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回 靈虛子力斗群魔 四神王威收眾怪
話說孫行者被比丘一句譏倒,半響沒的答應,自己想道:“果然我當年隨唐僧來,一路妖魔毒害,真?zhèn)虧了菩薩圣眾,這長老如何得知?”乃向比丘僧問道:“師兄,我當年事,你如何得知?”比丘僧笑道:“你何不把慧眼觀看,我當年怎得知。”行者凄愴起來道:“師兄,我被這六魔毒害敗陣,不知何故,把個:
聰明為懵懂,機變作癡愚。
眼前蒙智慧,枉自痛嗟吁!
比丘僧道:“悟空,你且安心,料自有菩薩圣神來救我等!
卻說六鯤妖魔把行者捆在穴內,卻齊去搶抬經(jīng)擔,三藏正在溪岸,見行者戰(zhàn)不過妖魔,忽然不見,他料著行者有本事退魔,心雖系念,卻不離了端正工夫,復閉目靜坐。這六魔前來,便去扛經(jīng)擔子,那里扛得動。又去扛那馬垛柜子,只見玉龍白馬咆哮走地,一聲嘶叫,把個孟浪魔王吞入腹,便來吞這六魔。六魔假敗佯輸,引得白馬追趕到溪穴里,忙將索子把馬捆倒。乃復六家計議搶奪經(jīng)文。
司視魔道:“唐僧不動身登我們橋梁,如何得捉他落水?便是這經(jīng)文,想是他各有挑的,不上我等之肩。”司聽魔說:“非此之說,乃是唐僧謹守經(jīng)文,一身不動。我們且把橋梁換了闊大堅木,他自然放心過去。待他登了橋梁,再扯翻他入水!本唧w魔笑道;“唐僧先見了危橋朽木,今忽變了闊大堅木橋梁,他具智慧,必疑是我等設出的虛幻,斷然不登。待我假變一村莊老叟,帶你們做個后生,扛了一座闊木堅橋去換,他自然動身!瘪Y神魔道:“這計雖好,他也不肯動身,必須變他三個假徒弟去挑經(jīng)擔,還他白馬去馱垛子,他方才動身!彼疽晳:“這事不難,我們且先去換了橋梁,再變他徒弟去挑擔!本唧w魔把瞼一抹,頃刻變了個老村叟,眾妖變了后生,扛著一座大木闊橋,走到三藏面前,叫一聲:“老師父,緣何坐在此處?不往前走?”
三藏道:“只為橋梁朽窄,我徒弟上去試試,失腳落水,我小憎只得在此坐候。”老叟道:“我老拙也只為這橋危朽,特叫后生扛座闊大的來換!比氐:“好陰功!毖О褬蝽暱虛Q了,說道:“師父放心坦行!睋u搖擺擺而去。卻隨變了行者、八戒、沙僧,牽著一匹白馬,走到三藏面前道:“師父,這橋卻換的好走,徒弟已把妖魔滅了,我們挑了經(jīng)擔過橋去吧!比氐:“徒弟們,橋雖虧村家老叟換了,恐重擔馬垛未必可行,你們且可前走試試過去!蹦茄Э陔m答應,只是肩挑不動,三藏道:“徒弟們,如何挑不起?”妖魔道:“師父先走,我們隨后挑來!比匾娔邱R被經(jīng)柜壓倒,心中疑惑,越不動身。
這妖魔見唐僧不走,柜擔又挑不動,乃計議道:“唐僧不動身,這經(jīng)擔終難奪。如之奈何?”馳神魔道:“我六人各設個計策,顯個神通本事,料一個唐僧何難擒捉?”司視魔道:“便從六弟設計,看你如何誘得唐僧動身過橋?”馳神魔道:“不難,我們既變了他徒弟們,挑擔不動,馬又壓倒,且把馬脫了韁走去,我們假以捉馬齊走,都不能捉,料唐僧原押馬垛,他必然起身來捉,走近橋邊,我等便好擒他。”眾妖魔依言,只見馬忽脫了韁,奔到溪水,這假行者們丟了擔子便去捉馬道:“師父,你也來幫趕一趕。”三藏道:“一匹馬,徒弟們豈不能趕捉了來,何必要我?”只是不動身。那眾妖趕馬,故意陷入溪水,道:“師父,可來扯我們一把。”三藏也只是不動。馳神魔設計,只見具體魔笑道:“我有計策,必使唐僧動身!蹦思僮兞艘粋老婆子,手執(zhí)著飯籃茶罐,走近溪橋,跌倒在地,叫道:“那個善心男子,救我老婆子一救!比匾娗昂鬀]一個往來之人,老婦失跌,那飯籃菜罐俱傾在地,便問道:“老婆婆,你如何不叫別人送茶飯,乃自家勞苦?”婆子道:“老師父,你不知我老婦人:
有子田中耕,無人送茶飯。
頗奈老龍鐘,跌倒在溪岸。
兩耳聾不聞,雙眸昏難看。
足既不能伸,手又沒處按。
師父若慈悲,救我老婦難。
但愿積陰功,成就阿羅漢!
