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回 憶當(dāng)年盟兄傷盟弟 看今朝干兒傷干爹

  金頭虎賈明,為了追趕采花賊,追到一家,結(jié)果賊沒抓著,還叫人家把他給抓著了,先被吊起來揍了一頓。后來本宅主人發(fā)現(xiàn)賈明會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,就要挖他眼睛,眼睛要是瞎了,金鐘罩也就破了。賈明像殺豬似的叫喚開了:

  “救人哪!救人哪!三大爺快來,我活不了啦!”別看賈明的嗓子不怎么好,象堵塊爛肉似的,可傳得還很遠(yuǎn)。正在這時,大門“咣噹”一聲開了。在外頭闖進(jìn)老少六人,為首的正是昆侖俠勝英勝子川。在他身后跟著黃三太、楊香武、歐陽德、李昱和張七。前文中咱們說了,他們分兩路捉拿采花賊,賈明在水里追,勝英領(lǐng)人在岸上追,追來追去他們就失散了,這可把勝英急壞了,他知道賈明成事不足敗事有余。他又是個孩子,一旦遭了毒手,對不起他爹賈斌久?墒钦襾碚胰ピ趺匆矝]找著。這時候天已放亮,他們從山里出來到了一片平地,正好發(fā)現(xiàn)一個打柴的,勝英就問,前面這個莊子叫什么名,打柴的說叫丘家寨。勝英心里一動,想起這兒有熟人。丘家寨有個著名的武術(shù)家叫入地昆侖丘連丘三爺,與我交情很好。遠(yuǎn)在明朝末年清兵還沒進(jìn)關(guān)的時候,我們就是好朋友,一別數(shù)載沒見面了,不知他還住不住在這里,倘若找不著賈明,也好找丘連幫忙。勝三爺打定主意,這才帶著徒弟們進(jìn)了丘家寨。一打聽丘三爺?shù)募,老鄉(xiāng)們告訴他就是前面這個門,等他們來到門外,就聽見里面叫喊,正是賈明的聲音,勝英這才踹門而入。來到里面一看正是賈明,一伙人把賈明按到地下,手里拿著鐵鉤正要挖他的眼睛。在一邊站著一位老者,五短身材,勝英認(rèn)出來了,正是丘連。因此才大喊一聲:“三弟住手,都是自己人!”

  丘連一看勝英,又驚又喜,趕緊吩咐一聲:“住手。”仆人往左右一閃,丘連大步迎上來,老哥倆親熱得不得了。

  丘連笑問道:“哪陣香風(fēng)把您吹來了?莫非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?快快請坐,請坐,您可把我想壞了。”

  勝英道:“三弟,先別急,你先把這孩子給放了,都是自己人。”

  “哎!”丘連答應(yīng)一聲,叫仆人給賈明松了綁。金頭虎把沖天杵小辮晃了晃,母狗眼直翻。

  勝英道:“明兒,快過去拜見丘三叔,他和你爹是好朋友。”

  賈明腆著草包肚子說:“謝謝三叔不挖眼睛之恩!”

  丘連臉一紅忙問勝英:“三哥,這是誰的孩子呀?跟你是什么關(guān)系?”

  三爺?shù)溃?ldquo;這孩子名叫賈明,他父親就是賈斌久,消息大王啊。”

  “哎喲,原來他是我七哥之子,大水沖了龍王廟,一家人不認(rèn)一家人了。”入地昆侖丘連真有點后悔,要是真把賈明眼珠子給挖出來,我可惹了大禍了。賈七哥一怒,就得燒我的房子,殺我的全家,連祖墳都得給我刨了,幸虧我勝三哥來得及時,這真是不幸之中的萬幸!丘連抓住賈明的手,賠禮道:“老賢侄,恕愚叔不知,多有得罪,孩子你可別往心里去呀。”

  賈明一翻眼睛:“哼!誰心里沒有一本賬!丘三叔你可不像話呀,窩藏了采花賊不說,還把我抓住,揍了一頓這還不算,還要挖我的眼睛,這件事我非得跟我爹說說不可!”

  “我這不是給你賠不是嗎!常言說不知者不怪呀!”丘連忙說道。賈明還想往下說,可看勝英一瞪眼,他不敢往下說了。這時大家分賓主落座,入地昆侖丘連命家人把屋子收拾干凈了,準(zhǔn)備酒席,不多時菜飯擺下,眾人邊吃邊談。

  丘連道:“三哥,您是個大忙人!怎么轉(zhuǎn)到我這來了。”

  勝英聞聽,口打唉聲:“賢弟!我遇上特殊的事情了,豈能因忙而不管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勝英道:“我從云南回來,在路上遇上一個采花賊,這個人在湖廣江蘇直隸一帶經(jīng)常作案,手段殘忍,先奸后殺,實屬一大禍害。我還發(fā)現(xiàn)他是咱們上三門的人,按咱們的門規(guī),決不允許尋花問柳。此人穿著上三門的衣帽,打著上三門的招牌,真叫人不能容忍。我現(xiàn)在身為門長,必須清理門戶。”

  “噢,是這么回事。”丘三爺點點頭,氣憤地說:“那可得把他抓住,決不輕饒!三哥,依你看,他能跑到哪里去呢?”

