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回 冷于冰騎鸞朝帝闕 袁不邪舞劍醉山峰

詞曰:

丹成一粒卿云透,敕命膺組綬。受職仙班,修文玉府,與碧天同壽。

滿身劍術(shù)光華,明月復(fù)相湊。試問同人,此藝誰能彀?

右調(diào)《城頭月》

且說于冰至次日辰刻時候,在后洞沐浴了身體,先出外叩謝了天地,次向八景宮老君、西昆侖元始叩拜,再次向碧云宮師祖東華帝君、赤霞山火龍真人各叩拜畢,然后將正面石堂門關(guān)閉,端坐在石床上,將丹藥服下。此丹入腹,遍行三百六十骨節(jié),于眼耳唇舌口鼻、五臟六腑、幽門精竅以及有血無氣之地,無不走到。約有一個時辰,泥丸大開,從泥丸中,追出線細一縷黑氣,由石堂透出,飛入云霄。打坐至夜子時,丹田內(nèi)雷鳴一聲,頃刻三化聚頂,五氣朝元。眾弟子巡視,見石堂上現(xiàn)一股紫氣,離堂數(shù)丈離下。氣上托卿云一片,大經(jīng)丈余,光華燦爛,照的洞院皆紅。不邪大喜,向眾道侶道:“吾師大道今日始行完足,深可欣羨�！北娔袐D同二鬼各翹首觀玩,稱贊不已。自此夜為始,夜夜到子時,總有卿云一片升起,至天微曙時始無。于冰白晝與眾弟子講究元理,一交亥時中刻,便各運用坐功。眾弟子知于冰聚首無多,亦皆諄諄詢問,恐將來指授無人。

瞬息到八月十五早間,于冰又復(fù)沐浴身體,坐在前殿。眾弟子同二鬼皆分班侍立,俱帶惜別之容。于冰向錦屏道:“翠黛與你同胞,理合令你照拂,但你與他道力亦差不多�！彪S向袁不邪道:“你一歲中不拘何時,定到他五人洞內(nèi)各巡行兩次。

坐中功夫,簡易之中卻至精至細,恐伊等鉛汞少為失調(diào),便將功夫枉用也�！辈恍拔ㄎāＶ了葧r末刻,即著于殿外排設(shè)香案,眾弟子同二鬼皆拭目相待。于冰忽然又想起一事,向不邪、錦屏、翠黛道:“固形一丹,是你三人所急需者。過十年后,不邪于丹方內(nèi)查出此條,你三人采取藥物,先燒煉此丹。燒丹時,一人掌扇,兩人看守,晝夜輪流。至丹將成時,尤須加謹防備。

大界有道行似你三人一類者甚多,他從何處得此奇方?我若在,無一敢來。你三人煉此丹,則不敢定其多寡矣。誠恐有本領(lǐng)浩大、高似你三人者,被他奪去,徒費心勤�！闭f著,從身邊取出戳目針兩個,付與不邪道:“此系八景宮至寶,可敬謹收存,于萬不得已時用之,當念他們和你三人一樣,好容易修煉一二千年,此針一出手,戳目戳心,隨己所欲,無一生全者。

若實在法力不能敵,用一針損其一目,使之逃去。此于戰(zhàn)斗時,亦存一點陰德也。丹成時,不邪速尋吾洞繳還,不得片刻存留。”

說留,付與。三人叩謝后,于十年內(nèi)三人同煉此丹,殺一極毒蟒王,號紅錦夫人。又殺一惡蛟,名為西洋太歲。他修煉的銅鐵骨,諸寶不能損傷,固形丹成時,幾為奪去,皆針之力也。

