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二回 曾國荃力卻援軍 李鴻章借用洋將
卻說曾國荃進攻江寧,長毛酋李秀成,率眾馳援,國藩恐其弟有失,檄江浙軍助剿,許久不至,此時江寧及蘇浙三處,都在血戰(zhàn)的時候,小子只有一枝筆,不能并敘,只好先接著上文,敘述國荃對敵事。國荃兵不滿萬,合楊、彭兩路水師,尚不滿二萬人,加以瘟疫盛行,死亡相繼,正危急的了不得。突聞李秀成帶了數十萬長毛,自蘇常到來,國荃誓眾固守,預浚營濠,堅筑壁壘,準備抵敵。布置才畢,秀成已經馳到,麾眾猛撲。國荃堅壁勿動,秀成不能入,乃結成營壘二百余座,圍住國荃營。國荃晝不得安,夜不得眠,只指揮三軍,竭力堵御。秀成令部眾更迭進攻,前隊不勝,后隊繼上;后隊不勝,前隊復上。無如國荃真是能耐,憑他如何攻法,總是守定營盤,一動都沒有動。接連十晝夜,彼此未曾休息,到第十日早起,炮聲陡發(fā),山鳴谷應,震得營盤都搖搖不定。國荃部將倪桂,亟率軍堵截,突來了一顆炮彈,滴溜溜滾將下來,撲的一聲,彈丸炸開,遍地都是火星。倪桂被火觸著,立即倒斃。軍士洶洶道:“這是開花炮!這是開花炮!”言未絕,國荃已怒馬直出,把首叫開花炮的人,一刀削去腦袋,竟上前親擋炮彈。寫得突兀。恰值第二個炮彈又至,國荃將手中令旗對彈一拂,那彈墮入濠中,偏偏不炸。實是天幸。軍士瞧著,才知開花炮彈,也不是個個會炸的,膽氣一壯,自然向前。國荃下令,用火箭火球,飛擲出去,長毛到死了不少,只是抵死勿退。次日,天氣陰沈,間以微雨,開花炮越發(fā)沒效。一連下雨好幾日,長毛用槍來攻,國荃令軍士持槍還擊,相持之下,國荃面上受了一粒彈子,血流交頤,他忍著痛,益向前督戰(zhàn)。軍士見主帥如此奮勇,自然努力效死。到第十六日間,李世賢又自浙趕來,擁著無數人馬,來助秀成,望將過去,差不多有十數萬,一到濠外,就來猛撲。這時候,曾營里面,已是九死一生,逃又沒處逃,躲又沒處躲,索性拚了命去,與長毛死斗,殺了兩晝夜,方得稍稍休息。除已死的軍士外,也沒一個不汗透重衣,腿臂麻木。解開戰(zhàn)袍,有重傷的,也有輕傷的,國荃親與將弁裹創(chuàng),將弁又與部下裹創(chuàng),指臂相聯,痛癢相關。因此人人感德,個個齊心。帶兵官聽者!
