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肯和他的繼母

　　一位少婦同他的新婚丈夫坐在運貨馬車的高高的前座上,向美國北部一個人煙稀少的荒僻角落馳去。這正是12月里寒冷的一天。“我想天氣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薩勒對丈夫湯姆說道。她無論看什么事情,總樂意往好的一面去想。

　　就在前一天,湯姆騎著馬風塵仆仆地來到肯塔基州伊麗莎白城,薩勒就住在這里。他是從北部荒原他的農場專程趕未的。兩人一見面,湯姆就直截了當地對她表明了來意:“薩勒,咱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,彼此非常了解,我想不用多說什么。我是來向你求婚的。你失去了丈夫,我也失去了妻子,如果你愿意,咱們明天就結婚吧。”

　　租來的馬車上載滿了薩勒大大小小的箱子和家具,以致于她的3個孩子幾乎沒有地方坐了。湯姆也有兩個孩子,但他來之前并沒有告訴他們,此行將帶回去一個新母親。一想到這兒,薩勒那藍灰色的眼睛里不禁滿含憂慮。

　　馬車乘木筏渡過俄亥俄河,進入印第安納州,終于到達了座落在小河邊的一座木屋前。這小舍既無窗戶,也沒有門板,門口只遮蓋著一張鹿皮。屋舍四周的樹木已被砍伐干凈,辟為農場。

　　隨著湯姆的呼喚,一個小男孩從屋里跑了出來。他看上去面黃肌瘦,衣衫很臟,鹿皮褲子也扯破了。但是閃爍在這孩子眼睛中的神采立刻吸引住了薩勒。她跳下車,張開雙臂把孩子緊緊地抱起來。

　　“你好啊,阿貝·林肯!”她親切地說,“我想咱們會成為好朋友的。”

　　二

　　薩勒過去一直生活在城鎮(zhèn),從來沒有到過這樣荒涼的地方。而現在她的新居只是一間沒有地板的小木屋,木板拼的床上,鋪著填滿樹葉的褥墊和用獸皮、舊衣服縫制的被子。10歲的阿貝和他12歲的姐姐睡在緊靠屋頂的小閣樓上。屋里只有三條腿的圓凳取代椅子,桌子呢,不過是個一面被刨平的圓木墩。同他們住在一起的,還有湯姆前妻南希·翰克斯的18歲的侄兒丹尼斯·翰克斯,這個小伙子為招待家庭的新成員煞費苦心,可薩勒看得出來,他幾乎連做飯的家什也沒有。

　　也許薩勒原來想象的住所要比這好得多,但此時她僅僅對丈夫說道:“湯姆,給我找些木柴來生火,我需要熱水。”

　　這個面帶微笑、頭發(fā)秀美的新母親立刻就著手忙了起來。水一燒熱,她就給阿貝和他姐姐洗澡,梳理頭發(fā),把兩個孩子打扮得干干凈凈。

　　那天晚上,當阿貝爬上床準備睡覺時,發(fā)現樹葉墊子不見了。換上來的是一床松軟的褥子和厚厚的被毯,這下阿貝晚上可以睡得暖暖和和的了。

　　僅僅兩三個星期,這座小木屋就完全變了一個樣。薩勒起勁兒地忙碌著。湯姆也主動干了起來,給小屋做了個名副其實的門,并特意開了一個窗戶。他還在屋內鋪上了木頭地板,把內壁粉刷得雪白。在阿貝眼里,現在這個小木屋真是棒極了!

　　薩勒還忙著給阿貝織布做新衣裳,又給他做了一條新的鹿皮褲子,甚至還配上了一雙小鹿皮鞋。她特意把自己的小鏡子掛在墻上,讓阿貝也可以照照鏡子。當阿貝第一次在鏡子中瞧見自己的模樣時,不禁驚喜地怔住了:“這就是我嗎?”

　　有時薩勒感到,生活中所發(fā)生的這一切是多么不可思議啊!湯姆14年前曾經向她求過婚,但她卻嫁給了丹尼爾·約翰斯頓。后來湯姆娶了南希·翰克斯�？墒窃诙冗^了漫長的歲月之后,湯姆和她再度相遇,并且終于結合在一起,共同撫養(yǎng)她與南希的孩子。現在,這個只有18英尺見方的小屋里擠住著8個人。不管怎樣,薩勒決心以自己的努力來促使這兩個家庭的全體成員都相親相愛,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。

　　三

　　薩勒尤其為小阿貝費心,盡管這孩子總是一聲不吭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。有一次,當薩勒在做玉米餅的時候,發(fā)現阿貝正用嚴肅的目光瞧著她。“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玉米餅。”他突然說,然后就跑了出去。阿貝似乎不像一般孩子那樣容易理解,正如丹尼斯所說:“阿貝的性格有些異乎尋常。”

