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回

卻說伊尹五就桀,只救了他罷征伐而散黃霧,終不肯恤民。畢竟再造長夜宮,極精括取天下貨財,齊備乃將入宮。其宮制廣三十里,徑十余里。中用磚石結(jié)頂,頂仍培厚土為高山之狀,植以奇花異草周垣護之,其門在傾宮之下。下層一穴,而入是為聆隧,不見人但聞聲。五里許乃是宮門。門外左右,一紅燭籠,一白燭籠,各大如車輪五倍,以代日月。宮中以月為日。宮門之燭點十五日,宮內(nèi)皆大明,是為一晝。息十五日則為一夜,但存小燈,各間閣上熒熒而已。宮室有三千大柱,小者無算。其中高者為夜臺,桀與妹喜居之。自蓋及砌,自牀至地皆珍寶也。周圍環(huán)室曰夜廊,役者居之,皆雕楹畫宇也。廊之中臺之下,周臺設(shè)幕,日夜帳,皆績錦也,樂部居之。晝則張宴奏樂,興至則解衣就歡,倦則眠,飲食俱任意。夜則息燭而酣樂,晝縱三千男女雜交。甚則盡減小燭,使男女各不相認,遇合交錯,以為快。而妹喜無所不至矣!伊尹聞之,而嘆曰:“嗟乎!人道滅矣!”后人鐘伯敬吊之一俚律曰:夏桀為歡亦異哉,三千活肉一墳埋。

孌童姣女交加合,兔穴鮫宮屈曲開。但把淫精澆粉髑,那能生氣上葭灰。南巢凄慘終身事,好是孤魂覓夜臺。

桀以甲申三月朔日入宮,四月朔日才一出,謂是只住得一日,不覺已一月矣。這一月中,夏國多少天變,桀皆不知。五星皆隕,又雨日并斗,又雨血,又雨木冰,又平柱矢流。太史終古終日告變,不得見桀。三旬乃得一見,遂執(zhí)天文圖占侯法以諫于桀曰:“古圣帝明王一日三朝,與賢善公卿議論政事,凡以養(yǎng)道德、遏邪萌也。今君王廢明入幽,男女交縱,澌滅人紀。人道既絕,天命必終。災(zāi)變異常,亡無日矣!”桀大怒,不待其辭之畢,命武士擒綁,將殺之。朝士二人,史佐三人又陳言救古。桀曰:“此皆關(guān)龍逄、黃圖等惡黨慣造妖言者也!泵た`,將殺之。后人馮猶龍有口占笑之曰:善類常將惡黨看,正言卻道是妖言。賞罰是非如此用,哪愁天下不安全?

其六人將殺,伊尹急進曰:“臣而得罪于君王,則誠當殺之。但太史所陳者之事,是天得罪于君王。君王看天,六人可緩死也。且往年君王殺黃、關(guān)等后,有許多變異,故君王莫若自為神圣之樂以解變,而寬六人之憂,以共回天!辫钆,乃釋六人。尹又救了六人。而是夜,太史終古乃挈其渾儀世籍與宗族,盡去夏,奔于商侯。桀聞之,反喜曰:“妖黨怕我去矣!”乃照常為樂不止。

次年乙酉,地中群犬吠,夏日大霜,泰山走石立,伊洛竭。司土告變,桀曰:“此天地自然之事,何足為憂?”殺司土。瞿山地裂,司空告變,桀曰:“朕正嫌河道迂回,此地裂,是吾意也!蹦嗣勖穹蛭迦f,率諸侯之民,因其裂鑿山而通于河。伊尹聞之曰:“噫!謂天地變不足畏矣,子又何居于此?”乃去。此第五就,有功頗多度,終不可為,而去歸亳就商侯。則終古先在亳矣。終古見商侯,泣訴:以為天命絕夏,君當救天下生民。商侯辭謝不敢當,而客尊終古于國。及伊尹歸,與終古密論天道。天下非桀黨,即皆不足有為者?煞钐煺,惟商侯。遂默有吊伐之策矣!