過了數天,長毛反不甚起勁,似乎有些懈怠的樣子,國荃向眾將道:“此必有詐,須格外小心!”果然到了次晨,一聲怪響,土石上飛,壁壘坍去數丈,長毛逾垣而進,前仆后繼,國荃亟命將士亂擲火球,夾以槍炮,足足支撐了三個時辰,方將進來的長毛,擊斃了幾千名,缺口亦堵塞完工。長毛又白費心思,懊喪回營。嗣后長毛仍暗開地道,私埋火藥。國荃分軍為三,一軍專務防堵,一軍增筑內墻,一軍專伺地道。長毛掘地洞七處,都被曾營發(fā)覺,搶險塞住,長毛已自心灰,守兵尚有余力。國荃竟開壁出戰(zhàn),鼓號一響,如潮沖出,長毛見了,無不失色。當下被國荃沖破營盤十余座,斬首數百級,方才回營。長毛見曾營難下,分兵去截餉道,餉道系國葆保護,早已防得嚴密,只國葆也遭時疫,寒熱交乘,此時力疾從公,強起督戰(zhàn),與長毛打一仗,勝一仗。國荃復分軍接應,又將長毛殺退。自同治元年閏八月十九日起,直至十月初四日,共計四十六天,國荃目不交睫,衣不解帶,與長毛相持,憤恨已極,軍士也怒氣填胸。初五日黎明,長毛又來環(huán)攻,國荃率全營軍士,開壁出來。這次比前次厲害,真是一當百,百當千,千當萬,踏破敵營數十座,長毛望風披靡,好象瓦解土崩一般,秀成、世賢,支持不住,分途潰去。國荃大營之圍始解,這是湘軍第一場惡戰(zhàn)。著書人亦精心結撰。
曾營內的將士,獰目髹面,皮肉幾盡;國荃亦疲憊不堪;國葆竟一病不起,于十一月十八日卒于軍。國葆字季洪,易名貞幹,系本籍諸生,從軍后累戰(zhàn)有功,晉同知銜,此次復擢升知府,因積勞病歿,由李鴻章奏請逾格優(yōu)恤,特旨照二品例飾終,予謚靖毅,敕建專祠,宣付史館立傳。
這且按下,且說李鴻章帶領淮勇,正擬出發(fā),適江蘇紳士錢鼎銘、潘馥等,備銀十八萬兩,至皖迎師。鴻章遂乘了便船,與程學啟、郭松林諸將,同抵上海。上海系各國通商碼頭,與蘇州相近,長毛既據蘇州,并欲東圖上海,蘇松太道吳煦,聯合英法各軍,設立會防局,分頭防御。美人華爾,出守松江,連破長毛,尤為出力,及鴻章至上海,部下各兵,統(tǒng)是衣冠樸陋,不禁大笑。鴻章道:“兵貴能戰(zhàn),不在華美,待吾一試,笑也未遲!焙鲇袇强h諸生王韜求見,由鴻章召入,王韜獻計道:“此處大吏,屢借洋兵攻敵,愚意以招募洋兵,人少餉費,不如令本國壯勇充數,只雇洋人教練火器,自可收效!兵櫿律跻詾槭。王韜去后,道員吳煦進謁,鴻章便問洋將優(yōu)劣?吳煦道:“英國水師提督何伯,法國水師提督卜羅德,統(tǒng)愿幫助中國,但他是外國艦長,不受我國駕馭。最好是美人華爾,他是獲罪本國,逃匿上海,經吳某與美領事商洽,替他洗刷罪名,代我教練洋槍。他已死心塌地,為我出力,若招他練兵,必無變志。”鴻章大喜,便命吳道臺檄調華爾。不到二日,華爾馳至,鴻章好言勸勉,令他竭誠練勇。華爾一口應承,遂募鄉(xiāng)勇三千人,歸華爾督練,叫作常勝軍。
