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回 太宗廢太子承干

帝甚傷悼不已,謚為文德,葬于昭陵。帝親為文,刻石碑,稱皇后節(jié)儉,遺言薄葬,不藏金玉,當使后子孫奉以為法。帝每思后,輒至流涕,乃就苑中造一臺觀,高十余丈,極其美麗。

帝每自登臨,以望昭陵。

一日,帝引魏征同登,帝曰:“對面一望之地,高大而華美者,陵也,汝曾見否?”時征年已七十有二,知帝意在昭陵,乃舉目熟視,佯作不見之狀,對曰:“臣今昏聵,不能見矣!钡塾檬种甘局:“已在目前,何無見乎?”微曰:“臣以為陛下望獻陵,其遠難望;若是昭陵則臣已見之久矣!钡蹫橹,因有慚色,即使人折毀臺觀,以示不用。后人有詩云:西苑建臺十數(shù)層,太宗曾此望昭陵。

只因毀觀旌忠直,留與后人說魏征。

后只生一子,名曰承干,立為太子。少有躄疾,喜聲色及畋獵之事,所為奢靡。每恐帝知之。而魏王泰者,太子之弟,韋妃所生也。多才能,有寵于帝,見皇后已崩,潛有奪嫡之志,折節(jié)下士,以求聲譽。帝時命章挺與杜楚客二人共攝魏府之事,為泰腹心,乃密結朋黨,以謀大事。太子知覺,恐其相逼,陰養(yǎng)刺客紇干、承基等,及壯士百余人,謀殺魏王。正值吏部尚書侯君集怨望朝廷,見太子暗劣,欲乘釁圖之,因勸太子謀反。

太子欣然從之,遂將金寶厚賂中郎將李安儼,使為內應,邀同洋州刺史趙節(jié)、駙馬都尉杜荷數(shù)人,取酒歃血,割臂為誓。杜荷曰:“天時有變,事當速行。”趙節(jié)曰:“當先用何計?”荷曰:“只稱殿下偶沾惡疾,十分危篤,主上必親臨府內看視。先埋伏武士于兩傍幕下,一擁而出,大事定矣!睌(shù)人商議,猶豫不決。

正值齊王祐事連承基,系獄當死,及告太子謀反,帝乃命中書門下參鞠之,反形已具。帝面責承干,承干曰:“臣既為太子,大事已定,復何所求,但為泰所圖,時與朝臣謀為自安之術,有等不逞之人,遂教臣為不軌耳。若使泰為太子,正落其度內也。”帝謂侍臣曰:“此子犯法,將何以處之?”眾皆默然。通事舍人來濟進曰:“父子之道,天性也。陛下不失為慈父,使太子得盡天年,則善矣。”帝乃廢承干為庶人,囚于獄中。帝令擒侯君集、李安儼、杜荷、趙節(jié)四人至,帝曰:“汝四人曾與太子商議,不知何事?”杜荷對曰:“無非只是侍奉殿下,講論政事得失而已。”帝曰:“四人曾教太子反來,何敢抵諱?”侯君集曰:“太子謀反,皆自所為,非臣等所使,臣等皆諫不聽!钡墼:“今日自為,尚猶可恕,若待事敗,其實難容!本:“并無此事!边匙笥冶O(jiān)下。

次日,帝欲決四人極刑,見君集功臣,獨有留戀之意,謂侍臣曰:“君集有功,欲乞其生,可乎?”群臣曰:“王法乃國家典刑,不可容情!钡勰似^君集曰:“與君長訣矣!汝之妻子,朕免其死,汝勿牽掛。速正軍法!彼娜私詳刂J侨,帝遂廢承干為庶人。

太宗嘗使李靖教君集兵法,君集言于太宗曰:“靖將反矣!碧趩柶涔,對曰:“靖獨教臣以其粗,而匿其精,以是知之!碧谝詥柧,對曰:“此乃君集欲反耳。今諸夏已定,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,而君集固求盡臣之術,非反而何?”至是果然。

承干既得罪,魏王泰每日入朝侍奉。帝面許立為太子,岑文本、劉洎二人亦勸帝立之,惟長孫無忌固請立晉王治。帝曰:“朕作夢一青雀投懷,自言:‘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,臣有一子,臣死之日,當為陛下殺之,傳位晉王’。覺來朕甚憐之。”褚遂良進曰:“陛下失言矣。此國家大事,存亡所系,愿熟思之。且陛下萬歲后,魏王據(jù)天下之重,肯殺其親愛之子以授晉王哉?陛下前者以嫡庶之分不明,致此紛紜,今必欲立魏王,愿先措置晉王,始得安全耳!钡哿魈樵:“此事朕誠不能為也!”遂拂袖而起,入于宮內。時魏王泰恐帝立晉王,乃謂晉王曰:“汝昔與元昌亦謀篡位,得無憂乎?”晉王聞言不答,憂形于色。次日,帝御兩儀殿,怪而問之,晉王以實告,帝憮然始悔立魏王恭之語。是日朝散,群臣皆出,獨留長孫無忌、李世績、褚遂良,謂曰:“汝三人為朕腹心,有事猶豫,蓋與決之!睙o忌叩頭曰:“陛下圣鑒不錯,臣等安敢亂言!钡墼:“朕三子一弟,所為如是,我心誠無聊賴,如此奈何?”帝言訖,遂自投于床下。無忌等急向前抱住曰:“陛下善保龍體,何如此噪暴邪!”帝又拔佩刀欲自刺,遂良奪刀以授晉王。無忌請曰:“陛下所欲何如?”帝曰:“朕欲立晉王。”無忌日:“謹奉詔!钡鬯焓箷x王拜無忌曰:“汝舅已許汝矣!奔从珮O殿召眾臣商議,帝曰:“承干悖逆,恭亦兇險,諸子之中,誰可立者?”眾皆歡呼曰:“晉王仁孝,當立為嗣!

帝悅,遂立晉王治為皇太子,時年十六。帝曰“我若立恭,則是太子之位可經(jīng)營而得,自今太子失道,藩王窺伺者當兩棄之,傳諸子孫,永為后法。且泰立則承干與治皆不能全,治立則承干與泰皆無恙矣!蹦私堤┚魱|萊郡王,囚于北苑,府僚親押者,皆遷于嶺表。靜軒先生有詩贊云:

割愛斷恩事可疑,長孫談笑振當時。

太宗自是雄才略,廢貶存亡兩得宜。

時東宮已立,帝作宴,聚集眾臣于太極殿,商議政事。忽然一陣旋風從東北角上起,把殿前柏樹吹折。眾皆驚疑。帝命太史令李淳風卜之,淳風曰:“此風乃不祥之兆,主折一大臣也。”正飲酒間,忽報太子太師魏征府下其子來見陛下,帝愕然曰:“玄成休矣!”不覺擲杯于地。且看其子來說甚言?

總批:魏征獻陵之對,深足感動乎太宗,真諷諫之言也。承干以嫡子而為東宮,有何不自安,而與不逞之徒聚為謀反之事,是自取其禍也,廢之誰曰不宜。由是而貶魏立晉,帝誠兩得其當者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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