割耳的故事
割耳的故事
深夜里,忽然間房里傅出了一陣撕裂人心似的慘叫來,雖然是鋼筋水泥的房子,但左鄰右里全都可以聽到這凄厲的聲音。
“哎呀!救命呀!好痛呀——”聲音不是一下就靜止下來,而是一聲又一聲的,不停的響著。
蔡伯祥剛剛睡下,這時卻因鄰居那聲聲慘切哀嚎而給喚醒過來,他沉重的嘆息看,翻了個身,坐了起來。
身邊的妻子,顯然亦是被隔壁的厲叫聲弄醒,她望了丈夫一眼,心痛的問:“又把你吵醒?”
“沒有,今晚我剛睡下,仍未入夢呢。”蔡伯祥回答時,干脆在床頭幾的煙包抽了一支煙出來,點著了吸起來。
“真要命!我也不明白,隔壁的方太太怎么回事,既然兒子這樣子,怎不送青山去?”蔡太太也索性坐起來,抱怨著道。
“你以為說送青山就送?精神病院還不是那么輕易接收患者呢。”蔡伯祥道,“何況,他也不是太嚴(yán)重呀。”
“還不算嚴(yán)重?這個星期,已經(jīng)是第三次半夜里這么的叫了。再那樣,我真要打電話報警,告他擾人清夢。”
“你這又何必呢?”蔡伯祥瞪了妻子一眼,道:“大家隔籬鄰舍,朝見面晚見面的,人家夠可憐了,你還落井下石?”
“但大家上班的要上班,上學(xué)的要上學(xué),哪堪他這么三更半夜鬼叫?”
就在蔡太太抱怨時,隔壁又傳來陣陣更凄厲的呼叫:“救我呀……哎呀!不要扯我,不要打我,好痛呀……”
“你自己聽聽?”蔡太太白了丈夫一眼,又道:“不知就里的,真的以為有人虐待他呢,誰知他不過是神經(jīng)病的,睜著眼在鬼叫!”
可不是嗎?當(dāng)方家的兒子初時發(fā)病時,就是這么樣三更半夜的干嚎,當(dāng)時他們的左鄰右里都大吃一驚,以為發(fā)生什么命案或虐待事件,可是,當(dāng)他們沖去方家按鈴,見到里面的情形,都是一呆,因為發(fā)覺完全不是大家想象的那回事。
且說此時的方家,方太太與她的女兒,望著床上的兒子方天風(fēng),一副無助而又憂慮的神色。
但見穿著睡衣的方天風(fēng),瑟縮在床的一角,本來頗為英俊的臉,現(xiàn)在卻因極度痛楚而扭曲。
他睜著失神的眼睛,目光根本沒有焦點,只是望著前面,不斷搖頭,雙手掩住自己的雙耳,痛苦的叫著:“放過我吧,求你放過我吧!不要,我很痛呀,哎呀……”
“我的兒呀,你安靜點吧!”方太太看著兒子發(fā)瘋似的在狂嚎,有種肝腸寸斷的痛苦,“求求你,不要再觸怒鄰居,你這樣太吵了……”
“媽,你跟他說也沒有用,他根本不知道你跟他說話,讓他瘋過了就沒事。”方太太的女兒天真向母親道。
“但你看他,一次比一次瘋狂,我好擔(dān)心呀!”方太太無助的望著女兒。
方天真摟著母親,說:“媽,這也沒辦法,我們只能這么守著他,只要他不亂動,不做些危險動作,等會兒他自然會平靜下來的了。”
大概是這陣子方天風(fēng)發(fā)作的次數(shù)不少,方天真已是見怪不怪,所以很沉著的說。
就在這時,方天風(fēng)好象很疲倦似的,手也從耳朵邊放下來,接著,不停的喘息,人卻不再瑟縮,而是全身松弛。
“謝天謝地,終于過去了!”方太太對于兒子的情況也十分熟悉,看他這樣子,便曉得一切都過去了,所以很安慰的道。
“哥,”方天真走近床沿,推了兄長一下,問:“你覺得怎樣了?”
