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嫁的那天

　　“出去,你們都給我滾出去,我沒有女兒,沒有女兒。” 每個人出嫁的那天,應(yīng)該都是很珍貴很開心的,可是,屬于我和妹妹的,卻只有傷心和悔恨。那天我們一起出嫁,一起承受著親情之重。

　　天上下著小小的雨,悄悄地劃到我的臉上,酒精在血液里與淚水混雜在一起在我身體在發(fā)生著各式各樣地反應(yīng),讓我感到無比的絕望和無助。樓前的樹在半夜里顯得那么地深沉,遠(yuǎn)處依稀的燈光被我的眼淚變得那么地模糊不清。 “聽到?jīng)]有,你們都給我出去。”父親對著陽臺上的我和妹妹吼道。我回過頭,看見他的臉上滿是淚水,他比我們喝的酒多了很多,漲紅的臉和眼淚,鼻子全混在一起,讓人分不清哪是哪。

　　我嚇壞了,長這么大,我從來沒看見過父親發(fā)這么大的脾氣。他的頭發(fā)亂到了極點,就像平時在路邊的流浪漢。衣服還是平時的那件灰色的西裝,這件衣服有十多年的歷史了,我記得那是在他30歲生日的時候,媽媽送他的生日禮物,雖然他很少穿,可是現(xiàn)在看上去已經(jīng)很舊了。還有那條褲子,是大姐參加工作那年送他的,現(xiàn)在大姐都工作7年了。

　　父親總是那么節(jié)約,一直都是。此刻他的表情是那樣地絕望,那樣地悲傷。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,因為我知道我們傷害了他。 “哎呀,老李,老李,你沒事吧?”旁邊的親戚焦急地跑到父親身邊。他在吼過我們的幾秒鐘后,順著客廳的沙發(fā)倒在地上。 “爸爸,您沒事吧?”我和妹妹也跑了過去。 “你們先出去吧,你爸爸喝多了,別再惹他生氣了,先出去吧!”二叔一邊去扶爸爸,一邊對我們說。 “爸爸,對不起,對不起。我們錯了。”

　　我和妹妹還有大姐一步步從家里走出來。心里難過卻不知道要怎么樣才能彌補這些錯誤。真后悔為什么我們要責(zé)怪父親穿著不夠得體,為什么要責(zé)怪父親沒那么多錢給我們辦體面的婚禮。因為我們嫁的是臺灣有錢人嗎?不,就算嫁的是國外有錢人,我們也不該對生在農(nóng)村的父親要求那么多。雨似乎更大了些,回頭還可以看到家的門上貼著的大紅喜字,在燈光的照耀下,閃出刺眼的光芒。還記得十八年前的我家,是個多么幸福的家庭呀。

　　媽媽和爸爸很恩愛,兩個姐姐和我都相處得很好,一起賣菜,一起上學(xué)。可是自從媽媽生下妹妹后,一切都變了。

　　奶奶和爺爺是很傳統(tǒng)的老人,他們指責(zé)媽媽不會生個傳宗接代的男孩出來,天天叫爸爸和媽媽離婚,爸爸愛媽媽,可是爸爸也是個大孝子。他不知道要怎么辦。當(dāng)媽媽知道這一切,想找奶奶理論的時候,家庭大戰(zhàn)就此爆發(fā)了。此后的日子我們幾姐妹常常在床上抱在一起,半夜半夜的哭,看著媽媽一天一天地消瘦,一天一天地被爸爸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時,我們都支持媽媽,離婚。那年,我5歲,媽媽含著眼淚走了,后來她找了一個很有錢的臺灣人。那老頭對她很好,直接到我們這邊的城里來養(yǎng)老。再后來我們開始叫他爸爸,因為他有錢。

　　而這邊的爸爸,我們也叫著爸爸,他幫我們找了一個后媽,小他10歲。結(jié)婚后那女人也沒有生孩子,帶過來的小男孩子,我們從來都裝做不認(rèn)識的樣子。大姐到了結(jié)婚的年齡時,按照媽媽的安排,她也嫁了一個臺灣人,過得還算可以。也時常回來看我們,現(xiàn)在我和妹妹也是大姐的安排,同時嫁給臺灣人。這以前在我們村是幾乎沒有的事,我們的嫁妝,我們的未來在無聲無息中成為了別人羨慕的對象,今天的婚慶上,我和妹妹帶著金光閃閃的大鉆戒,在五光十色的高檔酒店里享受著灰姑娘變成公主的美好,和兩個以前從沒見過的男人走進(jìn)婚姻的殿堂。

　　仿佛在做夢,害怕一醒來什么都會變成空無。我沉浸在這美好的夢里面,永遠(yuǎn)都希望自己都那么幸福,那么快樂! “下面,孩子的爸爸有禮物要送給可愛的女兒們。大家歡迎她們的爸爸上臺講話。”主持人話音剛落,下面一片掌聲響起,但是我們感覺好奇怪,父親很內(nèi)向的,也沒多少文化,從來不會在人多的地方講話呀。而且看他穿的那樣,簡直就是個農(nóng)民工樣最好別上來丟人了。

　　后面才知道,原來是臺灣爸爸上來了,他穿著一套得體高檔的新西裝,倚著自己的拐杖,慢慢走上臺來。我暗自慶幸不是親老爸上來�？赡芟旅娴挠H戚朋友也是和我們一樣的想法吧。大家都期待著這個臺灣老爸會講些什么。 “大家好,今天非常高興,也很感激各位親朋的光臨我女兒們的婚禮,我懷著很激動的心情來到這里,祝福女兒們以后都過得幸福。我也沒什么東西好送的,準(zhǔn)備了兩顆以前在臺灣珍藏的寶石,現(xiàn)在我送給她們做為結(jié)婚禮物。” 臺灣老爸說完,便拿出兩個小小的盒子,送到我們手上,我們的內(nèi)心真是無法形容的興奮呀。從小都沒見過寶石的我想立刻打開看看,妹妹使勁拉了一下我的衣角。 “哎呀,看這幸福的一家人。”主持人接過話筒說::“這個爸爸真好呀,簡直比親爸爸還要親!” 全場一片愕然! “天,主持人怎么會這樣說話呀!”下面一大片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著。 “下面請新娘新郎入席。”主持人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不對,匆匆離場. 我驚呆了,目光在下面的人群中搜索著老爸的影子。

　　我恨死了主持人,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呀。終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他,他一個勁地找親戚喝酒,一杯一杯地喝。臉已經(jīng)喝得泛紅了,還在不停的敬酒。我明明看見,他的心在滴血。一滴一滴浸透了他的整個身體。夜色越來越深,痛越來越顯得陣舊。

　　我輕輕地蹲下身,抱著疼得越來越歷害的頭。眼淚再一次順著臉頰往下落!

　　幸福,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曾經(jīng)來過,更不知道還有多遠(yuǎn)我才能再次觸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