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回　戰(zhàn)垓下項王被圍　歌楚帳虞姬殉節(jié)

話說漢王因和議成就,項王已歸,亦欲罷兵西回關(guān)中。張良、陳乎一同諫道:“現(xiàn)在天下土地我已得了三分之二,又有燕、齊、趙諸國皆來歸服,勢力正強。項王兵少糧盡,窮乏無助,此乃天亡楚國之時!不趁此時進兵剿滅,任其回去,真無異養(yǎng)虎貽患!”漢王聞言,大悟,決定進攻。先遣使者分頭往約齊王韓信、魏相國彭越,各起兵前來接應(yīng),定期會合三路軍隊,夾擊楚兵。又命劉賈領(lǐng)兵助英布,往取九江。布置已定,漢五年冬十月,漢王自率大兵往追項王。

此時,項王去已多日,漢兵一路追趕,直到固陵,與楚兵相離不遠(yuǎn),立下營寨。項王聞漢王背約來追,心中大怒!立命回兵迎敵。漢王原約韓信、彭越領(lǐng)兵來會,此時追及楚兵,屈指一算,期限已過,兩路兵仍不見到來,只得獨自出兵接戰(zhàn)。當(dāng)日,兩邊排成陣勢,項王出馬,大罵漢王:“不顧信義,反復(fù)無常!”漢王不答,揮兵殺進,彼此大戰(zhàn)一陣。項王因恨漢王無信,怒不可遏,勇氣比常百倍,匹馬當(dāng)先,沖入漢軍。漢兵將士見了項王,皆有懼色,抵?jǐn)巢蛔?一齊大敗。漢王率領(lǐng)敗兵退回營中,堅守不出。

漢王對張良說道:“齊、魏兩處不肯從命,為之奈何?!”張良道:“楚兵不日可破,韓信、彭越二人因未得大王分與地方,所以不至。韓信前此立為齊王,乃由自己請命,非出大王本意,其心自覺不安。且其家在楚,亦欲得其故鄉(xiāng)之地。彭越本來定有梁地,大王因為魏豹之故,拜之為魏相國。今魏豹已死,彭越亦望為王,而大王不早立之,未免心中缺望�，F(xiàn)在大王若能將雎陽以北直至谷城,封與彭越,再將由陳以東至海之地,許與韓信,此本皆楚國之地,大王許與二人,使之各自為戰(zhàn),則楚兵易破矣!”漢王依言,復(fù)遣使者前往齊、魏,告知分地之事。韓信、彭越二人聞言,果皆大喜!立即應(yīng)允引兵前來。項王雖然勝了漢兵一陣,卻因糧食不足,一路緩緩?fù)吮�。漢王引兵隨后追趕,恰遇韓信、彭越領(lǐng)兵到了,與漢王會合一處。又值英布、劉賈說降楚大司馬周殷,平定九江,亦引兵前來接應(yīng)。

十二月,項王兵至垓下,漢兵四路云集,項王全然不懼,激勵將士,預(yù)備一戰(zhàn)。此時,項王部下將士共有十萬人,漢兵全數(shù)不下三十萬人。漢王命韓信為大將,各路軍隊皆歸節(jié)制。韓信分軍為三,使將軍孔熙領(lǐng)兵為左翼,將軍陳賀領(lǐng)兵為右翼,自率諸將為中軍。又使將軍周勃、柴武領(lǐng)兵為后隊,保護漢王。韓信分派已定,人報:“項王自引大軍前來搦戰(zhàn)!”韓信傳令:“左右兩翼,按兵不動,但看我兵退走,敵人來追,便一齊出兵,從后擊之�！�

韓信自率中軍出營迎敵,兩陣對圓。起初,距離尚遠(yuǎn),各用長槍、硬弩向前射擊。后來,愈戰(zhàn)愈近,便是短兵相接。楚兵人人奮勇,漢兵個個爭先。但見煙塵漲天,喊聲動地。此一場惡戰(zhàn),直殺了兩個時辰,未分勝負(fù)!項王殺得性起,抖擻威風(fēng),大喝一聲,匹馬陷陣,楚軍隨后如潮涌進。漢兵漸漸不能抵?jǐn)?韓信傳令退軍,項王引眾趕來�？孜酢㈥愘R見楚兵追趕韓信,各率大隊人馬從后夾攻,項王急回兵迎敵。此時,楚兵苦戰(zhàn)許久,人疲馬乏,卻遇兩支生力軍,已是不支。更兼韓信回兵接應(yīng),遂殺得楚兵大敗。

