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回 傷無限天理王姓陷人
卻說花振芳看見炎帝廟里火起,并不見自家?guī)硪蝗?正在焦躁,猛聽得口號響亮,心中稍安。細(xì)聽一聽,在東北樹林之內(nèi),相隔有兩箭之遠(yuǎn)。邁開大步直奔樹林而來,進得林中,見巴氏弟兄并寨內(nèi)十人,連十五頭騾子俱在;其中又見十五頭騾子馱了十五個大箱子;ㄕ穹济柕:“此物從何而來?”巴氏弟兄道:“老姊丈進城之后,我們又吃了幾杯酒,商議道:‘一路行來,并無生意,白白回去,豈不空走一遭!’細(xì)想王倫父是吏部尚書,叔是禮部侍郎,在東京賈官賣爵,也不知賺了多少不義之財!我等到他家去,一直走到后邊五間樓上,細(xì)軟之物盡皆搜之。等你多時了。”花振芳又問道:“廟內(nèi)因何火起?”巴氏弟兄笑道:“只因劫了王倫回來,才交二鼓天氣,若是起身,廟內(nèi)和尚、道人必猜疑。天明王倫報官,他們必知道我們劫去,恐不干凈,故此放起一把火,燒得他著慌逃命不及,那里還管我們閑事!被ɡ涎缘:“雖然干凈,豈不毀壞了廟宇,坑了和尚。”沉吟一會道:“也罷!明日將王倫之物,造一所廟還他,其余再為分用。”巴氏四人道:“那也罷了!
聽一聽,天已四鼓,見城中有騎馬往來者,知是文武官員出城救火;ɡ系:“再遲,就不好了!趁此你們趕路,我仍進城,同任正千把事做了,隨后趕來。”巴龍道:“我們就是山東路上相熟,直隸地方甚生,你要送我們一送才好;不然路上弄出事來,為禍不小!”花老道:“我與任正千相約,許他看火就回。他如今在天井里等我,不回去豈不失信于他?”巴龍道:“此地離山東交界也只六十里路,此刻動身,天明就入了山東地方,你過午又回此地。任正千怎的將老婆與人玩了半個多月,今一日就受不住了么?常言道:‘先顧己而后有人\’,未有舍己從人之理!笨垂,花振芳山東、直隸、河南,到處聞他之名,凡路上馬快、捕役等見他的生意,不過說聲“發(fā)財”,哪個敢正眼視他?那巴氏弟兄就是山東道上不礙事,這六十里直隸地方竟不敢行,所以要他送去;ㄕ穹家娬f得有理,少不得要送送他的。說道:“要走就走。一時合城官員救火,不大穩(wěn)便!北娙私忾_騾子上路,奔山東去了。
卻說任正千等花振芳往王家捉奸,一等也不來,二等也不來,一直等到五更東方發(fā)店,罵道:“這個老殺才!真?zhèn)下等之輩。約我做事,直叫人等個不耐煩!天已將明,如何去得?明日遇見,不理他這個老東西!绷R了一會,連衣倒在床上睡了。當(dāng)應(yīng)有事,花振芳同任正千在天井里說話,盡被秋菊、夏蓮兩個賤人竊聽著。賀氏分付:凡家內(nèi)有甚風(fēng)聲,速到王府通知。天將發(fā)白之時,看見了任正千睡了,二人悄悄的走出,一直跑到王家。他二人隨賀氏走過兩次,知他在花園內(nèi)宿歇,不必問人,走進房來。王倫已經(jīng)起去,賀氏在那里梳洗,見兩人進來,賀氏打了個寒噤,問道:“家中有甚風(fēng)聲,恁早而來?”二人道:“娘,不好了,禍?zhǔn)虏恍?”