且說天下諸侯如何非桀黨,即皆不足有為者:不足為者是善的,桀黨是惡的。如豕韋四氏,自孔甲世來,已霸行天下。在桀之世,畏桀之力,只得與之為黨。而葛氏又新起,相與屢屢助桀兇淫,以威天下。天下諸侯畏桀,即畏伍氏。伍氏因以憑陵下國,無所不至。東方豕韋氏為霸,吞并小國,三十地,方九百里。甲士九萬,車九千乘。其余東國雖未滅者,唯唯從命,朝聘惟謹。東方九夷,又相協(xié)助之。北方昆吾氏為霸,吞并小國,二十八地,方八百里。甲士八萬,車八千乘。其余北國雖未滅者,唯唯從命,朝聘惟謹。西方顧氏為霸,吞并小國,二十地,方四百里。甲士四萬,車四千乘。其余西國雖未滅者,唯唯從命,朝聘惟謹。西方諸戎亦從之。南方常氏為霸,吞并小國,二十二地,方五百里。甲士五萬,車五千乘。其余南國未滅者,與諸蠻俱亦從命。中間桀自為霸。助之者葛氏為霸,吞小國,五地,方三百里。甲士三萬,車三千乘,余小國從之。五霸者,桀之惡黨也。其眾小國諸侯,中有帝王之冑,神明之裔,圣賢之后,先代大臣之后,典夏后氏,懿親甥舅之國。初年自立,自來朝者至今也。有被摧滅吞并的,也有不能自立,喪國亡身的,也有不得已順從惡黨以免旦夕之命的。皆所謂不足有為者也。有稍能自立,不失和好,內(nèi)能勉守其國的,則所謂善者不足有為也。到修德行仁自強的甚少。惟有極西方有邰之國,棄之后,姬氏公劉者,其先不窋,于羿浞之世失國,居戎。及今公劉能修后稷之業(yè),民富心一,乃立國于豳之谷。今邠州三水是也。國既富強,為善自固,諸亂暴之國,不敢窺伺他。亦與中原遠絕,亦不朝桀,亦不畏霸,遂為后來周家之祖。此則遠國未能有為者也。其中國諸侯,能修德行仁,節(jié)用足國,仁民愛眾,不失朝桀之禮,盡事桀之道。卻不從惡,又不黨亂。不凌弱,亦不畏強。暴主無由加眾亂,亦不敢侵者,獨有商侯而已。且說商侯在這暴亂之世,何以能自立。商侯只是修德于己,行仁于民。民既一心,誰人敢犯?其所用賢才又多,伊尹以元圣而為師,萊朱以亞圣而為傳,慶輔、湟里且以大賢而佐政,壽常、旬范以賢者而守職。凡所以勸農(nóng)課桑,省耕省斂,富善恤窮者,無不盡道。國中家給人足。而君師、大夫之車馬、旌旗于戈樓櫓,從人衣甲亦無不精密。所以當時葛氏無道,橫行于中國,而獨不能行其令于商。如夜宮之需,商不應(yīng)也,葛氏亦不敢來伐。商侯亦用宛法善辭之伊尹在夏,亦能宛轉(zhuǎn)于桀與三小,致不罪于商。初伊尹在華野中原,以天下為己任。及見桀之暴,諸侯之亂天下,蒼生之困苦,尹視之亦若切身之痛痾,恨不立拯起之。卻能前后經(jīng)立夏朝十有余年,而不激不露者,這叫做圣人,能為龍,亦能為蛇者也。后人余季岳贊之曰:昆岡既炎,玉石俱焚。

