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 龍甲軍破敵巴里坤

話說柳毅自沙漠救駕而回,滿朝文武,莫不欽仰,王恃為股肱。四境安戢,咸謂永無外患。

不料庚子年三月十五日,正是肅宗的五十圣壽。滿朝文武百官,慶賀已畢,賜宴賦詩,直至日夕,方才退班。到了次日早朝,太史星官出班奏道:“臣夜觀天文,見賊星侵犯帝座,主有寇警。啟吾皇,務(wù)作準(zhǔn)備。”肅宗向群臣道:“回紇、吐蕃,是我朝兩家外患�；丶v新收,豈敢再犯中原!吐蕃去歲和就,寧肯背棄前好?太史所奏,不知應(yīng)在何方?”柳毅奏道:“子儀尚在回紇,固屬無憂。吐蕃反復(fù)無常,犯邊卻未可定。臣先差一能員,領(lǐng)兵迎去,以探敵人虛實,好再作準(zhǔn)備�！北R杞辨道:“天道渺冥難測,不應(yīng)輕動兵馬,耗費糧餉�！绷�毅道:“兵貴先發(fā),寇至方思應(yīng)敵,勝敵難矣!”肅宗道:“柳卿所言,甚是�！北R杞與柳毅從此有隙,這正是:

酒逢知己千杯少,話不投機半句多。

話說柳毅轉(zhuǎn)回河西,邊吏報道:“吐蕃國王統(tǒng)領(lǐng)傾國人馬,來與歸化城相近。”柳毅聞報,就差太原總兵駱能賢,統(tǒng)兵五千人馬,一直迎去。走有三十多程,已與吐蕃兵對壘。營盤方才扎定,那吐蕃兵乘其無備,一鼓而進,把駱能賢圍在核心。殺了一天一夜,五千人馬俱被折損。駱能賢獨力難支,被吐蕃擒住,上了囚車,帶到營內(nèi)。并程而進,數(shù)十日間來,與長安相距只剩千有余里。

飛牒報來,肅宗正要發(fā)兵前去,與他對敵。那吐蕃國王鄂思勒卻把兵屯住,修了一道本章,并敗將駱能賢差人解送京來。將表呈于圣上,肅宗看其表云:

外服者中國之屏翰,天朝者四夷之統(tǒng)領(lǐng)。然必親覲天顏,方可克狀聲勢。臣今者,本來朝見天子,并非擾亂邊疆。不料駱能賢妄肆殺戮,致負(fù)皇恩。被臣拿獲,解送闕下。伏乞御駕親臨,共敦夙愿。如或以上視下,慢舉玉趾,指日兵到長安,恐已噬臍無及。在此候旨,伏乞圣裁。

肅宗覽罷表章,不覺大驚。盧杞奏道:“柳毅用人不當(dāng),致有此辱。理應(yīng)貶其公爵,往使應(yīng)敵。倘不勝任,提京治罪。”本上,肅宗批準(zhǔn)。

柳毅兵猶未發(fā),尚書省黃國楨奏道:“吐蕃雄兵百萬,戰(zhàn)將千員,與之交鋒,定為所敗。不如先去講和,若不肯持,再交兵未晚�！泵C宗準(zhǔn)奏,遂差少監(jiān)馬思齊奉旨前赴敵營。入帳參拜已畢,說道:“大唐天子聞大王統(tǒng)兵前來,特差微臣前來犒師。還求大王體念夙好,退兵三舍,情愿送黃金百鎰、錦緞萬疋、牛羊騾馬各三千頭,以為大王還國之資。異日還,別有見賜,未知大王尊意若何?”鄂思勒答道:“孤家原為謝恩而來,并無他意。因駱能賢妄肆戮殺,故致兵臨近地。但望圣上屈駕郊原,使得一覲龍光,吾即引兵而退。一應(yīng)財物,俱不敢領(lǐng)�！瘪R思齊回奏肅宗,肅宗大為添憂。

