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五十 回 神龍猛虎滅狐妖 八戒沙僧爭服力
記得玄宗悟道時,嬰兒姹女坎和離。
打開臭穢交龍虎,掃蕩妖魔路不迷。
話說眾小妖被龍虎風(fēng)云,直把邪氛卷退,他慌人深林,報知兩狐妖。那里知行者伶俐乖巧,一行打敗了小妖,一行就變個小妖,雜在眾妖中走入林來。聞見異香噴鼻,行者道:“這妖精自己受用這清香,卻把臭穢加害別人!奔半S眾走入林中,聽了兩妖計較,又要設(shè)圈套誘哄,叫眾妖精打臭穢東西,乃想道:“妖精只要打臭穢,定是八戒的疼爛買賣,我老孫怎禁得他這買賣。如今幸虧了龍虎兩個護(hù)持,但不知這狐妖是甚圈套,且再聽他作何計較?他說叫我老孫防范不及,那里知老孫暗進(jìn)林來,倒先防范著了。”只聽得狐婆說道:“狐侄,我和你打斗他們不過,變化又瞞他不得。如今不如把臭穢收了,放些香氣,順風(fēng)刮與他。他師徒定然放心前來,你卻把小妖與臭穢之物,避在深林。待他入了林中,收了香氣,卻放出臭穢打他,那時他進(jìn)退兩難。此計可妙?”狐妖道:“此計雖妙,恐他們知道此臭穢林不可改,如何此時一旦刮去香風(fēng)?事出變換,便是虛假。況那孫行者機(jī)變?nèi)f端,智量百出,這圈套如何蒙蔽的他?”狐婆道:“正是其中有一番理節(jié),你且收了眾小孩子臭穢,躲入深林,放些香風(fēng)刮去,引了唐僧師徒來。那時我更有一妙計,管教他入我圈套,報了你歷來捆打之仇,仍要還我個六耳魔王。”狐妖聽了道:“阿姑,且說你妙計何如?”狐婆道:“你我變個田婦迎著他,只說往時臭穢,近被甚么孫行者神通廣大,招邀了神龍猛虎,把些妖魔掃滅了。當(dāng)年仙人過,曾香了半年,說留與圣僧安靜。今日果然安靜,臭氣改了香林,乃是我地方造福,遇著這圣增孫行者。想唐僧必然信真!焙:“唐僧便信真,只恐那猴頭不信。”狐婆笑道:“那猴頭積年好奉承,我稱贊他是圣僧,料他心喜。他喜心一生,定然疑心頓去!
兩狐妖計較圈套,那里知行者在傍,—一聽著,笑道:“這妖精,倒不像是蒸僧林妖魔家眷,如何不知俗語說的,六耳不傳道,怎么老老實實計較與老孫聽知?你說妙計,我便將計就計!蹦俗叱隽謥,只見龍虎尚在林中,行者上前叫了兩個諾道:“二位老友,動勞你反風(fēng)卷霧.打退了小妖。我方才變了小妖,跟眾妖入林,備細(xì)聽那兩妖魔計較,他要設(shè)圈套引了我?guī)熗降酱?入到林中,與我們個措手不及。我如今借重虎友,料你威猛能滅狐妖。狐妖既滅,借重龍友,到林中大施云霧,把那些臭穢孩子直卷的他無影無蹤。把香風(fēng)借出,保全我?guī)熗浇?jīng)擔(dān)過林,也是二位老友功德!毙姓哒f罷,龍虎點首。行者道:“承你點首,似肯扶持。只是那妖魔奸狡,望你還留意,莫使他知情躲避!彼麅蓚依著行者,把身形隱了。
卻說三藏歇著擔(dān)柜,只等行者打探回信。忽然風(fēng)順,只聞得香氣刮來,異常噴鼻。八戒道:“師父,這風(fēng)刮來香,想孫行者平靜得臭穢林了。”三藏把鼻一嗅道:“徒弟,這會果然香氣刮來,且更異常。我們走路吧。”八戒道:“也要等大師兄挑他擔(dān)子!闭f間,行者一筋斗打在面前,他半句不講,只說挑擔(dān)子走吧。八戒沙僧忙挑起擔(dān)包,三藏押著馬垛,一齊走進(jìn)林邊。那香風(fēng)馥馥,如焚沉檀宿降,這長老欣欣,似升霄漢云天。只見八戒道:“師父,也是你老人家功德,不似我來探聽時那些臭穢!比氐:“徒弟,也不可作等閑看待,還須要兢兢業(yè)業(yè)過去!鄙成:“師父說的是。且歇在這林頭,須再探個的實消息!毙姓叩:“且放心走,莫要怕他!比氐:“悟空,悟凈也說的有理。俗語說的好,莫信直中直,須防仁不仁!