百川皆沸,況乎千山。

龍門既鑿,銀河道東。

方舟莫挽,詎留飄蓬。彼決一泓,而灑萬頃。

魚枯于池,烈者尤兢。

倒流激石,晝夜怒號。

即曰砥柱,何俾狂濤。

是以圣人,不券不惡。

不潔不怒,不平不鳴。

善者不萃其形,奸者不獲其情,妒者不聞其聲。夫是以入于焰烈,濤狂不為異,而卒獲其平。

其五就于桀,本視其萬一可救而救之。故隨時見道,愛道乘時。今看桀終不可少回了。又聞得妹喜得了一夢,謂桀曰:“妾昨夜三更時候夢見西方有一輪紅日,東方也一輪紅日,兩輪紅日在空中相斗。西方紅日中,閃出一員將,身披金甲,手執(zhí)金槍,殺個勝。東方日中也蹲出一員將,身披鐵甲,手執(zhí)鐵槍,殺不勝。那日便無光彩,漸漸滅了,不知此主何吉兆?”桀曰:“春夢襕衫,不足怪也!币烈劦,識天命在商。遂去桀而就湯。以妹喜之夢告商侯,這是五去桀。遂永絕于桀。桀惡日甚,諸侯日橫。

尹欲行風(fēng)后力牧之事,佐黃帝之業(yè)。先修井田之法:每里十井,每井八家,每家受田五十畝,即當今之百畝。每家有當家一人,年五十而內(nèi)三十而外有妻者,為富家。其上而父母老者,當家之人營肉帛事之。其下而弟與子幼者,助事當家之人。四十而無子者,則許另娶一妾,或前妻去者,再娶妻。五十無子者,則許養(yǎng)他人子,頂代其農(nóng)業(yè)。子三十而不娶,女二十而不嫁,并嫁娶責(zé)財者,髡劓其父母。弟年三十父不存,則兄為之娶妻。乃告于官而別受田。田之用力須三人,蓋子弟助之。無則養(yǎng)子雇鄰人助之。其人可養(yǎng)八九人。子多者,以繼無子者后,或贅于有女無子之家,即繼其后。故國中無鰥寡孤獨之民。間有值非常災(zāi)患而無依者,幼則或養(yǎng)于民之新受田人口少者家,長則或在官為胥徒、為工藝,老則有義廩給之。其井田雖作,九區(qū)中間盡以居民廬舍,植桑麻菜果而無公田。故用貢法,雖家歲取五畝之八,而別有補助之法。每里之中,則設(shè)一學(xué),立一師,舉一里中之賢士為之,教一里之子弟。而設(shè)一義廩于里學(xué)之旁,舉一里中長厚耆老為之長。司其倉廩,每歲所貢租粟,十井之民自運于里廩,而里長驗收之。國有用,則取諸里凜。取不盡之余,即為義廩。春省耕,視民有牛種糞力不足者補之。秋省斂,視民之為禾本嘉,而收成偶薄,不得于天、不足給其家一年之用者助之。其不幸之民,老而無歸者,即使守里廩之旁,歲給余而養(yǎng)之。又禁民間買置玩物巧奢之器,不許多為末作。死喪有哭泣衣木,而無飲食;嫁娶有布縷,而無幣帛。民家三年余一年之粟,九年余三年之食。每里之師是為下士。其有成德,令聞?wù)哌x以為學(xué)于都中,觀禮樂刑政事,是為中士。其弟子中有孝梯忠信,習(xí)禮樂、兵農(nóng)、邱索、典墳而有得者,補為里學(xué)之師。其中士學(xué)政而成,則授庶政,是為元士。其在國則各有司職,出則宰邑,亦為邑學(xué)師。五里為一邑。邑有元土之令德者,又舉為大夫。七十里之國:十四邑長,十四邑師,七十里學(xué)師,七十里長。以教治其士民。其教兵之法:每井八家,家出一壯丁。二家共養(yǎng)一馬。八家共出一車。每家自置兜鍪皮甲、戈矛、弓矢、盾櫓。而每車有小旗、小鼓。一車乃設(shè)一將中土,或下土為之,有陣旗、陣鼓。八十人是為一陣。五陣,五十車,四百人,四百馬,是為一旅。立旅旗、旅鼓,設(shè)一裨將元士,或中士為之。十陣,百車,八百人,四百馬,是為一軍。立軍旗、軍鼓,設(shè)一大將大夫,或元士為之。同七十里,車七百乘,甲士五千四百人,除余夫助役在外,君與將帥自將之。設(shè)大旗、大鼓,馬皆披草。每車八人。四人居上,執(zhí)弓矢。四人在下,執(zhí)矛盾。而各里長輩卒在官之徒督之,余夫從之。除子弟替役外,合國行師可七千人,為七軍。