此是后話。

于未時中刻,從西北方起一陣香風(fēng),與冰麝蘭桂之味大小相同。久之,香氣倍濃。至酉時初刻,猛聽得半空中云璈齊奏,笙簫和鳴。又見霞光片片,彩云成行。遙見童男童女十數(shù)對,各手執(zhí)朱幡翠蓋,玉節(jié)金符。中有一仙官,戴八寶碧蓮冠,穿紫鶴氅,絲絳皂靴,雙手捧著綸音,由遠而近,冉冉下降。離地有一丈高下,停住云頭。于冰跪伏香案前,眾弟子同二鬼亦各跪在于冰背后。那仙官將敕書開展,口中宣讀道:太上洞宣靈寶深遠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詔曰:蓬島刀圭,首重長生之藥;瓊樓翰墨,欣添不老之仙。茲爾冷于冰,金和玉粹,月郎星高。易水衡文,素擅清華美譽;金臺奮袂,爰推智勇奇才。敷粟米于九州,災(zāi)黎再造;收猿狐于二岳;異類同升。針破魚睛,寒喪鯨鯢之膽;雷轟蛇首,雄飛草木之名。

道接宣都,蓼荼苦幾七十載;心存冰府,松柏操猶萬千年。宜列紫極之班,用廣紅云之座。今特授爾為三界靖魔大使普惠真人。嗚呼!頒絳冊于瑤宮,光傳太乙;降赤符于貝闕,數(shù)合天元。已賜蕊珠綺宴,速策雛鳳雙翎。

讀畢,于冰三跪三起,九頓首謝。又見二仙吏捧著冠裳和朝衣皂靴,落在院中,導(dǎo)引于冰到后洞更換。須臾,于冰出來,頭戴二龍捧日珠冠,內(nèi)襯云錦百花無縫仙衣,外套金縷八團圓蟒朝服,足踏朝靴,腰懸赤璧,手執(zhí)青珪,珊珊玉佩,鏘鏘和鳴,白面烏須,與月色相映,倍覺光彩十分。于冰復(fù)走至香案前,只見西北上飛來一只青鸞,約長一丈,花冠翠羽,朱爪金睛,在半空中左翔右舞,舒翼長鳴。然后落在于冰面前,整翼待乘。于冰跨上鸞背,那鸞展開雙翼,飄飄飛起。二仙吏亦跟隨同升,眾童男女,分兩行行走。于冰在中,仙官和仙吏等后面相隨。吹吹打打,擁入九霄之內(nèi)。眾弟子同二鬼仰視,直待儀從不見,音樂無聲,方才議論起來。

袁不邪道:“修道人不當如是耶?”錦屏道:“只我們立志堅真,終須有此一日。師尊已授職普惠真人,安見我輩不能授職真人夫人耶!”不邪道:“將來神仙,你我或可有分;天仙極難�！背氰档�:“我到不管他天仙、神仙、地仙,此刻師尊飛升去了,固是大喜。只是我心上覺得凄涼之至,不知何年再得一見�！闭f著,淚下。眾弟子亦各愴然。二鬼跟隨于冰最久,從未一日相離。今見于冰去了,竟放聲大哭起來。不邪忙止住道:“此系師尊大喜事,莫哭,莫哭。我們此刻誰不心懷悲感?我明日即到冥司送你兩個托生人間。屈指不過數(shù)年,便在師尊左右。到是我們,須一二百年后,方能聚首,反不如你兩個了�！庇窒虺氰档�:“此洞師尊吩咐著我住持,我今夜就是主人。一則師尊飛升,不可不賀;二則就與諸位道友送別;三則賞玩中秋佳景,此山奇果最多,超塵、逐電可速去采辦。

洞內(nèi)有莫月鼎大仙飛升時留下有數(shù)百年未用佳釀,不可不一領(lǐng)滋味。我們亦不必在洞內(nèi)盤桓,可同上后洞峰頂暢飲今宵,為明辰惜別之計�！背氰档�:“大師兄在此佳央,可一同共醉峰頭�！�

少刻,二鬼采辦停妥。不邪等同一行男婦共八人,齊上峰頂。只見萬壑同明,千峰映月,落花楓葉,飄送金風(fēng),真好一片秋景也。八人席地而坐,開懷暢飲,敘談已往未來。金不換指著已壞丹爐道:“這就是我四人對頭�！卞\屏道:“半空中那水晶蓋和那圓大鏡子那里去了?”不邪道:“水晶蓋系出自師尊懷中,大眾共見。那圓鏡子,來亦不知從何處,去亦不知從何處去,今二物我也不知歸于何處。師尊止吩咐我,著將丹爐收好在后洞內(nèi),將來我們有用他處。這好些日子,因師尊飛升,我還沒顧得收拾他�！背氰档�:“我等俱是一師,情同骨肉,此番一別,安可不再訂后會,為聯(lián)屬手足之誼?我想一歲中,止中秋一夜。自今夜為始,每歲到中秋,要早到大師兄洞中快聚,通以日將落為期。若日落不至者,來時每人各罰酒十巨觶若能采有異果隨意帶來,以助酒興更好。大師兄以為何如?”不邪連連點頭道:“甚是。”逐電道:“此后中秋之會,我們兩個無福奉陪。想著到明年這夜,正在人家婦人懷中,咀嚼奶水而已,”安能再飲此數(shù)百年醇酒也?”眾皆大笑。于是歡呼暢飲,皆有醉意。

不邪道:“懷酒清談,乃文人韻事。我此時武興頗豪,有師尊傳授青龍雙劍法一十二路,系因我采藥于九州四海,作對敵妖仙野怪之意。今趁此月郎星輝,與師弟妹一舞,以助酒興何如?”眾皆大喜道:“愿觀神技�！辈恍跋蝈\屏要雙劍在手,捥起袍袖,束緊絲絳,騰身破步,將門路次第分演出來。初時若兩條白練一起一落,次后猶如百道銀蛇攀折遠近,再次鑲一輪明月,與天上月色爭圓。至后,止覺得寒輝冷氣逼人眉宇,令人生悚惕之心�？吹窖刍�撩亂處,通無人影,又像一片雪山來回搖動,真仙傳也。城璧欣羨的神魂欲醉,恨不得即刻學(xué)會。

翠黛向錦屏道:“我與姐姐亦有劍法,看大師兄劍法,你我只堪割雞耳。”正言間,只見那兩口劍從地躍起,有三丈高下,飛向?qū)ι?大響了一聲,一瞬目間,二劍復(fù)在眼下,比鷹隼還疾。再看對山,一大柏樹已兩段矣。少時雙劍一合,大家方看見不邪已坐在原處,若不曾出坐者。個個齊聲喝彩,稱頌不絕。

城璧大叫道:“大師兄這劍法不可獨得,應(yīng)該傳授幾個徒弟�！辈恍靶Φ�:“師弟內(nèi)功正在結(jié)胎之進,俟結(jié)胎后傳你,庶不為劍學(xué)分心�！卞\屏道:“要傳須普行傳授,安可私惠一人?”翠黛問不邪道:“單劍和雙劍可是一樣用法么?”不邪道:“大不相同。師尊于三年前也曾傳授,單劍名天遁劍法,專以擊刺聳躍為事,使敵者莫測其去來。共一十六路,較青龍劍法倍難學(xué)習(xí)。師尊常言天來子真人最精于此,惜我未能一見,豈世俗用單劍者所能夢及一步也�！苯鸩粨Q道:“我這身材瘦小,該學(xué)天遁劍法,庶幾跳躍起來還可探著敵人腦袋�！卞\屏大笑道:“我們修道的人原不可不學(xué)劍法,以備不虞。你適才所言,竟是意在殺人,大師兄恐未敢教你�！辈粨Q也笑了。如玉道:“只我可憐,止會個駕云,還是二師兄教的。我在師尊門下投托一場,別無偏眾位處,止挨起打來,比眾位偏些�！�

眾皆大笑。如玉又道:“我與眾師兄師姐忝列同門,沒得說,你五人總須各教我些法術(shù)武藝才好�！辈恍暗�:“三十年后你果肯勵志上進,結(jié)胎有成,法術(shù)武藝,我當效勞�！绷�人同二鬼說笑歡飲,直吃到殘月西沉,軒車漸擁時候,男婦俱大醉方休。錦屏道:“本欲同回前洞與大師兄拜別,但師尊已去,見之倍增凄惻。我還要同舍妹到驪珠洞取我應(yīng)用物事,到五臺山另立人家�！比缬竦�:“武當山九石巖華洞,我也不知在四川何處?尚須早為尋訪,我等就此各散罷�！闭f罷,大家叩拜,城璧等五人又從新與袁不邪叩拜,著他遵于冰命令,指示得失,一歲中按四季到各洞考證得失。不邪謙讓了幾句,然后應(yīng)允。

