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回 正刑戮眾惡駢誅 縱奸盜百官抗議
卻說也先鐵木兒欲擁著少女尋歡,面上忽被擊一掌。這掌非少女所擊,乃是這半老佳人,旁擊過來的。當(dāng)下惱了也先鐵木兒,出外呼婢媼多人,將她母女褫去衣裳,赤條條的系住床上,覆以重衾。一面煨著爐炭,借御寒氣,一面煮著春酒,狂飲了幾大觥。乘著酒興,揭被探嬌,先采老陰,后及少陰。朱家母女沒法可施,口中雖是痛詈,奈身子不得動彈,只好任他淫污。事畢,就覆衾擁臥,呼呼的睡去了。令人發(fā)指。
次日起床,仍把她母女系住不放,只令侍媼強給飲食。到了晚間,依著昨夕的老法兒,復(fù)去奸淫兩次?蓱z這朱家母女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滿望朱醫(yī)設(shè)法相救,誰知望眼將穿,毫無音耗。只見這窮兇極惡的奸賊,日夕淫嬲,直至三日將盡,方有侍媼進來,令母女穿好衣服,把她梳洗,擁出省門,勒上便輿,由輿夫抬還朱家去了。看官,試想朱家母女,得邀釋放,不是朱太醫(yī)從中運動,哪里有這般容易。原來朱太醫(yī)聞妻女被留,早知情勢不佳,先至中書省中,挽人設(shè)法,一些兒沒有效果,轉(zhuǎn)身去吁請留守。留守以新皇繼統(tǒng),方寵任也先鐵木兒,不便在虎頭搔癢。況他是隨駕大臣,扈從人員,統(tǒng)歸節(jié)制,亦非留守所得越俎劾奏,因此反勸朱太醫(yī)得休便休,省得弄巧成拙。此何事也,乃便休乎!朱太醫(yī)焦急萬分,抓頭挖耳的思想,竟沒有頭路可鉆。哪里曉得天道禍淫,奸人數(shù)絕,竟來了一個大大的救星,不但拔出朱太醫(yī)妻女,并且將元惡大憝,及一班狐群狗黨,盡行伏法!這也是絕大的快事。好筆仗。那位救星恰是何人?乃是元朝宗室中一位王爺,名叫買奴。一作滿努。這買奴前曾隨著英宗,自上都扈蹕還京。至南坡變起,買奴孤掌難鳴,竟奔投晉邸,愿效力討逆。偏晉王急于嗣位,將討逆事暫擱不提,且命他在晉邸中,收拾簡牘等件,自己啟蹕先發(fā)。及新皇帝寓上都,他方趲程到京。朱太醫(yī)曾與相識,忙去謁見,求他憐救妻女。買奴聞言,不由得怒發(fā)沖冠,指天示朱太醫(yī)道:“我誓不與逆賊共戴此天!你回去候著消息,待我入見新帝,總有回報。”朱太醫(yī)拜謝欲去,買奴復(fù)道:“奸淫事尚小,弒逆事實大,我為你計,亦不應(yīng)說及奸淫,且與你面子上,亦過不下去,不如仍從討逆入手,方好一網(wǎng)打盡哩。”買奴計畫,很是妥當(dāng)。朱太醫(yī)道:“全憑大力!”于是朱醫(yī)歸家,買奴入覲。經(jīng)新皇帝慰勞畢,買奴乞屏去左右,以便密陳。新帝照準,立命侍從退出,買奴遂密啟道:“陛下嗣位,應(yīng)天順人,奈何命也先鐵木兒作為首相呢?”新帝道:“他有奉璽的功勞,所以命為右相,”買奴道:“他若可自立為帝,早已黃袍加身了,還肯來奉璽么?他與奸賊鐵失,合謀圖逆,共弒英宗,陛下首宜把他正法,方覺名正言順哩!”新帝默然不答,買奴道:“逆賊等忍弒先皇,豈真愿事陛下?他因陛下前鎮(zhèn)漠北,恐聲罪致討,無術(shù)自全,所以奉上璽綬,請駕入都。若權(quán)歸他手,陛下轉(zhuǎn)成傀儡,此后一舉一動,反被逆黨所制,他得安享榮利,陛下反蒙惡名,天下后世,將疑陛下為篡國哩!”理正詞醇,真好口才。新帝愕然道:“朕何嘗有心篡逆?