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一回 老夫人舌端調(diào)反目 趙師母手版誤呈詞

葉伯芬自從巴結(jié)上大舅爺之后,京里便多了個照應(yīng),禁得他又百般打點,逢人巴結(jié),慢慢的也就起了紅點子了。此時軍裝局的總辦因事撤了差,上峰便以以資熟手為名,把他委了總辦。嘯存任滿之后,便陳臬開藩,連升上去。幾年功夫,伯芬也居然放了海關(guān)道。恰好同一日的上諭,趙嘯存由福建藩司坐升了福建巡撫。伯芬一面寫了稟帖去賀任,順便繳還憲帖,另外備了一分門生帖子,夾在里面寄去,算是拜門。這是官場習(xí)氣,向來如此,不必提他。

且說趙嘯存出仕以來,一向未曾帶得家眷,只有那年在上海娶陸蘅舫,一向帶在任上。升了福建撫臺,不多幾時,便接著家中電報,知道太太死了。嘯存因為上了年紀(jì),也不思續(xù)娶,蘅舫一向得寵,就把他撫正了,作為太太。從此陸蘅舫便居然夫人了。

又過得幾時,江西巡撫被京里都老爺參了一本,降了四品京堂,奉旨把福建巡撫調(diào)了江西。嘯存交卸過后,便帶了夫人,乘坐海船,到了上海,以便取道江西。上海官場早得了電報,預(yù)備了行轅。嘯存到時,自然是印委各員,都去迎接。等憲駕到了行轅之后,又紛紛去稟安、稟見。嘯存撫軍傳令一概擋駕,單請道臺相見。伯芬整整衣冠,便跟著巡捕進(jìn)內(nèi)。行禮已畢,嘯存先說道:“老弟,我們是至好朋友,你又何必客氣,一定學(xué)那俗套,繳起帖來,還要加上一副門生帖子,叫我怎么敢當(dāng)!一向想寄過來恭繳,因為路遠(yuǎn)不便。此刻我親自來了,明日找了出來,再親自面繳罷�！辈�芬道:“承師帥不棄,收在門下,職道感激的了不得!師帥客氣,職道不敢當(dāng)!”嘯存道:“這兩年上海的交涉,還好辦么?”伯芬道:“涉及外國人的事,總有點-瑣,但求師帥教訓(xùn)。”伯芬的話還未說完,嘯存已是舉茶送客了。伯芬站起來,嘯存送至廊檐底下,又說道:“一兩天里,內(nèi)人要過來給老太太請安�！辈�芬連忙回道:“職道母親不敢當(dāng);師母駕到,職道例當(dāng)掃徑恭迎。”說罷,便辭了出來,上了綠呢大轎,鳴鑼開道,徑回衙門。