每歲農(nóng)暇按法教之:以四軍處四正,按鳥、蛇、龍、虎。以四旅處四奇,按風(fēng)、地、天、云。以一軍居中,為天柱。其在官之徒、在甲士之外者,出則為游奕,入則為護衛(wèi),戰(zhàn)則為接濟,護則為收檢。每歲搜苗,狝狩田獵,而四陣以教七軍,教成。蓋二十年,竟無敵于天下,伊尹之功也。伊尹自乙酉歲,絕夏就湯,專以此為事,厲志救民。見湯之明德日新,既自慶得為明主之師。又自以為德不及湯,力請為臣。遂為相,仍稱師行相事。與萊朱等悉心力佐湯興王。于是尹去夏后,夏桀益暴?霸國益橫,天下諸侯皆愿歸于商矣!

且說夏桀如何益暴,桀既無伊尹,無所敬服。去了終古,無人復(fù)告變。殺了諸告變之人,無人復(fù)言。數(shù)年間,既搜索天下貨財、子女。天下諸侯不得充足應(yīng)數(shù),天下士民俱怨恨不但。夏國桀初年,開辟夏疆,吞滅近國。有地千五百里,甲土將二十萬,車二萬乘。桀日所親從厚養(yǎng)猛士,亦二萬人。皆力舉千斤,射貫七札者。近年死亡大半,其兵新?lián)Q者,如舊數(shù)。猛士則新選者,雖仍猛獰,然不似舊時有紀律了。桀憑勇力徒眾,自為霸于夏。滅善國,存惡國,以為黨。滅善人,用惡人,以為助。近方之國不得不助桀,不助者滅。桀之諸臣三小、二幸等,倚桀而肆行于下。自所取用,奢侈淫酗,亦各為小桀一般。取民租賦,初年十分取二,中年十分取三,到近年來則十分取四五。以至搜刷殆盡矣!百姓在桀之世,生不能養(yǎng),死不能葬,長不能娶,曠夫滿于野,怨女盈室。士不得仕,賢才厄窮,善人困苦終身。惡人從桀者,乃得食祿。桀之護衛(wèi)從人,飲食狼籍,衣服華彩,制新棄舊。而民日不再食,衣不蔽體。又上官有司時時設(shè)法搜掠,百姓賣妻給官。又刑罰不中,百姓怨氣滿腹。又屢起徒役,累殺多人。加罪無常,冤民見殺,百姓受苦。四十余年然不叛亂者:一則畏桀之力與諸臣之兇。二則戀故土,不敢他往。三則僥幸萬一茍免,姑延旦夕而已?傊菫樘煜,皆小桀,無主可歸故也。且從前雖苦猶有幸延生命者。近年明明用王命搜索財寶、子女,諸惡黨之臣,四出橫掠。而士民家家離散,人人將死了。向時怨女,今為冤女。向時曠夫,今為徒夫。賣為賤婢,役為官奴。無不至矣!向不能養(yǎng)者,今且老弱展轉(zhuǎn)于溝壑,壯者逃竄于四方矣!向不能葬者,猶能方瘞。今則裸尸滿路,積臭盈溝矣!如此世界,桀猶然只似沒有,諸惡猶然日甚。近既役民夫于瞿山、開河,累殺又多人,民怨日益甚。又累及諸侯之民,諸侯亦怨,諸侯所驅(qū)之民亦怨諸侯。乙酉之后,桀又搜尋,諸侯獻財帛。不足者,有獻于女。不如意并聞知其自用而不獻者,遠者使五氏伐,近者自伐之。又滅三河氏等數(shù)十國。而近桀之諸侯及士民,聞商侯之政者,只除五氏及惡親黨而外,俱愿歸湯矣!

