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回 盧文龍夜入金家店 金眼雕捉拿李虎臣

詩曰:

也無煩惱也無愁,本分隨緣莫強(qiáng)求。

天益言語休開口,不干己事少出頭。

人間富貴花間露,紙上功名水上漚。

識破世情天理處,人生何用苦營謀。

話說知縣在公堂上正要打王雄、李豹,自外面來了鮑英,上得堂來一瞧,連忙跪倒,說:“老爺不必責(zé)打他們,適才我追趕李虎臣,他進(jìn)了村莊人家去了,我恐老爺著急,急速回來�！崩蠣斦f:“李虎臣走了倒是小事,把馬老爺?shù)墓�文、褥套給找回來就算得了�！滨U英說:“老爺不必著急,我替老爺將此事辦好了就是。”說完,叫道:“老馬,你這里來�！鄙綎|馬下得堂來,說:“鮑英,你作什么?”鮑英來至儀門,說:“老馬,你的公文、褥套是叫人搶了去嗎?你說良心話。昨夜晚上在店里金文學(xué)窗戶以外站著之時,有人摸了你屁股一把,你知道不知道?”成龍說:“我知道。大概就是你這個東西吧!”鮑英說:“褥套等物,連你周濟(jì)金文學(xué)那二百銀子,都是我拿了去了,你別告訴知縣。你就說公文失落也回不去了,向他要五百銀子,你就說要去海角天涯訪公文下落。他不能不給你,若叫欽差知道,在他這地面丟了公文,連他也擔(dān)不起。”成龍說:“我去向他要去,你可不許不給我褥套、公文�！闭f罷,來到堂上,與知縣言道:“我的公文不要了,你給我五百銀子,我從這里海角天涯自己找去,沒有你的事就是�！敝�縣說:“金文學(xué)大概是被李虎臣訛詐,當(dāng)堂具結(jié)完案。”

說:“老兄,你先回金家店,回頭著人給你送銀五百兩就是。

叫外面將馬老爺?shù)鸟R給備上�！背升堈f:“不用,我走著去,回頭連銀子帶馬一同給我送到金家店就是了。我可把鮑英帶了走。”知縣甚是愿意,遂說道:“鮑英,你就跟著馬老爺去,案后捉拿李虎臣與你無干。馬老兄臺請去,隨后馬匹等件,一同送到�！背升垘�鮑英來至衙門以外,說:“你把我的褥套、公文放在哪里?趁此快說!”鮑英說:“我沒有拿你的褥套、公文,你要走就走吧,我不管了。”說罷就走。成龍追也追不上,叫也叫不應(yīng)。成龍說:“是我的報應(yīng),你報應(yīng)了我了!”

說著,出了滑縣南門。

只見護(hù)城河水流得洶涌,山東馬自己越走越難受,說:“我本是奉命調(diào)兵來到金家寨,因?yàn)槎喙荛e事,正應(yīng)了俗話:是非皆因多開口,煩惱皆因強(qiáng)出頭�！笔址鲋�吊橋,望河內(nèi)一看,思前想后,并無活路,想:“我馬成龍好容易得這個守備。因?yàn)槭�去公�?有心回去,身擔(dān)重罪;若不回去,哪里是我安身之處?”越想越慘,“不如投河一死!”想罷,翻身往河里一跳。此水深有一丈,跳將下去,正落在分水石上,坐在那里,水剛到他脖頸。他本急得渾身是汗,這涼水一沖,甚是爽快。一個猛勁,他疑惑自己死了,坐在分水石上,說道:“閻王爺在哪里?還是我自己去找他,還是他來叫我?”惹得橋頭之上眾人觀看,有說“是半瘋的”,有說“是痰迷心竅的”,也有說“是傷寒病,沒好汗憋的”,大家直議論。成龍?zhí)ь^一瞧,只見鮑英老頭在上邊,只是樂,說:“你今天也跳了河了,我冤著你玩哪!你上來,我給你公文吧�！背升堖@才知道自己沒死,慌忙站起身來,躥上南岸。鮑英說:“你同我走吧,咱們兩個到?jīng)]人的地方再說吧�！�

二人來至南關(guān)以外,鮑英說:“兄弟,你認(rèn)得我不認(rèn)得我!”