師徒正說,只見一個婆子,手提著一個竹籃兒,口里咕咕噥噥說:“虧了圣僧,真真好神通,把妖魔滅了。一個臭穢林,還了一個香氣林。來來往往的都好行走。當(dāng)初著了臭穢的,生瘡害玻如今被了香氣的,便走路精神!比芈犓匝宰哉Z,乃道:“徒弟,聽這婆婆可信圣僧功德,但不知是那個圣僧?”哪婆子便說道:“聞知是西還的孫行者長老!毙姓咭宦,大笑起來道:“這妖精朝著靈床兒說鬼話。老孫可是你欺瞞的;⒗嫌押卧?”只見那林頭跑出一只金睛白額虎,就地咆哮,真?zhèn)嚇人。三藏見了道:“悟空,你說不可輕易,須要兢業(yè)存心。你看猛虎出林,須要躲避了他!敝灰娔瞧抛踊艔,走頭沒路。忽然現(xiàn)出原身,乃是一個母狐貍。往山高飛走去了。三藏道:“原來這婆子便是妖魔,他哄了我們?nèi)肓。”行者?“此時休要疑畏,放心前去!
師徒乃坦然前走,方到林中,只見一個漢子領(lǐng)著許多小孩,簇?fù)砬皝。行者見了笑?“妖魔,免勞費心。白額金睛趕你婆妖.就來捉你!毖犃舜騻寒噤,不敢上前去,叫小妖快把手內(nèi)臭穢打來。行者叫一聲:“老龍友何在?”只見半空中金龍飛下,把眾小妖云收霧卷,半個不留。這深林香風(fēng)馥郁,你看他師徒放膽前行。
方才出得林東數(shù)步,只見路前兩只狐貍,俯伏地下,若有哀鳴之狀。行者便要掣下禪杖打來,三藏忙止住道:“徒弟,西還不是東往,禪杖不比金箍,當(dāng)念真經(jīng),普行方便!毙姓叩:“師父,他雖匍匐在地,其心實懷復(fù)仇。你看俯伏地下,兩眼看著我們,實有不忿之心。雙膝屈于真經(jīng)之前,只恐是假!比氐:“徒弟,世事人情,都可假的。如來真經(jīng)之前,他假不得。非是他不敢假也,是不容他假。彼此皆真,自是無假。”三藏只說了這幾句,那兩妖點□,化一道風(fēng)煙去了。
三藏師徒嗟嘆了一會,往前行走。忽然東方云霧騰空,風(fēng)雨將至。三藏道:“徒弟們,方才過了這臭穢林,爽朗睛明。不多見時,卻又風(fēng)雨來了,怎生行路?可急急上前,看有甚人家,可以躲避風(fēng)雨,化頓齋飯充饑。”三個徒弟依言,忙忙挑著經(jīng)擔(dān)上前。果然那山凹里一村人家,正在那里燒煙做飯。師徒們上前歇下?lián)拥?“善人家,我們是中華大唐僧人,上靈山取經(jīng)回還,路過到此。那東方風(fēng)雨來了,求一個空閑房屋,暫避一時!敝灰娔且患掖箝T里走出一個士人來,三藏見那士人:
頭戴飄風(fēng)一頂巾,身穿五色布包新。
相逢未識情和性,舉動飄飄已出塵。
那士人見了三藏一表非凡,乃道:“老師父,請屋里坐!眳s才把眼看行者們,也不驚異道:“列位師父,想是一路同行的?砂褤(dān)子快卸下進(jìn)屋來,風(fēng)雨只恐就到!毙姓邆儽忝γπ断陆(jīng)擔(dān),扛進(jìn)屋里。
只見一所大廳堂,師徒們坐下。那士人便問道:“老師父,小子在屋里,已聽知你們說是大唐僧人上靈山取經(jīng)回還。只是靈山到此,途路甚遠(yuǎn),聞知一路來妖魔攔阻,甚是難行。就是我這地界,東去有一林,西來也有一林。且說這西來林,臭穢難當(dāng),行路之人多少傷害,師父們?nèi)绾芜^得來?”三藏便把過林這些功勞,多虧了大徒弟孫悟空,如此如此手段說了。那士人兩眼看著行者,笑道:“這位師父,相貌非凡,真有降龍伏虎手段。我這村中,曾說這林要復(fù)了香氣,只等圣僧來。今日果應(yīng)前仙人之言!笔咳斯Ь葱姓,一面叫家僮備齋款留圣增。八戒見了,便叫將起來道:“師父,我徒弟也曾三遭探聽,只看這手背被傷。難道過這林,只是孫行者服力過來?”沙僧說:“便是這擔(dān)子,也要我等用力擔(dān)將過來!