且說如何是霸國日橫,即上所說五氏各行兇惡,恰是天生五小桀。如何五方便有此五霸?實非天地設(shè)之,蓋五方賢侯桀自不用,用此五惡以相助耳!后人鐘伯敬銘之曰:堯咨四岳,天下平章。桀資五伯,以亂五方。彼為天下得人者何皇皇!此欲以人亂天下者何攘攘!五方狺狺,天下淪淪。豈曰萬民?豈無友邦,與無善鄰?曷不老臣,與任賢仁?惡猶佩,蘭蕙焚。騶麟殺,豺犬尊。吁嗟乎!吾今而后知亂不在多,則夫治天下者亦在予一人。五氏之惡最強者,豕韋氏。系韋者,高陽氏之后也。其祖亦以賢功建國,至孔甲之世,峙賀強立,始霸諸侯。子孔賓繼之,亦黨桀助惡。今孔賓又死,子冀新立,血氣方剛,恃其國勢,益暴橫邪淫,而好色尤甚。既索東方眾諸侯國貨財、子女,供桀夜宮之需。實自享其半,猶以為未足,又自索于諸侯。諸侯力既盡于先,今皆不能應(yīng)冀。遂首伐有鬲氏,滅其國。鬲君奔,各國皆畏。豕韋不敢容,遂奔豫方,來歸商侯。侯納之,欲送之還國。乃使大夫慶輔往告豕韋冀曰:“昔先王封國,地不過百里,不相并。其近者修睦,不相陵。今子新立于民,上將使民和而國安。乃遂興兵,財色之是索。夫有鬲者,后夔之裔也。何罪而滅之?寡君惟是國小力微,館其君則用不足,納其國則力不能,敢請命于子,能復(fù)封之,則子之仁也!奔酱笈,罵曰:“何老囚未死,乃敢狂言侮子?他頭欲膏予長劍乎?”斥慶輔曰:“速歸,教子履自來送命!睉c輔從容進曰:“君息怒。商侯已飾國中美女五十人,具黃金五十鎰,將把來與鬲君,送于君。故使下臣先來觀君心,意何如耳?君怒,黃金美人不送來矣!且下臣慕君已久,國富兵強,可展其尺寸,以事君。若商,則國小不過自保而已。且以君之大英資,何憚不為天下主耶?”冀大喜,留慶輔于國,曰:“子真賢才也!”厚待之。慶輔遂得于國中遍告諸侯之人,言商侯之盛德至仁,而東方諸侯之國盡思歸湯。

慶輔居豕韋六月,盡得豕韋國中要領(lǐng)。且結(jié)有腹心多人,而后私奔歸商。豕韋氏冀方自奪士民之妻五百人,窮淫極樂。更廣索民間有可意者,悉取之。仍日發(fā)兵,取于諸侯。又甚則奪宗族大臣之女。有其大臣支機子來奔商。商侯厚待之,而豕韋國中臣士民人大半思歸湯矣!

