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○三回 祿山計困顏杲卿

卻說翟萬德連日領(lǐng)兵搦戰(zhàn),賊兵亦自堅守不出。顏杲卿喚萬德曰:“古人能取勝者,大半皆因斷糧之[故]),今哨馬回報賊兵自馬頭山運糧到寨,為久遠屯住之計,以待契丹兵,汝今夜領(lǐng)五千軍馬往馬頭山后絕斷糧道,賊兵自亂!比f德領(lǐng)計去了。當夜初更,遙望馬頭山后遠遠哨之,果見無數(shù)糧車相接而行。萬德引兵自山谷中殺出,賊兵大喊,盡棄車而走,萬德便分一半軍押送糧車,一半追趕賊兵。不上一里之地,前面山窄,車仗橫截,馬不堪行,下馬步進。車仗兩下火起,萬德等上馬,依回舊路,山僻之間,車仗已自截住,火光迸出,萬德引軍奪路而走。一聲炮響,安守忠左出,何千年右出,萬德逞勇殺條血路,一人一騎而走,人困馬乏,正逢祿山,交馬不上數(shù)合,一槍中萬德戰(zhàn)馬,萬德翻鞍落馬,被步軍亂刀齊下,乃死于非命。

原來翟萬德所分一半兵至半路被史思明截住,故盡皆投降,于山谷中奪其衣甲,卻令賊兵裝束,詐作唐兵旗號,從小路回寨。唐兵見是本部人馬,大開寨門,軍馬涌人,放火殺人。顏杲卿大驚,急上馬走時,前面何千年兵到,不敢迎敵,殺向小路而走。前面安守忠軍又到,杲卿不能前進,倒退回馬頭山后。祿山引軍殺到,杲卿四下無路,只得勒兵于馬頭山扎住,死連山谷,唐兵大敗,十死八九。原來此山只有一條路人去,四下無路,險峻不可行。上面惟有泓泉,只可容百人飲水,此時杲卿六七千人,如何飲?得敷人馬渴乏,祿山截住歸路,杲卿仰天嘆曰:“吾走于絕地矣!”史官有詩嘆云:

妙算祿山不等閑,杲卿受困馬頭間。

英雄自是無人敵,猶似當年九里山。

馮虔、賈深二人言曰:“昔漢耿泰受困,拜井得甘泉,今日何不效之?”顏杲卿從之,至山頂扣泉拜而祝曰:“杲卿今奉天子明詔,追殺賊兵,不期誤陷于此,軍士渴乏,缺水充腹,若蒙皇天垂祐,神明鑒察,憐此六七千人性命,望賜甘泉為飲。若杲卿命合如此,甘泉枯竭,某當自刎于此矣。祝罷須臾,甘泉涌出,取之不竭,因此各個不死。卻說祿山在山下四面圍定,尋問土人,土人說此山上只有一泉,可容百人飲水,多則不敷。祿山喜曰:“唐朝合休,吾擒杲卿必矣。”

卻說崔安石聽知顏杲卿被困于馬頭山,便欲將兵救之,張通幽曰:“今祿山會合契丹,實欲先取河南,即目契丹之兵已到,若撤兵去,契丹乘虛以斷其后,為禍非小,不若詐降,此計極妙。某引五千人馬徑到契丹寨詐降。”崔安石從之,隨即便行。先使人報知契丹主思力,是時思力召張通幽解甲而入,通幽泣而言曰:“今崔安石等妄自尊大,常有殺害之心,故來投降于大王,共扶東平郡王!彼剂υ:“你來投降,有何功勞?”通幽曰:“安石所領(lǐng)軍馬虛實之事,某已知之,只今夜引蕭龍、李豹二將軍引五千人馬,情愿前去劫寨,便是功勞。

如到唐寨,自有內(nèi)應!彼剂Υ笙,便叫蕭龍、李豹二將為先鋒,引軍同張通幽前去。蕭龍、李豹叫通幽兵在后,便自行程。是夜二更,前軍逕奔唐寨,通幽到門首,大叫開門,只見寨門大開,通幽一騎馬先入,蕭龍、李豹二騎搶入寨中之時,只聽得一聲叫苦,連人和馬都陷入坑中,背后人馬都陷于坑內(nèi),死者無數(shù)。卻說張通幽自后寨殺來,崔安石兵兩下齊出,契丹五千之兵多有降者,蕭龍、李豹自刎而死。遂引得勝之兵,卻扮作契丹之兵,徑來寨中。思力大王只道自的兵回,走出帳來,卻被唐兵擒之,捉來寨中見崔安石。安石下階,親解其縛,以好言慰恤,說朝廷多知大王忠義,何故順賊人也。思力惶恐伏地,安石曰:“王可招安本部人馬,兵已招至,重加賞賜,死者盡埋了!彼剂υ:“今某愿為先鋒,可擒祿山!