據(jù)汝說來,是朕且為彼受過,朕亦不得不急圖討逆了!”買奴道:“前后左右,多是逆賊心腹,陛下既決意討逆,事不宜遲,便在今夕,休使他狗急跳墻!”新帝道:“甚善,勞汝替朕拿斬逆黨!辟I奴請即書詔。新帝即手寫數(shù)行,給了買奴,并命遣晉邸衛(wèi)兵,即夕前拿也先鐵木兒等。買奴趨出,立即召集衛(wèi)士,至中書省。此時也先鐵木兒,已有人報知買奴密奏狀,他只道是奸淫事泄,但發(fā)放朱醫(yī)妻女,勒令歸家,便好消滅證據(jù),洗釋罪惡;且可劾奏買奴誣妄,反坐罪名。因此將朱家母女逼歸后,把酒澆愁,從容自在。偏偏不由你算,奈何?買奴率著衛(wèi)士,急馳而入,見他兀坐自斟,便笑著道:“右相在此獨酌么?何不令朱醫(yī)妻女陪飲,格外歡暢哩!”也先鐵木兒起座,佯作驚訝道:“王爺說甚么?何來朱醫(yī)婦女,休要含血噴人!”買奴道:“朱家事不遑追究,有旨拿你逆賊!”也先鐵木兒道:“我是保主功臣,何賊可言!敢是你思謀逆么?”買奴道:“我不暇與你辯論,叫你去見先皇罷!”隨喝令衛(wèi)士快行動手。也先鐵木兒尚欲抵拒,怎禁得衛(wèi)士齊上,把他反翦起來,上了鐐械,牽出省門,一面將完者、鎖南、禿滿等盡行拿到。也先鐵木兒請入見嗣皇,面陳委曲。買奴道:“你是先皇的舊臣,應(yīng)在先皇前自伏,何必再覲新帝!”當(dāng)下設(shè)著御案,上供先皇帝靈牌,令也先鐵木兒等,就案跪著,然后由買奴朗聲宣詔道:
也先鐵木兒、完者、鎖南、秀滿等,合謀弒逆,神人共憤,飭王買奴帶領(lǐng)衛(wèi)卒,即夕密拿。該逆等兇惡昭彰,罪在不赦;拿住后,著即斬首以謝天下,毋庸再鞫!
宣詔畢,即將也先鐵木兒等綁出,一聲炮響,劊子手刀隨聲落,統(tǒng)是身首兩分!何苦為惡。當(dāng)下奏聞新帝,遂改命宣政院使旭邁杰為中書右丞相,陜西行中書左丞禿魯,及通政院使紐澤,并為御史大夫,速速為御史中丞,并令旭邁杰、紐澤率兵至京師,搜除逆黨。旭邁杰恐鐵失在京,抗命作亂,遂夤夜前進,既到京城,先遣使人報鐵失,暨失禿兒、赤斤鐵木兒、脫火赤、章臺等,令他出城迎駕。鐵失等曾邀封賞,至此不防有詐,便坦然出迎。旭邁杰、紐澤早已密囑兵士,令他列隊站著。待鐵失等下騎相見,便命跪聽詔敕。當(dāng)由旭邁杰宣詔道:
先皇帝御宇三年,未聞失德,而鐵失、也先鐵木兒等,敢行大逆,竟有南坡之變,駭人聽聞!朕因諸王大臣推戴,嗣登宸極,若非首除奸惡,既無以妥先帝之靈,并無以泄天下之憤,為此甫抵上都,即將也先鐵木兒等,聲罪正法。
惟在京逆黨,如鐵失輩,尚逍遙法外,特命中書右丞相旭邁杰,御史大夫紐澤,率兵到京,立將鐵失、失禿兒、赤斤鐵木兒、脫火赤、章臺等,拿下正法,余如逆黨爪牙,亦飭令旭邁杰、紐澤,徹底查拿,毋得瞻徇,應(yīng)加刑法,候復(fù)奏定議。
鐵失等聽著旭邁杰宣詔,開口便抬出先皇帝三字,已是魂魄飛揚;及讀到“拿下正法”四字,越嚇得心驚膽戰(zhàn),意欲起身逃竄,只見兩邊排著衛(wèi)士,好似天羅地網(wǎng)一般,插翅難飛。旭邁杰讀罷詔敕,即叫衛(wèi)士過來,將鐵失等除去冠帶,命即正法。霎時間頭都落地,數(shù)道靈魂,入阿鼻地獄中去了。
若有地獄,當(dāng)為此輩特設(shè)。
鐵失等既伏誅,旭邁杰即刻進城。搜拿諸王月魯不花、按梯不花、曲呂不花、孛羅兀魯思不花,及鐵失弟索諾木,一并發(fā)交法司,并查得御史臺經(jīng)歷朵兒只班,御史撤兒塔罕、兀都蠻郭、也先忽都等,素依附鐵失,朋比為奸,遂并行奏復(fù)。月魯不花等擬賜死,朵兒只班等擬充戍,至復(fù)詔到來,俱減罪一等,擬賜死的減為充戍,擬充戍的減為免官。