次強者昆吾氏者,實姓巳,陸終之后也。巳疆繼豕韋,巳伯于前世。今已牟盧,久助桀虐。牟盧專尚威武,好田獵,逞刑殺。恃其兵強馬壯,恣意侵伐眾諸侯。北方諸侯人人自危,而牟盧益甚。聞有怨者,即興兵伐之。無終子尤庭,帝堯之庶支也。以誹語被滅,奔來歸商。昨國伯超先嘗從昆吾氏以黨桀,今其子良仁新立。牟盧怒其不先來告知,而自立,欲伐之。良仁懼亦奔商。又墉國男寧,年老國弱,懼妻子為牟盧所殺,盡挈而奔商。商侯皆厚待之,而遣大夫湟里且,告于昆吾氏曰:“寡君聞之,恃德者昌,恃力者亡。昔夏之有德,天下宗之。非有征伐之威也。羿殺九日,誅封豨,篡夏國,收逄蒙,而自見殺。非無威武,為無德也。君以大國而行其德,天下孰敢不從?若以勢力行之,誰能不叛?君其復(fù)無終胙國。寡君亦愿共戴之。”牟盧偽許復(fù)二國,二君歸,感商侯之德。遍傳聞于北方。不半年,而牟盧復(fù)興兵,殺尤庭,良仁又奔商。其墉男則原不求復(fù),固在商也。自此北方之諸侯盡思歸湯矣!北方已素聞商侯之仁,而大夫旬范本北人也,又請往觀北方。遂居二年,盡得北方要領(lǐng),布心腹而后歸。而牟盧又以寵妾之言殺己子。又怒殺其弟之子。其弟已離者亦來奔商。而昆吾氏國中之人,皆欲歸湯矣!

又次強者顧氏,其前侯委望助桀亦久,今其子金冥已立五年。專好用刑,亦好貨。代桀夜宮之索,半私以自奉。西方諸侯多貧,不供其欲者,亦請于桀伐之。易欺者,己輒代之。初伐綿氏,大戰(zhàn)于長原,不勝。后盡糾惡黨,滅綿氏,殺其君,盡其財貨,搶其子女而還。既又忌其同黨之侯殳氏,誘至宴會,出伏兵殺之。諸侯遂皆叛。金冥恃其兵馬強盛,不以為意。商侯之大夫湟里且,本西人也,聞之請往觀之。遂往西方,居一年。遍布以商侯之令德,而誘勸其人民,及各士大夫并各國諸侯。金冥又以虐刑,殺其大夫正岜,正岜之子正寶因里且而歸商。而西方之諸侯與顧氏之臣士民,皆欲歸湯矣!

其次,南方息國常氏,于之弟猱。先是于助桀,其弟騶諫于兄曰:“何為助桀?”兄曰:“不得已也!庇谧渲涞苜t,以位傳之。而末弟猱者,邪人也。覬其位,欲行弒奪。騶察其意,遂避位北奔,亦來歸商。其母思騶,惡猱。猱遂竄其母于荒山,不顧養(yǎng)。又好貨好淫,廣集珠玉金寶為牀,室擬桀之夜臺,日夜集孌童、麗女百人,解衣亂淫,爭風(fēng)比勢狂笑。一堂,名為雜樂堂。又有一宮,四方無門。但有一穴,注暖酒于中。中乃大窖,已與妖人狎客。孌童、嫩女數(shù)十人解衣入穴。入窖而浴于酒,一面飲,且一面淫蕩,名曰醴泉宮。既醉迷后,甚至尋人殺之;蛲龁柂z,倒置刑人;蛞磺胁焕,而自入醴泉極樂,國事悉委之陶思嘉、柴經(jīng)。二人好貨好色尤甚,妄取民財,奪其妻女。有豪士臨天道者,其妻為猱所奪,怒而奔豕韋。系韋以常揉為同調(diào),竟不理天道。乃奔歸商。

商侯使慶輔往告猱曰:“國之有君,將以治人。世無有無親之人,尚安有無親之君?且男女雜游,人類所不為也。今子為之,國事豈醉卿所可理,生民豈宵人所可托哉?愿君盡孝去淫,任賢修政,以治其國。”常猱亦命大夫來答曰:“君處中國,寡君在南方。夢寐魂魄飛越,不能至也。乃辱使命,責(zé)在底里,得毋過典。寡君聞天下有子負親,亦有親負子。子負親,人盡知,其不然也。親負子,人不知也。故寡人獨行之,不知道的只曰‘尊親\’,遂觸其冤。豈知子親本俱假合也。且子君之多憂也。何不自為極樂?以忘憂誠。忘憂則一日至足矣!何必久圖度也?醴泉者,樂之佐也。所以消世之坎坷,起天下之痿痹也!鄙毯钚Χl之曰:“邪說怪行,不可以人言道!睉c輔商人,請復(fù)往察之。往居一年,盡得其要領(lǐng)。又得其國之賢士昌允、高離以來。其南方諸侯之國并常氏之國中,亦無不慕商侯之仁而來歸者矣!