唐僧聽了他一篇言語,不覺的動了慈心,忙起身走到橋邊,方才要伸手去扶那老婦起身,忽然六個妖魔齊把三藏扯下溪水,抱入穴中。
大家歡笑起來,眾妖一壁廂叫小妖去搬經(jīng)擔,一壁廂刷蒸籠、洗鍋灶,要把唐僧師徒連比丘增蒸煮。司視魔道:“唐僧們各有寶物在身,須是搜出大家公分了,然后上籠蒸!蹦怂迅魅松砩,只有八戒麝香一物,比丘僧與三藏數(shù)珠,沙僧是禪杖,獨行者無物。眾妖問道:“孫行者,你有何寶物在身?快說出來!”行者道:“我老孫金箍棒到是件寶物,早已繳在靈山頭上,只有個緊箍兒,又除不下。若你們能除便除了去。”只見具體魔把行者頭上緊箍除去,卻看著白馬身上要寶,那馬無寶,眾妖笑道:“你吞了我們孟浪魔在腹,若不傷他性命,此即是寶,快把他吐出。”那馬“骨都”一胄,吐出一個孟浪魔在面前,眾妖魔齊各大笑,只候小妖搬了經(jīng)柜擔包,便蒸唐僧等眾受用,按下不提。.
且說靈虛子變了全真,坐在高峰,見比丘僧失足溪橋,料他自有道力,不怕妖魔捉弄。見唐僧在溪橋,與妖魔搬弄,料他道性堅持,一點真如不動。又見行者們落水,也諒他們能掃蕩妖魔。不匡各被妖拘,只得個唐僧守著經(jīng)文在岸。遙望唐僧,又起身走近溪橋,被妖捉入溪水。大驚失色道:“不意這溪內何物妖魔?成精厲害!”乃怨比丘分了彼此,只得從峰上飛空,到得經(jīng)擔面前,正遇著小妖在那里搬搶經(jīng)文。
靈虛子大喝一聲道;“小妖休得亂搶,有吾在此!”把梆槌變了降魔寶杵,一頓打的飛走。入穴報知六魔說:“小的們去搬經(jīng)擔,被一個全真道人,手執(zhí)著降魔寶杵亂打,兇狠怕人!绷(zhí)了六般兵器,出得穴來,到了溪岸。只見靈虛子兇兇狠狠,正尋小妖要打,見了六魔惡狀,各執(zhí)器械前來,并不打話,把寶杵直打將來,六魔舉械相迎。這場好斗,怎見得?但見:
妖魔舉器械,靈虛掣神兵。舉器械六般犀利,掣神兵一杵非輕。妖魔是六根不凈生來孽,靈虛乃十世修成老道真。一邊要搶奪經(jīng)交齊勇斗,一邊為保護唐僧滅怪精。這一邊恃眾逞強難與敵,那一邊勢孤力寡怎相爭。全真心懼怯,妖怪力崢嶸。這回靈虛無施謀計,只得敲動挪兒請救星!
