替天帝

守門的。涼風(fēng)山上的城墻是用黃金積成,所以名叫金墉城,周圍千里,共有九門,都是歸開明神守的�！贝笏�

農(nóng)各處望了一會,時已不早,遂回客館。

到得次日一早,又由青鳥引導(dǎo),到瓊?cè)A闕里那個大殿上。這時西王母還未出來,大司農(nóng)趁此四面一望,只見當(dāng)中上面一塊匾額,大書“光碧堂”三字,一切陳設(shè)非

金即翠,窮極華麗,所有物件大半不知其名。青鳥道:“這座殿就是前此所說的傾宮,貴使者看還大嗎?”大

司農(nóng)道:“大極,大極,人間斷乎沒有的�！�

正在說時,忽見殿后面有無數(shù)的絕世名姝擁著一位慈善和藹、豐姿美秀的中年婦人走出來。大司農(nóng)剛想回

避,青鳥又過來介紹道:“敝主人請見�！贝笏巨r(nóng)弄得來莫名其妙。見禮之后,稱她是王母又不好,不稱她王

母又不好,正在為難,倒是王母先說道:“尊使不要生疑,說我的形狀換過了。要知道今日這個相貌是我的真

形。昨日所見的相貌不是我的真形。我昨日為什么不以真形見尊使呢?這其間有個原故。因為我是個天上的刑

官,居在西方,稟著秋氣,我的職司是管人世間災(zāi)癘的事情和五刑殘殺種種的事情。西方屬白虎,所以我的章

服是白虎形,就和人世間官員所著的貂蟬豸冠一樣。這次尊使奉帝命而宋,為百姓請命,是公事,不是私事,

在官則言官,所以我不敢不穿了章服相見。至于今朝,我們大家聚聚談?wù)?純系私交,用不著穿章服,所以不

妨以真形相見了�！�

大司農(nóng)聽了這番話,方才恍然明白,暗想:“我此番來,看見了許多怪類,如大鵹等,如昨日所見開明神等,大半都是禽形獸狀,或者亦是章服,亦未可知耳�！碑�(dāng)下諾諾連聲,并無話可說。西王母又指著同出來的

一大批女子向大司農(nóng)介紹道:“這許多都是我的女兒�！敝钢�立在最前面的一個說道:“這是三小女玉巵娘。”又指著一個說道:“這是最小的小女婉羅�！庇种钢�一個說道:“這是第二十三個小女瑤姬。”西王母盡管

一個一個的指著介紹,但是大司農(nóng)實在記不得,認不清,只能個個躬身行禮而已。

過了些時,只聽得半空中鸞鳴鶴唳之聲,原來是眾神仙紛紛而來了。有的騎鸞,有的乘鳳,有的跨鶴,有的驂龍,有的坐云車,有的駕白鹿,有的御清氣,老老少少,男男女女,無所不有,光碧堂上頓然熱鬧非常。

但是大司農(nóng)卻窘了,一個都不認識,只好站在一方,旁觀靜聽。然而那些神仙卻個個認識大司農(nóng),都過來和他

攀談。過了一會,有一個女仙倡議說:“此地太板,沒有風(fēng)景,不如到瑤池去。”西王母道:“我是預(yù)備在那邊宴會的,現(xiàn)在且在此地再坐一坐,還有幾個客沒有到呢,等到齊之后,一同去吧。”說時,早有無數(shù)侍女每

人拿著一個玉盤,分敬眾客,一個人一盤。大司農(nóng)接到了,只見盤中盛著血紅的流汁,不知什么東西。西王母過來說道:“貴客光降,無物奉敬,這是此地山上的土貨,名叫朱露,不要見笑,嘗嘗吧。”大司農(nóng)飲完了,

覺得其甘如飴,香美非常。

過于一會,又來了無數(shù)神仙,于是大眾同到瑤池去。大司農(nóng)看那瑤池,廣大無際,但覺三面環(huán)抱陸地,如

月牙形一般,不知道有多少里。池中荷花盛開,清香沁腦。池的東首,一株大不可言的桃樹,樹上滿結(jié)桃實。

臨池十余丈,有一間極大極精美的房屋,像是玉琢成的,西王母就邀大家到屋內(nèi)來坐。大司農(nóng)見那室內(nèi)光明洞

達,重重珠幕卷,面面綺窗開,說不盡的繁華氣象。那時筵席都已備好,大家以次入席。陪大司農(nóng)的是一個長

頭老人,王母過來介紹道:“這位是角亢二星之精,就是人世間所說的壽星老頭兒�！�

大司農(nóng)聽了,改容起敬。一時肴酒紛陳,觥籌交錯。大司農(nóng)向來業(yè)農(nóng),生平儉素,都是目所未見,口所未

嘗,不要說各種肴饌的名目不知道,就是那酒味亦異乎尋常。壽星道:“這酒是主人自己釀的,用琬琰之膏,

澄清了做出來,飲之于人有益,可以寬飲幾杯�！贝笏巨r(nóng)酒量本宏,遂連飲多杯�；乜茨撬拿嫦�上,男女混坐

,嬉笑雜作,足足有數(shù)百席,便是王母的女兒,亦都在內(nèi)。

忽而之間,只覺得天旋地轉(zhuǎn),房屋移動。正在疑訝,向外一看,只見階下已換下形狀,陳列許多樂器,有

許多仙女立在那邊,原來要奏樂了。大司農(nóng)才悟到這間就是旋室,暗想:“如此大室能使它自由旋轉(zhuǎn),真是鬼

斧神工,如不親歷到,雖說煞,亦不相信的。”一時樂聲大作,雜以歌聲,暢志怡神,兒忘身世。壽星道:“這是主人親譜之樂,名叫‘環(huán)天\’。這曲子叫《玄靈之曲》。這歌曲的女子,名叫法嬰。這些樂器,如岑華之

鏤管,咈澤之雕鐘,員山之靜瑟,浮瀛之羽磬,亦都是重霄之寶器,很貴重有名的,”壽星一一指點,大司農(nóng)

一一聽記。只聽見《玄靈曲》中有兩句歌得清清楚楚,叫作:玄圃遏北臺,五城煥嵯峨。啟彼無涯津,泛此織

女河。

聲音悠揚婉轉(zhuǎn),悅耳之至。正想再聽,忽然有長嘯之聲出于席間,忽高忽低,忽徐忽疾,或如鸞鳳之鳴吟,或如絲竹之激越,跌宕往復(fù),足有半個時辰,方才停止。那時樂也終了,歌也止了,大家齊說道:“主人絕

技,佩服,佩服。”王母道:“獻丑,獻丑。”過了一會,獻上醴泉及蟠桃二種,這醴泉亦是昆侖山的出產(chǎn)。

大家飲食完畢,又到瑤池邊散步一回,各各告辭,跨鳳騎龍,紛紛而去。大司農(nóng)亦致謝告辭,仍由青鳥陪伴回

至寓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