超塵、逐電亦各與五人拜別,大家灑淚分首,互相珍重而散。

袁不邪持于冰法牒,率領(lǐng)二鬼游身冥府,到轉(zhuǎn)轉(zhuǎn)輪王處,將超塵、逐電交割,仍回朱崖洞潛修。

再說于冰騎了青鸞,同仙官仙吏、眾童男女升起在九霄之上。只見光燭三界,五色玄黃。又見千乘萬騎羽蓋龍車,往來在碧空之內(nèi)。至西天門外,下了青鸞,早有金公木母引到天衢。

但見:

紅霞現(xiàn)彩,紫氣籠煙。貝闕瓊宮,瑤衢分三條廣路;銀樓玉宇,朱扇開十二通門。桂殿蘭臺,凝眸皆琳瑯之器;丹楹繡柱,翹首瞻琬琰之城。皓魄臨窗,玉軸共牙簽一色;和風(fēng)拂檻,珠簾與裊篆齊飄。西兔東烏,轉(zhuǎn)旋兩儀之轂;左龍右虎,調(diào)和一氣之元。芝草楊枝,同蒼螭而度厄;火珠焦葉,偕赤彘以垂光。矢矯紅橋,高接千層寶塔;輝煌晶鏡,照徹萬頃冰壺。爛熳卿云,繚繞露盤之座;繽紛異卉,芬馥閬苑之葩。太液昆明,九霄寧無巨水;金嶼翠島,上界亦有崇山。風(fēng)伯清塵,雪花肇萬邦之瑞;雨師逐疫,雷霆鼓八節(jié)之和。四大帥錦袍繡甲,八天王玉帶蟒衣。羽衣佳人,手散一天花雨;霓裳童子,爐焚五色龍涎。九曜星官,肅班聯(lián)于殿陛;二十八宿,環(huán)威儀于崇墀。

造化元君,獻天道、地道、人道、鬼道道道無窮之冊;幽冥教主,奏胎生、卵生、濕生、化生生生不已之源。東閣金公,率蓬壺羽士嵩呼闕下;西方木母,攜廣寒仙侶欣舞階除。九江四海諸神,捧持鱗介總簿;三山五岳列圣,爰呈禽獸通籍。屋漏中雷,詳一門之善惡;神荼郁壘,報萬姓之欣戚。麟負朱紱,玄鶴銜千年碩果;豸懸赤壁,青鸞啄百歲名花。丹桂飄馨,八極凈塵氛之氣;白蓮流液,九野沾湛露之波。耿耿銀河,簪履云霞并燦;鏘鏘鳳管,塤篪金石和鳴。喜見綺羅在御,欣逢錦繡為叢。正是:

九天閶闔開紫極,一朵紅云捧玉皇。

于冰至金闕下,又有張、許、裘、葛四天師導(dǎo)引,至玉案前。叩首畢,奏陳籍貫并修真得道始末。上帝見于冰心結(jié)紫絡(luò),面有神光,帝心甚喜。下許多溫旨。命五老四極授玉冊金文。

以靖魔大使兼修文院玉樓副使,賞仙官二人,仙吏四人,童男女四人,力士八人,仙樂一部,永遠服役。于冰頓首,謝恩退出�；瘕堈嫒嗽缫训群蛟谧辖�之外,看見于冰,大笑道:“你得有今日,我臉上大有光輝。”于冰即忙跪伏,火龍扶起道:“你可同我參見教祖老君去來�！闭�是:

朱幡翠蓋膺丹詔,鶴馭鸞驂上九天。

面壁勤修時尚淺,已成福壽大金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