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二回 朱宸濠退保樵舍 雷大春進攻九江

話說宸濠正催軍馬入谷,賊眾已有一半進入谷口,只見兩邊山上擂木滾石直打下來,軍士不能前進;前面又被木石截斷去路。眾賊兵此時各顧性命,都向谷外逃命。宸濠也驚惶無地,鄴天慶保定宸濠,急急逃走。那谷中賊眾,被擂木滾石打傷者不計其數(shù),自相踐踏而死者亦不計其數(shù)。眾賊兵等好容易死命奔出谷口,已折傷一半。宸濠只嚇得坐在馬上,如泥塑木雕一般。幸虧鄴天慶、吉文龍等人保護逃走,不然也要死于亂軍之中了。

正在奔走之際,忽見前面金鼓齊鳴,喊聲大震,一枝兵攔住去路。當(dāng)先一匹馬飛到面前,馬上坐著一人,手執(zhí)長槍,一聲喝道:“徐壽在此,逆賊往那里走!你還指望去回南康么?南康早已得了多時了�！痹瓉礤峰┩顺龉瓤谥�后,便令眾人馳回南康。他以為南康的官兵全數(shù)屯扎盤螺谷,那知盤螺谷兩山不過二千兵在此。南康的大隊,當(dāng)宸濠未出南康之前,由伍定謀定計,暗暗撤往他處埋伏好了。一俟宸濠大兵出了南康,他便將兵復(fù)調(diào)到原處住扎下來,隨即得了南康。復(fù)令徐壽、卜大武、王能三人到盤螺谷,截宸濠南康的歸路。

此時宸濠在馬上一聞此言,知南康復(fù)又為敵人襲取,頓時三尸冒火,七孔生煙,即命左右沖殺過去。徐壽等三人亦復(fù)死命攔殺。鄴天慶等大殺一陣,只是不能過去,只得仍舊退回。徐壽等見賊兵退下,當(dāng)又追殺一陣,直追至二十里方止,就此地安營下寨。宸濠直退下三十里外,也方才立下營寨來,當(dāng)下顧謂左右道:“孤一敗至此,前難進兵,后無歸路。這便如何是好?”李自然又復(fù)上前獻計道:“在某之意,莫如保守樵舍,等安慶的兵到,再作良圖�！卞峰┑�:“先生何以知安慶的兵必走樵舍呢?”自然道:“安慶距樵舍不遠,而且往南昌甚近,雷大春既奉了千歲的令,他必定急急趕回南昌。取道樵舍,要少走二日的路程,某所以知安慶兵丁必走樵舍的。”宸濠別無良策,只得答應(yīng)。當(dāng)日令三軍暫歇一宿,次日即往樵舍進發(fā)。沿途有自南昌來的,宸濠就命人將他捉來細(xì)問根由,方知宜春王次日即為官兵所獲。宸濠聞知,更是恨如切齒。走了一日,已離樵舍不遠,在宸濠之意,仍想趕到樵舍下寨,怎奈人困馬乏,不肯前進,只得在半途又安下寨來,次日再走。

第二日,又有南昌來的人。宸濠問明情形,又知道離宮已破,宮中自王妃以下全被徐鳴皋與余秀英等人搜提出宮,經(jīng)王守仁分別監(jiān)禁。宸濠聞了此言,更加痛恨,大罵王守仁不已。李自然以次一眾人等,齊聲勸道:“千歲萬勿過惱,好在我軍尚有三萬,雷將軍那里尚有數(shù)萬,也可與王守仁作背城一戰(zhàn)。某等當(dāng)效死力,以助千歲。若千歲有傷龍體,眾將再一離心,那時大事真萬難挽回了,還請千歲格外保重為要。”宸濠見眾將苦苦相勸,也只得勉強說道:“孤南昌一出,便國破家亡,好不惱殺人也!雖承諸位將軍忠義待孤,但孤已勢衰事危,恐怕再難大振兵威了。而且糧草器械,皆不敷用,又當(dāng)如何?”李自然道:“這到無須慮得,可急將就近的小州縣,再奪得一兩城,尚可支持半月�，F(xiàn)在可保守樵舍,以待安慶兵來,再作良圖便了�！庇谑清峰┍懵牨娙酥�言,退守樵舍。你道這樵舍系屬何縣所轄?原來在九江、安慶搭界之間,離安慶尚遠,距九江甚近,就在鄱陽湖一帶。

