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回　王安福奮勇捉幫頭　史林恩渡江獲要犯

且說王富貴自知犯了劫財害命、焚舟毀尸的重案,縣官勒限踩緝,在糧船上雖有弟兄保護,只怕派兵來拿捉,若然恃眾拒捕,案子越加鬧得不可收拾,初想遠走高飛,一則怕隨地有冤家,二則防捕快狹路相逢,故決定避到李家橋小茶肆中。茶肆主人柳麻于是他的得意徒弟,住在那里自然十分穩(wěn)妥,并且茶肆中日夜有賭博,搖攤牌九,各色俱全,故王富貴住在那里,頗不寂寞。

當日半夜時分,他正和一班賭客在披廂里賭博,呼幺喝六,興高采烈。不料吳江捕快高德素知鄉(xiāng)鎮(zhèn)小茶肆中,終年聚賭抽頭的,他就冒充賭客輕輕敲門。茶肆伙計不知就里,只認是賭客上門,便將門開啟。高德就同林恩、安福及所帶差役一擁而入。伙計見了如此情形,始知不妙,便飛步奔入披廂報告,只說縣差前來捉賭。安福同林恩已經(jīng)闖入,直撲到王富貴面前,說時遲,那時快,安福首先撲到賭臺前,指著富貴說道:“這個就是劫殺焚舟的兇首!”話聲未絕,林恩已手掣阿畢隆寶刀,照定富貴肩尖上猛地一刀砍下,富貴手無寸鐵,只好把桌子權(quán)當家伙,雙手舉起招架,啪的一聲被林恩砍斷一只臺腳,收轉(zhuǎn)刀來,正想砍他的下盤,不料柳麻子已經(jīng)手掄牛耳撲風(fēng)刀奔來, 喝道:“大膽狗強盜,竟敢黑夜到此搶劫,這還了得!”說時舉刀向林恩摟頭砍過。林恩急舉刀招架。那柳麻子也曾經(jīng)過名師傳授,為鎮(zhèn)江幫中第一條好漢,生得短小精悍,刀法精通,便和林恩接住廝殺。一班賭客,都嚇得屁滾尿流,越窗逃遁。

高德和眾伙計也不去追拿賭客,卻和王安福圍住兇首,各揮鐵尺亂擊。王富貴早已拋棄桌子,手執(zhí)板凳迎敵,無如本領(lǐng)平常,兼之寡不敵眾,還被高德從背后揮鐵尺照定他腳踝骨上猛擊一下,痛得他站立不穩(wěn),跌倒在地,遂被王安福擒住。高德急取出軟練,將他兩手銬住。安福見林恩和柳麻子打做一團,便同眾捕役上前相助。柳麻子雖然兇悍絕論,無如披廂狹小,使展不開家伙,要想逃遁,又被林恩一刀緊似一刀逼住,沒得個空隙,不能脫身,混戰(zhàn)一會,也被擒住。

此時東方已白,就把二犯押解回縣,茶館房屋著地�？垂�。

林恩等押犯進城,交吳江縣訊供確實,解省定罪。劉瑞安把二犯略問幾句,釘鐐收監(jiān),退堂設(shè)筵款待二差官。安福在席上與林恩商定,先往高橋查案,耽擱一宵,即便啟行。到得東門外雇坐一葉小舟,直到高橋鎮(zhèn),開發(fā)舟金登岸,找尋客棧歇下。

那高橋?qū)偕虾？h地界,濱臨黃浦江,接近吳淞口,為極繁盛的市鎮(zhèn)。那是常州幫船的歸次,該幫回空糧船都泊在這里修理過夏。高橋和殷行、張華浜、蘊藻浜等,只隔得一個黃浦江面,居民商賈往來,都坐擺江船過江,素來江中很太平的。不料今年新添了一個擺渡口,是常州幫頭繆永福所創(chuàng)設(shè)的。當時南橋各船戶不答應(yīng),和繆永福吃請茶評理,南橋幫船戶說:“你們是糧船水手,專運糧米,公家有工食發(fā)給的;我們生長南橋,靠水吃水,許多船戶靠擺渡養(yǎng)家糊口,你們不應(yīng)該來搶奪我們的擺渡行業(yè)。”繆永福說:“黃浦江是老皇帝的,擺渡并不是世襲你們的行業(yè),你要阻擋我們不許擺渡,空口說白話,卻是做不到,除非你們稟準官廳,勒石示禁,我們不敢不依�！彪p方言詞決裂,幾乎釀成械斗,虧得高橋鎮(zhèn)董許子青出場排解,糧船幫只能設(shè)一第四擺渡口,往來江面的渡船不得過五艘,一場爭論,才得和平解決。不料隔了兩個月,黃浦江迭有浮尸發(fā)現(xiàn),一個月不到,共撈得二十四具,都在第四擺渡口附近。高橋里正稟報上�？h,陸森委高橋巡檢相驗,先后驗得浮尸皆有致命刀傷,都屬生前被殺拋尸江中的。當下填具尸格面貌服飾,飭里正買棺收殮,出示招領(lǐng)。那知縣陸森本是個精明強干的好官,見屬下出此重案,勒限捕快十日破案。等到限滿,只查明兩個浮尸,皆是高橋鎮(zhèn)上的米店主帶著現(xiàn)款到上海去買米,不料皆遭人謀斃拋尸。捕役戈祥向本官面稟道:“小的在高橋鎮(zhèn)一帶密查暗訪,聽得一般人談?wù)?都說此案是常州幫水手做的,因為今年歸次后,爭設(shè)了一個擺渡口,添了五號擺江船,現(xiàn)在發(fā)現(xiàn)的浮尸,都在新添擺江口附近,情節(jié)確為可疑?苦于毫無線索,兼之糧幫人數(shù)眾多,小的不敢冒昧行事,還望大爺示下!”