時中書平章政事張珪,聞得此詔,獨勃然道:“國法上強盜不分首從,發(fā)冢傷尸者亦死;索諾木嘗從弒逆,親斫丞相拜住右臂,乃反欲保他生命么?”遂繕就奏牘,遣陳行在,略稱賬黨不宜逭誅,索諾木加刃故相,親與逆謀,乞速付顯戮以快人心等語。于是新帝準奏,即將索諾木梟首,流月魯不花于云南,按梯不花于海南,曲呂不花于奴兒干,孛羅及兀魯思不花于海島,朵兒只班等皆褫職為民,一場逆案,總算處置明白,內(nèi)外肅清。
新帝乃啟駕入京,親御大明殿,受諸王百官朝賀。禮成,追尊皇考晉王為皇帝,廟號顯宗,皇妣弘吉剌氏為宣懿淑圣皇后。嗣復(fù)上先皇尊謚為睿圣文孝皇帝,廟號英宗。擬定次年改元,號為泰定元年。
臺官復(fù)奏言曩時鐵木迭兒專政,誣殺楊朵兒只、蕭拜住、賀伯顏、觀音保、鎖咬兒哈的迷失,杖竄李謙亨成珪,罷免王毅、高昉、張志弼,天下咸知蒙冤,請旨昭雪。隨即頒詔,命存者召還錄用,死者贈官有差。旭邁杰又上言逆黨作亂,諸王買奴趕赴晉邸,愿效死力,且言不除元兇,陛下美名不著,天下后世,無從察知。圣衷嘉納,屢承獎諭,令臣等考查懿戚,能自拔逆黨,為國效忠,莫如買奴一人,應(yīng)加封賞以示激勸。因此買奴將賞泰寧縣五千戶,受爵泰寧王。又頒賞討逆功臣,賜旭邁杰金十錠,銀三十錠,鈔七十錠;倒剌沙為中書左丞相;倒剌沙曾與鐵失密議,理應(yīng)加罪,胡反得遷擢,其私可知!知樞密院事馬某沙,御史大夫紐澤,宣政院使鎖禿,應(yīng)加授光祿大夫,各賜金銀鈔有差;追贈故丞相拜住為太師,爵東平王,謚忠獻,稱為清忠一德功臣,授其子答兒麻失里為宗仁衛(wèi)親軍都指揮使,賞功錄舊,恤死褒生,泰定初政,人民稱美。轉(zhuǎn)瞬間已是元年,小子因新帝歿后,木得立謚,史家亦稱為泰定帝,所以后此稱帝,我亦云然。上文統(tǒng)稱新帝,與前數(shù)帝繼位時名號不同,即是此意。元夕御殿,朝賀禮儀,悉如舊制,不必贅述。惟敕諸王各還本部,并召還圖帖睦爾于瓊州,阿木哥于大同。會浙江行省左丞趙簡,能開經(jīng)筵,及擇師傅,令太子及諸王大臣子孫受學(xué),泰定帝乃命平章政事張珪,翰林學(xué)士承旨忽都兒都魯迷失,學(xué)士吳澄,集賢直學(xué)士鄧文原,以《帝范》、《資治通鑒》、《大學(xué)衍義》、《貞觀政要》等書,指日進講。一面冊定皇后弘吉剌氏,名叫巴巴罕。特書其名,一正《元史本紀》誤名為氏之訛,一正后來下嫁燕帖木兒之罪。并立皇子阿速吉八一作阿蘇奇布。為皇太子。冊立之日,天大風(fēng)雨,四面晦霾,官民頗為驚愕。已兆不祥。泰定帝不以為意,復(fù)選了兩個麗姝,作為妃嬪,一名必罕,一名速哥答里,皆出弘吉剌氏,且系一對姊妹花。父名買住罕,曾封袞王,這且按下慢表。都為后文埋根。
且說泰定帝即位改元后,有事太廟,忽然廟內(nèi)神主,失去兩座,一是仁宗神主,一是仁宗后神主。先是太常博士李好文,曾建議在廟神主,應(yīng)用木制,不宜金飾,所有金玉祭器,須貯諸別室,免致遺失等語。無如元代定制,神主概制以金,當(dāng)時以李博士議論近迂,不足采用,況且宗廟社稷,各有守官,何人敢來盜竊,因此率由舊章,并未改革。至此竟有神主被盜一事,當(dāng)令守京各官,派捕緝獲,偏偏追索十日,毫無贓證。