  賈明一瞪眼:“你說在哪?你沒想想我無緣無故就砸你家門哪?那淫賊就跑你家來了!”

  丘三爺臉一紅:“你看準(zhǔn)了嗎?”

  “沒錯,我看得準(zhǔn)準(zhǔn)的,他在你們家大門外一晃就沒了。”

  入地昆侖丘連不住地?fù)u頭:“不,不不,我家怎能允許這樣人來呢!絕無此理,一定是你看錯了。”

  “沒錯,一點都錯不了!”兩個人爭論不休。

  勝英忙插言道:“三弟,你家里上上下下有多少人?”

  丘連說:“哎呀,我這的人可多了。長工、短工、廚師、打更的、守夜的,再加上我的徒弟們足有一千多人呢!”

  “有武藝的多少?”

  “有武藝的徒弟,三百一十二個。”

  “嗬,這么多徒弟,你看這么辦行不行,你把你的人都集合起來,咱們挨個看看,要沒有,那就是他穿宅而過,逃之夭夭了。要有,我就將他拿住清理門戶,這樣做對你也有好處。”

  丘三爺說:“好,要是我的人,我決不留情。”講到這他站起來,喊了一聲:“來人。”

  “三爺,有何吩咐?”

  “撞鐘集合,叫我的徒弟們都到院中見我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丘三爺一聲令下如山倒,有人撞鐘去了。大家等了一頓飯的時間,就見從院子的四面八方呼啦呼啦,左一幫,右一伙,人都來了,時間不大站了半院子,都是二十多歲、三十來歲的小伙子。高、矮、胖、瘦、黑、白、丑、俊,什么樣的都有,一律面朝西站好。丘三爺一看人都到齊了,讓管事的拿過花名冊,他面沉似水,來到院里,勝英師徒跟在他身后,丘連往人群中看了看,大聲說:“最近你們誰出門了?誰到兩江一帶辦事去了?”大伙你看我,我看你,心說我們誰也沒出遠(yuǎn)門呀。

  “有沒有?”

  “沒有。煾。”大伙答道。

  “沒有,你們別尋思我手大捂不過天來,你們做了壞事,我就查不出來,要被我查出來可是絕不輕饒!”丘三爺一回頭說:“三哥,您挨個看吧,我徒弟都在這哪。”

  勝英辦事一向謹(jǐn)慎,不屈枉好人。他背著手從排頭走到排尾,從排尾又轉(zhuǎn)到后面。挨個給相面,他一看有幾個相似的,也是尖下頦,結(jié)果都不像,勝英晃晃頭。

  賈明充能耐:“三大爺叫我看看,扒了他的皮,我認(rèn)得他的骨頭。”賈明也背著手邁著羅圈腿逐個仔細(xì)地瞅。把這些人看得直發(fā)毛,心說,唉呀,出什么事了,興師動眾的?看師傅的臉沉得像一汪水似的,拳頭攥得“嘎吧嘎吧”直響,看樣子是出了大事了!我的娘,可別看錯了哇,這要是看錯了,渾身是嘴,也難以分辨啊!

  眾人看著面前的賈明,嚇了一跳。哪來的這么個玩意,好像磨盤成精,跑到這裝人來了。

  再說賈明,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轉(zhuǎn)到第十八個人面前站住了:“唉呀!”他叫了一嗓子,大伙就是一驚呀!黃三太、楊香武等急忙把刀拽出來,以為他認(rèn)出來了呢。賈明唉呀一聲之后,一晃腦袋,連說:“不像,不像”。

  把楊香武眾人氣得夠戧:“不像你叫喚什么?”把那人嚇得可不輕,好懸沒趴下,心說這位可能有瘋病。賈明走了三趟也沒有把那人找出來,入地昆侖丘連長出一口氣:

  “三哥,我說沒有吧!您還不信,結(jié)果怎么樣?你們師徒都看了,哪有哇。我可不是自己打保票,我這丘家寨根本就沒有那號人!都是奉公守法的百姓,即便出了這種人您就是不來,我也不能放過他呀!散散吧,都回去干活吧!”眾人松了口氣,呼啦散去。

  賈明不答應(yīng):“丘三叔,不對,我問你,你的人都來了嗎?你不說一千多人嗎?這才幾個?你得把那帶胳膊、帶腿的、帶口氣的都找了來,我得挨個看看才行。”

  勝英也說:“三弟呀,這是件大事,你就麻煩麻煩,把手下所有的人都找來才是。”

  丘連一皺眉:“三哥,您說掃地的、做飯的、燒水的、挑水的、大人、孩子還用都找來嗎?”

