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六回 改裝衣服將士潛行 巧語花言強(qiáng)人受騙

話說徐鳴皋同尤保一齊出了營門,到了尤保家內(nèi).但見他家那一座草房,雖不寬大,只有前后兩進(jìn)、六間四廂,卻甚干凈。尤保將徐鳴皋讓入上首一間坐下,他便進(jìn)去拿出一把瓦茶壺,兩個粗笨茶杯,到了房內(nèi),當(dāng)下便倒了一杯茶,送到徐鳴皋面前,說道:“粗茶請用一杯。”鳴皋持在手中,也就喝了一口。尤保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。徐鳴皋正要問他的閑話,只見房外走進(jìn)一人,年紀(jì)二十來歲,雖生得粗魯,倒像有些膂力。走進(jìn)房來,尤保便命他道:“我兒,你給這位客人行禮。”尤能即望徐鳴皋磕了一個頭。徐鳴皋也就還了半禮,又問過他名姓。尤能站立一旁。尤保問道:“我叫你打的野味,可曾打回來沒有?”尤能道:“打回來了,今日可打的不少,共有四只山雞,兩只白兔,還有一個獐子,一個小狗獾,都掛在對面房里呢,聽爹爹取用�！庇缺５�:“這位客人是從遠(yuǎn)方來的,你可將那山雞去燒一只出來,晚間下酒。再將我從前穿的那件藍(lán)布夾襖尋出來,我另有用處。”尤能答應(yīng)去了。

徐鳴皋便問道:“令郎今年貴庚多大了?”尤保道;“二十六歲了,只沒有什么大用。”徐鳴皋道:“曾討親沒有?”尤保道:“討了五年了,我那媳婦已經(jīng)生了兩個小孩子了。”徐鳴皋道:“想是令孫么?”尤保道:“一男一女。”徐鳴皋又問道:“老丈想是夫婦雙全?”尤保道:“小人今年六十三,老妻比小人大一歲,今年六十四�！毙禅Q皋聽了,甚是企慕,因道:“夫婦齊眉,兒孫繞膝,真好福氣。”尤保忙稱“不敢”。

正閑談間,尤能已送進(jìn)晚膳,擺在桌上。但見一壺酒,四碟小菜,五碗大菜,無非雞、魚、肉、豆腐、青菜之類,這也不必細(xì)表。尤保便讓徐鳴皋坐了上首,因道:“盤飧市遠(yuǎn),樽酒家貧,未免怠慢了�！毙禅Q皋謙道:“極承雅愛,好極好極�！庇缺＞兔�他兒子也坐下來,一齊用了晚飯。又叫尤能將床鋪料理妥當(dāng),便請徐鳴皋安歇,尤保即告別出去。一宿無話。

到了次日天明,尤保起來,拿出那件藍(lán)布夾襖,走到外面,卻好徐鳴皋也起來了。梳洗已畢,用了早點,尤保便請徐鳴皋將那件藍(lán)布夾襖穿上。自己來到對面房內(nèi),將野味取了出來,與徐鳴皋兩人各自背上。尤保此時才向他兒子說道:“我兒,你將門關(guān)好了,我同這位客人到個地方去走一趟。設(shè)若有人來問,你就說出去了,不許告訴人家昨日留這位客人在此住宿,今日一齊出去的。如果泄漏了出去,我回來曉得了,定送你的命。你再進(jìn)去告訴你的母親與你妻子知道,五日后你們自然知道今日的事。我爽性告訴你,這件事作成了,你隨后還有好處呢。我就是與這位客人前去,也是為你的事,你不要看差了�！庇饶芪ㄎù饝�(yīng)。

尤保吩咐已畢,便與徐鳴皋出了大門,直望-頭寨而去。走了有十二三里,遠(yuǎn)遠(yuǎn)見一座高山。真是峰巒疊翠,岡嶺拖青,峭壁懸崖,極其險峻。尤保便指道:“將軍,你看前面那座山,便是-頭寨了。他的大寨,外面可瞧不出來,須進(jìn)了螺絲谷,才看得見呢�！毙禅Q皋看罷,心中暗想道:“若不知路徑,怎么能破此山?”正想間,已到了螺絲谷口,尤保便帶著徐鳴皋進(jìn)去。