一直走到上房,便叫他太太預(yù)備著,一兩天里頭,師母要來呢。那位郡主太太便問甚么師母。伯芬道:“就是趙師帥的夫人�！碧�太道:“他夫人不早就說不在了,記得我們還送奠禮的,以后又沒有聽見他續(xù)娶,此刻又那里來的夫人?”伯芬道:“他雖然沒有續(xù)娶,卻把那年討的一位姨太太扶正了�！狈蛉说�:“是那一年討的那一位姨太太?”伯芬笑道:“夫人還去吃喜酒的,怎么忘了?”太太道:“你叫他師母?”伯芬道:“拜了師帥的門,自然應(yīng)該叫他師母�！碧�太道:“我呢?”伯芬笑道:“夫人又來了,你我還有甚分別?”太太道:“幾時來?”伯芬道“方才師帥交代的,說一兩天就來,說不定明天就來的�！碧�太回頭對一個老媽子道:“周媽,你到外頭去,叫他們趕緊到外頭去打聽,今天可有天津船開。有啊,就定一個大菜間;沒有呢,就叫他打聽今天長江是甚么船,也定一個大菜間,是到漢口去的�！敝軏尨饝�(yīng)著要走。伯芬覺得詫異道:“周媽,且慢著。夫人,你這是甚么意思?”那位郡主夫人,臉罩重霜的說道:“有天津船啊,我進(jìn)京看我哥哥去;不啊,我就走長江回娘家。你來管我!”伯芬心中恍然大悟,便說道:“夫人,這個又何必認(rèn)真,糊里糊涂應(yīng)酬他一次就完了�！狈蛉说�:“‘完了,完了!’我進(jìn)了你葉家的門,一點光也沒有沾著,希罕過你的兩軸誥命!這東西我家多的拿竹箱子裝著,一箱一箱的喂蠹魚,你自看得希罕!我看的拿錢買來的東西,不是香貨!我們家的,不是男子們一榜兩榜博到的,就是丈夫們一刀一槍掙來的。我從小兒就看到大,希罕了你這點東西!開口夫人,閉口夫人,卻叫我拜臭婊子做師母!甚么趙小子長得那個村樣兒,字也不多認(rèn)得一個,居然也撫臺了!叫他到我們家去舀夜壺,看用得著他不!居然也不要臉,受人家的門生帖子!也有那一種不長進(jìn)的下流東西,去拜他的門!周媽,快去交代來!我年紀(jì)雖然不大,也上三四十歲了,不能再當(dāng)婊子,用不著認(rèn)婊子作師母!”伯芬道:“夫人,你且息怒。須知道做此官,行此禮。況且現(xiàn)在的官場,在外頭總要融和一點,才處得下去。如果處處認(rèn)真,處處要擺身分,只怕寸步也難行呢�！碧�太道:“我擺甚么身分來!你不要看得我是擺身分,我不是擺身分的人家出身。我老人家?guī)Я硕嗌倌瓯?頂子一直是紅的,在營里頭那一天不是與士卒同甘苦。我當(dāng)兒女的敢擺身分嗎!”伯芬道:“那么就請夫人通融點罷,何苦呢!”夫人道:“你叫我和誰通融?我代你當(dāng)了多少年家,調(diào)和里外,體恤下情,那一樣不通融來!”伯芬道:“一向多承夫人賢慧——”說到這里,底下還沒說出來。夫人把嘴一披道:“免恭維罷!少糟蹋點就夠了!”伯芬道:“我又何敢糟蹋夫人?”夫人道:“不糟蹋,你叫我認(rèn)婊子做師母?”伯芬道:“唉!不是這樣說。我不在場上做官呢,要怎樣就怎樣;既然出來做到官,就不能依著自己性子了,要應(yīng)酬的地方,萬不能不應(yīng)酬。我再說破一句直捷痛快的話,簡直叫做要巴結(jié)的地方,萬不能不巴結(jié)!你想我從前出洋去的時候,大哥把我糟蹋得何等利害,鬧的幾幾乎回不得中國,到末末了給我一張三等船票,叫我回來。這算叫他糟蹋得夠了罷!論理,這種大舅子,一輩子不見他也罷了。這些事情,我一向并不敢向夫人提起,就是知道夫人脾氣大,恐怕傷了兄妹之情;今天不談起來,我還是悶在肚里。后來等到大哥從外洋回來,你看我何等巴結(jié)他,如果不是這樣,那里——”這句話還沒說完,太太把桌子一拍道:“嚇!這是甚么話!你今天怕是犯了瘋病了!怎么拿婊子比起我哥哥來!再不口穩(wěn)些,也不該說這么一句話!你這不是要糟蹋我娘家全家么!我娘家沒人在這里,我和你見老太太去,評評這個理看,我哥哥可是和婊子打比較的?”

