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回 屈突通潼關射子

原來屈突通守潼關,與劉文靜相持月余,復使桑顯和夜襲文靜營。文靜盡力苦戰(zhàn),顯和敗走,通勢益蹙。或說通降,通泣曰:“吾歷事兩主,受國厚恩,食人之祿,而違其難,吾不為也。”每自摩其頸曰:“要當為國家受一刀!”勞勉將士,未嘗不流涕,人亦以此懷之。

當日唐兵前去到河東,劉弘基來稟世民,即曰:“潼關是屈突通守把,筑起土墻,四面遍排鹿角,十分守護得嚴緊。不若棄了此關,從右小道而出,直抵河東城下,使人招諭通守堯君素。君素一降,通亦隨手來降矣!笔烂裨:“屈突通何等之人,敢以兵拒我?”左右曰:“此人為官勁直。其弟屈突蓋,先為長安令,亦以直言顯。時人語曰:‘寧食五斗艾,無逢屈突蓋;寧食三斗蔥,不逢屈突通’,正此二人耳!笔烂裨:“此關乃沖要之路,不得此關,安能得至河東城下;如得此關,盡以關上之物賞軍,不可遲滯。”劉弘基得了號令,令軍四面攻打。連日不能破,且撤軍退,再來票世民,說關難討。

世民大怒,欲斬劉弘基,帳下一人進曰:“某雖不才,愿去潼關掉三寸之舌,說屈突通來降,不須動勞弓箭。”世民喜,乃部下高顯道也。世民曰:“汝以何言說之?”顯道曰:“屈突通與某同鄉(xiāng),自幼曾結兄弟。某流落江湖,久不相見。今若到彼,以利害說之,必來降矣!笔烂癖闱诧@道一行。顯道乘馬到關前,高叫故人高顯道求見。關上報與屈突通,通即放入,至關相見。通曰:“故人自何而來?”顯道曰:“某今在唐參贊軍機,待以上賓之禮!蓖ú蛔兩鹪:“世民是吾仇人也!吾事隋,汝事唐,各事其主。昔日為昆仲,今日乃仇仇也,不必多說,煩請出關。”顯道欲開言,通已自去了。軍士忙催趕出關外,回頭看見通倚于木欄桿上,顯道指而言曰:“賢弟何薄情而忘義也?”通應曰:“法度如此,我之為人,兄所知也。我受國厚恩,今日之事,但有必死耳,不須再說;匾娛烂,便叫來攻,吾不為懼!憋@道見說,便人回報世民,世民曰:“汝曾以天命并勢利說之否?”顯道曰:“屈突通不待開言,而便絕之!笔烂裨:“汝可再往,就關前大叫而說之!憋@道又往,立馬于關下,大叫曰:“賢弟聽吾忠言,汝以一孤關欲拒數(shù)萬之眾,不亦愚乎?關破身亡,無[濟][于]事,不順大唐而屈膝他人,乃不識天命、不辨清濁,賢弟細思之!鼻煌楣谑,指顯道而言曰:“前言已定,不必再說。我便識兄,箭不識兄也,可速退。”顯道回見世民,言通如此。世民大怒曰:“匹夫焉敢如此!以我無攻城之策耳。量潼關此樣城池,便滿屯軍馬,安能拒我哉!傳下號令,可速攻之!”通在關內,見四面攻急,相持日久,糧食又缺,終是勢窮難守。又聞長安不守,家屬皆為李淵所擄,乃留桑顯和鎮(zhèn)守潼關,一夜引兵眾趨洛陽求救於越王。桑顯和知越王被李密圍逼,勢亦不久,次日即將潼關來獻。劉文靜乃使首將竇琮與顯和追之。及于稠桑,通見后面人馬追急,遂結成營壘自守。竇琮遣通之子壽至營前,苦叫其父曰:“今日君亡,國祚已絕,父親所守為誰?不若投唐以救全家老小!蓖ù罅R其子曰:“汝這禽獸,如何來此?昔為父子,今為仇敵!”喝令左右射之,箭如雨下,將壽射傷于地。眾牌手一齊向前救之,抬進關內養(yǎng)病。

文靜、顯和營下高叫諭諸將曰:“今京城已陷,隋祚已絕,汝等皆是關中之人,家屬盡在長安,唐主寬仁撫之如舊。今汝相隨屈突通欲往何處?若肯歸降,父母妻子可保,豈不為美?”