衛(wèi)尉班良奏道:“吐蕃兵勢太強,只可誘之使去,不可激之使前,再割地請盟,暫令回國。陛下雖或食言,亦無不可�！泵C宗準(zhǔn)奏,又差行人司顏光耀前去,說:“唐天子愿將河套以南割地六百里,以為大王屬邑。暫求退兵回國,同歸和好�！倍跛祭請�(zhí)意不肯。顏光耀回奏,道“吐蕃主志在圣駕親臨,縱割地千里,亦不肯退去�！泵C宗聞奏大怒,說道:“吐蕃視朕太弱,若不與他決一死戰(zhàn),何以鎮(zhèn)服四夷?”遂擇日興師,以柳毅為元帥,左司馬趙鐸、右司馬梁彥為兩隊,兵部正堂牛維高為監(jiān)軍。統(tǒng)領(lǐng)三十萬人馬,往北進發(fā)。肅宗駕率三千羽林軍,追蹤其后。

卻說鄂思勒聞唐王親征,卻按兵不動。候官兵來與相近,把百萬健卒分為四隊:兩隊?wèi)?yīng)敵,兩隊守寨。差人來下戰(zhàn)書,肅宗批道:“約于本月初二日交兵�！奔爸恋搅四侨�,柳毅當(dāng)先,肅宗在后,與吐蕃兵交戰(zhàn)。戰(zhàn)不一合,鄂思勒便佯敗而走。官兵極力追去,那兩隊人馬早拔寨向前來。如是者連敗了十?dāng)?shù)多陣,官兵追趕了兩千余里。不知不覺,已到巴里坤前。唐兵扎下營盤,人皆卸甲,馬俱解轡。肅宗殺牛宰羊,犒勞軍士,人皆口稱“萬歲”。到得晚間,眾兵丁皆入帳安寢,以養(yǎng)銳氣。

卻說鄂思勒吩咐眾首領(lǐng)道:“唐兵連勝多陣,其氣必驕,不作準(zhǔn)備。今夜誰能劫破唐營,回來定有重賞。”軍中有一員女將,叫做耶律夫人,生來甚是驍勇,又且諳練軍務(wù),應(yīng)聲奏道:“小將愿劫唐營,上報主恩�！倍跛祭沾笙�,就撥了三千人馬,叫他去劫唐寨。約定以擊鼓為號,大軍隨后殺去,安排已定。

是夜天色黑暗,耶律夫人統(tǒng)領(lǐng)三千人馬,來到唐營跟前,并無一人知覺,一直闖入營內(nèi)。唐兵聞見擊殺之聲,才到起時,已經(jīng)殺傷數(shù)千余人。耶律夫人見唐兵知覺,轉(zhuǎn)出寨外,令三千兵丁俱擊起鼓來。霎時間,四隊人馬一齊殺到。把官兵緊緊圍在中間,四下并無出路。一連圍了三晝?nèi)��?把三十萬人馬殘傷過半,八十員戰(zhàn)將多死在陣前。剩得柳毅與三千羽林軍保定肅宗,未曾受傷。肅宗向柳毅道:“朕今遇此勁敵,是天滅唐也!卿有何策,使朕得脫出重圍?”柳毅奏道:“敵兵云屯山積,四外圍有數(shù)層,一時如何攻破?但主上自有洪福,未必?zé)o人前來救援。不然君辱臣死,有一身報國而已�！本�臣二人,俱各淚下。

正說話時,軍中喊聲大振。只見一員女將,統(tǒng)領(lǐng)龍鱗軍數(shù)萬,從南殺來。敵兵驚散,肅宗乘間逃出。螭娘一見肅宗,滾鞍下馬,跪在陣前,奏道:“河西節(jié)度柳毅妻辰氏接駕�！泵C宗問道:“卿是為救朕而來嗎?”螭娘奏道:“臣妻知圣上有難,特來相拯。主上坐驥太遲,一時不能遠避。臣妻有馬一匹,名喚龍駒,轉(zhuǎn)瞬可以千里。東南上有座小山,名叫燕石。形勢峻峭,可避賊鋒。圣上速乘此馬,向彼轉(zhuǎn)去。”肅宗才上馬時,柳毅也殺出重圍。螭娘道:“相公快與圣上同乘一騎,急赴燕石山去!看賤妾破此仇虜!”說完,螭娘轉(zhuǎn)入軍中去了。