伯芬還沒有答話,丫頭來報道:“老太太來了�！�夫妻兩個,連忙起身相迎。原來他夫妻兩個斗嘴,有人通報了老太太,所以老太太來了。好個葉太太,到底是詩禮人家出身,知道規(guī)矩禮法,和丈夫拌嘴時,雖鬧著說要去見老太太評理,等到老太太來了,他卻把一天怒氣一齊收拾起來,不知放到那里去了,現(xiàn)出一臉的和顏悅色來,送茶裝煙。伯芬見他夫人如此,也便斂起那悻悻之色。老太太道:“他們告訴我,說你們在這里吵嘴,嚇得我忙著出來看,誰知原是好好兒的,是他們騙我�！辈�芬心中定了主意,要趁老太太在這里把這件事商量妥當(dāng),省得被老婆橫亙在當(dāng)中,弄出笑話。因說道:“兒子正在這里和媳婦吵嘴呢�！崩咸�太道:“好好的吵甚么來!你好好的告訴了我,我給你們判斷是非曲直。”伯芬便把上文所敘他夫妻兩個吵鬧的話,一字不漏的述了一遍。老太太坐在當(dāng)中,兩手掛著拐杖,側(cè)著腦袋,細(xì)細(xì)的聽了一遍。嘆了一口氣,對太太道:“唉!媳婦啊!你是個金枝玉葉的貴小姐,嫁了我們這么個人家,自然是委屈你了!”太太嚇得連忙站起來道:“老太太言重了!媳婦雖不敢說知書識禮,然而嫁雞隨雞,嫁狗隨狗這句俗話,是從小兒聽到大的,那里有甚么叫做委屈!”說罷,連忙跪下。老太太連忙扶他起來,道:“媳婦,你且坐下,聽我細(xì)說。這件事,氣呢,原怪不得你氣,就是我也要生氣的。然而要顧全大局呢,也有個無可奈何的時候;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,就不能不自己開解自己。我此刻把最高的一個開解,說給你聽。我一生最信服的是佛門,我佛說一切眾生,皆是平等。我們便有人畜之分,到了我佛慧眼里頭,無論是人,是雞,是狗,是龜,是魚,是蛇蟲鼠蟻,是虱子虼蚤,總是一律平等。既然是平等,那怕他認(rèn)真是鱉是龜,我佛都看得是平等,我們就何妨也看得平等呢;何況還是個人。這是從佛法上說起的,怕你們不信服。你兩口子都是做官人家出身,應(yīng)該信服皇上。你們可知道皇上眼里,看得一切百姓,都是一樣的么?那做官的人,不過皇上因為他能辦事,或者立過功,所以給他功名,賞他俸祿罷了;如果他不能立功,不能辦事,還不同平常百姓一樣么。你不要看著外面的威風(fēng)勢力是兩樣的,其實骨子里頭,一樣的是皇上家的百姓,并不曾說做官的有個官種,做平常百姓的有個平常百姓種,這就不應(yīng)該誰看不起誰。譬如人家生了幾個兒子,做父母的總有點偏心,或者疼這個,或者疼那個,然而他們的兄弟還是兄弟。難道那父母疼的就可以看不起那父母不疼的么。這是從人道上說起的。然而你們心中總不免有個貴賤之分,我索性和你們開解到底。媳婦啊!你不要說我袒護(hù)兒子,我這是平情酌理的說話,如果說得不對,你只管駁我,并不是我說的話都合道理的。陸蘅舫呢,不錯,他是個婊子出身;然而伯芬并不是在妓院里拜他做師母的,亦并不是做趙家姨太太的時候拜他做師母的,甚至趙嘯存升了撫臺,這邊壁帖拜門,那時還有個真正師母在頭上;直等到真正師母死了,嘯存把他扶正了,他才是師母。須知這個師母不是你們拜認(rèn)的,是他的運(yùn)氣好,恰恰碰上的。何況堂堂封疆,也認(rèn)了他做老婆,非但主中饋,主蘋蘩,居然和他請了誥命,做了朝廷命婦。你想,皇上家的誥命都給了他,還有甚門生、師母的一句空話呢?媳婦,你懂得嫁雞隨雞,嫁狗隨狗,須知他此刻是嫁龍隨龍,嫁虎隨虎了。暫時位分所在,要顧全大局,我請媳婦你委屈一回罷�！�

太太起先聽到不是在妓院拜師母的一番議論,已經(jīng)局促不安;聽得老太太說完了,越覺得臉紅耳爇,連忙跪下道:“老太太息怒。這都是媳婦一時偏執(zhí),惹出老太太氣來。”老太太連忙攙起來道:“唉!我怒甚么?氣甚么?你太多禮了。你只說我的話錯不錯?”太太道:“老太太教訓(xùn)的是�！崩咸�太道:“伯芬呢,也有不是之處�！辈�芬聽見老太太派他不是,連忙站了起來。老太太道:“我親家是何等人家!你大舅爺是何等身分!你卻輕嘴薄舌,拿婊子和大舅爺打起比較來!”說著,掄起拐杖,往伯芬退上就打,伯芬見老太太動氣,正要跪下領(lǐng)責(zé),誰知太太早飛步上前,一手接住拐杖,跪下道:“老太太息怒。他——他——他這話是分兩段說的,并沒有打甚么比較;是媳婦不合,使性冤他的。老太太要打,把媳婦打幾下罷�！崩咸�太道:“唉!你真正太多禮了。我攙你不動了,伯芬,快來代我攙你媳婦起來�！辈�芬便叫丫頭們快攙太太起來。老太太拿拐杖在地下一拄道:“我要你攙!”伯芬便要走過來攙,嚇得太太連忙站了起來,往后退了幾步。老太太呵呵大笑道:“你們的一場惡鬧,給我一席話,弄得瓦解冰銷。我的嘴也說干了,你們且慢忙著請師母,先弄一盅酒,替我解解渴罷�！辈�芬看著太太陪笑道:“兒子當(dāng)?shù)眯⒕�。”太太也看著伯芬陪笑�?“媳婦當(dāng)?shù)盟藕��！崩咸�太便拄了拐�?扶了丫頭,由伯芬夫妻送回上頭去了。自有老太太這一番調(diào)和,才把事情弄妥了。

過了一天,嘯存打發(fā)人來知會,說明日我們太太過來,給老太太請安。伯芬便叫人把闔衙門里里外外,一齊張燈掛彩。飭下廚房,備了上等滿漢酒席。又打發(fā)人去探聽明天師母進(jìn)城的路由,回報說是進(jìn)小東門,直到道署。伯芬便傳了保甲東局委員來,交代明天贛撫憲太太到我這里來,從小東門起到這里,沿道要派人伺候,局勇一律換上鮮明號衣;又傳了本轅督帶親兵的哨弁來,交代明日各親兵一個不準(zhǔn)告假,在轅門里面,站隊伺候;又調(diào)了滬軍營兩哨勇,在轅門外站隊。

一切都預(yù)備妥當(dāng)。

到了這天,誥封夫人、晉封一品夫人、趙憲太太陸夫人,在天妃宮行轅坐了綠呢大轎登程。前頭頂馬,后頭跟馬,轎前高高的一頂日照,十六名江西巡撫部院的親兵,轎旁四名戴頂拖貂佩刀的戈什,簇著過了天妃宮橋,由大馬路出黃浦灘,迤邐到十六鋪外灘。轉(zhuǎn)彎進(jìn)了小東門,便看見沿路都是些巡防局勇丁,往來梭巡。這一天城里的街道,居然也打掃干凈了,只怕從有上海城以來,也不曾有過這個干凈的勁兒。走不多時,忽見前面一排兵勇,扛著大旗,在那里站隊。有一個穿了灰布缺襟袍,天青羽紗馬褂,頭戴水晶頂,拖著藍(lán)翎,腳穿抓地虎快靴的,手里捧著手版。憲太太的轎離著他還有二三丈路,那個人便跪下,對著憲太太的轎子,吱啊,咕啊,咕啊,吱啊的,不知他說些甚么東西,憲太太一聲也不懂他的。肚子里還想道:格格人朝仔倪癡形怪狀格做啥介?想猶未了,又聽得一聲怪叫,那路旁站的兵隊,便都一齊屈了一條退,作請安式蹲下。一路都是如此。過了旗隊,便是刀叉隊、長矛隊、洋槍隊。忽見路旁又是一個人,手里捧著手版跪著,說些甚么,憲太太心中十分納悶。過去之后,還是旗隊、刀叉隊、洋槍隊。抬頭一看,已到轅門,又是一個捧著手版的東西,跪在那里吱咕。憲太太忽然想道:這些人手里都拿著稟帖,莫非是要攔輿告狀的,看見我護(hù)衛(wèi)人多,不敢過來?越想越象,要待喝令停轎收他狀子,無奈轎子已經(jīng)抬過了。耳邊忽又聽得轟轟轟三聲大炮,接著一陣鼓吹,又聽得一聲“門生葉某,恭迎師母大駕”。憲太太猛然一驚,轉(zhuǎn)眼一望。原來已經(jīng)到了儀門外面。