“我……很累。”方天風(fēng)這時把目光轉(zhuǎn)到妹妹臉上,雖然眼睛仍沒有什么神采,卻比剛才要好了點,起碼視線是有焦點的。
“睡吧,不要再胡思亂想了。”方太太這時也走近兒子身邊,安慰他道。
“媽,你也去睡吧。”方天風(fēng)向母親說了一句后,似乎倦得再也不愿開口,同時徑自閉起眼來,顯然真的要睡了。
方氏母女悄悄退出睡房,又替方天風(fēng)帶上門。
“媽,明天無論如何要勸大哥去看醫(yī)生。”方天真這時對母親道。
“有用嗎?醫(yī)生說他精神分裂,給他吃藥,但他不肯呀。”
“但他不肯吃藥,所以情況才越來越嚴(yán)重,他若是發(fā)作得越來越厲害,你可要當(dāng)心,鄰居真會報警的,到時,警察一來干涉,極有可能真的把哥哥送到精神病院去呀!”
“鄰居們都很好,很諒解他的失常不過維持一陣子,他們不會那么殘忍的……”方太太說話時,聲音可不見得有什么信心。
“媽,你別自欺欺人,你任憑大哥自己說的那一套,說什么有個鬼魂要扯他,他與鬼魂對抗,分明鬼話連篇,他是精神有問題,你不要就著他的話去任他耽擱下去,他明明是神經(jīng)有問題……”
方太太未等女兒把話說完,便打斷她的話,說:“好啦,我有分寸的了,也很晚了,你明早還要上班,快點上床睡吧。”
方天真還不服氣,再想開口,但方太太卻不理會她,先上了床,隨口又道:“你上床時,別忘了關(guān)燈。”
次日,因為方天真已出門上班去,所以屋里只剩下方氏母子,享用早餐。
方天風(fēng)這時像若無其事一樣,抓起報紙,正在專心的讀著。
“天風(fēng)呀,你今早沒事了?不覺得倦嗎?”方太太一邊給自己涂著面包,一邊關(guān)心的問。
“沒事,也不倦。”方天風(fēng)的眼睛依然沒有離開報紙,但嘴里卻是這樣回答。
方太太好象有點陪小心似的,低聲的,像跟兒子說話,又像自言自語道:“其實,看看醫(yī)生,對你也無妨,只有幫助……”
方天風(fēng)突然放下報紙,望著母親,很不耐煩的道:“媽,你到底要我解釋多少次你才明白?我的問題與健康無關(guān),平白無端看什么醫(yī)生?那些黃綠醫(yī)生,頂多不過是給我鎮(zhèn)靜劑,我可不要吃得整個人癡癡呆呆,到時不瘋也變瘋!”
“但你最近好象……好象叫得頻密了不少……”方太太好象很害怕兒子會生氣,所以怯生生的,說話也十分隱晦。
“那惡鬼來得頻密了,我有什么辦法?”方天風(fēng)不高興了,語氣和臉色一樣低沉。
“我就是不明白,我們在這兒住了差不多五年,一直相安無事,怎地忽然間會惹上鬼的?而且那鬼這樣折磨你,我看著都心痛,但你又不肯聽我話,用其它辦法,你可知道,每次見到你被鬼扯著耳朵,忘了形的慘叫時,我……心如刀割呀!”方太太說著說著,連眼睛都紅了。
“不會有事的,媽!”方天風(fēng)見到母親這樣,不由自主伸過手去,拉住她的手道:“我向你保證,不會有事的!”
“但你可知道我有多憂心?我既擔(dān)心你這樣與鬼魂對抗,會傷了自己,而且每次你那樣的狂叫干嚎,我又擔(dān)心左鄰右里會報警,萬一驚動了警察,他們當(dāng)你瘋子,把你捉去了怎辦?”