  勝英說:“當(dāng)然不必,我是說你應(yīng)該把會武藝的人都叫來。”

  丘連無奈,問身邊管事的:

  “是不是都來了?”

  “都,都,都來了……。”這位說話有點氣短,賈明就看出毛病來了:“我說你說話別拉長音好不好,都來了嗎?”

  “就,就少一個。”

  “哎,這就得了,他為什么不來?”賈明不依不饒。

  丘三爺回:“誰沒來?”

  管事的忙說:“就是您干兒子,高雙青高少爺沒來啊!”入地昆侖丘連的心就是一動,這小子怎么沒來?難道有鬼?

  “他為什么不來?”

  “他說他今天有點頭痛,不自在,在屋躺著呢,讓我給告?zhèn)假!”

  “去,把他叫來,就說有急事,他是非來不可。”

  “哎、哎、是。”

  賈明一聽有門兒。管事的走了,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來。大伙閃目觀瞧,管事的在頭前,后邊跟著一個小青年,但見這小子眼睛賊光四射,一進(jìn)門這瞅瞅,那瞧瞧。就在這一剎那,勝英和賈明全認(rèn)出來了,就是他!一點不錯。細(xì)高挑,寬腦門,尖下頦,頭上戴著八棱壯帽,周身穿青,遍體掛皂,身后背著把刀,高顴骨,縮腮幫,一點都不差。這人是誰?他就是入地昆侖丘連的干兒子和徒弟,綽號玉面豺狼,名叫高雙青。丘連對他可不錯,在三百一十二個徒弟當(dāng)中,就選拔出這么一個,把自己的能耐都傳授給他了。高雙青這小子能雙手打鏢,雙手接鏢,刀法出眾,人也聰明,腦子也敏捷。

  入地昆侖丘連一看他來了,把眼睛一瞪:“雙青,你怎么才來?”

  “啊,干爹,我,我這兩天有點腦袋疼。”

  “腦袋疼你就不來呀,真不像話!三哥,您看看是他不是?”

  賈明跳過去,一伸手把高雙青的前襟抓住了:“就是他,沒錯!”

  勝英點點頭:“三弟,就是他,我遇上他兩次了。”

  黃三太、楊香武往上一湊,上頭一晃,底下一腳,“嗖”一個掃堂腿,把高雙青打翻在地:“別動!”

  這時,院里一陣騷動。入地昆侖丘連臉色大變,心說怕什么就有什么,我最疼他,怎么就是他呢?想到這丘連渾身顫抖:“三哥,您真看準(zhǔn)了?可別冤枉好人吶。”

  “哈哈哈,兄弟,難道連哥哥我你都不相信嗎?即使我老眼昏花把他認(rèn)錯了,難道賈明他們也認(rèn)錯了嗎?不信你就審問審問。”

  丘連一伸手從墻上摘下一把鬼頭刀:“噌噌噌”在臺階上磨了幾下子,走過來一伸手把高雙青給提住了,拿刀在他腦門上敲了兩下:“雙青,人家都說你是采花賊,你小子要有種就說實話,你到底是不是采花賊?”

  高雙青心里有鬼呀,就知道今天難逃公道,汗珠子也淌下來了:“干爹,我,我錯了。”

  丘連一聽這句話,準(zhǔn)是他了,氣得連脈都沒了,用手直指:

  “雙青,你、你真干出這種下賤之事?”

  “干爹,這也不怪我,我交了幾個朋友,這是他們教給我的,我才被迫走了下道,原以為開開心,取個樂子不算什么,哪知道這是犯罪,干爹您就饒了我吧!給我求個情吧!”說著聲淚俱下。

  丘連把掌中這把刀舉了三舉,沒舍得往下砍。原來入地昆侖丘連有個毛病,護(hù)犢子。別看他說別人呱呱的,可輪到自己頭上就糊涂了。就拿高雙青來說,他把自己的心血全都傾注在他身上了,傳授他十幾年的功夫,他還想叫高雙青頂門立戶,誰知半道出來這么件事,他心里能不難過嗎?氣是氣,可他又疼干兒子。他見高雙青哭得這么慘,心有點軟了。他把刀放下,回過頭來沖著勝英一拱手:“三哥,您看這事怎么辦?常言說人非圣賢,誰能無過。孩子們大了,正是成親配偶的時候,難免走點下道,一時糊涂做下錯事。說實在的我教這孩子可不容易呀,萬求三哥網(wǎng)開一面,就饒他一條活命吧,我替雙青給您施禮了。”說到這,入地昆侖給勝英跪下了。