項王急收集敗殘兵士,退回營中,計點人馬,已折了一半。韓信得勝而回,分撥將士,四面安營,將楚軍圍了數(shù)重。張良又令隨軍楚人,分教各營兵士唱起楚歌,以亂其軍心。項王在圍中,自念兵卒寡少,糧食將盡,籌思無策。到得晚間,輾轉(zhuǎn)床上,不能成寐。遂獨自出帳,走到營前散步。忽聽得遠(yuǎn)遠(yuǎn)唱歌之聲,四處響應(yīng),心知出在漢營。便側(cè)耳細(xì)聽,字字清晰,暗自驚訝道:“此豈不是楚歌,難道楚地都被漢人占得?所以漢營兵士方有許多楚人,似此如何是好!?”項王郁郁不樂,回到帳中,吩咐左右取出酒肴,小飲解悶。

原來,項王有一美人,姓虞,人都稱為虞姬,平日甚得寵幸,隨在軍中。又有一匹駿馬,名騅,臨陣常騎,最所心愛。項王飲酒中間,想起自己一生,東征西討,所向無敵,威震天下,創(chuàng)成霸業(yè)。誰知到了今日,身困重圍,水窮山盡。自料力竭惟有一死,但念到美人、駿馬,未免多情,如何舍得!項王此時滿腔怨憤,心緒如潮,覺得有許多言語,口中卻說不出。因作一詩寄意,其詩道:

力拔山兮氣蓋世,時不利兮騅不逝。

騅不逝令可奈何,虞兮虞令奈若何!

項王詩成,朗吟數(shù)過。虞姬在旁見詩,知得項王之意,因亦口吟一詩,和道:

漢兵已掠地,四方楚歌聲。

大王意氣盡,賤妾何聊生!

項王聞虞姬和詩,聲情凄咽,不覺心傷,流下數(shù)行眼淚。左右侍者見此情形,盡皆痛哭失聲。再看虞姬,早已轉(zhuǎn)面悲啼,淚痕滿袖。停了片刻,虞姬收淚,向項王說道:“大王自己保重,賤妾不能相隨,早尋一死,免被漢兵凌辱!”說罷,拔起佩劍,自刎而死。

項王見虞姬自刎,急待救時,已來不及。大哭一場,命左右就軍中挖一土坑,將尸埋葬。至今安徽定遠(yuǎn)縣南六十里,尚有虞姬之墓,墳高六丈,土人冬為“嗟虞墩”。后人因憐虞姬貞烈,譜成詞曲,歌詠其事。所以曲譜中有“虞美人”一調(diào)。又相傳楚地生有一種香草,花葉兩兩相對,人若向之唱“虞美人”曲,此草便應(yīng)聲自舞,因又名之為“虞美人草”。清人謝啟昆有詩詠虞姬道:

八千子弟失江東,止有虞兮效始終。

死共烏騅埋駿骨,生憐紅粉是英雄。

花間名字留芳體,帳下悲歌泣曉風(fēng)。

若使當(dāng)年成帝業(yè),寧同呂雉禍深宮。

項王見虞姬既死,自念:“我若坐困此間,矢盡糧竭,束手受縛,豈不喪了一世英名!殊屬不值。不如趁早殺出圍去,若能回到江東,再行起兵報仇,固為上策。否則,惟有力戰(zhàn)而死,也算死得轟轟烈烈!”主意既定,便想趁著黑夜,正好走路。遂即披掛上馬,就帳下挑選壯士八百余人,騎馬相隨。撇下大隊將士,一徑出營而去。

此時已是四更向盡,又值十二月天氣,霜華一白,北風(fēng)甚緊。項王冒寒前進,將近漢營,遙望燈火全無,刁斗不鳴,知是將士睡熟。項于率同部下,悄悄過去,一連過了數(shù)個營寨,均未被漢兵發(fā)覺。到得天色平明,項王已出重圍,漢營中始有人起來。遠(yuǎn)望一簇人馬,向南而行。定睛一看,認(rèn)出楚兵服色,知是項王逃走,連忙報知韓信。韓信聞?wù)f項王在數(shù)十萬軍中從容脫走,神不知,鬼不覺,大為驚駭!急命灌嬰率領(lǐng)馬兵五千往追。灌嬰奉命,立即領(lǐng)兵起行,項王去得已遠(yuǎn)。未知項王此去能否逃脫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