“怎么會呢?我心智不知多正常,就算真給抓去,檢驗出來,也不可能抓我入精神病院的,媽,你別聽那些鄰居恐嚇!”方天風(fēng)對自己頗有信心。
“我的兒呀!你這不能怪人,每次你叫總在三更半夜,叫聲又夠恐怖,人家睡著了,也被你吵醒,其實,左鄰右里也夠忍讓的了。”
“我明白,我什么也都清楚,現(xiàn)在我走下樓,不論在電梯或者在樓下管理處,碰到這幢大廈哪一位都好,他們?nèi)盐耶?dāng)作瘋子!甚至有人見到我在電梯,便不肯進(jìn)來!”方天風(fēng)冷笑著。
“你這怎能怪人呢?”方太太向兒子勸道。
“我沒有怪他們,我只是覺得好笑,我真像瘋了嗎?若非那惡鬼如此捉弄我,我會這樣?”方天風(fēng)似乎也很生氣,“其實,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,別人怕鬼,我可不怕,他想把我掰倒,沒那么容易!”
“唉,說來說去,我都是不明白,天風(fēng),你明知對方是鬼,你何苦跟他斗?”
“我為什么要認(rèn)輸?”方天風(fēng)冷笑道。
“但對方是鬼,你怎夠他斗呢?每次看他那樣把你折磨……”
“但他還是掰不倒我!”方天風(fēng)自負(fù)道:“我就恨他惹上我,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力量,把那惡鬼打倒!”
“說來說去,我實在不能明白,你是從哪兒惹到這惡鬼回來的?”方太太嘆息首。?
“媽,”方天風(fēng)又生氣了,他瞪了母親一眼,鄭重的說:“不是我惹他,是他來惹我,你要我說多少遍才弄得清楚?”
“好啦,你也別發(fā)火,我說錯了,是他惹你,但人不與鬼斗,你為什么要爭這種閑氣?你不若聽我的,找個人來替你驅(qū)走那……”
未等方太太的話說完,方天風(fēng)已打斷她道:“你不用再說了,我是不會靠別人來幫我對付他的,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力量征服他!”
“越說越離譜了,什么征服他?惡鬼征服了又如何?留在身邊當(dāng)聽差?”方太太給兒子的話唬住,駭然的道。
“……”方天風(fēng)沉默不語,端起咖啡喝了兩口,然后推開報紙道:“我上班了。”
“你自己小心,我真擔(dān)心,既然有個惡鬼跟在你身邊,也不知道會不會隨你上班,他若在公司捉弄你,那豈非……”
“放心吧,他非到夜間不現(xiàn)身的。”
“姐,”方太太望著前面那個面貌與自己酷似的姐姐裴太太,憂心仲仲的道:“你說該怎么辦?我勸得唇干舌燥,但天風(fēng)還是不肯聽。”
“天風(fēng)自幼就脾氣暴躁,人又固執(zhí),想來真的很難勸服他呀。”
“天真老是說他精神分裂,但天風(fēng)自己卻說給惡鬼捉弄,有時我也不知聽誰的才對。姐,依你看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唉,別人的兒子,我還會提點意見;但秀珠呀,你的寶貝兒子,我可真拿他沒法!”裴太太喚著方太太的小名,嘆道。
“姐,你別這么說,天風(fēng)執(zhí)拗,連我做母親的,也無法說服他,這才教我憂心啊!”
“可不是,你自己也會得說啦,那么你想想,我還有什么辦法可想?”
“但除了你之外,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幫我忙的人呀!”方太太又是一聲嘆息。
“其實,辦法最簡單不過了,一定有擅長捉鬼的人,就算我現(xiàn)在一時說不出是誰,但要問,亦必然打聽得到。問題卻是,有什么用呢?你要你那寶貝兒子肯聽我的話才可以呀!”
“我亦這樣跟他說過了,但他就是不肯聽。”
裴太太瞪著妹妹,道:“可不就是這話,你的寶貝兒子根本不聽我們,就算有更好的法子也沒有用,唯一辦法就是替他算流年吧。”
“算流年?”方太太對姐姐的提議有點奇怪。
“怎么了?你這還不明白?你那個寶貝兒子,幾乎夜夜被鬼折磨,不是我嚇你,就算他的命有多硬,這樣與鬼魂斗下去,自己都不會有什么好出的;而且普通常識都知道,不是時運不濟(jì),又怎會惹到鬼纏身呢?你說,為他算算流年,看看他的運程吉兇,不是正有需要嗎?”