遂將任正千與花振芳在天井所議之事,一一告知:“正要來捉奸,忽見南門失火,那花者恐傷他同伴之人并他牲口,暫別大爺?shù)侥祥T一看即回,叫大爺在天井等他。幸喜皇天保佑,那老兒一去未回。大爺?shù)鹊貌荒蜔?東方發(fā)白,進房睡了。我二人一夜何曾合眼,看見大爺已睡,連忙跑來稟知。大娘速定良策,不然性命難保。我二人就要回去,恐大爺醒來呼喚!辟R氏聞聽此一番言語,只見他:桃紅面變青靛臉,櫻桃小口白粉唇。不由得滿身亂抖,說道:“此事怎了?你快與我請王大爺并賀大爺前來,你們再回去!鼻锞铡⑾纳徝Φ綍,見王倫、賀世賴二人正在說話。一見二人進來,王倫道:“你們來得恁早,想是問大娘要錢買果子吃?”二人道:“大娘請王大爺與賀大爺說話。我二人即回,恐大爺呼喚。”說罷,慌慌張張的去了。王、賀二人見他們神情慌速,必有異事,亦急忙來至賀氏房里。只見賀氏面青唇白,兩眼垂淚,恨道:“你二人害人不淺!方才兩個丫鬟來說:此事盡被丑夫知之。叫我如何回家?”王倫道:“這是何人走漏消息?”賀氏又將花振芳夜來所議之話說了一遍,“天將發(fā)白時,丑夫方才睡去,他二人趁空跑來通知我。好好的日子,你二人弄得我不得好過,連性命都送在你們手里!”只是嗚嗚啼哭。王、賀二人只落得蹙眉擦眼,低頭頓足,想不出個計來。
正在那里胡思亂想,忽然家人來稟道:“大爺不好了!后邊五間庫樓,今夜被強盜打劫去了!蓖鮽惖:“從來福無雙降,禍不單行,正我今日之謂也!边~步欲往后邊觀看情形,賀氏攔住道:“你想往那里去?不先將我之事設(shè)法,要走萬萬不能!”王倫無可奈何,只得停步,惟有長吁短嘆而已。忽見賀世賴愁眉展放,臉上堆笑,道:“妹子不要著急,王大爺又有喜事可賀!”王倫道:“大禍解脫,其愿足矣!又有何喜可賀?”賀世賴道:“大爺失物破財,卻是添人進口!蓖鮽惖:“所添何人?”賀世賴道:“今夜庫樓被人劫去,大爺速速寫下失單,并寫一個報單。單內(nèi)直指任正千之名,門下速進定興縣報與馬快。再帶五十兩銀子,將馬快頭役買囑,叫他請定興縣孫老爺親往任家起贓。我去之后,妹子亦速速回去,轎內(nèi)帶些包裹,將值錢小件之物包些,舍妹身邊再藏幾件小東西,都擺在后邊堂樓底下。孫老爺一到,觀見贓物,不怕任正千有八口五張嘴,也難辯得清白。那時問成大盜,自然正法;舍妹即大爺之人,豈不是添人進口么!”王倫聽得此言,心中大喜,說道:“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!狈指都胰丝烊∥姆克膶,速開失單,并寫報呈,將偷了去的開上來,未偷去的也開了一倍,開了三倍。賀世賴又催促妹子回去。賀氏道:“我不敢回去,那丑夫性如烈火,一見我回,豈肯輕放?”賀世賴道:“拿賊拿贓,捉奸捉雙。你一人回去,諒他不能殺你,必要問個端的,然后動手的。這里甚快,你一到家,我隨即請孫老爺駕到,管保你無事!辟R氏沒奈何,只得依著哥哥之言,收拾了包裹,身邊又帶了幾件東西。賀世賴將失單、報呈放入袖口內(nèi),王倫又拿了五十兩銀子與他。賀世賴又對賀氏道:“我頓飯光景辦妥此事,你再起身,恐我家做事做不完,你先到家吃他之虧!庇窒蛸R氏耳邊說道:“你若到家,必須如此如此,方不費手腳!辟R氏點頭應(yīng)道:“曉得!”