適朝旨命鴻章署理江蘇巡撫,鴻章初受兵事,兼轄疆圻,遂令參將李恒嵩,會同華爾,并聯絡英法兵,攻克嘉定、青浦二城。英提督何伯,請鴻章會攻浦東廳縣,乃令程學啟、劉銘傳、郭松林、滕嗣武、潘鼎新諸將,進兵南匯縣的周浦鎮(zhèn),作為北路;英提督何伯,法提督卜羅德,自松江進金山衛(wèi),作為南路。兩軍才發(fā),忽聞李秀成出攻太倉州,知州李慶琛兵潰,秀成進攻嘉定,洋兵敗走,嘉定復陷,青浦垂危。鴻章急調程學啟,移扼虹橋,截擊秀成,復咨英法兩提督,馳救青浦。時英法兩提督,正攻克奉賢,接鴻章咨文,移師青浦,適遇秀成部眾,兩下開戰(zhàn),卜羅德中槍身死,何伯驚退。華爾正守青浦城,見英法各軍敗潰,亦突圍出走松江。秀成直犯上海,薄程學啟營。學啟兵只八百人,秀成兵不下十萬,眾寡懸絕,學啟毫不畏懼,親登營墻,見長毛圍營數十匝,他卻自放開山炮,轟擊長毛。長毛九卻九進,尸與濠平,將藉尸登墻;忽東北角上,來了一支大隊,旗幟飄揚。學啟用遠鏡窺望,見旗上大書“署江蘇巡撫李”六字,知是鴻章來援,大呼出擊。長毛駭愕起來,隨即卻走。鴻章與學啟,合軍追殺過去,刀斬斧劈,好似削瓜切菜,殺得沿途盡是血水。秀成帶來有十二個悍酋,都抱頭鼠竄而去。這場大勝,映入洋人眼簾,傳到洋人耳鼓,才曉得淮軍勇敢,李撫英偉,不敢揶揄了。合肥自此著名。
嗣是復南匯,復金山衛(wèi),復青浦、嘉定。長毛酋慕王譚紹洸,聽王陳炳文,復糾蘇、杭、嘉興長毛,從昆山、太倉入犯,鴻章檄諸軍堵截,聽程學啟指揮。學啟分道進擊,譚、陳二酋,退據三江口,紹洸屯江北,炳文屯江南。鴻章親去督戰(zhàn),令劉銘傳當中堅,郭松林當左,程學啟當右,自辰至未,長毛堅守勿退,松林、銘傳,率軍士冒死逾濠,匍伏而前。有黃衣酋登墻迎戰(zhàn),被松林覷準要害,一槍洞胸,黃衣酋墮地,長毛駭噪。學啟乘勢攻入,身中數傷,仍裹創(chuàng)疾前,長毛不能抵當,且戰(zhàn)且走。官軍三面掩殺,長毛大敗而遁,松滬解嚴,詔實授鴻章江蘇巡撫。
時寧紹臺道史致鄂,因長毛攻陷慈谿,向滬上乞救。鴻章令華爾率常勝軍往援,復慈谿城,華爾中炮死,常勝軍還松江,由美人白齊文,代為統(tǒng)帶。不料白齊文閉城索餉,隨處劫奪,鴻章解白齊文兵柄,勒令歸國,另用英將戈登續(xù)統(tǒng)常勝軍。白齊文反投入李秀成處,陰為謀主,旋被浙軍擒住,解至上海訊治,中途舟覆溺死,這是后話。外人之不可濫用如此。
鴻章既解松滬圍,遂進規(guī)蘇常,招降常熟長毛駱國忠,及太倉長毛錢壽仁,搗福山,取昆山,逼蘇州。李秀成自江寧敗還,趨入江北,聞寧國府城已被鮑超攻破,東西梁山,又由國荃分軍守御,遂回走蘇州。適值李鴻章督兵進攻,秀成倍道來援,徑至常熟,但見城上刀槍齊列,為首一員將官,面目很熟,仔細一瞧,確是駱國忠,不過已改服清裝。秀成便大呼道:“你如何背叛天朝?”國忠道:“忠王!你也是一時豪杰,難道不識時務么?洪氏滅亡在邇,你不如下馬乞降,免得玉石俱焚!睘樾愠商亓羯矸。秀成瞋目叱道:“我是烈烈丈夫,寧效汝等昧良!”道言未絕,兩旁鼓聲亂鳴,左有李鴻章,右有劉銘傳,兩路軍蜂擁而來。秀成忙分軍迎敵,炮聲槍聲,鬧成一片。殺了三四個時辰,長毛毫不懈怠,越戰(zhàn)越悍,越悍越戰(zhàn),不防后面殺入郭松林,戴板揮刀,十蕩十決,渾身都被人血汙漬,好象一個血人兒。長毛相顧驚愕,霎時潰退。官軍追至無錫,秀成入城拒守,調戰(zhàn)艦百艘,云集城外,作為犄角。郭松林會合黃翼升水師,定議火攻,巧巧遇著順風,一把火起,烈焰騰空,把長毛百艘戰(zhàn)艦,燒得一只不留。李秀成兀坐城樓,見江中火發(fā),料知戰(zhàn)艦失守,忽報戰(zhàn)船已被燒盡,水兵死了萬余,不由的涕淚交垂,便道:“這是天絕我天國了!焙尾簧显V天父?