裴太太這番話,馬上說動了方太太,只見她不斷點頭,然后又問:“可不是,我怎會連這個也想不到?姊,你認(rèn)識什么占卜算命是靈驗的?”
“吳夫子吧,”裴太太不假思索就道:“我們一鵬做生意,簽合約,什么都找吳夫子擇日的,我就覺得他不錯。”
方太太喜出望外,說:“對呀,姊夫生意這幾年做得那么好,想來,這位吳夫子,連姊夫都信賴的,一定有功夫,就找他吧。”
“哎呀,瞧你的口氣,你說找他就找他?你可不知道,吳夫子有多忙,預(yù)約排期也得等大半個月,還要熟人才肯替你算呢。”裴太太冷笑道。
“什么?要熟人才做?姐,剛才你不是說,姐夫他做生意,事事都找……”方太太有點不知所措了。
“別人當(dāng)然不可以,但你姐夫肯替你打個電話便成。明天吧,最遲后天,怎么樣?”裴太太道。
“好極了,真麻煩姐夫了。”
“自己人,也不用那么客氣,看你守寡養(yǎng)大這雙兒女,也真不容易,現(xiàn)在見到天風(fēng)這樣子,我都替你心痛呀!”裴太太嘆了口氣,又道:“說老實話,天風(fēng)的牛脾氣,都是你慣出來的!”
“姐,三歲定八十,他很小的時候,就已經(jīng)是這樣的,你還記得,他小時候有次在你家吃飯,不知誰給他一塊錢買零食,但不知怎地給溜到地上,找來找去找不到,后來你賠他一塊錢,要他乖乖的吃飯,他就是不要,一定要自己原來丟在地上的一個,還為此在地上大哭,你說,怎么教?”方太太感慨的說。
“其實,好端端的,你家怎會鬧鬼?又不是新搬進(jìn)去,一直相安無事,為何現(xiàn)丹b倒鬧起鬼來?有沒有問過天風(fēng),到底鬼魂是哪兒惹回來的?”
“怎會不問?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呀!”
“到底什么時候開始的?”
“也有個把月了,當(dāng)初也是三更半夜,當(dāng)時我和天真早就睡了,忽然聽到天風(fēng)在自己房里殺豬般叫得很響,我們以為發(fā)生什么事,趕到他房里,就見到他雙手按著耳朵,不停在叫,初時我們還以為他不知生了什么病,突然頭痛,后來才曉得他是被鬼扭住耳朵!”
“什么鬼魂這樣奇怪,要扭他耳朵?天風(fēng)有沒有說,那鬼是男是女?”
“他說是男的,三十來歲的樣子,他還說沒見到他的腳!”
“唉,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,既然明知道是鬼魂作祟,干嘛不找人來驅(qū)鬼?索性驅(qū)走了,自己便不用受那么多苦呀!”裴太太搖著頭苦笑,“你那寶貝兒子,脾氣真怪得可以!”
“你提醒了我,找那位吳夫子看看流年,若真是流年不利,看看會有什么折損,我說什么也逼他找人驅(qū)鬼!”
方天風(fēng)才下班回家,便見到母親坐在沙發(fā)上,滿臉憂愁的模樣。
平時,每當(dāng)他下班回家,方太太必然在廚房燒飯,今天她竟反常的坐在客廳,令方天風(fēng)十分奇怪。
“媽,不舒服嗎?怎地坐在這兒呢?”方天風(fēng)以為母親病了,便放下公文包,忙走近方太太身邊。
“不,我心里不舒服,我特地等你回來。”方太太愁鎖雙眉的道。
“你怎么啦?心跳還是心痛?要不要我?guī)憧瘁t(yī)生去?”
“我的心不是真的不舒服,我是為你擔(dān)心呀,天風(fēng),你聽媽的話一次好嗎?把那個老是纏著你的惡鬼趕走!”方太太說。
“怎么又是這一句?”方天風(fēng)重新站了起來,不耐煩道:“我不是跟你說了嗎?那惡鬼斗不嬴我的,你放心吧!”