  勝英一看,趕緊把丘連扶起來,正色道:“賢弟,此言差矣,你還有臉給他求情,你憑什么呢?誰家沒有姊妹?誰家沒有老小?這個淫賊作惡多端,全都是先奸后殺,手段殘忍,連個活口都不給留哇!所有受害的人家,痛斷了肝腸,有的疼瘋了,有的逼瘋了。你就不替被害的人想一想嗎?他可不是一時糊涂辦錯了事,對這種人決不能原諒!”勝英又說:“兄弟,假如說高雙青能原諒,我且問你,當(dāng)年逢虎山之事你又怎樣解釋?”

  一句話把入地昆侖丘連問了個張口結(jié)舌。那位說勝英提到的逢虎山之事是怎么回事?原來勝英年輕那時候,就是武當(dāng)派的掌門人。勝英愛交朋友,在江湖上交了七個人,加上他一共是八位,因此號稱明清八義。他們八個沖北磕頭,八拜結(jié)交,占據(jù)逢虎山。都是誰呢?老大是震九江屠燦、屠大爺,老二叫火德真君孔華陽,老三就是神鏢將勝英,老四是神刀將李剛,老五叫美髯公華遷、華子遠(yuǎn),老六叫登山豹子楊小石,老七就是賈明他爹鉆云太保、消息大王賈斌久,老八叫銀面鬼秦天豹。這明清八義在當(dāng)時叱咤風(fēng)云,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他們占據(jù)逢虎山之后,替天行道,除暴安民,勝英主張我們要做公道大王,公買公賣,一是不準(zhǔn)搶掠貧民百姓。二是殺貪官污吏、土豪劣紳,救節(jié)婦烈夫,孝子賢孫。因此在大寨子上挑起替天行道的大旗,對嘍兵弟兄要求非常嚴(yán)格。窮苦的老百姓,到逢虎山來討飯吃,山上又給衣服又給錢,誰要做了壞事,被勝英知道是定斬不饒,因此得到老百姓的擁護(hù)。

  崇禎末年,闖王進(jìn)了北京,清兵還沒進(jìn)關(guān),中原大亂,到處是戰(zhàn)場,到處在殺人,老百姓流離失所,苦不可言。當(dāng)時在崇禎的皇宮里,有個姓胡的太監(jiān),身為庫房的總管,這家伙貪得無厭,把皇宮的好東西偷出去不少。他一瞅當(dāng)時的形勢,明朝保不住了,怎么辦呢,他把東西偷出來之后,攜家?guī)Ь,要回山西去養(yǎng)老。光大車一百多輛,金銀財寶無數(shù)。這胡太監(jiān)還帶著幾個小老婆。那位說太監(jiān)要老婆有什么用?沒用,無非是擺譜、耍闊氣。她們都是好人家的閨女讓胡太監(jiān)霸占了,跟他一輩子守活寡。這件事情讓明清八義知道了就決定要劫他,把不義之財拿過來,救濟(jì)貧苦老百姓。聽說胡太監(jiān)此行正好在逢虎山下路過,機(jī)會不可錯過。勝英正考慮派誰去呢?

  銀面鬼秦天豹挺身而出:

  “三哥我去吧!”秦天豹年輕,血?dú)夥絼,武藝又高,勝英?dāng)然信任。就給他一支令箭,讓他下山做這件買賣。他領(lǐng)著三百多人下了逢虎山把車隊就截住了。趕車的車?yán)习搴捅gS護(hù)院的拳師,一見山大王下山了,全嚇跑了。就這樣,秦天豹沒費(fèi)吹灰之力把胡太監(jiān)給殺了,把東西全得了。這之后他撩起車簾往里一看,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幾個太太。“哎喲!”秦天豹沒想到胡太監(jiān)的手中還有這么好看的女人,當(dāng)時就動了淫心。他把心腹人叫過來,低低的囑咐,把這輛車趕到臥龍溝去,千萬別跟任何人說,事成之后我有重賞。心腹人點頭照辦,就把這輛車趕進(jìn)了臥龍溝。臥龍溝里有個寨子,是屬于秦天豹的,秦天豹背著勝英和幾位弟兄,把東西私藏了一大部分,余者送到山寨,向七位弟兄交了差。這幾位弟兄都是誠實的君子,誰也沒想到老八從中搗了鬼。這件事就算被瞞過去了。秦天豹呢,總惦著那幾個小老婆的事。他三天一請假,五天一請假,不是說踩盤子去、做買賣去,就是說探探風(fēng)去,看看外頭的局勢去,反正他老有理由。其實他是躲到臥龍溝寨中,一個人獨(dú)占三美去了。事情慢慢地傳了出去,這就叫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。結(jié)果傳到入地昆侖丘連耳朵里了,丘三爺闖蕩江湖,除暴安良,人非常正直,他得知這一消息,火直往上撞,心說勝英你怎么允許你明清八義的人干這種事呢?你口口聲聲講究孝、悌、忠、信、禮、義、廉、恥,說你這個門戶如何如何的干凈,這不是欺人之談嗎?之后丘連大闖逢虎山,砸了聚義廳的匾,折斷了旗桿,扯斷了大旗。勝英問他為什么?丘連指著勝英的鼻子:“你們就沒有一個好東西!你們打著除暴安良的旗號,欺騙老百姓,你覺得你們做事秘密?其實我全知道了!秦天豹是怎么回事?為什么在臥龍溝一個人霸占三個女人?侵吞大量財物。這件事都傳到我耳朵里來了,難道你不知道?”勝英一想可不是嗎?怪不得最近一陣子,老八你變毛變色的老想法離開我們呢,鬧了半天你干出了這種事!老八你要真干出這種事,我可決不饒你,你不但違背咱們的山規(guī),你還敗壞了咱們門戶的規(guī)矩,就這樣勝英跟入地昆侖丘連帶一伙人找到臥龍溝,結(jié)果把秦天豹堵著了。秦天豹當(dāng)場鬧了個大紅臉,張口結(jié)舌沒詞可說了。勝英為了清理門戶,當(dāng)面指責(zé)老八不應(yīng)該這么做。沒想到秦天豹不服氣,跟勝英分庭抗?fàn),最后一賭氣他要離開逢虎山,自己另扯旗號。勝英氣極了,才與他動了手。勝英打了一只金鏢,正中秦天豹的咽喉,結(jié)束了他的性命。其實勝英沒打算打死他,因為他哥倆平時不錯,秦天豹經(jīng)常跟勝英學(xué)能耐,特別是勝英的鏢法,他羨慕得五體投地。勝英教給他雙手打鏢,雙手接鏢,以及怎樣防備暗器。今天無非想嚇唬嚇唬他,給他放點血,只要他痛改前非,也不是說非要他的命不可。哪知道他沒躲開,正打中他的咽喉,結(jié)果把他打死了。入地昆侖丘連把大指一豎說:“好樣的,說話算數(shù),夠個掌門人。”

  可是秦天豹一死,勝英算是惹下大禍了。秦天豹還有孩子秦尤和妻子劉氏。勝英掉著眼淚把老八裝殮到棺槨里,派人送回原籍太倉州,同時向劉氏表示只要她守著孩子過,一定負(fù)責(zé)生養(yǎng)死葬,把秦尤撫養(yǎng)成人。誰讓我們是把兄弟呢,我說話一定算數(shù)。

  喪事舉辦之后,勝英可捅了馬蜂窩了。秦天豹親哥三個。大哥叫秦天龍、老二秦天虎,秦天豹是老三。秦家的人一聽,把肺都?xì)庹。勝英、勝英你口口聲聲最講義氣,這叫義氣嗎?你外表是君子,內(nèi)里是小人哪,竟借口把我兄弟置于死地,好在江湖騙取信任。這還了得,此仇我們是非報不可。秦天龍一怒之下帶著五個好朋友,號稱江湖五鬼:花面鬼崔祥、大頭鬼崔永、夜游鬼崔順、吊死鬼崔剛、催命鬼崔成一伙,用黑灰抹臉,大鬧直隸茂州古城村,可巧勝英沒在家,他們就下了毒手,大開殺戒,殺死勝英的胞弟勝雄,把仆人仆婦、婆子老媽殺了十二口,雖然勝英的母親免遭毒手,可父親勝春芳卻由于驚嚇過度不久就死去了,勝英落了個家破人亡。后來勝英得知消息,趕到家里真是痛不欲生!從此他跟秦家結(jié)下了深仇。事后勝英回到逢虎山,跟那哥幾個一商議,把大旗扯下來,遣散眾人不干了,勝英回到家鄉(xiāng)就算忍了這口氣。明清八義就此宣告結(jié)束。

  這是以往的事情,F(xiàn)在勝英提到這段往事,質(zhì)問入地昆侖丘連,當(dāng)初的事你忘沒忘?為了秦天豹的事你大鬧逢虎山,說我勝英不清理門戶,袒護(hù)壞人,我勝英鏢打秦天豹,清理了門戶,你那陣把大拇指一豎說我是好樣的。為此我得罪了老秦家,把我兄弟和我爹都搭上了,還搭上十二口仆人的性命,你不清楚嗎?難道你門戶之中出了這種人,你就護(hù)著他嗎?這事該怎么解釋。

