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五回 化兒童赤松試道 登仙座道祖談功
靈宅聞言,勃然大怒曰:“吾道何者不及三緘?況三緘墜入凡胎之子,吾乃仙居上界。意欲將爾輩裁成道器,無非念其學(xué)道心誠。殊兩次三番,傳彼共立門下,反鄙吾道淺,弗足為師。是視吾上界之仙,不及三緘也。吾今誓不容彼,必到碧玉,排陣以擒之!”遂命三服、樂道為前導(dǎo),自率野鬼,祥光駕著,竟向碧玉山而投。
及到碧玉地方,將陣排就,又囑三服曰:“爾可再去,諭以好言。如其順情歸吾則罷,如其傲令如故,休怪吾之不仁!”三服度上峰頭,極目寂然,不見有人行動。忙于各洞尋覓,蹤跡全無。遂下山來,稟之靈宅曰:“諸位道友已四散矣!膘`宅子尚未深信,自上山頂,四面周視,果無形影,乃向三服、樂道曰:“諸妖散去,必有其方。慢慢訪之,俟訪得時,再為計議。”言已,各駕風(fēng)車,仍回虎噴山中,日教三服二人以排陣之法。
一日,靈宅不在洞府,三服問諸野鬼曰:“自吾去后,爾等何處棲身?”野鬼曰:“自與鬼王分散,行貪塵六怪收為內(nèi)用。孰意歷時無幾,六怪旋敗于心明老道。吾等擁風(fēng)而遁,被普光衲子一麈揮之,幾乎塵世投生。忽然空際旋風(fēng)一陣,又將吾等招轉(zhuǎn),落于虎噴山下。依歸無所,已歷多年。茲荷靈宅真人施下宏恩,教以陣法,何期又與鬼王相逢!吾等而今如蛇有頭,可以行矣!比:“擾害村人之事,自此毋貪。待吾得閑,傳爾輩以大道。”野鬼聞而喜曰:“鬼王有此提攜,吾等心愿已足。”閑談半日,靈宅子云游歸來。常常抱恨三緘,在乎心中,但恨一時不能得遇。遇必置之死地,而心始遂焉。所以朝日云游,暗訪三緘,云游地面。
豈知三緘自古佛寺出莊游玩,勸轉(zhuǎn)金老,師徒向往前行,所歷往途不下數(shù)千里,所越市鎮(zhèn)不下數(shù)百處。他日來在百柳村頭,正值暮春天氣。師徒此際已勞頓不堪,三緘曰:“前面老柳之中,諒可蔽載陽之日。暫且入息片刻,再行不遲。”狐疑曰:“師其勞不堪任耶?”三緘曰:“自云游已來,無時止息。
即得剎觀,稍停步履,總未將大道煉習(xí)深深,心雖歉然,無如外功未滿,縱極況瘁,又何辭乎!罢?wù)撝了?已到柳下。
赤松子見三緘師徒同來老柳息肩,思欲一試其道,云頭按落,扭身化為孩子,以樹根為枕,臥于柳蔭。師徒來至其間,一同坐定。三緘目視孩子熟臥,乃憐之曰:“誰家兒童,臥于此地?倘蟻蟲入耳,為害不小!”因時以手與彼拂之。然手拂兒童,心在大道,不知不覺,將指明掐了一下。孩子忽然痛哭,破罵不休。三緘曰:“吾見爾臥于樹根,恐有蟻蟲誤入耳內(nèi),為爾拂著,不意指下重了,小哥還宜海涵!焙⒆勇牭么搜,將手擦目,擦之許久,睜目一視而笑曰:“爾道士耶?吾奉祖命,往雪平山請道士來家,與吾祖伏鬼,奈道士遠(yuǎn)出,未克迎來。今正有緣,相逢萍水,不如請爾到吾家去,代驅(qū)鬼魅焉!比}曰:“爾祖所遇何鬼?”孩子曰:“心鬼耳!比}曰:“胡為心鬼?”孩子曰:“心鬼甚于陰鬼。
