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回 帥堂上小奸喪膽 山澗中莽將呼援
當(dāng)時楊元帥收回上方寶劍,呼問:“李成、李岱,狄王親在此,你與他對質(zhì)分明。”李成道:“是卑職父子功勞,不消對質(zhì)了。”元帥又喚狄青道:“狄青,若是你的功勞,為何并無一言,與他對話?”狄青道:“李成父子,是何等之人,叫吾堂堂一品,青衣禿首,與他講話!”楊元帥又吩咐左右還他盔甲。狄青穿好盔甲,怒目橫眉大言道:“拿首級回關(guān)者,乃焦廷貴,若要弄明此事,須待焦廷貴回關(guān),本官與這李成父子對質(zhì),總是無用!狈稜斅犃它c(diǎn)頭言道:“欽差大人,如何與冒功的犯人理論,也失了帥堂之威!睏顚④姾鹊:“將李成父子拿下!”左右刀斧手,答應(yīng)一聲,頓時將李成父子拿下,可笑一念之貪,遂至弄巧成拙。元帥即差孟定國,將李成父子看守,又拔令喚沈達(dá),速往五云汛確查,十三日晚間可有贊天王、子牙猜二人,酒醉踏雪私行。沈達(dá)得令,快馬加鞭而去。再令精細(xì)兵丁,查訪焦先鋒去處。又對范仲淹、楊青道:“二位大人,且與狄欽差做個保人!狈丁疃说:“事關(guān)重大,保人難做!痹獛浀:“暫做何妨。”言未已,也覺得面目無光,即退下帥堂,進(jìn)里廂去了。
當(dāng)時失去征衣的事情,卻拋在一邊,重在冒功之事,只等焦廷貴回關(guān),就得明白。范仲淹見元帥退堂,笑道:“元帥方才怒氣沖沖,只怪狄王親,卻因理上頗偏,又有佘太君書一封,要?dú)⒁獢?竟難下手!睏钋嗟:“方才險些兒氣壞我老人家,我觀王親大人,像一位奇男子,說得烈烈錚錚,才思敏捷,只待焦莽夫回來,自有公論。且先到我衙中,敘話如何?”狄青道:“多謝老將軍!睏钋嘤值:“范大人同往何如?”范爺應(yīng)允,三人同往。這時關(guān)中眾文武官員,你一言我一語,喧嘩談?wù)?不關(guān)正傳,毋容多表。
卻說孟定國奉了元帥將令,收管李成父子,上了鎖具。李岱叫道:“爹爹,太太平平,安安逸逸,做個小武官,豈不逍遙,因何自尋煩惱?癡心妄想,今日大禍臨身,皆由不安天命!崩畛蓢@道:“我兒,這件事情,都是焦廷貴不好,狄欽差功勞,他說是自己之功勞,若說明欽差狄青的戰(zhàn)功,我也決不將他弄死,也不敢冒認(rèn)此功了。”李岱道:“爹爹,明日追究,招也要死,不招也要死,如何是好?”李成道:“我兒,抵當(dāng)一頓夾棍,即夾斷兩腿,也招不得的!