“斗不贏你?哼!你話別說得太滿,吳夫子說你再這樣下去,秋涼之后,必遭折損!天風(fēng),我們方家就只你一個兒子,你不能有什么三長兩短的,你就當(dāng)是為了我們,要珍惜你自己呀!”方太太向兒子苦勸。
“什么吳夫子?他是誰?”方天風(fēng)驚訝的問。
“吳夫子是替你姨丈看風(fēng)水,批流年的……”方太太便待把吳夫子的來歷告訴兒子,但她的話尚未說完,方天風(fēng)已打斷她說:“媽,你怎么會信一個江湖算命的話?你該相信我,你自己的兒子才對,我告訴過你,我一定不會有事的,你還怕什么?”
“你一定不會有事?”方太太冷笑道:“每次我見到你掩住耳朵,給那惡鬼折磨得死去活來時,我多害怕,你知道嗎?”
“但他一直奈何不了我呀!”方天風(fēng)的口氣十分自傲。
“吳夫子說,你若不把身邊的惡鬼弄走,他遲早會害死你!”方太太軟語哀求,“天風(fēng),你就別那么倔強(qiáng),讓媽替你找個人,把那鬼魂……”
“不用!”方天風(fēng)似乎十分不耐煩了,“媽,我跟你說,那個惡鬼根本奈何不了我,雖然他把我的耳朵拉得那么痛,但絕對要不了我命,待我熬多幾天,我要把他弄得魂飛魄散!”
“我早就給你弄得魂飛魄散,既擔(dān)心你的安危,又怕左鄰右里終于忍不住你的半夜慘叫,打電話報警,到時警察來了,真不知道怎樣善后才是!”
“根本沒那么嚴(yán)重。媽,你怕鄰居不肯將就,沒關(guān)系,明天我去買些隔聲板來,把我的房間都圍上隔聲板,再拉上窗簾,鄰居就算再可以聽到,也是十分小的聲音而已。”
“天風(fēng),你別顧左右而言他,我說的全是認(rèn)真的,你一定要把纏住你的惡鬼趕走!”方太太不肯退讓。
“媽,你聽我說,我有把握,再過不久,那惡鬼保證會煙消云散。你讓我自己處理這件事好了,我不會傻得讓任何惡鬼來傷害自己吧?我是有把握才會這樣對付他的!”
“你有把握?你的把握哪兒來的?”方太太怒瞪看兒子,“憑你自己,又怎會捉鬼?怎可能跟鬼斗氣呢?”
“我不是跟他斗氣呀!是他想拿我的命來換他的命,你說,我肯是不肯?”
“什么?你說老是纏著你的惡鬼,居然是要害你的命?你怎不早告訴我?”
“我告訴你有什么用?只會令你替我多點擔(dān)心!”方天風(fēng)苦笑著,又道:“何況,我處理得很好,那惡鬼根本惡不了什么。”
但方太太卻臉色大變,說:“這還得了?怪不得啦!吳夫子真的很靈驗,他居然連這些都卜算出來,他說你那纏身的惡鬼,就是要找你做替身!”
“他敢?他奈何不了我!”方天風(fēng)傲然說。
“你怎可以這樣說呢?人又怎可跟鬼斗?天風(fēng),我求你,讓姨媽介紹個法師給你驅(qū)鬼,好嗎?”方太太再次低聲哀求。
“媽,不用了,我自己有趕鬼辦法,你相信我呀,我現(xiàn)在不正在對付那鬼魂嗎?他奈何不了我的,你放心好了,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,很快那鬼魂便會煙飛灰滅!”方天風(fēng)十足把握道。
“你有趕鬼辦法?誰教你的?”方太太對兒子的話半信半疑。
“這一層你就別管了,總言之我向你保證,我一定不會有事。”
“但吳夫子卻說,多則兩個月,少則個半月,那惡鬼必然會傷害到你。”方太太仍然萬分不放心。
“不會的,我保證,長則一個月,短則三個星期,我必會對付那惡鬼,讓他以后不再來纏我!”