  一句話把丘連問得張口結(jié)舌。心想,可不是嗎,事情就在那擺著呢,我怎么能袒護(hù)高雙青呢。想到這把牙一咬:“高雙青!敗類,我還給你求什么情!你簡直就是會說話的畜生,我非宰了你不可。”回手取刀,就要?dú)⒏唠p青。誰也沒料到,高雙青這小子詭計多端,他趁大伙沒注意的時候,一個鯉魚打挺,“噌”從地上跳起來,從懷里一伸手,“啪”拽出一支鏢來朝著勝英就是一鏢。勝英貫打暗器,經(jīng)驗豐富,忽然聽到面門金風(fēng)響聲,忙一甩頭,結(jié)果沒打著勝英,正好打到入地昆侖丘連臉上,把腮幫子扎了個眼。丘連“哎呀”慘叫一聲,鬼頭刀落地,勝英趕緊把丘連抱住:“兄弟,你怎么樣?”

  眾人一亂,高雙青就利用這個機(jī)會,打墊步,擰身上房,抹頭就跑。勝英光顧丘連了,哪有工夫追他,可是金頭虎賈明挺麻利,一晃掌中三棱鑌鐵杵,大吼一聲:“兔崽子,你跑不了,金頭虎在此。”他沖到門外追下去了。

  這陣高雙青真好比驚弓之鳥,漏網(wǎng)之魚,哪敢戀戰(zhàn),玩了命地跑,賈明甩開羅圈腿在后邊玩命地追。勝英恐怕賈明有失,急忙叫黃三太、楊香武率領(lǐng)小弟兄在后邊追賈明,身邊只留下入地昆侖丘連。按下他們爺倆不說。

  單說賈明,這位上來膽子大,比天都大,要說膽小比芝麻粒還小。這陣他正好膽子大,把害怕二字扔到九霄云外去了。一直追了一夜,到了第二天天亮,仍不見高雙青蹤跡。賈明一撥楞腦袋,回頭看看,一個人都沒跟來,他心里可就沒底了。往左右看看,這地方還沒來過,不知屬于哪管,他晃著小辮一邊擦汗一邊往前走。見眼前有座大鎮(zhèn)店,南北大街,東西鋪戶,這鎮(zhèn)店還挺熱鬧。賈明進(jìn)了鎮(zhèn)子,抬頭一看路北有個飯館,他這才覺出肚子餓了,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,肚子里咕嚕咕嚕直叫喚。

  金頭虎一盤算,我先喂飽了肚子再說,打聽打聽這是什么地方,然后再找高雙青,實在找不著的話,我再回去給我三大爺送信也不晚。賈明想到這把褲帶緊緊,走進(jìn)飯館。

  掌柜的趕緊過來打招呼:

  “客爺吃飯嗎?里邊請吧!”

  金頭虎一看吃飯的人不多,有幾張閑桌,他就找了個寬敞的地方坐下。抬頭一瞅,靠里頭還有一排雅座,都掛著門簾。金頭虎一想我一個人上雅座干什么,就在外頭吃口算了。這時伙計過來了,擦抹桌案后問道:“客爺您吃點什么?”

  賈明想了想問道:“你們這都有什么?”

  “我們這飯館山珍海味,無一不全哪,你想吃什么都有。”

  “給我來四兩酒,一個大拼盤,有炸醬面嗎?”

  “有哇。”

  “給我來兩碗炸醬面,要大碗的,有蒸餃沒有?”

  “有。”

  “再來六十個蒸餃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有大餅沒有?”

  “有。”

  “再來四斤大餅、二斤醬牛肉。”

  伙計問道:“幾位吃呀?”

  “廢話,沒瞅見嗎!就我自己,還用問嗎?”

  “您要那么多,能吃得了嗎?”