靈虛子力戰(zhàn)六魔,雖說奮勇,爭奈那木槌假變的寶杵,終不能降魔?纯磾£,想起昔日靈山報事使者傳渝,前途遇有難敵妖魔,敲動木魚,自有神王來救。乃向衣邊取出木魚梆子,連聲敲了幾下。只見頃刻云端里來了四尊大力神王,各執(zhí)著降魔寶器,六魔見了,便騰空來斗。
眾神王大逞威力,眼耳鼻舌,滿身現(xiàn)出萬道金光,把個溪穴照耀如同白日;這玉龍馬嘶了一聲,直躍而出,孫行者把索子掙斷,跳出穴來,唐僧、比丘、八戒、沙僧各如夢中蘇醒,一齊上得溪岸,總皆神力。你看那行者,舉起禪杖橫行亂打,妖魔無計,只得齊跪在溪岸,向神王求饒。神王舉寶器就打,那六魔泣哀哀自悔,各知罪孽。唐僧便動了慈悲,向神王道;“尊神求俯賜方便,看弟子取經(jīng)來意。這妖魔既知悔過,且寬宥了他,令使皈依正道,莫墮邪蹤!鄙裢跣⑵饋淼:“你這禪僧,不想他百計誘你,捉入溪穴,要蒸煮了受用,何故用心反與他說方便?”三藏合起掌來,念了一聲梵語道:“尊神執(zhí)法,我弟子只為真經(jīng)用仁,頓忘了仇恨冤愆。”孫行者在旁怒道:“師父也忒膿包!想這妖魔搜我們寶物公分,也饒不過他!”八戒道:“他除了你緊箍,倒是去了你件病根,搶我的麝香,叫我受些臭氣,這不當饒!”舉杖要打。三藏道:“悟能,若必不肯寬宥他,也不在你那禪杖三五下!鄙裢跻娙乜嗫嗲蠓派庋,乃向靈虛子道:“優(yōu)婆塞你意如何?”靈虛子道:“問我比丘長老!鄙裢跤窒虮惹鹕畣;比丘僧答道:“只當無有!鄙裢趼犃,乃向腰間解下六根索來,遞與行者道:“悟空,你可將這眾魔還他個拴鎖在穴,莫要作妖!毙姓呓恿怂髯,方才要鎖,只見祥云縹緲,紫霧騰空,光中現(xiàn)出一位金剛不壞身菩薩,把六魔收去,只剩了個孟浪妖魔匍匐在地求饒,愿修善果。菩薩一視同仁而收,化道金光不見,眾神王也騰云而去。
唐僧師徒方才整理經(jīng)擔,三藏向比丘僧問道:“師父,你何處去的,也遭妖魔之害?”又問靈虛子道:“老師父,你前在山岡,叫我?guī)熗疥懧非叭?何故也到此溪來?”靈虛子答道:“小道見你高徒不信溪水有妖,執(zhí)拗而來,故此特來救護!比鼗追Q謝。八戒、沙僧俱說“有勞高情”,惟有行者笑道:“誰叫二位師父各相分路,動了個彼此異念,惹出妖魔?”靈虛子也笑道:“孫長老,你的機變也有窮時么?”行者聽了不言,向靈虛身邊去取木魚梆子要敲,靈虛子不肯,執(zhí)了梆子,飛往那溪橋而去道:“唐長老,好生過來,料無妖魔為害也!北惹鹕娏说:“全真師兄,往何處去?小僧同行去吧!蹦讼蛉貍円粋問訊辭謝了,也過橋去。
三藏道:“悟空,你識的這兩個僧人全真么?”行者道:“有些面熟,師父可識他?”三藏道:“我卻不識,只是動勞他說來救護,想是方才這空中菩薩收服了妖魔而去,使我們脫了穴中之害,都是那全真化現(xiàn)。”行者道:“師父,我老孫看來都虧了他那木魚梆子一聲,正了我等念頭,感得眾位圣神菩薩救護。”八戒笑道:“猴精會扯天活,既是木魚梆子救了我們,你方才就該向木魚梆子磕頭稱謝,何故還要去敲?”行者道:“呆子,我且怕你們不知那全真木魚正念之意,再敲兩下,盡把妖邪掃滅!比氐:“悟空,我心下悟了,你可挑擔過了溪梁,還從山岡去吧,便是有個把妖魔,料還不難掃滅!卑私涞:“正是,正是。這身上兩件衣裳還討個干凈,不被水濕了!