“這……”
方天風(fēng)不讓她往下說,卻道:“這樣好了,若我在定出來的時限內(nèi),還未能把那惡鬼驅(qū)走,我就任憑你和姨媽愛怎樣做便怎樣做,好嗎?”
“這……”方太太熟知兒子的性格,方天風(fēng)能這樣說,已經(jīng)等于向自己妥協(xié)了,“好吧,你可記得你的諾言!”
“但我得先此聲明,這幾個星期,是我與那鬼魂斗法的重要關(guān)口,若在晚上,我叫得特別凄厲,你們別害怕,也不要打擾我;至于鄰居方面,也請你去打好關(guān)系,告訴他們,我頂多再吵他們幾次,以后必會無事!”
又是三更夜半時候。
方家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,從窗戶傳出一陣比一陣慘厲的叫聲。
許多鄰居都不耐煩,但由于白天他們才分別接受了方太太的道歉,也受了一些方太太的糖果,加上方太太保證,頂多再教他們?nèi)淌軒妆?不出一個月,她的兒子會回復(fù)正常,也就不便發(fā)作了。
大部分鄰居都是半信半疑,卻又無法從方太太口中探出方天風(fēng)到底生什么病。但鄰居們真的很夠忍讓,雖然方天風(fēng)半夜的鬼叫是那么難聽,但他們畢竟還是包容下來,甚至連上早班的,也只用棉花塞住耳朵,抵抗方天風(fēng)那難聽的叫聲,而不去報警。
卻說方太太與女兒天真,更加有心理準(zhǔn)備,方天風(fēng)會叫得比平時更難聽。但盡管方天風(fēng)曾經(jīng)吩咐,無論他做什么,她們都不用害怕及擔(dān)心;不過到頭來,方太太始終不放心,在兒子半夜開始發(fā)出凄厲的叫喊時,她就守在兒子的房門口,隨時準(zhǔn)備有意外發(fā)生。
果然,方天風(fēng)今夜比平時叫得更慘烈,他整個人在床上痙攣,不時雙手掩住耳朵,又抓住自己的胸口,好象有什么人騎在他的身上,既打他的胸口,又扯他的耳朵。
“不!我不……”在方天風(fēng)發(fā)出慘叫時,也聽到他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這樣呼叫著。
“我不……不會放過……”忽然,方天風(fēng)整個人從床上滾到地下,喊叫著。
方太太見到兒子掉到床下,雖然兒子叮囑了她無數(shù)次,她卻仍是情不自禁的趕上前,要把兒子扶起來。
“天風(fēng),你怎么啦?”方太太愛子情深,把地上的兒子勉強(qiáng)扶起,同時關(guān)切的問。
然而,與此同時,方天風(fēng)忽然像失去常性一樣,用力抖開母親的攙扶,同時右腳一踢,頓時,方太太竟?jié)L到了床邊。
“媽!”方天真見到母親跌在一邊,嚇得驚叫,連忙撲上前去扶起母親。
“我……沒事,看看你大哥……”方太太雖然身體有點發(fā)痛,但心中仍懸念著兒子,所以便向女兒道。
“他這時根本已迷失常性,你何必理他!”方天真恨極兄長的冥頑不靈,倒是心疼母親,“我扶你回房,看看有沒有撞傷什么地方?”
事實上,方太太在滾到床邊時,頭給撞到床腳,有點疼痛,所以就算想不依女兒的話也不行呢。
當(dāng)她們離開方天風(fēng)的房間時,方天風(fēng)仍然像只瘋狗一般,在地上又是滾動,又是掙扎,而且還一聲比一聲慘厲的嚎叫著。
當(dāng)方太太母女在鄰房檢查傷勢的初時,仍聽到方天風(fēng)的厲叫,但隔了一會兒,叫聲倏然靜止下來。
好一會兒,沒有響聲。
“謝天謝地,終于沒有叫了!”方太太如釋重負(fù)的說著,又掙扎著站起來。
“媽,你又要去哪里?”方天真見到母親要下地,生氣的問。
“看看你哥。”方太太應(yīng)了句,不理女兒的話便往鄰房走。
可是,當(dāng)她走到方天風(fēng)的睡房時,哪里還見到人影?