正欲棄城出走,城外來了白齊文,在上海掠得輪船二艘,入獻秀成,并說:“船中載有巨炮,很是厲害!毙愠梢补懿坏煤么,便出城下船,親去一試,對著黃翼升水師,突開巨炮,一炮甫發(fā),對面的戰(zhàn)船,果轟破了數艘。再令開第二炮,不防對面來了兩三艘劃船,約離秀成座船丈許,為首的執(zhí)著短刀,一躍而過,隨后又有數十名兵士,陸續(xù)跳上,來殺秀成。秀成認得首領,是錢壽仁,便道:“錢壽仁!你做什么?”壽仁道:“哪個是錢壽仁?我卻是周壽昌,特來取你首級。”這人比駱國忠更兇。原來錢壽仁卻是假姓名,降清朝后,復姓名為周壽昌。秀成也不再多說,便持刀對敵。無如清水師越來越多,索性縱火焚船,秀成見事機已急,只得棄了座船,跳至白齊文船,拔?遁去。
清軍奪了無錫,乘勝追至蘇州,秀成已先入城,與譚紹洸等固守。清軍運至炸炮二十具,把城外敵壘,統(tǒng)行毀去。學啟攻城南,戈登攻城北,鴻章親自指麾,誓破此城,城中恟懼。秀成、紹洸,率悍黨萬人,突出婁門拒戰(zhàn),學啟令驍將王永勝,陳忠德,陳有升,周良才,龔生陽,朱寶元等,分頭攔截,自已至未,將城中長毛殺回。鴻章令將士射書入城,略說:“降者免死,斬酋出降者有賞。”于是城中悍將郜云官,縋城夜出,徑詣副將鄭國魁營,甘心投誠。國魁引至程學啟處,雙方訂約,愿斬譚紹洸首以獻。學啟并命殺李秀成,云官不忍,只允殺譚而去。自此學啟一面攻城,一面專等內應,接連數日,毫無影響。忽一夜,天黑如墨,胥門水瀆,隱約有鼓棹聲。學啟聞報,忙親自巡閱,已不見片影,因天昏月暗,不便追襲,只命軍士格外留心,誰知李秀成已于是夜出走。秀成心靈眼快,窺透郜云官異謀,三十六著,走為上著,遂將城守事付與紹洸,對他慟哭一場,握手為別。秀成已做了鎩羽之鳥。秀成已去,紹洸勢孤,苦守數日,郜云官令部將汪有為,隨紹洸巡城,出其不意,從紹洸背后一槍,貫入心窩,霎時倒斃。紹洸手下,還有親從千余人,與云官奮斗,怎禁得云官同志,多至數萬人,不到一時,統(tǒng)與紹洸背包裹去了。
云官開齊門迎降,學啟入城,撫視降酋,共有八人,都是容貌猙獰,仿佛魔鬼。八人至學啟前,仍傲然自若。學啟按名檢閱,第一個是太平國納王郜云官,第二個是比王伍貴文,第三個是康王汪安均,第四個是寧王周文佳,還有范啟發(fā)、張大洲、汪懐武、汪有為四人,俱自署天將。學啟眉頭一皺,計上心來,便好言撫慰。郜云官道:“李帥既準我等投誠,應該替我等保舉,大的是總兵,小的是副將!睂W啟道:“這個自然,兄弟應代白李帥!痹乒俚:“還有一樁要求,我等部下,差不多有二十營,須仍歸我八人統(tǒng)帶,駐扎閶胥盤齊四門。盜賊心腸,總是不改。學啟也隨口答應,言甘心苦。匆匆出城,與李鴻章談了一夜。次晨入城,令八人出謁受賞,八人欣然領諾。學啟先出城,部署諸軍,張設營幄,約至午牌,鴻章在營高坐,候八人入見。八人騎馬出城,到營方才下馬,由學啟導入,行過了禮,鴻章令兩旁坐定。學啟出營,帶兵徑入,八人方在驚愕,不料鴻章下令,將八人拿下。八人手無寸鐵,如何抵擋?即被學啟部兵擒住。八人大呼無罪,學啟道:“你托名投降,居心狡詐,妄想擁兵弄權,恃眾橫行,還說無罪么?”便請軍令將八人正法。鴻章尚在猶豫,學啟道:“虎已縛住,萬難再放,他甘心負譚紹洸,寧不敢負我大帥?”鴻章點頭,當下把八人推出,霎時間獻上血淋淋的八顆首級。學啟將首級懸出,傳令城內外長毛,各繳軍械,不得再生異心,否則以此為例。長毛觳觫萬狀,多將軍械繳出,只有二千余人,不肯遵行,又被學啟一一殺訖,遂整眾入蘇州城。獨戈登以殺降非義,痛詈學啟,誓不相容,洋人尚義,不無可敬。虧得鴻章委曲調停,才肯罷手。