眾軍聽之,皆釋仗奔入唐營,單撇下屈突通一人。通知自不能免,乃下馬望東再拜,仰天而哭曰:“臣今兵窮力屈,以至于此,非臣敢負國思!”言罷即欲自刎,不防數(shù)卒一擁而上,將通捆縛,隨即解送長安,來見于帝。帝賜之酒食,謂通曰:“朕知卿真忠烈之士,特赦卿罪,封為兵部尚書,賜爵蔣國公,兼秦公長史!彪S遣同世民至河東城下,招諭堯君素。

卻說堯君素,字守直,桐鄉(xiāng)人也。官拜擊鷹郎將,率領人馬從屈突通鎮(zhèn)守河東,以拒唐公。世民令獨孤懷恩領兵四面攻之,其城堅固,更兼守城用心,急不能下,招之又不肯歸附,相持已久。世民大兵繼至,圍城鐵壁相似,音信不通。君素乃造木鵝數(shù)只,擊表文于鵝頸內,封固堅漆,裝點已備,放在黃河,順水浮流至河陽。有守卒得之,奏達東都。彼時東都事迫,不得遣將來救。當日世民遣屈突通至城下,以言招諭君素。君素在城上哭聲不絕,通立馬城下,呼君素曰:“守直賢弟,聽吾一言:今隋祚已絕,人心已離,大事如此,何不早降,庶救一族之命?某今在唐,封吾兵部尚書,參贊軍機,待以厚禮。何自執(zhí)迷如是?”君素曰:“公為國大臣,主上委公以關中,代王付公以社稷,奈何負國生降,更與人作說客耶?且汝所乘之馬,尚是代王所賜也,有何面目乘之?”通曰:“吾今力盡,不得已如此!本卦:“汝力已盡而降,吾今力猶未盡,何用多言!”遂不顧而去。通惶愧無語,勒馬回營。世民大怒,麾兵攻打城池。比及一月,不能得下。劉文靜曰:“今君素家屬皆在長安,令人護其妻子至城下,以刀斧挾之,使其哀告于夫,降則有生,拒則必死。君素一見,必動夫婦之情,不攻自降矣!笔烂袂踩巳≈辆刂蘩钍,綁于城下,告其夫曰:“今唐兵獲我,來告夫主。今隋祚已絕,夫君何故自苦如此?若實秉忠誠,使妾今日得死于夫之足下足矣!”君素曰:“天下名義,豈汝婦人所知!”言罷,嗚咽泣下,遂拽滿雕弓,單射一箭,其妻應弦而死。后人有詩贊云:

生死從來自有天,夫人秉節(jié)死弓弦。

將軍未畫麒麒閣,李氏芳名已早傳。

君素射死其妻,只是固守不出。劉文靜見不能取勝,謂世民曰:“潼關既破,此城不下,乃癬疥之疾耳,不足介意。今李密在東都與隋相拒,可移兵驟至其城,必為我有,何在此遷延歲月,取小失大乎?”世民從之,即引兵還入長安,商議進取之策。當日李淵欲進兵東都,遂先寫表申達煬帝,看其說甚來意。

總批:屈突通死守潼關,蓋以人臣既受國恩,則當報國主耳。通子勸父授唐,豈義哉?以箭射傷于地,宜也。堯君素亦不聽婦言,而射死其妻,吾謂人臣之義,當以二人為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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