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回 李家寨賊人拷成龍 滑縣令緝捕二雹頭

詞曰:

損友敬而遠,益友近而親。

結(jié)交擇德義,不論富與貧。

君子淡如水,歲久積于真。

小人甜如蜜,轉(zhuǎn)眼成仇人。

話說馬成龍被李虎臣余黨用絆腿繩絆倒,杜明用刀就剁。旁邊眾人說:“且慢!等著把他帶到咱們家再說�！贝藭r眾人就把成龍擁上,拉著他那一匹黑馬,抬著成龍,一直往南,連金文學(xué)也抓住,拉著一同上李家寨。

韓三、劉四害怕,上西院說:“賢妹,我們金大兄弟被人抓了去啦,他們來搶你來了,你還不快想主意哪!我們也要跳墻走了。”何氏娘子一聞此言,心中害怕,獨在屋內(nèi)悲悲慘慘,將門關(guān)上,要上吊死。方要拴繩,只聽外面有人叫:“女兒,你不必尋死,我自有道理�！焙问弦宦�,隔窗一望,見一白發(fā)老頭兒在那里堵著門站著。何氏并不認識他是誰,說:“你老人家不可錯認了人呀。”老翁說:“我實告訴你,我不是惡人。由你自幼兒五六歲之時,你父親在這里教書之時,我認你作的干女兒,你忘記了不成?”何氏一聽此言:“說的有理,也許是真。他今天來瞧瞧我,不然,他如何知道我父親在此教書?無奈他這大年歲,怕是不成,難與賊人動手�！闭�想之間,聽得那老翁說:“你不必心中狐疑,我在這外邊坐著,等著賊來之時,我如把賊擋走了,我再見你,細說我的來歷,你也先不必死�！焙问习胄虐胍伞�

只聽東院中李虎臣大嚷大叫說:“白使我的銀子,我是不答應(yīng)!我與他有個地方說話,我先把人接了走。眾人跟我來!”

方一進西院子,見路北里門首有一個老翁坐在那邊臺階上,有一塊石頭在那邊放著。那個老頭兒身穿白棉綢褲褂,青洋綢單套褲,白襪青緞皂靴,旁邊放著一個青縐綢大衫;黑面目,白胡須;用手將石頭一拍,石頭就碎了,說:“李虎臣,你好好的過來!你如要擱得住我這一巴掌,我就把你饒了;要沒有石頭結(jié)實,你就不必前來討死!”李虎臣一瞧,心中害怕,說:“我也不必與他動手,咱們先回去吧。”李虎臣叫眾人快走。

此時那老頭兒把眼一瞪,說:“你等往哪里走?老爺子非得把你們結(jié)果了不可!我也絕不能與你們善罷甘休!”說著站起來,直奔眾人而來。大眾與李虎臣心中害怕,一直的就往外跑,一個個連命也不顧了。少時出了大門,李虎臣上車,大家逃走。

回到李家寨,見里邊人出來迎接,李二雹頭下車進里面外客廳。上房五間,東西各有三間配房。天棚底下捆著金文學(xué)、馬成龍,二人在那里大罵不絕聲。李虎臣到上房廊子底下落座,說:“你等將獨眼龍謝聰送回他家去了?”眾人說:“是送回他家去了。”又吩咐:“將山東馬給我?guī)н^來,我問他是作什么的。他好好說實話便罷,若要不然,你們把那石頭槽兒扛子預(yù)備好了就是。”左右有人答應(yīng)說:“既然把他這個姓馬的拿了來,也要問問他在咱們這個地方有案沒有案,叫他打一個托案�！崩罨⒊颊f:“有理。把他給我?guī)�上�?我問問他�！�

眾人把馬成龍帶上了上房臺階以下,眾人說:“跪下!