不言李成父子著急,且表元帥進(jìn)至帥府內(nèi)堂,拆展祖母來書,從頭看完,想道:若是狄青過了幾天限期,孫兒敢不從命周全,奈征衣盡失,罪難姑寬,連及孫兒,也有失于捕盜之罪。如若狄青果有戰(zhàn)功,還可將功消罪,但不知焦廷貴哪里去了,想來定是李成父子,希圖富貴,謀害焦廷貴,混拿了首級,到來冒功的。倘焦廷貴果遭陷害,這件公案,怎生結(jié)局?是夜元帥悶悶不樂,也且慢表。
再說副將沈達(dá),奉了元帥將令,帶了數(shù)十名兵丁,向五云汛而來。焦廷貴一夜昏沉,躺在山洞中,若講水洞,差不多有二丈深,李成將他拋下去,跌也要跌死了,雖然跌不死,天寒大雪,也要凍死了。只為李成父子走得慌忙,連鐵棍一同拋下,恰恰擱在洞旁的叢樹上,竟是上不著天,下不著地。一夜好睡。已是天明,藥力已醒,焦廷貴卻忘了昨夜事,手足一伸,大呼:“不好了!哪個狗黨,將吾身子捆綁了?哪個狗王八,要我焦老爺性命!”兩手一伸,斷了繩索,又將腿上麻繩解下,周圍一看,說:“不好了,此方黑暗暗,是什么所在?”又細(xì)細(xì)想道:昨天要打悶棍,打不著。后同狄欽差往大狼山,一套戲法,射死了贊天王,弄死了子牙猜,番兵大隊(duì)殺來,自己挑了兩顆人頭,往三關(guān)討救兵,打從汛上過,有李守備請吃酒,怎吃到這個所在來?是了!定然吃醉而回,卻被歹人盜劫了東西,捆綁身軀,拋在山洞里了。想到此處,想往上爬,卻是幾次爬不到岸上,離岸有二丈多遠(yuǎn),難以爬上。山高廣大,人跡稀少,直到下午時分,方得一樵子經(jīng)過,只聞山澗中有人叫道:“救人哪!我焦老爺要?dú)w天了。”
那樵夫住步,四下一瞧,道:“奇了!何處聲聲喊救?”不覺行至澗旁,原來跌下一人,又聞他喊道:“上面那人,拉了焦老爺上來,妙過買烏龜放生。”樵子道:“你是將燒焦的老人么?”焦廷貴喝聲:“大膽的戎囊!吾乃三關(guān)焦將軍,哪個不聞我的大名,豈是燒焦的老人!”樵夫笑道:“原來是三關(guān)上的焦黑將軍,多多有罪了!苯雇①F又道:“我不過面貌黑色,豈是煨老焦黑的么?不必多言,快些拉我起來,到衙中吃酒!遍苑蚵犃T,笑道:“原來是個酒徒!”即將繩索放下,焦廷貴兩手挽住麻繩,雙足蹬著鐵棍,幸喜這樵夫氣力很大,兩手一揉,把他吊將起來,大呼道:“像死尸一般的沉重。”焦廷貴上得來,喝道:“不怕得罪我焦將軍么!”樵子道:“焦將軍,你方才言請我吃酒,休要失信。”焦廷貴道:“你要吃酒,這有何難,且隨我來!遍苑虻:“焦將軍,往哪里去?”焦廷貴道:“且到李守備街中,即有酒吃了!遍苑虻:“我不去的!苯雇①F道:“何以不往?”樵夫道:“李守備那個兒子李岱,前月來吾家中強(qiáng)奸我妻,被我取一缸尿撒去,他方才奔去了。我今若到他行中,此人豈不記恨前情,定然要報雪此恨了。”焦廷貴道:“如此說來,你一定不去,那么焦將軍一人去了。”說罷,踩開腳步,奔走如飛,樵夫見了,發(fā)笑不已。
不談樵夫走去,書接前文,莽漢又來到守備衙中,高聲呼喊,有管門的王龍出來一看,道:“焦將軍,昨夜哪里去了,為何今日又來?”焦廷貴喝道:“來不得的么!快喚這兩個官兒來見我!”王龍道:“兩位老爺,出外去了!苯雇①F喝道:“狗奴才,無非怕我又要吃酒,虛言相哄。我今不吃酒,只要用膳了!贝蟛揭烟さ嚼镞厑,當(dāng)中坐下,雙手拍案,喧聲大振,呼道:“李成、李岱在哪里?”府內(nèi)仆人免不得稟知沈氏奶奶,奶奶聞言,吃驚不小,說道:“不好了!焦廷貴不死,即死他父子了!敝坏梅愿纻渚骑埑鋈。奶奶思量要下些毒藥,怎奈日間耳目眾多,反為不美。
不表沈氏心如火焚,卻言副將沈達(dá),一路上查問,沒有蹤跡,只因李成說是初更已盡的事情,是以汛地眾百姓軍民,都說不知。一程又到守備衙中,查問眾兵役,也說不知。只有守門王龍猜著,定然老爺害了焦廷貴,拿了人頭,往三關(guān)上獻(xiàn)功,這是膽大如天的行為。如若焦廷貴死了,倒也不妨,今焦廷貴現(xiàn)在,老爺公子俱有傷身之禍了。