肅宗與柳毅乘坐龍駒,立刻到了燕石山上。以高視下,看陣前卻甚清楚。只見忽然陰云四起,狂風(fēng)大作,一聲雷響,冰雹傾下。一頓飯時間,平地水深三尺。吐蕃人馬腳浮,不能著地,龍鱗軍大肆殺戮。殺來殺去,只剩下鄂思勒和耶律夫人,率百余殘卒,往塞外鼠竄而逃。一時雨歇云散,龍鱗軍與螭娘并不知那里去了。肅宗向柳毅道:“前此沙漠遇難,寅氏冒火救駕。今茲巴里陳師,辰氏以水破敵。若非賢卿夫婦相幫,則唐朝宗社危矣!”柳毅奏道:“此系列祖默佑,陛下洪福,微臣夫婦何敢居功!”

柳毅保定肅宗轉(zhuǎn)回長安。滿朝文武,無不慶賀吐蕃王納表投降。敘次戰(zhàn)功,柳毅官復(fù)原職,外更加獎賞。黃門官捧旨出朝,柳毅拜接已畢,讀其詔云:

奉天承運,皇帝詔曰:材無文武,應(yīng)建奇功。人無男女,須抱雄略。爾河西節(jié)度柳毅夫婦三人,姿本神異,品越凡庸。救主難于沙漠,奸宄斂跡;破吐蕃于巴里,寇虜潛形。功業(yè)非常,崇獎宜優(yōu)。茲封爾為平康王,辰氏為龍驤夫人,寅氏為虎翼夫人。于戲綸音下頒,用揚一時之烈,鴻休仰承,永標(biāo)百代之名。

柳毅入朝謝恩,黃門官回朝復(fù)命。住了幾日,肅宗旨下:

著工部擇選地基,雇覓工匠,支發(fā)帑銀,給節(jié)度柳毅修建王府,仍照,故例。

是時盧杞適當(dāng)拜相,柳毅避其奸險,恐遭彈謗,入朝辭道:

臣以草莽愚夫,叨膺爵賞,已屬愧不敢當(dāng)。況京畿重地,臣有何功,敢與諸王并立門戶!仍愿身列原職,用效奔走,伏乞圣恩,銜感無既。

肅宗見奏,笑道:“卿之微意,朕已知之�！奔疵�工部行文朗州郡守,支領(lǐng)庫銀,就在武陵縣梅花村柳毅故處起蓋王府,且按下不題。著柳毅仍任節(jié)度事,提柳萼、柳華進京補缺,一個補了中書令,一個補了詹事府。俟王府告竣,令其回家終養(yǎng)。

卻說湖廣藩司委員在梅花村上修造王府,規(guī)模甚是闊大:前邊是一座大門,進去是一座儀門。儀門以內(nèi),東西兩列班房,中間是一座大堂。大堂以后,正中一座二堂,東西相對是兩廂房。二堂后才是宅門,進去宅門,正北是一座堂樓,東西相對是兩座配樓。左有暖室,右有涼廳。后有花園,臺閣池沼,無不齊楚。起初修蓋堂樓,上梁之日,又逢十五。到得月正南時,有一塊紫云,上接月光,下觸樓臺。從月中走出幾位神仙,腳登紫云,步入樓內(nèi)。笑語半夜,仍從紫云升入月中而去。監(jiān)工官員、一切人等,莫不稱為神奇。東樓上梁,有一赤龍蟠繞其上;西樓上梁,有一黑虎坐踞其側(cè)。

王府工竣,報奏朝廷,監(jiān)工官員就把這三件異事并為題明。肅宗覽疏,驚異道:“柳卿夫婦,俱有仙姿,定不久羈人間也�！彼煊�筆親題匾額三面,并對聯(lián)一付委官送去。堂樓上是三字匾,名為“躋云樓”。東西兩樓是二字匾,東邊樓上的匾寫著“龍室”二字,西邊樓上的匾寫著“虎窟”二字。堂中有一副對聯(lián),上寫道:

奮武揆文,經(jīng)綸獨創(chuàng)千秋業(yè);妻榮子貴,竹帛永垂百代名。

王府工竣,但不知柳毅回家若何?要知端的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