按下三藏師徒挑押經(jīng)擔,牽著馬匹,望山岡大路前行。
卻說比丘僧與靈虛子離了唐僧師徒,騰空過了高峰長溪,行夠多時,來到一處地方。只見人民稠雜,店市湊集,許多男子女子都在那街上夸稱。有的說:“當年往此過去的圣僧今日回還,一個個的面貌比前白胖,衣衫更覺整齊,想是西方極樂世界,圣僧們心廣體胖,那地方富實,肯修善齋僧,故此衣衫也布施幾件!庇械恼f:“我這地方善男信女迎接他們到禪林住下,少不得要報入國中,只怕有官長來迎接圣僧去了,這里要求他們做齋施醮,怎得久留?”只見一個老叟道:“圣僧要去,把他取了來的經(jīng)卷留在這地方,便是本處禪林僧眾,也能設齋課誦!北惹鹕犃,向靈虛道:“師兄,唐增師徒自從過了溪橋,任他行得極快,怎么先在我們前路?事有可疑,難道我與師兄騰空反被云霧耽延,叫他趕過了不成?”靈虛子道:“我們離了唐僧,過了城地幾座,他們雖說路無阻滯,明明尚在后面,怎么說到了此處?除非孫行者神通,先變化了來,我與師兄且向那老叟問個端的。”比丘聽了,乃上前向老叟打了一個問訊道:“老善人,小僧適才間聽眾人說,取經(jīng)圣僧到此,地方迎接他到禪林住下,卻是什么撣林?幾時迎接?只怕那圣僧們過此地方尚早哩。”老叟聽得說:“二位師父說的是甚話?昨日清晨,我這普靜彈林僧眾已迎接了大唐取經(jīng)圣僧師徒、經(jīng)柜擔包馬匹,住在僧房。那經(jīng)卷擔子現(xiàn)在禪林殿上,你二位何處來的?怎么不知?”靈虛子聽得驚異起來,向比丘僧說:“師兄,我與你分了山行水走,原要打探妖魔,幸得這些時一路沒有妖怪,怎么有個唐僧早已過此?”比丘僧說:“師兄,事有可疑,必須親到禪林,探著端的。”
兩個別了老叟,找到禪林,果見僧俗來來往往,都說好一位唐僧,莊嚴相貌,那幾個徒弟生的卻也古怪蹺蹊。兩個聽了越疑,忙走到禪林,山門外四個大字在匾,比丘僧抬頭一看,上寫著“普靜禪林”,兩個計較把臉一抹,變了兩個游方道士走入山門。
只見方丈里走出一個長老,見了道土使稽首問道:“二位道真何來?”靈虛子答道:“小道打從靈山而來!遍L老問道:“二位道真既在玄門,怎么說從靈山而來?那西方是我釋門修行了道之境。二位莫不錯了路程?”靈虛子笑道:“長老,你不知,靈山腳下,現(xiàn)有道院,復元大仙修真之所,我兩個云游到處。但問長老,這禪林中紛紛往來善信,說是看圣僧,如今圣僧在何處?”長老道:“在我方丈中安!北惹饍蓚聽了,乃走入方丈門外,只聞得腥風透出門來,兩個一嗅,大驚怪異。卻是何說,且聽下回分解。
總批:
六根邪魔,俱從動入。勿論惡念不可生,才動于善,魔亦乘之而入也。故曰:所空既無,無無亦無。
眼耳鼻舌身意,能成魔道,又能放金光,迷則成狂,悟則成圣。
六索鎖魔,只是一不動意耳。要之鎖魔又復生魔,不如收回本來,成一金剛不壞身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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