走了半里多路,已有嘍兵呼喝出來,走到外面,見是尤保,便放他進(jìn)去。再一看后面還跟著一人,便來阻攔。尤保道:“你不須攔得,前日我在山上,已與大王說明的。這是我的外甥鄭才。你們?nèi)绮幌嘈?可先進(jìn)去問明白了,我在這里等你。”那嘍兵見他這樣說,想是與大王說明白的,也就不來阻攔,因道:“既是你與大王已經(jīng)說明,你們兩人就會罷。”尤保同鳴皋便慢慢走進(jìn)。徐鳴皋也就各處留心,將那轉(zhuǎn)灣抹角的處所,細(xì)細(xì)記明。原來,這螺絲谷沒有什么難處,只要把清了進(jìn)去的時節(jié),都向右手轉(zhuǎn)灣,出來的時節(jié),都向左手轉(zhuǎn)灣,那就毫無窒礙。若不知道,進(jìn)去的時節(jié),卻不難走;等到出來的時節(jié),明明見前面是一條正路,那里知道反是走入有埋伏的地方去了。而且樹木叢雜,深奧異常,所以令人往往走錯。徐鳴皋此時已將進(jìn)去的路徑,切記在心。

不到一刻,已走出螺絲谷,尤保就同他先到王老么小寨內(nèi)。見過王老么,當(dāng)由王老么將他二人帶進(jìn)大寨,一同到了聚義廳。王老么先代他兩人回明了寨主,那守山虎等五人即命他們進(jìn)去。尤保即帶著徐鳴皋一同上了聚義廳。

尤保先給守山虎等人行了禮,又命徐鳴皋給他們行禮。此時徐鳴皋守定了那句“小不忍則亂大謀”的道理,也就忍著一肚子氣,給五個強(qiáng)盜行禮已畢,將野味交納下去,站在一旁。偷眼一看,見那五個強(qiáng)盜個個狀貌猙獰,真?zhèn)�是窮兇極惡。正在偷眼看時,忽聽上面問道:“這就是你外甥么?”尤保道:“正是小老兒的外甥鄭才。”守山虎道:“怎么你這外甥生得如此體面,不似你們村莊中的樣子么?”這句話一問,把個尤保與徐鳴皋兩人直嚇得魂不附作,暗道;“可不要給他識破了才好噓,不然,不但大事不成,連性命都難保。”尤保趕著說道:“大王爺又來說笑話了,難道我們村莊中應(yīng)該都是粗笨人,不應(yīng)有體面的?常言道,一母生九子,還各不同。而況當(dāng)日西施生于苧蘿之村,那種美貌,至今日人還稱贊他好看。他還是個女子,尚且生得那種絕色,何況是個男子?小老兒的兒子,就與我這外甥不同了,他就生得極其丑惡。小老兒所以不叫我兒子前來,恐怕大王爺看見他討厭,因此才叫我外甥來的。若大王爺不愿意看我這外甥體面樣子,喜歡看那丑惡的形容,小老兒就叫我那兒子前來送野味。我這外甥未來的時節(jié),還不敢上來,他說怕大王爺?shù)睦��?說不定將他綁了,那才無辜呢。后來還是小老兒再三與他商量,說大王爺待人最是好的,我同你先去,你見著那山上那許多爇鬧、許多好處,恐怕你還不肯回來呢。他被小老兒這些話騙了他,他才肯來的。小老兒的姐姐也是這樣怕,不肯讓他來,還被小老兒與我姐姐抬了半天杠,我姐姐才肯叫他來的。現(xiàn)在大王爺既如此說,以后如有野味,還是叫小老兒的兒子來罷,那時大王爺可不要借他粗魯丑怪。”徐鳴皋在旁,聽了這許多話,心下實在好笑,暗道:“這老兒真?zhèn)�會說�！�

正自暗想,只聽上面強(qiáng)盜又說道:“你這老兒實在討厭,咱們不過問了你一句,就引出了你這一篇話來。既是你的兒子丑惡,又是粗魯,以后還是叫你這外甥送罷�！庇缺５�:“既大王爺愿意我外甥前來,并沒有什么別意,小老兒自然仍叫他來便了。但有一件要與大王爺說明,前日小老兒已領(lǐng)過大王爺?shù)馁p,今日這些須野味,就算給我外甥作個進(jìn)見之禮罷。以后只要大王爺另眼看待些,小老兒就感激不盡了。若大王不賞臉,以后小老兒便不敢再叫他送野味來了,便請大王向別人再買。若大王賞臉,今日以過,隨后送來的,皆領(lǐng)大王的賞就是了。”守山虎等聽了他這番言語,甚是喜悅,因道;“你既這么說,咱們就收了你的罷。你那外甥既不曾來過,你可與王老么帶著他,各處游玩一回,早早回去罷。”這一句話,把個徐鳴皋說得樂不可支,暗道:“合該這惡賊死在目前了。”尤保心內(nèi)也是那么著想。

當(dāng)下尤保便告辭了,帶著徐鳴皋與王老么一齊退下。出了大寨,便請王老么同他兩人各處游玩。王老么當(dāng)下說道:“咱可不同你去了,好在你山上是熟的,你便同你外甥耍一回罷。”尤保道:“還是請頭目與我去走一趟,便當(dāng)多了,不然又有許多阻隔。”畢竟王老么是否與他同行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