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回
卻說子牙之妻馬氏見其老而不遇,終朝求去,道:“姜子牙今七十以上,竟無顯大,吾請與子訣別!弊友涝:“吾年八十位至封侯,爾且暫守目下之貧,富貴之樂終有在也!瘪R氏快快不悅。
一日,垂釣海濱,馬氏饋餉,子牙迎而受餉,恭敬如賓。子牙乃按竿垂釣,坐石礬而啖飯。馬氏私視籃,并無片鱗。及以釣視之,則其釣不曲鉤,但直針而已。乃怒曰:“吾以子為時未遇,甘守貧窮,然不知子乃嗤嗤之士,何足怪其貧落?”子牙曰:“何謂也?”馬氏曰:“絲不投餌,釣不曲鉤,其魚從何而得?子將窮困至死,又何尚望封侯乎?”子牙笑曰:“吾絲不投餌,釣不曲鉤,不釣魚鱉,獨鉤王侯,此非婦人之見所能知也。”馬氏曰:“雖釣王侯,亦必曲釣而得,焉有直釣而能取者乎?”子牙又曰:“吾寧向直中取,不可曲中求。爾且歸家,再過數(shù)年不遇明王而取富貴,誓不立于天地間!瘪R氏不對而歸。子牙終日垂釣,只見民有扶老攜幼擔囊挈餉,紛紛西行,接踵不息。子牙怪而問之,行者曰:“商王無道,苦虐生民。今聞西伯侯以仁政施于四方,鰥寡孤獨各得其所,為其民者,老則衣帛食肉,幼則不饑不寒,四民樂業(yè),草木沾春,所以吾等欲避商而西投也!弊友缆勓,浩然嘆曰:“西伯既善養(yǎng)老,吾盍西歸乎?”遂收綸竿,摯妻孥,奔往歧州。
至潼關(guān)下,但見老幼男女數(shù)千,悲號不得過關(guān)。子牙問其何故,眾民曰:“關(guān)主以我等為逃亡之民,不肯放開關(guān)!弊友绬:“關(guān)主是誰?”眾民曰:“正主太子殷郊,副主乃國舅姜文煥也!弊友浪熘笨坳P(guān)門,求見關(guān)主。關(guān)主問曰:“汝何方人氏?”子牙曰:“小民乃商都之民姜尚也!币蠼荚:“求見為何?”尚曰:“吾聞良禽擇木而棲,良民擇地而主。方今商王失德,苦虐百姓,民不堪命,父母凍餓,兄弟妻子離散,故民欲棄暴歸仁,以求自活。今殿下以此等為逃躲之民,不肯開關(guān),罪其去商。民死不足惜,然民亡財竭,國家豈能獨安?且商王寵妲己,嬖費仲。姜皇后無罪見投,東侯伯因諫被醢。太子遭廢,國舅被謫。此乃三綱殄絕,倫理乖違。公等名呼君父,實皆仇敵也!
太子默思不語,姜文煥不覺放聲大哭曰:“昏君實我殺父之仇,如何更為守關(guān)?”即令開關(guān)放其流民。又說殷郊曰:“殿下有君父之義,不可棄職,吾愿西投求兵伐商!币蠼荚:“我母因妲己而死,梅伯因我而亡,我亦同母舅西投,借兵除此妖婦,以雪母恨。”子牙曰:“二公皆商家臣子,豈可背叛?況當今未有明王出,公等必欲報父母之仇,不如暫守潼關(guān),俟后有兵東伐,會兵助陣,生虜妲己,以雪前恨可也!币蠼枷布{其言,欲留子牙。子牙辭曰:“尚本細民,不足奉承左右。且商王聞知,必以殿下招亡納叛,得罪反重。”殷郊然之,放子牙下關(guān)而去。卻說子牙將至歧州,遙見二士蛾冠博帶,狀貌非常,端坐息于道旁樹下。子牙進前長揖曰:“二公何方人氏?”其士曰:“吾等乃孤竹國君之二子伯夷、叔齊也。”子牙忙拜于道,曰:“公子何以至此?”伯夷曰:“吾弟兄因讓國而出,欲投于商。商王失政,故處北海之濱,亡世三邱。今聞西伯發(fā)政施仁,尤善養(yǎng)老者,故徒步而來,拭目西方太乎?”子牙嘆曰:“得天下者,得其民,吾知商德喪矣!”遂相辭而別。夷、齊竟隱岐山之西,不在話下。