陸森沉吟了一回,命他退下,連夜草就詳稿,稟報蘇州太守。

這是此案的經(jīng)過。

等到史林恩、王安福到了高橋鎮(zhèn),查訪兩日,毫無端倪。

安福聽得人們說:“常州幫水手狂嫖濫賭,謀財害命,本屬意中之事;高橋鎮(zhèn)向來很平安的,自從該幫水手爭設(shè)擺江船以來,江中浮尸不斷發(fā)現(xiàn),該幫水手實有重大嫌疑�！卑哺Ｂ牭昧诉@一席話,回寓告知林恩,恰遇林恩分道私訪,也在茶坊中聽得這種消息。安福說道:“欲破此案,只有喬裝客商,攜帶現(xiàn)款,到第四擺渡口去坐船擺江,頻作來往,如果他們見財起意,就可當場拿下,以前各案不難根究。若是他們并不轉(zhuǎn)此邪念,那末以前各案,也未必是他們所干,只好另尋別法�！绷侄髀犝f,也深以為然,苦于隨身現(xiàn)款無多,商議了一回,決定就近往訪當?shù)匮矙z陳希賢,說明奉撫憲差遣,來此辦案,現(xiàn)擬親身去試探水手,苦于缺少銀兩,特來拜訪,請即代為籌措數(shù)百兩白銀,用后原銀奉還。說時以海捕札子遞過。希賢接閱札子,見有江蘇巡撫的關(guān)防,不敢怠慢,連忙躬身說道:“且請寬坐一回,兄弟去取現(xiàn)銀來。”說著,便入內(nèi)取了白銀二百兩,遞與林恩。

林恩接過,就向巡檢告辭而去,同了王安福徑向第四擺渡口而來。

常州幫水手倪啟祥因為多日不曾接著有錢的擺江客人,正在岸上守候,瞧見兩個體面商人手提銀包走來,不覺心花怒放,連忙踏前一步,含笑招呼道:“兩位可是要渡江么?我們新船舒服,駛行迅速,舟金憑客開發(fā),決不爭多嫌少,請落船罷!”

林恩一邊答應(yīng),一邊閃眼打量他的面貌,見是個黑面梢長漢子,滿面橫肉,濃眉曝目,一望而知不是善類,便同安福走到船上。

啟祥站立船頭,吩咐后艄張殿奎、王娃解纜,自己手持竹篙,將船撐入江心。張、王二人在后艄把櫓,緩緩而行。林恩便向倪啟祥詰問道:“你說新船駛行迅速,如何卻恁般遲緩呢?我看你們的伙計好似三天沒有吃飯,有氣沒力,好不悶人,我們空著肚子落船,打算到對江去吃中飯,照這樣駛行,只怕天黑也不會到對岸呢!”啟祥答道:“船行如此迅速,你們還是嫌慢,你要快為何不插了翅膀飛渡呢?至于你們二人肚子饑餓,船上別的沒得吃,板刀面卻是有的,盡你二位吃個飽,不爭你們面錢�！绷侄鞅臼晴S師的兒子,豈有不懂江湖黑話,當下卻假意接口道:“好啊!我平生最愛吃板刀面,你就拿出來吧!”

啟祥便向江面上一望,見有的號船駛來,一時不便動手,一面用說話支吾著,一面回身向后艄走去。林恩忙向安福使了個眼色,各將藏在長袍里面的家伙抽出,右手執(zhí)定,藏在背后。林恩兩道目光,注視著倪啟祥,只見他向火艙中抽出一柄純鋼軋鐵刀。此時近處江面上恰巧沒有船只來往,啟祥就藏刀背后,一手托著一只空碗,走進艙來。林恩出其不意,急揮阿畢隆刀,照定他右腿上猛的一刀刺去,只聽喀嚓一聲,刺個正著,他手中用力過猛,竟將大腿上戮個對穿窟窿,啟祥栽倒艙板上,空碗打得粉碎,痛得他暈了過去,不能叫喊。林恩還防后艄兩個水手跳下江去翻船,急同安福躥到后艄,一把一個當胸拖住,揮刀也把他倆的足部砍傷,使他倆無可逃遁。張、王兩匪腿部受傷,倒臥船板,不愿搖櫓,打算等候同幫弟兄來援救,嘴里高嚷救命。林恩割下纖繩,把三人捆了個結(jié)實,割下衣角,塞入他們口中,由王安福將船搖到殷行,林恩登岸,找尋該地保正,說明拿獲三名要犯,速雇三乘小轎,兩頭牲口到來,擺渡船著地�？垂�,命轎夫把三犯拖到岸上,用纖索縛往小轎中,吩咐抬到上�？h衙門。林恩、安�？珩R押解,路上并無耽擱,直到上海縣衙門。

林恩先到里邊見過縣官陸森,說明一切。陸森即著值日差役,把三犯帶到簽押房,并命賬房開發(fā)轎馬費。公差將三犯帶進簽押房,當著林恩、安福訊問。三犯供明姓名,初尚不肯吐實。陸森喝令鞭背,那倪啟祥受傷過重,已痛得半死,哪里再能夠熬刑呢?只打得十幾下藤條,就一口承招,說自己是常州幫頭繆永福的徒弟,至于爭設(shè)擺渡船,幾次劫財害命,拋尸江中,皆是繆永福主謀。陸森一面派差捉拿繆永福,一面把三犯釘鐐收禁。林恩和安福告辭而行,徑到江陰查案去了。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待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