鴻章加太子少保銜,戈登亦得賞頭等功牌,并銀萬兩。這是鴻章作用。遂分軍兩路,一路由程學啟,劉秉璋,潘鼎新,李朝斌統(tǒng)帶,兜剿浙西長毛,遙應左宗棠,蔣益澧軍,肅清江浙通道:一路由鴻章自行督領,率李鶴章,劉銘傳等,進攻常州,與曾國荃、鮑超軍相呼應。兩路大兵,分頭出發(fā),勢如破竹,所向無敵。學啟下平湖、乍浦、海鹽、澉浦,直攻嘉興,太平堵王黃文金,自湖州趨援,由學啟一鼓擊退,遂促將士登嘉興城。城上槍炮雨下,血肉枕藉,學啟憤甚,持矛親登,額上中了一彈,復墜城下。部將劉士奇、王永勝,見主將受傷,怒氣填胸,麾眾繼上,人聲鼎沸,炮彈縱橫,長毛酋挺王劉得功,榮王廖發(fā)壽,不能阻攔,被他一擁而入,城遂破,劉、廖二酋戰(zhàn)死。學啟負創(chuàng)回蘇州,醫(yī)治漸愈,只額下留有敗骨,飲食不便。學啟非常忿懣,竟將敗骨剜出,創(chuàng)口復裂,大叫數聲而亡。這是好殺降人之報。
此時鴻章已克宜興,拔溧陽,進圍常州,水陸炮聲如雷。太平守將護王陳坤書,烈王費天將,兇狠有名,至是與鴻章連戰(zhàn)數次,無一得勝。城外營壘,陸續(xù)被毀,只好入城死守。鴻章督兵猛撲,連日不下,又值春雨綿綿,越生阻礙。鴻章調回嘉興軍,并力攻城,等到天已大晴,風向城內,遂乘風放炮,煙焰迷天。這城墻已受大雨浸漬,不甚堅固,被炮一擊,頓時坍壞數十丈。陳、費二悍酋,用人塞缺,炮過彈炸,手足旗幟磚石,飛揚天中,盤旋空際。長毛原是忍心,鴻章亦乏仁術。鴻章令郭松林、王永勝、劉永奇、周盛波,攜藤牌噴筒,冒死殺入,在城上接戰(zhàn)良久,松林生擒陳坤書,周盛波生擒費天將,長毛見頭目被擒,各棄械乞降。常州以咸豐十年四月六日失陷,越四年克復,月日時都不爽,時人稱為奇事。蘇常已復,江蘇全省,除江寧外,已都平靖。長毛多分竄江西,由曾國藩檄鮑超軍還援,李鴻章亦分軍代堵,獨撤去常勝軍,遣戈登歸國。自是淮軍名譽,推重世界,并稱李鴻章能善馭洋將,鴻章的功勞,算是很大了。語下有不足意。小子有詩詠此事云:
淮軍練就掃紅巾,百戰(zhàn)賢勞算藎臣;
可惜誅鋤非異種,猶留慚德笑歐人。
這詩末韻,系指李鴻章使德,與德相俾斯麥閑談,盛述自己打長毛的功勞。俾斯麥道:“歐洲人以殺異種為榮,若專殺同種,反屬可恥。”鴻章不禁自慚。良心發(fā)現。這且不必細說,下回續(xù)敘江浙的事情,請看官接閱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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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回敘曾、左二人之戰(zhàn)功,亦即敘李秀成之敗史。太平軍中,后起驍將,無如李秀成,率數十萬眾,馳救江寧,圍攻曾國荃營,四十余日,終被國荃擊退,眾不敵寡,詎不可怪?迨轉援蘇州,一籌莫展,遇戰(zhàn)即怯,臨敵即潰,何其困憊若此?蓋一鼓作氣,再而衰,三而竭,左氏之言,其明證也。以長毛之暮氣,當湘淮各軍之朝氣,其敗亡也宜矣!曹操至赤壁而蹶,苻堅至淝水而挫,寧特一秀成然哉?若借洋將,殺降酋,第一時權宜之策耳,不足以為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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