且說子牙既人歧州,遍游都內(nèi)山川,無一可棲之所。一日,游于城外,見樵夫,問曰:“吾乃遠方細民,漁釣為生。今聞西伯行仁,是故挈妻孥來投。路僻人生,不知何處可垂釣,敢煩指引,使?jié)O樵皆在春風之下,有何不可?”樵者曰:“此去西南五十里,有地名曰‘磻溪\’,原從渭河而出。此處石室深邃,林下蒼蒼,兼有石室清幽,波濤洶涌,乃魚鱗所聚之處。子欲釣魚為生,非磻溪不能以為長久之計。”子牙謝曰:“子試為我指引,何如?”樵者辭曰:“吾有老母在堂,采樵為活,不能遠出。今鄰友亦是漁者,可令引子而行!弊友涝:“感承子厚意,愿乞姓名,以為他日相逢之志。”樵者曰:“吾家住歧山之西,姓武,名吉是也!弊友擂o謝武吉,遂攜妻子與漁者溯水而上,次日行至磻溪。果見石室清幽,波濤洶涌。浩然嘆曰:“不緣漁父引,豈得見波濤!”遂謝漁者,安居石室。卻說磻溪上有大石,子牙終日立于石上,垂竿而釣。不覺三年之間,須眉皓白,并無賢士往來,獨有樵牧之夫相為鄰友。然子牙甘守清苦,以仁義之風化諸樵牧。磻溪前后村中民戶皆服其化,亦有清高氣象。獨其妻馬氏不樂貧困,一日又詰子牙曰:“子言年至八十位已封侯,今日東遷,明日西徙,寂寞如故。年光屢換,如之奈何?”子牙慰曰:“吾觀西北有祥云瑞氣,三年之后,必有明王來此。汝宜暫守清寒,富貴指日可得矣。”馬氏郁郁不樂。
一日出釣磻溪,見一樵者扣歌而至。近前視之,乃故人武吉也。姜尚曰:“子何至此?”吉曰:“吾乘間訪親于前村,因來謁子!鄙屑词蔗,延入茅,一煮魚酌酒以敘故舊。姜尚熟視吉之相貌,驚曰:“子何神采俱散,昏黑障天庭,非傷他人,則為他人所傷!蔽浼:“吾死不足惜,但有老母無養(yǎng),子有何術(shù),幸為我圖之!鄙行υ:“死生禍福皆系于數(shù),固非人力所能遷改。然子倘有事變,即來磻溪,吾當與子謀議。”武吉辭謝而歸。
一日,采樵賣于城中,門吏攔索錢物。武吉曰:“西伯之政,關(guān)隘城市俱察往來奸細,不收商賈之稅,魚梁水利與民共而不禁。今吾賣柴之夫,錢物僅足保身,爾敢背上而欺下乎?”門吏大怒,即欲歐吉。吉拔樵斧便打,這也是他合當有難,姜尚合當發(fā)跡。門吏措手不及,竟死于樵斧,傷下馬綁。武吉來見西伯,西伯令其供招,武吉即具始末以上。西伯曰:“噫,此吾教化未孚,以致奸吏欺壓下民。本當赦爾歸家,爭奈人命為重。亦不治爾償死,但囚系三年,以贖死罪!毙l(wèi)士即押武古人于土牢。只見門無鎮(zhèn)錮,不設監(jiān)司,惟有木刻吏人而已。武吉怪問其故,衛(wèi)士曰:“西伯德教,不以纙紲堅獄以拘罪徒。但有頑民不遵教化,只畫土為牢,刻木為吏。罪徒雖欲逃亡,慕其德義,不敢虛脫,此西伯仁政所致也!蔽浼嗳幌聹I,曰:“西伯仁化若此,吾罪雖死無恨。但有老母在堂,旦夕無人侍養(yǎng),豈能握度三年?”衛(wèi)士曰:“汝既有老母,又無兄弟,吾即代爾奏聞,使伊免罪歸養(yǎng)!蔽浼葜x不已。衛(wèi)士即以告于西伯,西伯曰:“吾以仁孝治民,豈可囚人之子而絕其母乎?”遂令取出武吉,令其歸家安奉老母,自來赴獄。且誡吉曰:“旬日不至,差人捉到,死罪不赦!蔽浼殿^謝罪,忙跑歸家。時母聞吉被囚,憂惶號哭。見吉歸家,且驚且喜,曰:“吾兒焉得逃回?”武吉具西伯德政以告母。母曰:“上既如此,不可違刑,汝宜速赴囚系。”武吉泣曰:“吾赴囚后,母之甘旨誰人侍奉?”母曰:“不必慮,吾織纴足延歲月矣。”武吉不從,自思姜尚言語,即日投入磻溪,來見姜尚,求保身之策。尚曰:“吾曾言死生有命,自非人力所能保。然吾有一小術(shù),亦能救子!奔丛谑也家谎谛蔷,縛一草人置于局中。燃燈一盞于腳下,密演袖咒,口含清水,噴滅其燈。左手望西北一招,牽起黑云,掩卻武吉之辰,投草人于渭水。乃告吉曰:“汝暫隱于家,七日不出,西伯再不來拘子矣!贝^旬余,西伯疑吉不至,群臣皆曰:“此乃頑民,重違犯罪,可令衛(wèi)士捕獲,斬之以驚頑民!蔽鞑:“吾演先天之數(shù),武吉投河而死,其象已沒,何必搜尋?”君臣正議之間,有商都一萬三千流民投告西伯曰:“崇侯虎日與妲己蠱惑商王,苦虐生民,使民凍餒。我等皆無天日,故投賢伯臺下,愿乞處置!蔽鞑畱K然不樂,閎天奏曰:“主公廣行仁政,今關(guān)南堯山之下,其地廣闊肥饒,人煙稀少?蛇w一些流民居于堯山,因其家口,派與田地,使其耕布就食!蔽靼丶渭{其言,即準施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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