  “廢話,給我上菜飯就是了,大爺我有錢哪。”

  “好吧!”伙計一想我這一問不是多余嗎,人家有錢哪。馬上跟廚房的打了招呼。就聽見大勺碰小勺,叮噹直響,菜刀碰菜墩,嘡嘡嘡嘡,時間不大,伙計把四兩白干酒拿來了,吃碟筷子擺好,大拼盤往上一擺。賈明真餓了,他是有名的大飯桶,夾起一大塊肉往嘴里一塞,哎,真香!這就叫餓了吃糖甜如蜜,飽了吃蜜也不甜。金頭虎吃得格外香甜。他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滿了一碗,心說難得吃這么一頓好飯,別著急慢慢地吃,只有飽餐后才有勁,才有精神抓賊,這時門口又走進(jìn)一個吃飯的,這位穿著打扮與眾不同,細(xì)高挑,大身材,多少有點駝背,看年紀(jì)四十左右,面如姜黃,微微有點翹下巴,八字胡,胡子往上卷著。再看這位頭上戴著白色的氈帽,身穿藍(lán)布褲褂還帶幾塊補(bǔ)釘,腰里系著圍裙,肩頭扛著褡褳。這褡褳鼓鼓囊囊不知揣些什么,別看這位穿的衣服平常,人可挺精神的。進(jìn)了飯館東瞅西瞅,一眼就看見金頭虎賈明了。這位也不客氣,拉把椅子坐到賈明對面。金頭虎賈明剛滿上一碗酒,這位伸手就拿了過來,連客氣都沒客氣,一仰脖把這碗酒喝干了。賈明翻了翻母狗眼,看著這位心里說,世界之大無奇不有,這位真有意思,我剛倒了碗酒,他給喝了,連個客氣話都不說。賈明一賭氣,又滿了一碗,我看你還喝不?那人毫不猶豫,一伸手拿了過去,咕嚕又喝下去了。不但喝了酒還把筷子拿起來夾塊肉吃,這下可把賈明氣著了,金頭虎把筷子一放,喝道:“哎哎,我說您喝這酒,覺得滋味怎么樣?”

  “不錯呀,這酒的濃度還挺高,挺香甜挺香甜的。”

  “!這肉的味道怎么樣?”

  “肉也不錯呀,不但有味,還挺爛。”

  “那你就多吃點,多喝點吧!”

  “好唻,都給我了。”那人還真不客氣,把拼盤、酒壺都端到自己眼前,自斟自飲,把金頭虎賈明氣得直哼哼,心說還沒見過這樣的人呢!我認(rèn)識你是誰呀?你端酒就喝,夾肉就吃,臉皮也太厚了。金頭虎把腦瓜一撥楞:“等等,你老大貴姓?你吃這玩意不怕咽著。”

  這人一聽樂了:“你心疼了?”

  “我得認(rèn)得你是誰呀!”

  “哈哈哈,你不認(rèn)識我,我可認(rèn)識你。”

  “那我是誰?”

  “你叫金頭虎賈明。你還有個兄弟叫賈亮,你爹是小矬子妙手震西洋賈斌久,對不對?”

  賈明撓撓后腦勺,眨眨小眼睛說:“那你是誰呀?”

  “我是個算卦的,我能見其外知其內(nèi),見其面知其心,我往你對面一坐,一聞你的味,我就知道你是誰了。”

  “你別瞎白話了,你既是算卦的,先給我算算,我有什么事?”

  那人笑笑說:“我早就算出來了,你正要捉拿一個采花賊。”

  “哎,行啊,那采花賊是誰?”

  “那小子叫玉面豺狼高雙青。我還知道采花賊現(xiàn)在在什么地方。”

  “好哇,那你就告訴我他在什么地方?”

  “慢著,我再給你相相面,賈明啊,我看你今天要挨打,你信不信?”

  “這我可不信。”

  “不信哪!”這位說著把酒壺放下,照著賈明的臉“啪”、“啪”、“啪”就是三下子。

  “挨揍沒?”

  “哎喲,你小子敢打人。”賈明火往上撞,剛要伸手。被那位把腕子給抓住了,賈明覺得就像鉗子一樣,疼痛難忍。

  那人笑道:“小子今天你是認(rèn)打,還是認(rèn)罰吧?”

  賈明一看我今天遇上兇神了,這小子肯定是高雙青的人,跑這來耍戲我來了。賈明往左右看看,連一個熟人也沒有,心里暗自叫苦了。他問:“認(rèn)打怎么說,認(rèn)罰怎么講?”

  “你要是認(rèn)打,今天我把胳膊給你擰折,要是認(rèn)罰的話,看見沒,那邊有雅座,你掏銀子請我好好吃一頓,你說怎么辦吧。”

  賈明一想我算倒了霉了,今天怎么遇上這么件事:“好好好,我認(rèn)罰。”

  “好唻,這算結(jié)束。走走走,跟我去雅座。”賈明被這位連拖帶拽弄到雅座去了,跑堂的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,認(rèn)為他們喝醉了呢。一直瞅著他們進(jìn)了雅座,這才壯著膽子跟進(jìn)來:“二位,怎么換地方了?”