宸濠在樵舍將寨立定,日望安慶的兵來。不到二日,雷大春的大隊己至。此時雷大春并不知宸濠已敗得如此,退保樵舍,他以為多是敵軍住札此地;及至見了旗幟,方才知道。當(dāng)下便進了大營,去見宸濠,問明各事,方知以上之?dāng)�。你道安慶有一枝梅在那里屯兵駐扎,雷大春如何得過此處?原來也是伍定謀密遣人馳書至一枝梅軍中,屬令一枝梅將雷大春放出,料他必走樵舍;然后再令一枝梅截斷歸路,使賊眾全聚樵舍,再設(shè)計于湖中擊之,所以雷大春得至此處。

宸濠既將以上情形告明雷大春,當(dāng)下雷大春的一枝兵馬也只得在樵舍扎下。這日軍中不過尚有半月之糧,宸濠憂慮不已。李自然獻計道:“此處離九江甚近,干歲何不遣一枝兵攻取九江?若能將九江攻取過來,雖一年之糧也足敷衍。愿千歲思之。”宸濠大喜,因道:“先生之言甚善。”當(dāng)即遣雷大春率領(lǐng)所部進攻九江。

且說九江府知府姓胡名禮,為人性極昏昧,終日飲酒,不顧政事。這日正在上房內(nèi)飲得大醉,忽見家丁進來報道:“啟老爺:現(xiàn)在有探子報道,說是寧王宸濠由南康大敗下來,退保樵舍。近因軍中糧草只敷半月之用,特令大將雷大春帶三萬人馬,前來攻打九江,已離九江不遠了。請大老爺速速定奪�！焙�禮一聞此言,帶醉說道:“你等不必驚慌,想雷大春多大的本領(lǐng),能將這九江城攻打過去?你可據(jù)本府的話傳知各城門,使他們只要將城門閉上,就便雷大春到了此處,他見我城門都閉,他不能進城,也就可以退去。你即照我這般話告知他們,只要將各城門閉起來,包管萬無一失�！蹦膫�家丁聽了這番話,知道本官又吃得爛醉,說出這些不輪不類的話來。賊人帶領(lǐng)三萬雄兵前來攻城,但須將城門閉上,他便可不能進城,望望就退去,這不是說夢話!當(dāng)下亦不與他較論,連口都不曾答應(yīng),掉轉(zhuǎn)身向外邊就走。到了自己房內(nèi),將所有的細(xì)軟收拾收拾,他便走之大吉。

不過半日,雷大春的兵已臨城下,見各城門雖然關(guān)閉,卻無什么守城兵把守。雷大春也不顧他城里有兵無兵,便令所部并力攻城。不足三個時辰,九江城已唾手而得。當(dāng)下雷大春即帶一千兵進城,其余的駐扎城外。到了城里,先往府中搜括錢糧,又將監(jiān)獄打開,放出死囚;又將胡禮全家殺戮,將所有金銀財寶搜括一空。復(fù)令一千兵卒分往民間擄掠,整整搜括了三日,把一座九江城中所有的富戶,全行搜括殆盡,也得了有三四十萬。可憐城中那些百姓,見了如此賊兵,只恨少長了兩條退,跑不快。只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,攜男扶女,只望城外逃命,那里還顧得什么家財!雷大春將貲財搜括已盡,他便留了一員偏將、二千賊兵在城中守城,其余仍回樵舍。

到了樵舍大營,將以上事說了一遍,便命眾賊將所有搜括來的財物,悉數(shù)運入大營。宸濠一見有三四十萬,好不歡喜,因與大春說道:“非將軍之力,不能得有如此巨款。今有這一大宗糧餉,也不患軍中無餉,也可與王守仁力戰(zhàn)了。”說罷大喜。雷大春亦自以為得計,于是便在樵舍練軍、練陣,又于沼湖一帶岸上立下二十余座寨柵,準(zhǔn)備與王守仁對敵。

你道王守仁破了南康,已有好些時日,為何不進兵前來?只因王守仁真?zhèn)�有了大病:始則身爇頭痛,繼且人事不清。原來沿途辛苦,寒爇不安,又兼東奔西戰(zhàn)一夏,受了暑爇,遏伏胸中,不曾發(fā)作,現(xiàn)在卻得了個秋溫的病癥。所以這些日均在南昌府中養(yǎng)病,不曾出兵。直至半個月后,病勢方才漸漸退減。又過了八九天,才能起床。這日便擬力疾從戎,忽然京城里有探馬前來報道,說是武宗因宸濠久戰(zhàn)不克,御駕現(xiàn)要親征。王守仁聽了此言,實在大不為然,因暗道:“主上雖有此意,難道在朝各大臣總沒有一個力諫么?而況我前者已有表章馳奏進去,奏稱南昌已破,宸濠不久亦將就擒,何以主上仍自要親臨?我就殊難明白了�！碑吘刮渥诤螘r出京,何時親征宸濠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