“哎呀!你大哥呢?”方太太驚呼起來。
方天真趕過來一看,可不是嗎?哪里還有人影?登時吃一驚,便道:“奇怪。好象沒有聽到開門關(guān)門聲,怎么一下子便不見人影了?”
“天真,你趕快出去看看能否找到你大哥?他應(yīng)該是剛出去的,我怕他會有意外!”方太太惦著兒子,所以便向女兒吩咐。
“他會不會是給鬼纏得倦了,所以鬼魂走了之后,自己出去透透氣?”
“胡說,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子的!”方太太否定了女兒的話,同時指著房中的皮鞋,道:“你看,你大哥的鞋襪還在,他是穿了睡衣出去的,你快點去追吧!”
方天真于是向母親叮嚀了兩句,便連忙換了衣服,到外邊尋找她大哥。
“你怎么這樣大意?吳夫子都已經(jīng)批了,天風(fēng)會有一劫,你卻還讓他跟鬼魂斗?現(xiàn)在可怎辦?人穿了睡衣,從大門那么一走,就不見人影?”方太太的姐姐裴太太看著哭泣中的妹妹埋怨道。
“不過是一晃眼的工夫,怎么也料不到他會忽然走出家門的呀!”方太太抽泣著。
“還未夠四十八小時,不能報案。我打電話到大哥公司去,他們說他沒有請假,也沒有打電話回去。”方天真在旁插嘴。
“姐,你說現(xiàn)在該怎么辦?天風(fēng)上哪兒去了?我們一定要找回他呀!”
“再問吳夫子吧,讓吳夫子給他卜個卦,看看菩薩怎么說?”裴太太提出主意來。
“姨媽,這樣做有沒有用呀?”方天真以質(zhì)疑的口氣問裴太太。
“小孩子懂什么?”方太太連忙瞪著女兒罵。
“天真,你在這兒陪你媽,等你大哥消息,我這就找吳夫子去,情形怎樣到時再告訴你們。”
裴太太說完后,便挽起手袋走出方家大門。豈料,甫開門,卻見到一個人站在門外。
由于完全沒有心理準(zhǔn)備,所以裴太太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,還未看清楚擋在門外的人是誰之時,卻聽到自己背后的妹妹大驚的叫著:“天風(fēng)!”
“天風(fēng)!原來是你!”裴太太退了一步返回客廳,也看清楚門外的人,不正是大家擔(dān)心得很的方天風(fēng)嗎?
方太太喜出望外,看著仍身穿睡衣,卻是滿身污穢的兒子,道:“謝天謝地,你怎么一夜不返?嚇得我們……”
方太太話還未說完,方天風(fēng)忽然咧開嘴,笑了一下,但他那笑容對屋里三個人來說,卻是陌生的,因為那笑意充滿了詭異!
“天風(fēng),你怎么不說話了?我剛剛還準(zhǔn)備替你去找吳夫子問卦……”裴太太的話尚未說完,忽然見到甥兒一把拉著自己往廚房里去。
“天風(fēng),你怎么回事?你要拉姨媽到哪兒去?”方太太不知兒子究竟要干什么,但兒子的舉動卻教她十分害怕。
“放開我,天風(fēng)!你拉痛了我!你發(fā)什么神經(jīng)病?要拉我上哪兒……”裴太太叫得更嘈吵。
但方天風(fēng)不理會她們的叫聲,把裴太太拉到廚房里,便從廚柜拿出菜刀,向裴太太揮去!
“哎呀!你想干什么?你瘋了!”裴太太乍見菜刀舉起,便失聲叫起來。
但已經(jīng)太遲了,方天風(fēng)居然舉起刀向裴太太的耳朵割去。
“天風(fēng)!你瘋了!我看你真是瘋了!”方太太在聽到姐姐慘叫時,連忙搶了過去,拚命的抓住兒子的手,要把他的菜刀奪過來,同時對女兒道:“天真!快把姨媽扶出去,看看傷得怎樣?”