陰鬼只知害人頭痛眼花,收伏尚易,惟此心鬼,最難驅(qū)遣。時而欲富,富若不得,則懷奸使詐,求壟斷而登之;時而欲貴,貴若不得,則面諛容悅,入權(quán)門而媚之。更有甚焉,欲色則逾墻鉆穴,寡廉鮮恥不顧也;欲酒則豪吞渴飲,失儀喪德不惜也;欲氣則橫眉怒目,詈父罵母不畏也。吾祖生平所最恨者,此心鬼。而心鬼偏住于吾祖腹中。素聞雪平山有一道士,善能制伏,祖故命吾往迎。殊奉命而來,空身而返,大失所望。不料在此又遇道長,何幸如之!“三緘曰:”雪平道士收此心鬼,所用何物耶?“孩子曰:”左提華蓋,右執(zhí)意劍。欲除心鬼,非此二寶,不能收之!叭}曰:”心鬼有幾?“孩子曰:”彼言心鬼只一,而傍此心鬼而作弄者則有三。“三緘曰:”爾祖父必欲收此心鬼者何為?“孩子曰:”吾祖欲修昆侖寶地。然此寶地,原要清空。有是心鬼牽纏,何能俾昆侖之地,清凈無擾,空靈無欲乎?“三緘曰:”爾祖欲去心鬼,以修昆侖,是昆侖在中,而不在上下也!昂⒆釉:”若昆侖于上,惟不死者修之,玄中妙道,盡于此矣!叭}曰:”據(jù)爾所言,爾祖其煉先天大道者。吾等正宜參訪,以求大道之精!昂⒆釉:”爾即見之,吾祖恐不樂見也。“三緘訝曰:”如何?“孩子曰:”吾祖最厭道士耳。“三緘曰:”爾祖既樂大道,何又厭道人耶?“孩子曰:”道名先天,其名美矣,其道高矣。深造有得,可證仙品,祖故甚喜于心。今之學(xué)道者,或以聰明自恃,巧于作弄,而旁門出焉,左道亦因乎旁中之旁,而由此起焉。致令煉道人兒厭常喜新,學(xué)至半途,而易轍改弦,習(xí)于旁左之門者日益眾,活將先天大道弄得顛顛倒倒,吾祖是以厭之!叭}曰:”聽小哥言,進(jìn)吾大道多矣!“孩子不復(fù)與言,立起身來,略拂衣塵,傍柳而隱。
三緘以為柳之神也,不知乃赤松所化,特以試道者。自得孩子一番言語,參悟大道,愈見精明。于是輾轉(zhuǎn)流連,不忍舍柳而他游。狐疑曰:“夕陽將墜,師不急尋宿所,恐不免晚途奔走之勞!比}曰:“爾上前面速為訪之!”狐疑去,三緘師徒緩步在途。未幾,狐疑回,稟曰:“歷此不遠(yuǎn),有一古剎焉。”三緘曰:“內(nèi)有僧道乎?”狐疑曰:“只一老衲耳!比}喜,遂率諸徒向古剎趨奔。
維時赤松子乘云天半,得遇紫霞而言曰:“爾弟子三緘,道已得半。吾化身往試,知其可成者,即在指顧之間!弊舷荚:“全賴眾真等指點(diǎn)頻頻,吾望速成,以好復(fù)命。”紫霞言畢,突見復(fù)禮子乘云至,止曰:“吾師急歸,道祖有文來洞。”紫霞聞?wù)f,即約赤松子入洞閑談。搭肩而行,不時已到。二真人捧視飛文,內(nèi)言:“明日諸仙同聚八卦臺,有言吩咐。”將文視已,共飲黃粱。
俄而,洞前起了一陣陰風(fēng),愈吹愈厲。紫霞曰:“此正暖和天氣,春風(fēng)原不鳴條。是風(fēng)狂厲如斯,所主何兆!”赤松子曰:“吾與爾且出一觀!弊舷既黄溲,當(dāng)即停杯,挽手出視,遙見西面黑霧騰空。紫霞曰:“春有東風(fēng),其風(fēng)起自西者,必妖屬也。”忙忙入洞,凝神而默會之。蘇來,顧謂赤松子曰:“靈宅子在虎噴山下,操煉萬鬼陣勢,以害三緘。兼之三服、樂道被伊迷弄,參拜為師,食了背道靈符。爾我他時不免又戰(zhàn)于此陣。明日拜見道祖,宜將是言稟之!背嗨勺釉:“靈宅子數(shù)次阻道,道祖不即除之者,待彼知悟也。殊彼累為諸真所敗,其心不服,今復(fù)煉茲大陣,以待三緘,真打入陰山,尚不足以蔽其辜者!”言畢,二真嘆息不已。無何飲罷,赤松子辭歸洞府。