　　誰能料得到呢?也許,若不是薩勒來到這個窮鄉(xiāng)僻壤中的小屋舍,阿貝后來就不會成為美國歷史上的一個偉人。他發(fā)育得那么快,卻從來沒有填飽過肚子。而現在,能夠吃飽薩勒親手烹調的可口飯菜,他看起來健壯多了。他的話也多起來,甚至愛笑了。他學會了講幽默故事,并喜歡講給薩勒聽,看她會不會在可笑的地方大笑起來。

　　不久,阿貝小學畢業(yè)了。湯姆想讓他留在家里做個干活的幫手,或給鄰家?guī)凸?一天可掙30美分。他告誡阿貝,要做一個好莊稼漢,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書本上的東西。

　　然而薩勒卻堅定地站在小阿貝一邊,支持他讀書。每天晨曦微露,阿貝就捧起了書本;傍晚收罷農活,他又接著學習。如果白天去草場放牧,他就趁著馬群吃草或休憩的功夫,抓緊時間看書。有一次,他獲得了一本舊法律書�？梢韵胍娺@對他來說真好比找到了金子!當天晚上,他就著火光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,簡直著了迷。湯姆催他早點睡覺,明天好干活。薩勒卻說:“讓孩子看吧。”當阿貝讀得太晚,在地板上睡著時,她就拿條毛毯來輕輕地為他蓋上。

　　阿貝也時常練習寫作。由于缺乏紙張,他不得不常常在一塊木板上畫上記號,以便記住想寫的內容。一旦又搞到紙張時,他便把這些內容全部寫出來。過后,他常趁著湯姆和家里其他人都睡著的時候,守在爐邊把自己所寫的東西讀給薩勒聽。

　　四

　　1830年,湯姆舉家遷移到伊利諾斯州。阿貝幫助父母蓋了兩間房。湯姆和薩勒就在這里度過了他們的余生。

　　當新舍落成以后,薩勒久已期待的一天終于來臨了——這就是阿貝遠走高飛的日子。他已是22歲的成年人了,在新薩利姆的一家商店找到了工作。起初,阿貝經�；丶姨酵�。后來,他當了律師,每年只回來度兩次假。阿貝常將自己的法律事務講給薩勒聽。后來他告訴薩勒,他已經當選為伊利諾斯州的議員,井同瑪麗·陶德小姐結了婚。自從1851年湯姆去世以后,阿貝更加悉心地照料薩勒,盡力滿足她所需要的一切。

　　聽說阿貝將要在附近的一個小城進行競選講演,薩勒沒有和他打招呼,悄然到達那里——只要能看他一眼就滿足了。林肯乘坐著一輛漂亮的四輪馬車,在儀仗隊簇擁下走過來了,他將頭上的黑禮帽摘下來,不時地向左右頷首致意。這時,薩勒就擠在馬路邊的人群之中。盡管她竭力使自己不惹人注意,林肯還是看見了她,立刻命令馬車停下來。他走下馬車,徑直向薩勒走來,并在大庭廣眾面前擁抱和親吻了她。啊!這正是她的阿貝!

　　薩勒不是那種輕易流淚的人。但是,當林肯當選為美國總統的消息傳來時,她忍不住地哭了。1861年冬天,在去華盛頓任職之前,阿貝在冰雪地里乘坐火車,又換乘馬車,特意從州里繞道去看望他的母親,和她道別。阿貝看起來很疲倦,他頭腦中思考的事情太多了。不過他們談得很融洽,即使沉默的時候,他們的心靈也好像仍舊在交談著。最后,他與薩勒吻別,說不久就會再見面的。然而薩勒卻仿佛感到,她將再也見不到阿貝了。

　　五

　　4年以后,人們來通知薩勒,林肯逝世了。報紙上用了長篇巨幅介紹林肯的生母南希·翰克斯·林肯。這是很自然的。

　　不過也有人前來訪問薩勒,向她詢問童年時期的阿貝的情形。薩勒多么想告訴人們她所熟悉的小阿貝的一切呵,但是卻難于用語言表達內心的感受。

　　“阿貝是個好孩子,”她只是這樣說,“他從來沒有對我發(fā)過火,哪怕是生氣的臉色也沒有過。”她哽噎住了,停了一會兒,接著說道,“我相信,他是真心愛我的。”

　　薩勒·布什·林肯死于1869年12月10日。她的死在美國并未引起注意。許多年來,她的名字在那些描寫亞伯拉罕·林肯的書籍中從未出現過。但是現在,伊利諾斯州林肯和他父母一同住過的小木屋已列為國家文物,供人瞻仰。林肯生前常說:“我所成就的一切都歸功于我的最敬愛的母親。”現在,人們也終于理解了這句話的含意——他所說的“母親”,正是他的繼母薩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