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十五回 通天嶺夫婦同處 繡云閣仙凡分看

韶光易逝,七竅夫婦在蚌母家下已住數(shù)月。一日,老農(nóng)歸來,蚌母迎入。老農(nóng)詢曰:“為夫出外貿(mào)易,拋妻半載,家中可有他事乎?”蚌母曰:“別無他事,惟妻在姑母處祝壽言旋,行至中途,得遇主公、主母,而今迓在家內(nèi),已數(shù)月有余�！崩限r(nóng)曰:“爾主公、主母在于何地?”蚌母曰:“現(xiàn)在左隅室中�！崩限r(nóng)曰:“爾去請來,吾當拜見�！卑瞿嘎勓�,入室暗謂七竅曰:“吾家老農(nóng)業(yè)已歸矣。吾將大人夫婦在家之言為彼告之,彼特命吾請出相見。”七竅曰:“爾夫既歸,即不請吾,吾等在此厚擾許久,理應面謝�！彼祀S蚌母來至中堂,拜見主人,睨而視之,老農(nóng)面極兇惡,累累舉目偷覷珠蓮,七竅是時已知老農(nóng)無情而多奸矣。拜畢,賓主坐下。老農(nóng)笑曰:“大人、夫人辱臨寒家,無甚款待,鄉(xiāng)村風味比不得宦衙光景,尚望海涵。”七竅曰:“吾夫婦遭逢不幸,無故來爾府第,擾謝多多。他日歸都,自然加倍給銀,決不爾負。老農(nóng)曰:”粟米乃農(nóng)家所出,大人、夫人系玉體金枝,一日食得幾何,何敢存心望給重賞?況吾妻平素常言大人夫婦待彼甚厚,吾久欲代妻報答,所恨天淵相隔,覿面無由。今幸來至吾家,正吾報答時也。特恐山肴野蔬,不堪入口,還冀大人夫婦多住幾時,方能酬得吾妻托庇之德。“言已,即命蚌母烹雌煮酒,宴夫婦于中堂。七竅暗想:”老農(nóng)面惡而情深,未識待吾夫妻其心能恒久不變否?“是夜飲后,各歸室內(nèi)。珠蓮謂七竅曰:”蚌母所配,言頗仁義,不知心內(nèi)如何?“七竅曰:”如能恒久弗變今日所言,吾與夫人無憂他適矣。但吾夫婦中堂同飲,老農(nóng)兩目常偷視爾,爾可知乎?“珠蓮曰:”凡人從未相見,無不觸之以目。倘有私意,須于平日方可知之。“七竅曰:”爾言亦屬不差。“夫婦閑談,姑不必論。

且說老農(nóng)將七竅夫婦竭力供奉,又復數(shù)月。他日遇珠蓮于別室,笑謂之曰:“夫人玉貌嬌姿,今吾見之,魂飛天外。其所以礙目者,惟大人而已。爾若肯充吾下陳,吾持利刃將大人誅卻,厝于深山,此地荒涼,誰能知得?大人誅后,夫人與吾匹配,終身不嫌。老妻留之以為姊妹,如其嫌也,吾則一并誅之。愚言如斯,夫人以為何若?”珠蓮曰:“人各有配,爾妻尚在,何得又起外心?”老農(nóng)曰:“夫人容顏高過拙荊多矣。

日夕相見,心思擾亂,坐臥不寧。每夜形諸夢魂,恨未與夫人共枕而眠耳�！爸樯徟�曰:”爾真俗子村夫,不知厲害。奪人妻以傷人命,上天豈能容之?“老農(nóng)曰:”夫人細思,如從吾言,自不少爾衣食;設(shè)或不允,吾暗戮大人于內(nèi)室,使爾無依無靠,即是沖天之鳥,亦難脫吾牢籠�！八�言至斯,悻悻然去。

珠蓮回在房中,目帶淚痕,默然而坐。七竅詢曰:“夫人何往許久乃歸?”珠蓮曰:“吾登廁后,即便歸室,何遽去久乎?”七竅曰:“爾目帶著淚痕,所為何事?”珠蓮曰:“想今日凄楚,轉(zhuǎn)計當年榮耀,烏得不心傷耶?”七竅曰:“吾觀老農(nóng)為人奸猾,夫人所遇,如有不合,須明告我,以好設(shè)策。

爾若隱忍,恐誤夫婦性命,那時悔之已晚�！爸樯徛劥�,泣而言曰:”丈夫須要謹防,不然,必斃于老農(nóng)之手!“七竅曰:”如何?“珠蓮遂將老農(nóng)所言,一一詳述。七竅駭,啞然半晌。

久之,執(zhí)珠蓮手而問曰:“爾愿從老農(nóng)否?”珠蓮曰:“吾系千金之體,焉肯配及犬子哉!”七竅曰:“如其老農(nóng)倏動殺心,爾又何以處此?”珠蓮曰:“惟有一死,以隨君身�！逼吒[曰:“吾夫婦不知造何罪愆,方出狼窩,又入虎口。早知如此千磨百難,不應當日博取功名矣�！毖哉劸挂�,未能合眸。