安石大喜,便令契丹兵為先鋒,唐兵斷后,投馬頭山來。

是夜三更到賊寨,使人報知契丹領(lǐng)兵到,祿山大喜日:“唐室合休,杲卿可擒矣。”叫請思力大王入寨,祿山正欲問之,思力引兵殺將起來,祿山大驚,急切傳不得號令,飛馬望西便走。番兵、唐將一齊大進,殺得賊兵四分五裂,各自逃生,皆尋歸路。

卻說祿出手無軍器,腰間只存得副弓箭,走得慌速,箭又落了,只剩得空壺。祿山望山谷中而走,背后引軍趕來,崔安石見祿山手五軍器,飛馬挺槍趕來,看看趕上,祿山虛取弓,拽滿數(shù)番,安石連躲之,間見無箭到,便知祿山有弓無箭,卻乃帶住槍,拈弓搭箭射之。祿山聽得背后弓弦響急,閃馬回身,箭如飛到,祿山以手一接,接箭在手,卻將搭上弓弦,便射安石。趕近望面門上盡力射之,安石措手不及,應弦落馬。祿山回一箭射安石下馬,欲回尋其首級,唐兵隨后大至,祿山手無寸鐵,不敢相殺而退。唐兵救安石去了,不來趕祿山。

卻說崔安石到寨中,拔去箭,血流不止而死。顏杲卿下山追殺賊兵,直至半途而返。卻說祿山折了一陣人馬,于路收拾眾兵,史思明、何千年、安守忠皆至,共說前事。祿山曰:“雖然兵敗一陣,卻殺了崔安石、翟萬德,折了唐兵一臂,此一路兵暫自停止。”遂引兵直至洛陽。原來洛陽將士守御無策,一聞祿山兵至,望風歸附,遂被祿山擄之,乃自稱大燕皇帝,改元圣武。

卻說顏杲卿起兵方才八日,守備未完,賊將史思明、蔡希德引兵皆至城下,杲卿告急于王承業(yè),承業(yè)欲竊其功,利于城陷,遂擁兵不救。杲卿晝夜拒戰(zhàn),糧盡矢竭,四面攻打,其城遂陷。賊縱兵殺萬余人,執(zhí)杲卿及袁履謙等押送洛陽。祿山數(shù)之曰:“汝自范陽戶曹,我奏汝為判官,不數(shù)年超至太守,何負于汝,而作反邪?”杲卿聞言,嗔目罵曰:“汝本營州牧羊羯奴,天子擢汝為三道節(jié)度使,恩幸無比,何負于汝而反?我世為唐臣,祿位皆唐朝所賜,雖為汝所奏,豈從汝反邪?我今為國討賊,恨不斬汝,何為反邪?這臊羯狗何不速殺我!”祿山大怒,喝令武士將杲卿并袁履謙等縛于中橋之柱剮之。二人至死,罵不絕口。顏氏死者三十余人。靜軒讀史至此,有詩為證云:堪嘆顏公志未酬,出師不料敵人謀。

常山尺地雖恢復,損將傷兵一旦休。

思明既克常山,引兵擊諸郡之不從者,于是鄴郡、廣平、鉅鹿、上谷、博陵、文安、信都等郡復為賊守。是時諸郡連次發(fā)表告急,玄宗升殿,近臣奏知,帝乃宣大將軍郭子儀入朝商議。帝曰:“河北郡臣各上表文,奏言安祿山僭稱帝號,占據(jù)洛陽,今遣史思明諸賊進圖饒陽,指揮各處,調(diào)練軍馬,陷了常山,顏杲卿已死,復陷九郡,卿有何策可退?”子儀曰:“祿山為亂,癬疥之疾也,何足介意。臣得一大將,勇冠三軍,力敵萬夫,使六十斤銅刀,騎千里驊騮馬,開兩石鐵胎弓,藏三個流星錘,臨敵則百發(fā)百中。太原人也,姓李名光弼。臣乞保此人為先鋒,臣親統(tǒng)三軍,必要生擒祿山!钡鄞笙,便宣李光弼面君。至殿下拜畢,宣上殿視之,其人身長八尺,黃晴黑面,猿臂狼形。帝賜以金甲錦袍,加為節(jié)度使、前部大先鋒,于是共子儀辭帝,引大軍十五萬會合州郡,分道守把。子儀進取東京,光弼分兵先出井陘來定河北。未知勝負如何?

總批:顏常山被困馬頭,軍士焦渴,扣泉得水,義動山靈。特以承業(yè)忌功,援兵不至,晝夜拒敵,糧盡矢絕,而陷于賊手,非天付完節(jié)以成其足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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