五氏之中,葛氏垠最昏愚。葛氏,閼邱之后也。其國在今歸德,西寧陵縣也。垠之惡專尚淫酗,次則淫刑殺善民。黨桀為惡,橫行中國。中國諸侯莫敢如何,勉強事之。近年以桀命括搜財寶子女,為夜宮之需。葛氏搜中原眾諸侯國殆遍。而太康氏首不能應(yīng),葛氏伐而滅之。眾諸侯盡力供應(yīng)。眾諸侯之士民盡怨眾諸侯,而眾諸侯盡怨葛氏。人人欲滅葛氏。葛氏既假夜宮之由,索取民間,以自足。狡童美女,充于內(nèi)外。奇珍異寶,溢于宮廚。多作旨酒,盡日酣飲。諸童男女,奇歌妙舞者,八十余人。醉則與諸狎客恣淫,不以國政為事。功不賞,罪不罰,民訟不理,士求見不得見,士民皆怨葛氏。且益增置酒食,以飲酒之官,不善飲酒易醉,乃改葛氏祖廟為太和堂。廢祖宗之桃為墻隅,自與客縱博賭賽伎倆,斗雞于其中。己乃大飲。男女競交狂笑,淫戲成一塊。

適天大雨,堂前不可著履。遂取廟中舊遺竹冊簡帙鋪地,以度客行。民租盡取,酒米猶不給于用,乃盡括搜民。家亦無有,遂百殼皆釀酒。宗族共請祭祀祖宗,垠曰:“豈有生人不樂而死鬼能食也哉?”葛國與商最近,其族人葛從順奔商,以告商侯。商侯曰:“噫!一至是乎!”乃使元士虞生衡往問之曰:“夫人之生也,本于父母,而原于祖宗。故天子祭天地,諸侯祀祖宗。今君乃百為俱足,而獨不祀先祖,此何為者乎?”葛氏使大夫誑對曰:“與君相鄰,謂宜緩急相視,有無相知也。今寡人之邦,雖地廣于君,而百物不供,莫貧如此也?犧牲果實不供如鼎俎,何不能承?先君曰:‘百為具足,毋乃未詳。’聞乎?”商侯曰:“噫!奈何而貧至此?”使虞生衡往遺之牛羊。葛氏受之,乃與諸客大笑曰:“子履真迂!聽吾所誑,其牛羊是增。我一饌之飽,遣商使去。即殺牛羊下酒,大啖之于太和堂!庇钟凶迦吮几嬗谏毯睢I毯钤:“噫!異哉!葛伯之不仁也!笔褂萆庠偻鶈栔:“敝邑闌笠之腯,不敢自愛,而以供君。君乃復(fù)蔑典禮。又不以祀,何為者乎?”葛氏又使士誑言對曰:“夫祖考之祀,蒙君肥腯,而潔豐無具也。粢盛不供,如瑚璉何?”商侯曰:“噫!有是哉?何不耕祭田?”使曰:“敝邑之民,力敝情離不能耕也!鄙毯钤:“且至春,吾民當姑代之。”使謝而歸。葛氏又大笑,以為得策。恃其兵力及四鄰之屬,以侮商侯。商侯豈不知?只圣人心,事不逆人詐,自盡其至仁。葛氏不知其然,以為迂陋被欺,并不知其親戚士民俱已離心,而與四鄰屬邦俱已欲歸湯矣!所以一桀五氏之外,天下眾諸侯,皆避難而歸湯也。葛使方去時,而太康之后太康氏延者,來奔商,請師征葛。不知商侯何如處分?下回再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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