方天真被眼前發(fā)生的一切嚇呆了,幸而方太太這么高呼,才叫她回復(fù)知覺,二話不說,就把血流如注的裴太太扶出客廳。
這時的方天風(fēng),給母親奪去菜刀,整個人也如夢初醒似的,呆若木雞的站住。
“天風(fēng)!你到底怎么了?你醒醒呀!”方太太抱著兒子哭道。
“媽,我怎么了?我為什么會站在這兒的?”方天風(fēng)推開母親,好象什么也不知道一樣問道。
“你還說?你無端拿刀去割姨媽的耳朵,快!我們快出去看看姨媽怎樣?”方太太惦念著姐姐的傷事,這時見到兒子似乎回復(fù)常性,便對他說。
于是兩母子連忙走出客廳,卻見到方天真正手忙腳亂的找藥箱替裴太太止血。
“姨媽,傷得厲害嗎?對不起,剛才,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做什么,根本不是我割你的!”方天風(fēng)看著裴太太,十分驚慌的道。
“幸好我閃得快,否則,我的耳朵真的會給你割下來了!”裴太太說著,又抱怨道:“早知道不管你們的事,就不用挨這一刀了,哎呀……”
“我的天!那該死的鬼魂!你自己害了自己與人無尤;到了強(qiáng)弩之末,竟想假我的手去害其它人?活該永生永世不得超生!”方天風(fēng)看著母親和妹妹七手八腳在替裴太太止血時,卻喃喃道。
“天風(fēng),你說什么鬼魂?你說那鬼上了你的身害人嗎?”方太太第一次聽到兒子披露纏住他的鬼魂的情形,所以一邊替裴太太包扎傷口,一邊問。“天風(fēng),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怎么清醒了又是神經(jīng)兮兮的?”方太太憂慮萬分。
“媽,我沒事,F(xiàn)在鬼魂已煙飛灰滅了,以后不會再有事了!”
“我的兒呀,你差點兒把姨媽的耳朵割了,你還說以后沒事?你教我怎么相信?除非你告訴我,到底發(fā)生什么事。”方太太道。
“唉,我本來不想講的,你何苦迫我?”方天風(fēng)急得直跺足,但看了仍在止血中的裴太太,有點無可奈何,便道:“好啦,我老實跟你說,這鬼魂跟我有舊怨,他本來沖著我而來,剛才他是做最后反擊,才會忽然上了我身,借我手傷了姨媽,他大概是見害我不成,想陷我于不義。”
“好端端的,你怎會招惹到鬼魂?而且他又為何要割姨媽的耳?”
“媽,我本是這個鬼魂的投資顧問,他生前買賣股票、期指等,都是我給他意見的。記得上次股市大跌嗎?之前我就要他放去手上的所有期指,他不聽,結(jié)果曰夜間血本無歸,他刺激過度,又恨自己有耳卻像聾子,不聽警告才會破產(chǎn),結(jié)果自殺之前還割了雙耳。誰知死后冤魂不息,遷怒于我,時時來找我麻煩。”
“怪不得你常常掩住雙耳慘叫,原來就是那惡鬼揪你的耳朵?”方天真恍然大悟叫道。
“這事非我之錯,我事先已勸過他要放了手上的貨,是他自己不聽,他死后遷怒于我,找我麻煩,我當(dāng)然不肯低頭,我問過人家,只要我堅持意志,身上自有正氣,鬼魂害我不得。而經(jīng)過七七四十九天,他動不得我,自己會魂飛魄散。就差一天,昨夜我對抗他時,發(fā)覺他好象要闖入我的身體,我怕傷了你們,所以及早逃出街外。沒想到今早回來,那惡鬼抓住最后機(jī)會,又上了我身,竟假借我的手害得姨媽受傷,太豈有此理了!”
眾人聽得呆若木雞,都想不到原來這些日子,纏繞著方天風(fēng)的鬼魂,竟與他是舊識。
“這鬼魂也真無理,自己不聽你的話而破產(chǎn),還遷怒于你!”方天真憤憤不平說,“大哥,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們原因呢?”
“告訴你們,只徒然令你們擔(dān)心,反正邪不勝正,剛才他上我身以致傷了姨媽,但今天剛是第四十九天,他害不成我也魂飛魄散,不會再有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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