次日,八境宮高豎聚仙旗,飄飄蕩蕩。諸真等或乘龍鳳,或跨鸞鶴,紛至沓來。一時同集臺前,侍立左右。宮內(nèi)金鐘三擊,玉鼓頻催,道祖登臺。諸真人參拜以還,如前侍立。道祖顧盼良久,乃向紫霞而詢曰:“大道不明于天下,直使旁門左道炫世稱長,俾世人誤入其中,所行多索隱之事。無怪背父忘母,忤逆遍乎寰區(qū)。王母傷之,旨請上天,囑吾遣一門徒,托生塵世,闡明大道。吾前飭爾選得虛無子入胎臨凡,迄至于今,未見復(fù)旨,徒令繡云仙閣寂然空立。爾胡奉命不以復(fù)命為期?”紫霞真人俯地奏曰:“弟子自奉師命,所遣虛無子臨凡脫化,以闡大道,始而迷于名利,弟子力加磨煉,牧羊化外,已歷數(shù)年。及脫難歸來,事親為樂,庭幃株守,復(fù)遣之四表云游,廣積外功,而今又越數(shù)載。至弟子所傳大道,虛無子略已心得,指顧可望其成。但所收門徒,現(xiàn)有五十余人,功僅進(jìn)乎一二步,祈師稍為寬限。道闡明時,自先于師前奏之,然后帶領(lǐng)三緘入繡云閣中,以收入道能成之士!钡雷嬖:“此事原非易易。然三緘功已至斯,宜急成全,命復(fù)王母。爾諸真等,俱當(dāng)三緘是護(hù),以成此道焉!敝T真人異口同聲,應(yīng)諾如響。
紫霞又復(fù)奉曰:“吾真人中護(hù)者頗眾,獨(dú)有靈宅子累阻闡道之路,欲置三緘于死地。前奏吾師,師曾斥之,以后不得暗起毒念,如復(fù)傲命,罰為野仙。昨蒙赤松真人見三緘云游,化一兒童以試道之深淺,祥光撥轉(zhuǎn),來于天際,得晤弟子。弟子邀入洞內(nèi),身剛坐定,忽聽風(fēng)聲怒號。出而視之,西角黑霧迷漫,陰風(fēng)震動。凝神默會,方知靈宅子擁得野鬼三萬六千,兼以背道靈符,迷弄三服、樂道,統(tǒng)率野鬼,煉成大陣,欲斃三緘。豈不以大道將成,而又中止乎?伏望吾師止靈宅此時,以免道中人又犯一番殺戒。”道祖曰:“靈宅子既煉萬鬼大陣,或為三緘助道之用,亦未可知。此時師即咎之,彼假以為護(hù)道計,縱欲加以大罰,又何能耶?待至他時,果然用以阻道,師將《太極圖》付爾,立化彼軀為烏有!毖粤T,道祖入宮,諸真人亦同歸洞。
紫霞與赤松子剛出八境宮外,遙見靈宅怒目獨(dú)立。紫霞等心恨平日所為,不與交談,忿氣而行。靈宅走上前來,以手拉定,大聲言曰:“紫霞野道,烏得無故妄奏師前!”紫霞曰:“吾所妄奏者何?”靈宅子曰:“吾在虎噴山,得遇野鬼無依,統(tǒng)率在茲,為傳道計。爾胡以陣煉萬鬼、欲誅三緘之言奏吾?”紫霞曰:“爾毋飾言,掩一時耳目。如爾從未阻道,吾不爾怪。
單指爾陣設(shè)陰風(fēng),安對吾師闡道雅意?這且不為爾責(zé),爾又何得將三緘弟子三服、樂道服以符篆,迷彼心性,為萬鬼大陣之統(tǒng)?“靈宅子曰:”三服、樂道自言與師分散,道無所傳,不過暫投吾門,求指進(jìn)境。吾以一片真衷護(hù)道,盡為爾掩,反奏吾以不情。吾初不欲害三緘,而今勢逼處此,俟將鬼陣煉熟,不惟誅三緘性命,亦且誓不容爾!“紫霞曰:”待爾陣成時,吾亦要來試之!“靈宅釋手,曰:”爾好好打點(diǎn),老仙去矣!“紫霞謂赤松子曰:”靈宅子真反道敗德人也!今非道祖談?wù)撊}之功,先為奏聞,異日萬鬼陣內(nèi),恐無以制彼!“言已,與赤松子分手而散。祥光起處,各回洞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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