山東馬說:“不認(rèn)得�！滨U英說:“我住在大同府宣豹山,姓邱,名成,別號人稱金眼雕,綠林中人稱報應(yīng),到處專殺貪官污吏,惟有剪除勢棍土豪。當(dāng)年保著彭中堂西巡,過寧夏府,到過賀蘭山,破過牧羊陣,金殿封過義士。我是閑游三山,悶踏五岳,專打世間不平,一生自己無事,盡為他人所忙�！背升堈f:“原來是老英雄了。此處并非說話之所,請到店中再講�！�

二人遂來至店中,韓三、劉四連忙迎接倒茶,金文學(xué)也前來相見。少時,知縣遣人送來馬匹、銀兩,交與成龍收下。邱成說:“我去給你取褥套去,在這西院養(yǎng)鴨子的窩里放著哩。”少時將褥套取來,交與成龍。成龍換上干衣,連那二百兩銀子都在褥套之內(nèi),惟有公文蹤跡不見。成龍說:“邱大哥,你不可玩笑,快把公文給我拿出來吧�！鼻癯烧f:“不曉得什么公文�！鄙綎|馬說:“我調(diào)兵的文書在里面,怎么會不見了?你快快給我找去吧!”金眼雕一聽,心中大怒,說:“兄弟,丟不了這個東西,這是有人同我玩笑,大約也沒有人敢做我。咱們今天晚上等著,他大概必定前來�！鄙綎|馬說:“不要緊,叫金文學(xué)去叫兩桌菜來,打兩壇酒,給伙計(jì)們一桌。咱們?nèi)齻�人一桌,且吃酒,消愁遣悶。晚上各屋預(yù)備著燈,俱用大盆扣上,聽我一嚷有賊,就把燈獻(xiàn)出,不可有誤,以好拿賊!”大家依言,同金文學(xué)及邱成等三人吃酒,直吃到黃昏時候。成龍將那七百兩銀子,俱給與金文學(xué)了,說:“酒錢,你就拿這個銀子給他,所余的都周濟(jì)你了,愛作什么隨你的便吧。你上后邊去你的,我們還要喝酒。”那金眼雕邱成一看,甚是佩服馬成龍,無奈心中有事甚煩惱,吃酒無興,焉能多飲。天有二更時候,不見有賊來。山東馬心中焦躁,站在炕上,把腦袋伸出去打呼聲,等著賊來。

少時,只見從東邊房上下來一人,背著單刀一把,直撲奔上房而來。成龍方才要嚷,自己出了神,把嚷都忘了,干張著嘴著急。金眼雕早看見,躥在院內(nèi),賊人一見,躥上北房去了。

邱成隨后追去,賊人由北房又奔至西房上。山東馬站在院內(nèi)直嚷:“有賊!有賊!”韓三、劉四方一拿燈,雙手一歪,把盆也掉了,燈也滅了,嚇得二人不敢出去。只見賊人方至西房,只聽“噯喲”一聲,賊人栽倒在地。成龍過去拿住,只見金眼雕下來,將賊人拿過上房,用燈一照,正是李虎臣。邱成說:“小輩!偷公文的并不是他。”

原來李虎臣自白天逃走,不敢歸家,候至夜晚到家中一看,親信之人俱皆逃走,自己家口并不知去向。無奈找刀一口,至金家店,打算要來采花,采花之后殺了何氏,以報今日之仇。不想方一進(jìn)店,就被成龍等拿住成龍也不問他,叫伙計(jì)交與地方官人,送縣嚴(yán)究審訊。邱成說:“盜公文之人不是他。馬賢弟,賊人是你拿位的嗎?”成龍說:“不是,我在下邊瞧見,好像有個人把他踢下來的,我到外邊問問房上是誰?”成龍來到院內(nèi),面向西房上一看,并無一人,口中說:“房上那個朋友,你下來吧,不用在那里探頭,我都瞧見你了。”

只見從房上“颼”的一聲,跳下一人。成龍說:“朋友,進(jìn)里邊屋內(nèi)坐著。”見那人點(diǎn)點(diǎn)頭,同他進(jìn)了上房。邱成睜眼一看,見此人身高八尺,面似姜黃;一身青夜行衣,靠背背金背刀;海下一部黃髯,環(huán)眉闊目。成龍說道:“你坐下�！蹦侨它c(diǎn)點(diǎn)頭,并沒有語。成龍說:“你喝碗茶。”那人接茶在手,竟自喝了,并沒讓人。成龍說:“你喝酒�！蹦侨私颖�在手。正是:萬事不如杯在手,人生幾見月當(dāng)頭?成龍說:“你吃點(diǎn)菜�！蹦侨烁鳂硬司愣汲渣c(diǎn)。成龍說:“茶也唱了,酒也用了,菜也吃了,你倒是貴姓呢?我的調(diào)兵文書是你拿去不是?”那人說:“你也不必問我姓什么,要問你的調(diào)兵文書,可不是我偷了去。

我可知道,昨夜晚我住在南隔壁店內(nèi)上房,天有二更鼓以后,有我一個朋友,他說從你們店里得了一個黃包袱,打開與我一看,我說:‘這是調(diào)兵的文書,你偷他也無用,這要叫人知道,惹這個亂兒不�！�我那個朋友說:‘也不必留他,就在燈上燒了,以免后患�！�山東馬聽到這里,“噯喲”一聲,栽倒在地。不知性命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