三藏微微笑道:“請問先生,高姓大名?這后林已過來了,方才說前一林叫做甚林,不知可順便好走?”士人把眉一蹙道:“林雖好走,當(dāng)初不知是甚緣故,來了一個妖怪,盤踞在內(nèi)。往來行人禁聲悄地便安靜過林;若是咳嗽一聲,腳步稍走的響,一時驚動了這妖怪出林,拿將去,也不傷害,只蕩著他邪氣一迷,把生前行過的事都忘了。便是熟識親友,毫不相認(rèn),癡癡呆呆。醫(yī)藥也不效,符水也不靈。”三藏道:“山上可有條小路轉(zhuǎn)的過去?”士人道:“小路雖有一條,卻轉(zhuǎn)遠(yuǎn)了幾十里,且是崎嶇險峻,空手尚難,行囊怎過。師父們有這許多柜擔(dān),去不得!比匾渤钪嫉:“如何處,人便躡著腳步,忍著咳嗽;這馬蹄卻也要走的響。萬一驚動妖怪,如之奈何?”八戒道:“古怪,古怪。我這兩日辛苦,動了痰火,偏有幾聲咳嗽!笔咳诵Φ:“師父,你卻真?zhèn)有些難過,你先進(jìn)我屋。有個不忿,你老師父歸功在你大師兄身上,只這個心腸,偏要動了無明,惹出咳嗽。若被妖怪拿去,蕩了他邪氣一迷,那時把世事連你師父們都認(rèn)不得!卑私涞;“我也不管認(rèn)得認(rèn)不得。只是還吃得齋飯,挑得經(jīng)擔(dān),便由他罷了!敝灰娡寥思移团醭鳊S飯來,師徒就席吃了。天色已晚,安歇在廳上。這士人與三藏講談些道理不提。
且說比丘僧與靈虛子變了龍虎,助了行者,把臭穢林掃靜,點化了狐妖。他兩個從山路小道走過來,看見三藏師徒在這村舍士人家歇住,安心前走。他卻直闖過林,不曾問出這妖怪事情。走路腳步聲響,那靈虛子又咳嗽了一聲,忽然驚動了妖怪,叫聲:“小妖們,看林外是何人聲嗽,可去捉將來。”小妖得喚,便走了十?dāng)?shù)個出林?匆妰蓚僧道林內(nèi)走來,上前扯手的扯手,抱腳的抱腳,那知他兩個本事高強(qiáng),把手結(jié)了一個心印訣,口里念了一句梵語,把十?dāng)?shù)個小妖倒禁住了,加繩捆在地。比丘僧問道:“你這些妖怪,快供出事情,叫做甚地方,是何妖魔?”眾小妖那里肯說,只求饒命。靈虛子把林樹枯枝摘下一根道:“師兄,這些小妖不打,如何肯供!”小妖慌了,只得供稱道:
“這林久傳來,西行計七道。
總是世迷途,故把天真耗。
生老病死苦,五者誰能拗。
名喚迷識林,魔王從此號。
任你秉聰明,過了這關(guān)竅。
從前萬有為,盡做不知道!
比丘僧聽了,大喝一聲道:“妖精,我已知你事情,你那里知我僧道本來也有兩句:萬劫不能迷,回光有返照!膘`虛子說:“師兄,何必與他講,待我打滅了他,讓唐僧師徒好過!狈讲乓e起枯樹枝打妖精,不期魔王知了,遂頂盛貫甲走出林來,手拿著狼牙棒一根,叫道:“那里來的和尚、道人,上門欺負(fù)我大王。不要走,吃我一棒!”靈虛子忙把樹枝架住道:“妖精,我已取了小妖供狀,知你姓名事實。你何苦據(jù)住這林,迷惑往來人心,叫人當(dāng)面盡不相認(rèn)?今遇著我兩人,自有神通,不被你迷。還要掃滅了這一種妖魔,我方才過林前去!
魔王聽了,呵呵大笑起來道:“你這兩個僧道,豈不知往來紛紛行客,他若肯安心靜氣,自然過去。他自動了無明,招風(fēng)惹草,驚動我魔王,蕩著我氣焰,入于不識不知境界,如何怪我迷惑他心?我魔王也不與你爭論彼長此短,只說我這眾小妖何事犯你,你把他們個個禁住在地?你要架住我棒,看我打來!敝灰:
魔王狼牙棒很,靈虛枯樹怎擋。比丘見了便慌忙,手內(nèi)菩提拋上。變了青鋒慧劍,飛來劈那魔王。妖魔本事也非常,就變了兇模怪樣。
靈虛子樹枝敵不住魔王狼牙棒,看看敗了,比丘僧忙把手內(nèi)數(shù)珠子解下兩粒,往空撒去。那菩提子節(jié)變了青鋒慧劍,照魔王劈來。魔王見了,也不慌不忙。搖身一變,卻變了三頭六臂、七手八腳一個形像,口里噴出火焰。比丘僧與靈虛子擋他不起,思量也要變化敵他。又計議道;“且退回山頂,再作計較;看唐僧們?nèi)绾芜^去。那孫行者機(jī)變甚高,莫若等地來弄個手段,掃蕩了這妖魔。只恐是他師徒心志不潔,造出這魔孽,還等地師徒來解。我等莫要輕身與這兇惡妖魔交戰(zhàn),留些精力好保護(hù)經(jīng)文到那東土。”這正是:
得放手時須放手,可饒人處且饒人。
要知后來事情,且聽下回分解。
總批:
靈虛子、比丘僧保護(hù)經(jīng)文,可謂勤矣。然一下?lián)跹黄?便思量留與行者。大似今之為朋友出力的。
每怪行者機(jī)變生魔,及遇妖精,又思量他機(jī)變。西方路上,何日得干凈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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