賀世賴諸事安排妥當(dāng),緩步去了。不多一時,走至定興縣衙門,正遇馬快頭役楊干才進衙門,賀世賴上前拱了拱手,道:“楊兄請了!”楊干認(rèn)得賀世賴,知他近日在王府作門客,答道:“賀相公,恁早往那里去?”賀世賴道:“特來尋兄說話,請在縣前茶館中坐談!边M門坐下,茶博士拿來一壺好茶,捧了兩盤點心。楊干道:“相公尋弟有何話說?”賀世賴在袖中取出失單并報呈,遞與楊干看,楊干一見報呈上直指任正千之名,大驚道:“這個任正千,莫非四牌樓‘賽尉遲\’么?”賀世賴道:“正是!”楊干搖首道:“此人久居定興,世代富豪,且仗義疏財,扶危濟困,人所共知,豈是匪類?相公莫要誣良,不是耍的!”賀世賴道:“王大爺若無實據(jù),豈肯指名妄報?他乃吏部公子,反不知誣良之例?自古道:人心不可貌相,海水不可斗量。世上人那里看得透,論得定?王大爺叫弟今來尋兄,不先報官之意,原知抓賊捕盜乃兄分內(nèi)之事也。倘若走漏消息,強人躲避,又費兄等氣力。故先通知兄!奔幢銖男渲腥〕鑫迨畠摄y子,大紅封套一個,說道:“這是王大爺薄敬,煩兄將此單拿進宅門,面稟老爺,就請老爺即赴強人窩宅起贓,遲了則費手腳!睏罡梢娢迨畠摄y子,就顧不得誣良不誣良,且是他家指名而報,與我何干?假推道:“這點小事,難道不能代王大爺效勞不成?只求日后在敝主人之前薦拔薦拔,就感恩不淺,怎敢受此重賜?”賀世賴道:“你若不收,是嫌輕了。只要把事辦得妥當(dāng),王大爺還要謝你哩!”楊干道:“既如此,弟且收下。賀相公在此少坐,待我進去投遞;并請老爺,看是何說法?相公好回王大爺信息!辟R世賴道:“事不宜遲,以速為妙!睏罡烧f:“曉得!”急進衙門去了。來至宅門將傳桶一轉(zhuǎn),里邊問:“那個?”楊干道:“是馬快楊干,有緊急事,請老爺面稟!闭T上知道逢緊急事,馬快要稟,必是獲住了大盜,不敢怠慢,忙請老爺出二堂。楊干上前磕頭,將報呈、失單呈上。孫老爺一見失主是王倫,就有幾分愁色,若不代他獲住強盜,就有許多不便。將報呈看完,竟是指名而報。孫老爺忙問楊干:“這任正千住居何處?”楊干道:“就在城內(nèi)四牌樓,聞得贓物尚在未分,請老爺速駕至彼處起贓。遲恐贓物分過,強人一散,那時又費老爺之心。”孫老爺?shù)?“正是!”分付伺候,再傳捕衙陳老爺同去。楊干出來對賀世賴一一說知。又道:“素知任正千英雄勇猛,我班中之人未必足用。聞得王大爺府上教習(xí)甚多,幫助數(shù)名,一陣成功才好!辟R世賴道:“這個容易,許你十名,在三岔路口關(guān)帝廟中等候。”說罷,分手而別。賀世賴來到府中,回復(fù)王倫,撥了十名好教習(xí),賀世賴領(lǐng)到關(guān)帝廟中去了。
且說定興縣孫老爺坐了轎子,帶領(lǐng)楊干班中三十余人;捕行陳老爺騎了馬亦帶了十?dāng)?shù)個行役,一直前行,來到了十字街三岔路口關(guān)帝廟中。賀世賴早已迎出來,將十人交付楊干,一同往任正千家來了。這正是:英雄含冤遭縲紲,奸佞得意坐高堂。畢竟不知任正千性命如何?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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