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回 董家莊雁羽安身 烏風(fēng)洞紅光落草(西江月)

三杯能和萬事,一醉可解干愁,陰陽和順喜相求,孤寡須知絕后。

財乃富家之寶,氣為喪命之由,助人情性反為仇,持論何多差謬。

話說那雁公子一箭射中那只雁左拐,那雁帶箭落在那邊莊上去了。雁公子思想:“只有三支箭在身邊,再失卻一支,便不成群了!北憧v馬上莊來討箭。才走得幾步,只見那莊門開處,跑出兩個莊漢來,一個人拿著箭,一個人拿著射傷的雁,后邊又跟著一個少年的公子,頭戴大紅將巾,身穿大紅箭衣,足下穿一雙鹿皮靴子,腰束玄色裹肚,手提一條棍棒,走出莊門?匆娧愎釉隈R上,生得雄壯秀麗,料想這雁是他射的,便大喝道:“呔,是那里來的野人,敢射我莊上的家雁?”這雁公子在馬上聞聽此言,心頭大怒,想道:“好欺負(fù)人,怎么是他的家雁?”便大叫道:“雁是我射的,便怎么樣?”那人見雁公子說話聲音雄壯,有些膽量,故意將臉一沉,大喝道:“你有多大的本領(lǐng),敢在這里撒野?”雁公子也是大喝道:“你有多大的本事,敢不還我箭?”那人道:“你要我還你箭也不難,敢下馬來我手內(nèi)取箭?”公子仗著自己武藝,便道:“這又何難!”遂跳下馬來,丟了弓箭,大著步走過濠河來。那人見他來取箭,便雙手提起短棍,照頭一下打來道:“看箭!”雁公子見一棍打來,叫聲:“來得好!”將身一閃,早接住了棍,左腳飛起一腳,喝聲:“去罷!”正踢著那人右背,“撲通”跌去。

正是:拳打南山虎,腳踢北海龍。

那人才跌出去,只聽得一聲號子,兩邊跳出十?dāng)?shù)個莊奴,一個個都是齊眉短棍,四面八方,就地滾來。這雁公子吃了一驚,想道:“不好,莫要受了他的傷!”使雙手將短棍就地一拋,跳過數(shù)步。不防那些莊奴不分好歹,十?dāng)?shù)條棍子一齊打來,這雁公子左閃右掠后身遮,好不吃緊,一連五六十人來了。這雁公子正在危急之時,猛聽鎮(zhèn)莊房放樓上“當(dāng)、當(dāng)、當(dāng)”救聲鑼響,那些莊漢都退進(jìn)去了。正是:一聲暗號如軍令,四面八方不見人。

雁分子見人多了,心中著慌,忽聽在樓上一聲鑼響,那些人吶聲喊,多四散去了。雁公子心中疑惑.抬頭一看,見那敵樓上欄桿面前站著一群女子,當(dāng)中女子生得千嬌百媚,頭戴珠冠,高挑雉尾,身穿繡甲,碎砌魚鱗,手拿令旗,十分威武。雁公子暗想:“這一定是強盜婆了!待我取弓箭來賞他一箭便了!辈艅硬,只聽得一聲梆子響,后邊跳出幾個大漢,將吊橋扯起,跳過山澗,將他的馬匹、行李都搶去了。雁公子一見,大叫:“誰敢盜我的行李、馬匹?”趕來救時,又扯起了吊橋,不得過去;仡^一看,只見在門緊閉,那敵樓上的女子也進(jìn)去了。雁公子急得暴跳如雷,欲要走,又不得過去;要打,又閉了莊門,這正是:守戰(zhàn)俱無策,進(jìn)退兩難中。

那雁公子正在著急,忽見敵樓上窗子開處,先前那個少年人坐在上邊,叫道:“客官,你要回去么?”雁公子道:“為何不要回去?”那人道:“你要回去也不難,只依我一件事。”雁公子道:“依你甚么事?”那人道:“你的箭好,我園中立了一根旗竿,竿上有三個金錢。你若能射過錢眼,便放你回去!毖愎拥:“這有何難?快領(lǐng)我前去射。”那人便自下樓,開了門,引雁羽來到后園一看,只見有五丈高的一根旗竿,旗竿上有三個金錢,有酒杯來大小。

雁公子取了弓箭在手中,站在百步之外,扣滿了弓,望上射來,左手如托泰山,右手如抱嬰孩兒,一箭射去,正中錢眼;一連三箭,連中了三個錢眼。那人連聲喝采道:“真真好箭!”

忙忙邀請公子登堂見禮。左右村童捧上香茶。茶罷,那人道:“小弟有眼不識泰山,適才多有冒犯,望乞恕罪。請問客官貴鄉(xiāng)何處?尊姓大名?為何單人獨馬來此口外?”雁公子遂將姓名、鄉(xiāng)貫細(xì)訴一遍。那人聽了.連忙起身作揖道:“原來雁老將軍的公子,失敬!失敬!”雁公子道:“豈敢,豈敢。請問姓名、家世?”那人道:“公子有所不知:我這是望西關(guān)一霸,地名董家莊。在下姓董名仁,單有姊弟兩個,自小學(xué)得一身武藝超群,能中金錢眼的,不論貧富,便許終身。今見吾兄如此英雄,真是前緣有定,若不嫌村鄙,愿偕秦晉,不知吾兄意下如何?”雁羽道:“多蒙不棄,理當(dāng)從命,但小弟目下四海孤零,一身無主,母囚京內(nèi),父落番邦,不知何日報仇泄恨,才得出頭?如今且要奔到西羌.會合家父,商議歸國,倘若聯(lián)姻,誠恐耽誤令姐青春,反為不美!倍实:“兄言差矣!救父報仇,乃人子之大節(jié),況家姐年紀(jì)尚小,就遲三五年的光景,亦不為遲,日后令尊回朝,有政事,家姐與小弟亦可助一臂之力,不必推卻,就請言定!蹦茄阌鸢迪:“在外舉目無親,不如允下了親,日后也有照應(yīng)。”遂答道:“既蒙錯愛,怎敢推辭?只是客邊,無可為定。”便將手旁的一張畫鵲弓,雙手奉與董仁道:“就將此弓權(quán)為聘禮,請吾兄將此收了。”那董仁見雁公子允了親事,滿心歡喜,遂將弓收下去了。正是:一張弓作紅繩系,已定百世好姻緣

