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○○回　李太白立掃番書

帝曰:“內(nèi)干舉卿不錯,汝有高才,何見謙邪?”白曰:“臣蒙宜詔,不敢違命,陛下賜書,一看便見下落。”帝即令侍臣將書與李白視之,白當(dāng)?shù)铋_讀書曰:朕思契丹,國居邊夷,天寒地凍之鄉(xiāng),萬物希生之地。近聞中華禮樂之邦,冬暖夏涼,春花秋月,奢華富貴,此是苦樂不同,朕情不滿。自古天無二日,國無二主,為此遣使赍書,早達(dá)中華,若存國禮,罷戰(zhàn)停征,欲持雄兵百萬,勇將千員,隨賀來游南國,賞玩中華。御林池權(quán)將飲馬,上林苑暫借屯兵,坐內(nèi)殿朕欲歇息,瓊林庫借賞三軍。如若肯否,早與回文,倘若不從,速達(dá)見報,選日興兵,來征唐國,取中原四百軍州,改為番家一統(tǒng),天下始平,此是朕之愿也。草草,不宣,上啟南朝唐玄宗御前開拆。

李白讀罷,語如流水,聲若銅鐘,并無一字差訛。帝聽大驚,沉吟半晌。眾臣面面相覷,盡稱難得,果好奇才。白曰:“陛下勿憂,來日宣番使入朝,臣即當(dāng)面回答其書,務(wù)使一般字樣。書中包藏言語,實羞惡之,定要契丹拱手稱臣,永不相犯。”帝聞奏大喜,隨令安排御宴,管待李白。但見學(xué)士主筵,公侯宰相伴席,宮商韻奏,琴瑟聲清。嬪妃斟酒,彩女傳杯。

飲至日晡,白就筵上對圣吟詩作賦,詩云:

金鑾殿上圣心濃,御宴喧嘩待宰公。

彩影祥光明帝闕,君臣同樂最惟容。

又一律云:

帝寵忠臣開御筵,金花御酒敬相傳。

一詠詠觴開懷飲,醉舞丹墀似酒仙。

賦云:琉璃盞,琥珀濃,金瓶傾出真珠紅。烹龍炮鳳玉脂髓,羅幃繡幕圍香風(fēng)。吹龍笛,擊鳳鼓,皓齒歌,細(xì)腰舞,正是君王重溫顧,金花遍插晃龍庭。黃封滿酌真甘露,開懷今日酩酊醉,顯出安邦定國志。

李白作賦吟詩已畢,不覺大醉。眾臣皆散,帝令宦者扶白入后宮偏室安歇。比及天曉,宦者已在探視,白告曰:“夜來御賜酒濃,身軟抬頭不起,若得御手調(diào)羹,方解酒醒�！被抡呋艁砀娴�,帝此時無奈,遂來徑入御廚,親為調(diào)羹,賜與李白食之。白大驚,慌至前殿謝恩。當(dāng)日帝聚文武群臣,召番使入朝,隨班見圣。

李白奏曰:“近來楊國忠、高力士二人,國之大臣,皆抱大才,監(jiān)臨試場,曾把小臣文卷批落不用,搶出場門。今日回書,合與小臣捧硯磨墨,穿靴脫靴,如有不從,臣寧死于闕下,誓不回書�！钡墼�:“此事可從。”急召二人,以白所言告之。

高力士曰:“李白一介之土,未有甚大功,陛下便如此寵任,似乎于理有所未當(dāng)。況自古至今,亦未有宰相與學(xué)士磨墨穿靴之理,豈不貽笑外國?望陛下察之�！钡墼�:“汝等不肯服侍李白,何不回書也罷?”二人被責(zé)不過,只得忍氣吞聲從之,羞之甚矣。