  那人聞聽點點頭道:“嗯,外屋太亂,換個肅靜地方。伙計呀,今天我這位朋友請客,你把那成桌的酒席給我往上端,他不怕花錢。”

  “好睞,咱們這貴重酒席倒有,就是太貴點。”

  “哎,越貴越好。”

  賈明一聽一咧嘴,心說這位把我算豁出去了。平常我吃頓飯都得檢點著花,沒想到他給我敗家來了。時間不大,酒宴擺下。這位也不顧賈明,端酒就喝,夾肉就吃。賈明在一旁翻著母狗眼給他相面,心說這位長得滿臉都是橫肉,決非善類,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策。趁他不注意的時候,我給他來個溜之乎也,賈明想著,身子剛一動,這位回頭看見了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  “我要上廁所。”

  “憋著吧,等會兒再去。”

  “這玩意憋不住哇。”

  “你是大便,還是小便。”

  “全有哇,你再叫我呆一會,非擠出來不可。”

  “哈哈哈,那就擠吧。”

  賈明說這位可夠損的,他算活活把我看住了,難道說他非逼我動手不成?他把三棱鑌鐵杵在手中掂了掂,又被這位看見了。

  “你想干什么?想對我暗下毒手嗎?我可告訴你賈明,你放老實點,你要膽敢撒野,我對你可不客氣。”這位說著話把酒壺拿過來,酒壺是錫和鉛制造,也仗著這壺酒喝干了,就見這位在掌中一抓,“啪嚓”一聲把酒壺掐扁了。賈明嚇得一縮脖子,他知道這個人手上準(zhǔn)有鷹爪力的功夫。就見那位把扁酒壺往桌子上一放,沖著賈明把巴掌搖了兩搖說:“瞅著沒,你要是不老實,我就用這雙手,照你腦袋上掐。”

  賈明說:“別,咱倆犯得著嗎?”賈明再也不敢動了,一個勁兒尋思這個人是誰。正在這時,就聽外屋喊:“屋里讓座。”“蹬蹬蹬”有腳步的聲音,因為雅座跟外頭只隔著一層門簾,被風(fēng)一擺,門簾擺動起來,賈明隔著簾縫往外一瞅,喲!進(jìn)來的不是旁人,正是要捉拿的采花賊,玉面豺狼高雙青!就見這小子一進(jìn)飯館東瞅西看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他是看看有沒有熟人,后來他發(fā)現(xiàn)屋里沒熟人,才找張桌子坐下。

  “唉,伙計,快給我拿點吃的。”

  伙計擦完桌子就問:“大爺您想吃點什么?”

  “不管什么,越快越好,吃完了我等著趕路。”

  伙計點頭去了。把現(xiàn)成的包子給他撿了兩盤,又給添了碗湯,擺了個拼盤,拿了壺酒。高雙青一點也沒挑剔。因為這小子跑了一宿了,讓賈明追得上天無路,入地?zé)o門,餓得肚子直叫喚。方才他躲進(jìn)鎮(zhèn)外的樹林里去了,這小子一頭扎進(jìn)去,連動都沒動,他知道要被勝英等人抓住準(zhǔn)死無疑。他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,心說我得找個地方吃點飯去,吃飽了之后,我得遠(yuǎn)走高飛,這是此地不可久留,老匹夫勝英跟入地昆侖丘連肯定都恨死我了。想到這高雙青頭發(fā)根都發(fā)奓。他從樹林中摸出來,到鎮(zhèn)店上看了看,街上沒熟人,也沒什么反常的現(xiàn)象,這才壯著膽子進(jìn)了飯館。你說也湊巧,正是賈明吃飯的這家飯館。他一頭就進(jìn)來了,到里邊一瞅沒熟人,他才坐下。賈明還得感謝剛才打他那位,要不是他把賈明拖進(jìn)雅座,準(zhǔn)得被高雙青看見。再說高雙青這小子真是餓急了,喝了兩口酒之后,悶頭一口氣地吃起包子來。

  賈明一看是高雙青,兩眼一亮,就想往外沖,被那人一把抓住了。

  “慢著,你想干什么去?”

  “我要捉拿采花賊。”

  “噢。”這人拿筷子挑起門簾看了一眼:“你不是要抓高雙青嗎?”

  “對了,你認(rèn)識他嗎?”

  “當(dāng)然認(rèn)識,扒了他的皮,認(rèn)識他的骨頭。賈明!今天你請客我不讓你白請,我?guī)湍阕ニ憧丛趺礃印?rdquo;

  “哎喲,鬧了半天你是個好人那!方才我心里還罵你祖宗呢!要這么一說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,連我三大爺也得感謝你呀。”

  “別嘮叨了,咱們這么辦,你出去把他給穩(wěn)住,我好出其不意把他抓住。因為這小子太滑,遇上點風(fēng)吹草動興許就溜了。”

  賈明哧哧一樂:“放心,他跑不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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