監(jiān)察御史宋本、趙成慶、李嘉賓等,奏言盜竊太廟神主,由太常守衛(wèi)不謹,應(yīng)即議罪。奏入不報。是時參知政事馬剌,兼領(lǐng)太常禮儀使,且有升遷左丞消息。惱動了平章政事張珪,抗言太常奉守宗祐,責(zé)有攸歸,今神主被竊,應(yīng)待罪而反遷官,賞罰不明,紀綱倒置,上何以謝祖靈,下何以懲盜風(fēng),應(yīng)持以宸斷,嚴核功過,方可報本追遠,黜貪懲邪。這數(shù)語說得詳明痛切,總道泰定帝準詞究辦,不料待了數(shù)日,也無批敕,只馬剌升遷事,才算打消。
還有武備卿即烈,故太尉不花,受家吏撒梯賄托,強收寡婦古哈。古哈系鄭國寶妻,曾為命婦。國寶死后,遺產(chǎn)頗多,撒梯陰加艷羨,且見古哈尚在中年,自己又值喪偶,遂浼人往諷古哈,勸她再醮。古哈以門閥相沿,頗欲守節(jié),拒絕不從。偏這撒梯貪財戀色,定欲取她到手,就去請托即烈、不花兩人,硬行出頭,逼她改嫁撒梯。古哈仍不肯允,即烈等騎虎難下,詐稱奉旨令古哈再嫁。逼令再嫁之旨,雖是詐傳,然亦由元代之不尚節(jié)烈,致有此弊。看官!你想古哈是一介孀婦,哪里抗得過圣旨?只好除了喪服 改著艷裝,乘輿至撒梯家,與他成婚。何不就死,但死節(jié)最難,到歡娛時,或亦感念帝德。撒梯得了古哈,歡愛非常,并將她家人畜產(chǎn),一并取來。偏臺官不肯玉成,竟?fàn)枔?jù)實陳奏,殊殺風(fēng)景。并劾即烈、不花矯旨的罪狀,有旨令刑部訊鞫。即烈、不花無從圖賴,暗中恰向左丞相倒剌沙處,奉送金銀鈔若干,托他挽回。果然錢神有靈,可以買命,不消兩日,竟下了一道赦詔,只說是世祖舊臣,加恩貸罪。
又有遼王脫脫,鎮(zhèn)守遼東,乘泰定帝新立,頒詔大赦以前,竟報復(fù)私仇,妄殺親王妃主百余人,占奪羊馬畜產(chǎn)。經(jīng)臺官奏請廢徙,亦不見報。會值山崩地震,雷迅風(fēng)烈諸災(zāi)異,泰定帝只令番僧大作佛事,以期禳解。且令在壽安山寺,集僧諷經(jīng),約以三年,自己卻巡幸上都,備駕前去。于是平章政事張珪,邀集樞密院御史臺翰林集賢兩院官,會議時弊,決計諫諍。適上都亦有詔到來,戒飭百官,并命大都守臣,詳言利病,各官遂公推張珪主稿。珪正滿懷痛憤,即草就數(shù)千言,成了一篇曠前絕后的大奏章,擬親至上都面奏。大眾見了,無不稱為大手筆,小子有詩詠道:
事君無隱由來久,千古爭傳諫士言;
留得一編遺草在,大元久邈直聲存。
欲知奏疏中如何措詞,待下回覼縷陳明。
泰定帝至上都,從買奴之請,誅也先鐵木兒等,看似鋤兇罰惡,足快人心,實則仍為一己計,欲自免助逆之名,不得不討除逆黨!洞呵铩分ㄔ谡D心,桃園之弒,史書趙盾,泰定帝雖稍差一間,其心固不可問也。況倒剌沙亦與逆謀,卒因前時私寵,不加其罪,反擢其官;盜神主者得逃法外;逼再嫁者且恕罪名;藩王有辜不之問;佛事屢修不之省,種種失政,安知不由倒剌沙輩,從中盅惑平?是回敘述,已將泰定帝之心跡,揭明紙上,史稱其能守祖憲,號稱治平,豈其然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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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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