是時,李白身穿蜀錦繡袍,腰系金廂玉帶,坐在殿前繡墩上,高提龍筆,輕染纖毫,當(dāng)天子、有官、番使之前,一筆揮成番書一道。書云:朕坐中華,遙聞北國俱是邊夷草木之鄉(xiāng),江湖水澤之里,多生禽獸,少長人倫。危弱凍寒之地,粒谷不熟之邦,普受饑寒之處,總有強(qiáng)將謀兵,徒來受荷棒祿。朕知怯弱,常存慈念之心,你不思國貧命薄,卻欲孽我中華,豈不羞哉?危王敢出胡言,急惱大唐圣主!番書到日,文武才觀,如薪赴火,怒若平地興雷;使卒來時,便欲挫為禽獸,奈緣說要回言,權(quán)行免罪。本朝天子,封疆廣遠(yuǎn),五谷豐盈,臣僚祿重。食餐珍味之饈,體掛錦袍之彩。文官八百,人人安邦定國之楨;武將三千,個個擎天跨海之勇。兵如萬頃洪波,普守乾坤,堅如鐵壁;將似一天星斗,皆護(hù)宇宙,固以銅城。天下教場中,兵卒渾如螻蟻眾多,勢能克倒太山。戰(zhàn)將千千,個個威如猛虎;勇兵萬萬,人人勢似蛟龍。四海諸邦,拱手八方,萬國皈依。朕思邦主壬弱,權(quán)息來征,焉敢無端到來相犯?微微狗子,焉敢與猛虎爭強(qiáng);小小蛇兒,怎敢共蒼龍斗勝。早來拜伏歸降,恕免血光之難,如言不順,則便興兵剿滅番家,片甲不留,斬革除根,萌芽不發(fā),的不虛示。又贈一詩云:

萬乘中華帝德高,君臣同樂實逍遙。

文擎宇宙諸州順,武鎮(zhèn)乾坤萬國朝。

溝壑豈容龍取水,坑潭焉納虎為巢。

邊夷小國如殘害,日影才高徹底消。

大唐國書并詩一律,右仰微邦知悉。

李白當(dāng)?shù)罨貢�題詩已畢,來使聽聞,不敢仰視,驚得面如土色,緘口無言。暗思中華實好人物,如此奇才。遂接了書,拜辭而去。

帝喜,欲封李白宮職,白奏曰:“微臣山野粗人,深蒙恩賜,不愿為官,但得受逍遙閑樂足矣。”帝曰:“朕賴卿回書,贏了番人犬類之羞,卿極大之功,無以加矣�！彼熨n異寶十床,黃金萬兩,略表君臣之分。白曰:“恩寵甚重,不敢故違,伏望陛下見憐,使臣職隨照用,游覽江湖,臣之愿也�！钡巯�,從之。即賜金牌一面,御筆封官,名曰:“天下橫行無憂學(xué)士,逍遙散祖、落托秀才。逢場飲酒,遇庫支錢。府給一千貫,縣給五百文。軍民不敬,府縣不遵,違者盡皆誅戮”。帝與金牌書名。又賜錦袍玉帶,羅傘龍駒,從使二十余人,李白謝恩而出。是日,帝帶領(lǐng)文武,隨駕送白出城,作詩送別云:旌旗搖影映停驂,送別朝門酒半酣。

衣錦還鄉(xiāng)卿莫久,休將春色散江南。

帝作詩畢,賜酒送白上馬。白謝恩,亦吟詩一首,以別帝石:

承謝皇恩出帝都,金花御酒送程途。

君王義念天心順,四海清寧絕寇徒。

得意承恩君寵我,幾番金殿醉丹墀。

錦衣玉帶還鄉(xiāng)里,羅傘銀鞍出轉(zhuǎn)途。

李白吟畢,辭別而去。玄宗回駕,白自準(zhǔn)備鞍馬前進(jìn)。府縣支錢,逢場飲酒,行樂還鄉(xiāng)。不一日,已到錦州,下馬入堂,拜見賀知章,一家甚喜。畢竟后來如何?總批:帝與貴妃正賞宴間,偶接番書,競無識者,惟李白讀之,只字不差,染毫灑翰,答書一筆而成,真中國奇才也。契丹君臣見之,何敢仰視乎?吾乃知御手調(diào)羹、宰臣捧硯,不為過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