當(dāng)下董仁令家人擺席,款待雁羽,十分豐盛。那董仁本是關(guān)外土豪,百萬家財,無所不有。當(dāng)日張燈結(jié)彩,管待雁羽,在酒席筵前講些武藝,講些兵法,郎舅二人十分投機。正是:一朝得會皆非偶,千里相逢是宿因。

話說當(dāng)晚二人傳杯弄盞。直吃得盡醉而散,董仁命四個家人在內(nèi)書房鋪設(shè)床帳等件諸事,服羽安身。一宿晚景已過。再言次日,董金瓶小姐見雁公子武藝超群,不知學(xué)問如何,兵法怎樣?想了一會,計上心來,拿出一卷兵書,揀了一個頂難的陣圖,叫兄弟董仁道:“此陣久不排,生了,你拿將出去,叫雁公子在后園排排著!岸仕斓綍,手拿陣圖,向雁羽道:“弟有一陣圖在此,卻不會排,托老姐丈在后園排排看!毖愎咏舆^陣圖一看道:“這有何難,這是武侯八陣中的車輪陣,但其中變化無窮,須要演習(xí)熟了的人方知進(jìn)退!倍实:“我這里有百十名莊漢,平日俱學(xué)過些武藝,頗知號令!毖阌鸬:“如此甚妙!彼焱蕘淼胶髨@中,揀了一塊平陽之地,先點了名字,按下隊伍,設(shè)立中軍將臺、金鼓旗號之類。雁公子手執(zhí)令旗就上將臺,一聲鼓響,揮動令旗.左旋右轉(zhuǎn),前指后揮,雖然是百十名莊奴,猶如千軍萬馬一般,十分威武.只見左盤右旋,不多一時,早排完了一座車輪大陣,只見:兵按八方多整肅,光分五色甚威嚴(yán)。

雁公子排完了陣,向董仁道:“還求指教!倍实:“豈敢,豈敢。拜服,拜服。”二人說話。不防金瓶小姐在妝樓上看見排完了車輪陣,心中暗喜道:“真將才也!”不多一時,收了陣,下了將臺,董仁邀雁羽入內(nèi),用過中膳,講了些兵法。自此,雁公子在董家莊安身,每日里教董仁些武藝。

不覺光陰迅速,早已一月有余。那日雁羽獨坐書房,思想:“父母不知何日團(tuán)圓?在此終非了局,還是到西羌尋父為是!碑(dāng)晚就說要動身。酒到中間,向董仁道:“多蒙舅兄盛意相留,但終非了局,意欲明日動身,到西羌尋父,特來告辭!倍实:“既是老姊丈出關(guān)尋父,乃人倫大節(jié),不敢相留,只是此去三千多里,單人獨馬,叫我如何放心?我這里叫兩名莊漢隨你動身,也好作伴,而且路徑熟識!

雁羽道:“若得如此,足感盛意!碑(dāng)下董仁置備行李、馬匹,封了三百兩程儀,點了兩名莊漢,置備得停停當(dāng)當(dāng),置酒餞行。

次日五更,雁公子起身,梳洗裝束已畢,帶了弓箭,寶劍,備了馬匹.兩個莊漢裝好行李,在外伺候。這董仁又備了早膳、干糧,到書房來與雁公子作別。左右端上筵席,二人對飲。那雁公子是住熟了的,一朝分別,心中憂苦;那里吃得下酒?略飲了幾杯,遂叫人收了。正是:世上萬般哀苦事,無非死別與生離。

董仁也不忍分離,吩咐:“撤去酒席,待我奉送一程!倍顺鲩T,一同上馬,奔西大路而走。董仁道:“老姊丈一路小心,倘到西羌,即寄一信來,使我放心。”雁羽道:“這個自然!倍苏f說走走,不覺下去了三十里。雁羽道:“老舅兄請回,不要送了,就此辭別罷!倍讼埋R,就在草地上拜了幾拜,二人留連不舍,揮淚而別。這正是:流淚眼觀流淚眼,斷腸人送斷腸人。

不表董仁回莊,單言雁公子帶領(lǐng)兩個莊漢,三人騎馬,在路上饑餐渴飲、渡水登山,非止一日,到一個去處,地名烏風(fēng)寨,周圍三百余里,都是荒山,當(dāng)中有一條十字路,南通中華,北通長城,東奔大海,西通西羌。雁公子一行人奔西走了半日,一望無邊,無有人煙,兩邊盡是怪石巍巍,蒼松古樹,中間只有窄路,只容得一人一騎。雁公子看了,向莊漢道:“這烏風(fēng)寨如此險峻,倒好藏兵---”言還未了,只聽得一聲鑼響,樹林內(nèi)跳出無數(shù)的強人,攔住去路,大叫道;“呔!留下買路錢來,放你過去!”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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