次日,老農(nóng)命蚌母請七竅夫婦來至中堂,曰:“吾家耕種為業(yè),無多粟米以養(yǎng)閑人。大人、夫人作何主意?”七竅曰:“吾夫婦愿另行他所焉�！崩限r(nóng)曰:“大人欲行,可留下夫人與吾作一小星,為生子計�！逼吒[火從心發(fā),指老農(nóng)而詈曰:“爾恃爾地荒涼,不畏王法耶?”老農(nóng)聞詈大怒,手持利刀,直扭七竅而欲刺之。珠蓮見刺七竅,跪地泣曰:“吾夫言語誤觸,望其恕饒�！崩限r(nóng)曰:“爾能配吾,吾即饒爾丈夫�！逼鋾r蚌母在側(cè),亦勸珠蓮曰:“事勢如此,宜應允之。”珠蓮曰:“爾不另思良策救吾夫婦,反勸吾失真下賤,是誠何心?”蚌母亦怒曰:“因爾夫婦在茲,吾受吾夫無限呵斥。爾不允彼為配,吾日子又如何過乎?”珠蓮曰:“吾寧死于老農(nóng)手中,斷不棄秦而從楚也!”老農(nóng)謂蚌母曰:“爾可持鞭擊之�！卑瞿溉缑�,力鞭珠蓮數(shù)十。珠蓮泣曰:“常日待爾恩頗不薄,爾何忘卻,不思一報耶?”蚌母曰:“爾夫婦來吾家內(nèi),飲食供奉,將近一載,大恩已報矣。各欲安閑過日,誰顧得誰?”珠蓮曰:“爾欲安閑過日,忍置吾夫婦于死地乎?”老農(nóng)曰:“念伊遠來,再為寬耍如其七竅能舍珠蓮,釋之不刺;否則,先刺七竅,而占娶之。大路兩條,任其自擇�！卑瞿冈�:“吾夫開恩與爾,爾夫婦若欲保全性命,須速籌商。”言已,老農(nóng)釋了七竅,與蚌母攜手而入。

七竅、珠蓮亦入室中,抱頭大哭。時逢老農(nóng)弟媳聞得夫婦哭聲,入室詢故。珠蓮且泣且訴,細告所以。老農(nóng)弟媳曰:“如是,吾開后戶,放爾夫婦遠處逃生�！狈驄D聞之,轉(zhuǎn)悲為喜,忙隨老農(nóng)弟媳,從后門而出。東奔西竄,來至一嶺。嶺上有一小小茅亭,夫婦二人遂住于是。

三緘暗思:“吾化毒龍等以絕七竅夫婦所恃之人,而今誘到通天嶺中,挫辱業(yè)已受荊且又導入繡云閣,一睹仙子榮耀,榮辱相逼,習道心念自然堅穩(wěn),庶不至生吞活剝之費力為更多也�！庇嬜h已定,化為白發(fā)老道,古貌古須,手扶竹筇,直到茅亭。見七竅夫婦而詢曰:“爾二人夫婦耶?”七竅曰:“然。”老道曰:“爾來此間,所謂何事?”七竅淚流滿面,將三緘來衙,與蚌母、蝦精攜彼夫婦逃走出外,后遇老嫗多端磨折,并毒龍等反生戕害事,詳細言之。老道笑曰:“人情反復,波瀾頻生;功名富貴,不得常存;不如修道,逐我天真;功行圓滿,作個仙人。無拘無束,無恐無驚;逍遙快樂,駕霧乘云。爾夫爾婦,休戀紅塵;習吾大道,以樂長生。”夫婦聞此,不勝欣喜,遂拜老道為師。老道曰:“爾夫婦未得道中底蘊,不能斷及煙火。吾且呼點飲食,與爾餐之�！毖援�,以手一指,霎時空際墜下十數(shù)童兒,奉盤奉盂,放于亭內(nèi)石臺之上。珍饈異饌,樣樣俱齊。夫婦拜了師恩,然后共食。食已,老道曰:“爾夫婦在此暫住,為師自命童子日送飲食焉。”七竅曰:“師恩如是,感戴不忘矣�！崩系廊�,夫婦在亭,十余童兒果然輪滿送食不絕。

一日,七竅詢童兒曰:“師尊焉往?”童兒曰:“在繡云閣中�！逼吒[曰:“閣在何地?”童兒曰:“在天上。”七竅曰:“何人所居?”童兒曰:“盡屬仙子�！逼吒[曰:“可使吾一覽乎?”童兒曰:“爾能堅心習道,師自導爾一游。”七竅曰:“未識師尊肯導吾否?”童兒曰:“師所愛者,勤于習道之人。如聽師言,習道勤勤,凡有所求,斷無不允。”七竅夫婦聞得此說,謹記于心。適值老道歸亭,夫婦二人拜舞以還,侍立左右。老道曰:“爾夫婦愿習道乎?”七竅曰:“愿。”老道曰:“既愿,且傳爾大道之門�！狈驄D得其所傳,遂在茅亭精心學習。老道見而喜曰:“爾夫婦為官人世,只以爵位為榮,未見仙子榮華更甚于爵位。師于明日命數(shù)童兒,導爾夫婦往繡云閣一游,方見天上為仙榮華,享之不荊”七竅曰:“若得師尊導游仙閣,吾夫婦愈連大道,不辭艱苦矣。”言罷,老道攜杖出亭,不知所往。

果到次日,三四童兒來在亭中,笑謂二人曰:“師尊命吾特來接爾夫婦�！狈驄D喜甚,即隨之行。行到嶺頭,暫為歇息。

童兒曰:“繡云閣高聳霄漢,非乘云不能上之。”七竅曰:“吾夫婦凡胎也,安能乘云?”童兒曰:“不難�！睂⑹忠徽�,車自天墜。童兒曰:“吾與七竅夫婦同坐車中。”車兒搖搖,愈起愈高,片刻之間,約有數(shù)百余丈。夫婦仰首而視,銅鐘已在目前。無何,童兒大聲呼曰:“止�！痹栖囁祚v。七竅曰:“繡云閣安在?”童兒指以手曰:“前面萬瓦鱗鱗者非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