跪下!”山東馬說:“跪什么?別裝著玩了!”后面一個小子用杠子把成龍腿一打,成龍不能支持,竟翻身栽倒就地。李虎臣說:“我們滑縣近來出了一案,大概是你作的,在路打劫過往官長,你們有多少人?趁此實說,免得莊主動刑!瞧你就不是好人,你又幫金文學(xué)動手,打壞了我的徒弟。你說便罷,要不實說,我必要動刑勘問!”山東馬破口大罵,說:“小子,你自管來,我偏不怕你打我!咱們兩個有地方去說去!”李虎臣吩咐:“動刑!”只見眾賊黨齊來將山東馬用石槽一掂,那杠子一軋,“嘎游嘎游”的,山東馬的骨頭都酥了,疼痛難忍,說:“李虎臣,你放下我來,我招了就是�！笨磥硎鞘裁礃拥挠⑿垡彩桥麓�,又怕非刑。此時成龍心想著說:“這個東西,大概必將我送入縣衙,那時我見了知縣再說也不為晚。”想罷,說:“打劫過往的官長是我們。你不必動刑了,到縣里再說�！崩罨⒊挤愿�:“把他帶下去。帶上金文學(xué)來,我瞧瞧他!”

少時,成龍由人帶下臺階,就在天棚底下捆著。又把金文學(xué)帶了上去了。大家齊嚷:“跪下!”金文學(xué)嚇得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正待要跪下,只見外邊門上來報說:“有滑縣公差王雄王頭兒、李豹李頭兒,帶領(lǐng)二十多名伙計、四輛車,在門首要見莊主,不知所因何故?”李虎臣一聽,一愣,心中說:“沒有事,他們來作什么?”遂吩咐:“請暫把金文學(xué)捆在下面去�！鄙贂r,家人帶進兩個頭兒,一見李虎臣,都說:“莊主,你別走,我們老爺叫我們來請你來了,你快些跟我們走吧!”李虎臣說:“二位既來到我這里,是誰把我告下來了?你們說說,我就知道了�！倍�人說:“你要問原告之人,跟來現(xiàn)在門外,你跟我們到外面,你一瞧就知道了�！崩罨⒊颊f:“原告在哪里?”兩個頭兒說:“在大門以外等著你哪!”李虎臣氣往上一沖,說:“我去瞧瞧他是怎么個人物?吃了熊心,喝了豹膽!”站起來往外就走。方至大門,只有二十多名公差在那里站著,一見虎臣出來,大家說:“來了,來了!老頭兒,你見見他吧!”又見從人背后過來了一人,把李虎臣嚇了一跳。原來那個老頭兒,就是方才在金文學(xué)家中那個。因他們大眾搶人,被他追跑了。他就說:“女兒,你不必害怕,你在這里等候,我去告他去!”何氏說:“你老人家姓什么?我還不知道哪。”老頭兒說:“我叫報應(yīng)�！闭�說之時,韓三、劉四回來了,報應(yīng)說:“你兩個把門關(guān)上,我上滑縣去告李虎臣去�！闭f罷,揚長而去。

至滑縣才五里地,到衙門一喊冤,里面門上二爺出來一問他,他說:“我是大同府的人,姓鮑,名英,先在外面保鏢為業(yè)。這李虎臣是我干兒子,他自幼就不務(wù)本分,近來我在他家中住著,他又約人打劫過往官長,窩贓隱賊。我勸他他不聽,他反說我是壞他的事,我不應(yīng)該管他的閑事。因為地面上出了這樣逆案,我怕叫老爺?shù)馁F差訪著,我有知情不舉、縱賊脫逃之罪。”門上人叫值日班頭,帶他回明老爺。當(dāng)堂派王、李二位,帶二十名散役,去拿李虎臣。眾人方要走,鮑英說:“老爺別叫他,怕拿不了來,那時我倒鬧了一個妄告不實之罪,我跟了他們?nèi)グ��！崩蠣斦f:“既然如此,也好,王雄,你帶他前往拿獲李虎臣�！北娙诉@才出了衙門。在路上,鮑英說:“二位班頭,你們知道李虎臣是個龍陽生不知?”眾人說:“實在不知,這話是真的嗎?”鮑英說:“焉能是假的哪!他跟我睡過覺,他是我的龍陽生,你們?nèi)绻�不�?到了他那里,他一見我就跑。你們可別告訴他,是我告了他;要是告訴他,那時他就不敢出來了。我說是不是?”眾人半信半疑,也不知真假。少時,到了李家寨,他們二位班頭進去,不大的工夫,將李虎臣領(lǐng)出來。鮑英說:“小子,你還認得我嗎?”嚇得李虎臣往里就跑,背后面兩個頭兒把他鎖上,說:“姓李的,你先別走,跟我們過堂去吧!”二位頭兒去到里邊,把天棚底下捆著的馬老爺與金文學(xué)解下來,帶著到衙門去。王雄、李豹說:“馬大老爺,你為什么叫他捆上?”成龍說:“到了衙門就知道了�！�

原來這兩個頭兒,那一天奉縣主之命,在桃柳營去探聽欽差從那條路走,正遇成龍,說了半天話,今天不知為什么叫李虎臣捆在這里,故此認得。先解下成龍,說了好些個好話;然后把金文學(xué)放下來,一同至縣衙。

正值老爺升堂問事,王雄上去稟明說:“奉旨查辦黃河堤工的飲差伊大人的委員馬老爺,不知為什么在李虎臣家捆著,現(xiàn)在外面,要見老爺�！敝�縣王仁吩咐:“請進來!”成龍進內(nèi),至大堂,知縣叫“看座”。成龍落座。知縣問:“兄臺來此何干?為何與李虎臣打架,不知所因何故?請道其詳�！背升埾韧ㄆ涿�,就將奉大人之命,上衛(wèi)輝調(diào)兵,從此路過,住金家店,早晨起身要走,正遇李虎臣至金家店搶人,瞧見我這匹馬好,他一定要買,我再三不賣,他遂叫人將我馬匹、公文、褥套一同搶去,又用絆腿繩將我絆倒,拿到他家,私立公堂,嚴刑審問。他還說我是打劫過往官長之賊。正在審問之際,被老兄貴役一并傳來。我也不打官司,把我的公文、馬匹給我找來,我就走路,也不管別的閑事。

知縣吩咐:“把鮑英、李虎臣帶上堂來�！毕葐桋U英道:“你告李虎臣窩贓隱賊,若果是真情,本縣定然有賞;倘然是虛詞妄告,必然重處于你。”鮑英說:“老爺如其不信,老爺帶著人一同去起贓,我為的是老爺?shù)孛嫔系墓��?又不是我兩個人的私仇�！敝�縣又問李虎臣道:“你這個東西,膽子太大,目無王法,打劫官長,搶奪委員老爺?shù)墓�文、馬匹,大概并非好人!”吩咐王雄、李豹:“帶著鮑英、李虎臣前去起贓,務(wù)要將委員老爺?shù)墓�文、馬匹急速帶來�！北娙讼氯�。李豹帶著李虎臣,王雄帶著鮑英,到李家寨將贓起出來,惟不見褥套、公文。眾人無法,出李家寨帶領(lǐng)二人回衙,再作道理。行至半路,李虎臣一想:“這場官司我可打不了,我得想主意逃走�！毕肓T,說:“李頭,咱們哥倆有交情,你把鎖子松一松,我解一解手兒。”李豹把鎖一松,只見李虎臣雙手一奪,帶鎖而逃。李豹將要去追趕,王雄說:“你別追他,他的案情重大,我知你們兩個人是甚么事?他要是用錢買通了你,他跑了你也跑了,莫非叫我一個人打這官司嗎?不行,你別去追了!跟我的伙計們,把李頭給我鎖上�！崩畋�說:“王頭,咱們一個衙門當(dāng)差,可用不著這個樣子�！闭�說之際,見鮑英說:“我給你們追去�！闭f著,反身就跑。王雄也要去追,李豹說:“等等!方才我要追去,你不叫去,叫人把我鎖起來,你這回也別走。跟我的伙計們,把他鎖起來,不用原被告兒了,這場官司咱們兩個人打了吧�！闭f著,來到衙門。老爺正在堂上辦事,成龍在一旁坐等。只見一干人來到公堂跪倒,老爺說:“帶李虎臣�！崩畋�說:“跑了。”又說:“帶鮑英�！蓖跣壅f:“也跑了�！崩蠣斠宦�,沖沖大怒,說:“分明是你等貪贓賣放!拉下去,給我打!”方要動刑,從外面來了一人,口中大嚷一聲,跑上公堂。不知此人是誰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