慢說王龍自語自驚,且說那沈?qū)④姷绞貍溲弥?進(jìn)府堂內(nèi),見了焦廷貴,不覺又驚又喜,呼道:“焦將軍,你吃酒好有興,還不快些回關(guān)去!”焦廷貴一見笑道:“沈?qū)④?因何你也到此處來?”沈達(dá)為人最是仔細(xì),想事關(guān)重大,只有在元帥跟前,方好說明,若在此處說知,倘被他顛性發(fā)作,惡狠狠弄出不好看來,不若暫瞞了這狂莽酒徒為妙,便道:“焦廷貴,元帥差你催取軍衣,到底軍衣到否?狄欽差在哪里?為何你也違將令,耽擱限期?”焦廷貴道:“沈?qū)④?不要說起,我昨夜酒醉,跌下山澗,險些兒凍死,還顧得什么征衣、軍令的鳥娘!”沈達(dá)道:“元帥只因你違誤軍令,大為發(fā)怒,差我來抓你回去,如若延遲,取下首級回關(guān)!苯雇①F道:“延遲些即取首級回去,不好了!丟了首級,用什么東西吃飯?速速走吧!”沈達(dá)道:“馬在哪里?”焦廷貴道:“失掉了,鐵棍也跌下山澗了!鄙蜻_(dá)道:“不中用的東西!”焦廷貴道:“若是中用的,不在山澗中過夜了!
慢表沈達(dá)帶著兵丁、焦廷貴一同回關(guān),且說李守備府中王龍,當(dāng)日受驚不小,只悄悄到三關(guān),打聽消息去了。沈氏在內(nèi)堂倍加著急,呼天叫地,只愿父子平安無事回來便好。但想此事,原是老爺欠主張,及早殺了焦莽夫,方免后患,因何將他活活的拋在山洞里,豈料他偏偏不死,又得回關(guān),如今兇多吉少,如何是好?免不得父子同歸刀下而亡。
不表沈氏心中驚駭,且說焦廷貴、沈達(dá)二人,馬不停蹄,到得關(guān)來,已有二更,潼關(guān)已緊閉下鎖。沈達(dá)只得邀他到自己行中,吩咐擺酒,二人雙雙對飲。半酣之間,沈達(dá)說道:“焦將軍,如今此事要動問你了!苯雇①F道:“沈老爺,詰問我什么事?”沈達(dá)道:“元帥差你催趕軍衣,因何一去不回,反在山澗中過夜?又在守備衙中吃酒,是何緣故?”焦廷貴道:“沈老爺不要說起,我焦廷貴真乃倒運(yùn)。”即將來去情形,細(xì)細(xì)說明。
沈達(dá)聽了點(diǎn)首明白,又將李成父子冒功之事,細(xì)細(xì)說知,焦廷貴怒氣直沖,咆哮如雷,叫道:“沈老爺,我原想怎生在山澗中過夜,原是李成父子將我弄醉,拋在山澗里,拿了人頭去冒功的,可惱!可惱!這還了得!待我連夜回去,將他狗男畜女,大大小小,齊齊殺盡,尚出不得我之氣忿也!鄙蜻_(dá)道:“焦將軍去不得的。”焦廷貴道:“有什么去不得的?只消吾兩足飛去,明天一早就到汛上了!鄙蜻_(dá)道:“不然,那李成父子,已經(jīng)拿下,你今不知,只要你回來質(zhì)詢明白,李成、李岱的性命即難保了,何勞你去殺他,是是非非,總在明天了!苯雇①F道:“沈老爺,待我先往他家殺個痛快,留下李成、李岱,難道還沒有憑證么?”沈達(dá)道:“軍中自有一定之法,他雖有罪,但罪不及于妻孥。你若不奉軍令,擅自殺人,豈得無罪!斷然動不得,不可造次!苯雇①F道:“實(shí)在氣忿他不過,既沈老爺如此說,便宜了這班奸黨了!鄙蜻_(dá)道:“焦將軍,明日元帥審問起來,你怎生對待他?”焦廷貴道:“吾只說狄王親一弄戲法,斬殺贊天王,子牙猜,我代他挑了首級,道經(jīng)五云汛,被李成父子用酒灌醉綁了,拋下山澗,拿了首級,前來冒認(rèn)功勞,你道是否?”
不知沈達(dá)如何答話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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