葉伯芬身穿蟒袍補(bǔ)褂,頭戴紅頂花翎,在儀門外垂手站立。等轎子走近,一手搭在轎杠上,扶著轎杠往里去,一直抬上大堂,穿過暖閣,進(jìn)了麒麟門,到二堂下轎。葉老太太、葉太太早已穿了披風(fēng)紅裙,迎到二堂上,讓到上房。憲太太向老太太行禮,老太太連忙回禮不迭。禮畢之后,又對葉太太福了一福。葉太太卻要拜見師母,叫人另鋪拜氈,請師母上坐;憲太太連說“不敢當(dāng)”,葉太太已經(jīng)拜了下去。憲太太嘴里連說“不敢當(dāng),不敢當(dāng),還禮還禮”,卻并不曾還禮,三句話一說,葉太太已拜罷起身了。然后葉伯芬進(jìn)來叩見師母,居然也是一跪三叩首,憲太太卻還了個半禮,伯芬退了出去。這里是老太太讓坐,太太送茶,分賓主坐定,無非說幾句寒暄客套的話。略坐了一會,老太太便請升珠,請寬衣,擺上點心用過。憲太太又談?wù)劯＝ǖ木爸?又說這上房收拾得比我們住的時候好了。七拉八扯,談了半天,就擺上酒席。老太太定席,請憲太太當(dāng)中坐下,姑媳兩人,一面一個相陪。憲太太從前給人家代酒代慣的,著名洪量,便一杯一杯吃起來。葉伯芬具了衣冠,來上過一道魚翅,一道燕窩;停了一會,又親來上燒烤。憲太太倒也站了起來,說道:“耐太客氣哉!”原來憲太太出身是蘇州人,一向說的是蘇州話,及至嫁與趙嘯存,又是浙東出干菜地方的人氏,所以家庭之中,憲太太仍是說蘇州話,嘯存自說家鄉(xiāng)話,彼此可以相通的,因此憲太太一向不會說官話,隨任幾年,有時官眷往來,勉強(qiáng)說幾句,還要帶著一大半蘇州土話呢。就是此次和老太太們說官話,也是不三不四,詞不能達(dá)意的。至于葉伯芬能打兩句強(qiáng)蘇白,是久在憲太太洞鑒之中的,所以沖口而出,就說了一句蘇州話。伯芬未及回答,憲太太又道:“劃一(劃一,吳諺有此語。惟揣其語意,當(dāng)非此二字。近人著《海上花列傳》,作此二字,姑從之)今早奴進(jìn)城格辰光,倒說有兩三起攔輿喊冤格呀!”伯芬吃了一驚道:“來浪啥場化?”憲太太道:“就來浪路浪向噲。問倪啥場化,倪是弗認(rèn)得格噲。”伯芬道:“師母阿曾收俚格呈子?”憲太太道:“是打算收俚格,轎子路得快弗過咯,來弗及哉�！辈�芬道:“是格啥底樣格人?”憲太太道:“好笑得勢!俚告到狀子哉,還要箭衣方馬褂,還戴起仔紅纓帽子�！辈�芬恍然大悟道:“格個弗是告狀格,是營里格哨官來浪接師母,跪來浪唱名,是俚篤格規(guī)矩�！睉椞�太聽了,方才明白。如此一趟應(yīng)酬,把江西巡撫打發(fā)過去。葉伯芬的曳尾泥涂,大都如此,這回事情,不過略表一二。

正是:泥涂便是終南徑,幾輩憑渠達(dá)帝閽。不知葉伯芬后來怎樣做了撫臺,為何要參藩臺,且待下回再記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