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回 靈宅子使妖入彀 赤鯉精剖案如神
三緘歸里,沿途辛苦自不必說。其時,靈宅子收得毒龍、老蛟、蝦妖,約有半載矣。一日,靈宅默會七竅起官復(fù)用,已到南龍,欲命群妖入衙,竦動阻道,惜乎蛟、蝦、毒龍等皆屬精魂,非借尸而活不可。如得一在世妖物,率領(lǐng)三妖去到南龍衙中,暗暗調(diào)停,不惟三緘之道能阻,還使七竅官位大升,將此道門閉塞無路,看爾紫霞道法又何施。因登講法臺,傳三妖品立臺下。
三妖拜舞畢,同聲稟曰:“師傳弟子,有何吩咐?”靈宅子曰:“爾三人為三緘闡道,皆受紫霞挫辱,且將性命拋入黃泉,爾等至今尚記此仇否?”三妖泣曰:“日記于懷,無時忘卻也!膘`宅子曰:“記之猶欲報之乎?”三妖曰:“雖欲報復(fù),奈彼仙術(shù)浩大,何能敵耶?”靈宅子曰:“紫霞道法,不但爾等,師亦不能敵之。吾意欲復(fù)此仇,不在爭斗,惟設(shè)一阻道妙計,將道門閉塞,其仇即復(fù)焉。”三妖曰:“此計非師不能設(shè)耳!膘`宅子曰:“師計久定,但爾三人皆系精靈,非附尸不可。如得一有形妖屬,統(tǒng)率爾等潛至七竅所轄地界,緩緩附尸入衙,竦動阻道之心,又與分別不能查考之案,奇功多豎,自然官階愈大,禁道愈嚴。務(wù)俾天下道門盡行斷絕,庶不枉為師設(shè)計——片苦衷!比:“山精水怪無地不有,吾師何不招之?”靈宅子曰:“妖屬固多,與紫霞無隙者不能用力,惟其與彼素有仇恨,方能著實竦動。爾等試思,猶有辱受紫霞而未死者乎?”蝦妖沉吟良久,曰:“與紫霞有仇而尚在人世者,僅赤鯉焉!膘`宅子曰:“此妖道法如何?”蝦妖曰:“海島中能敵之者鮮耳!膘`宅子曰:“如是,爾等將彼呼至,吾亦收為門徒,卜了吉期,然后暗往南龍,乘機入彀!蔽r妖曰:“赤鯉洞府惟吾識得,吾去呼之!膘`宅子曰:“宜速去速歸,早早遣發(fā)爾等,遲被上界仙子知覺,又阻滯難行矣!蔽r妖得命,飛身而去,竟到赤鯉洞中。赤鯉驚曰:“蝦兄何來?聞得海島一戰(zhàn),蝦子蝦孫幾無孑遺,爾胡尚在人世?”蝦妖曰:“吾死已久,精靈未散,四處飄蕩,靡有依歸。突遇靈宅真人收吾為徒,飲以固魂丹數(shù)粒,因之精靈堅實,無異生前!毖元q未已,赤鯉曰:“爾既師事靈宅,不在洞中修煉,來此何為?”蝦妖曰:“特來邀約將軍,去投靈宅真人,同學(xué)道耳!背圊幵:“吾道吾自習(xí)之,何必又去投師,受人管束。”蝦妖曰:“成巨事者,不拘細行。爾與紫霞之仇,獨不思所以復(fù)耶?”赤鯉曰:“吾之苦苦修煉者,正欲成此大道以報之也!蔽r妖曰:“吾領(lǐng)師命來約爾者,亦是復(fù)仇意焉。”赤鯉曰:“從師吾甚不愿,如言復(fù)仇,吾暫一行,看爾師尊若何布置!蔽r妖喜曰:“將軍如肯枉駕,此仇定報無疑矣!彼鞌y手而行,同上風(fēng)車。
霎時已到,蝦妖報之靈宅。靈宅傳入,列坐其次。坐已,靈宅子曰:“赤鯉將軍曾受辱于紫霞乎?”赤鯉曰:“稍有受之!膘`宅子曰:“常聞將軍為海中名將,群妖無不敬服者,以將軍原不受辱于他人。將軍欲噬三緘而受紫霞之辱,群妖暗笑弱而無能,自茲以還,不服將軍者甚眾。以吾竊計,將軍乃空負虛名者也。久之海內(nèi)傳聞,恐水族小小妖魔,皆輕視將軍矣!背圊幈混`宅子一席言語,激得暴跳如雷,手執(zhí)雙錘,似欲飛上天宮,即與紫霞力戰(zhàn)。靈宅子曰:“將軍暫且忍耐。如爾今茲上得大羅,難免碎尸于雷斧!背圊幵:“必如何而后可?”蝦妖曰:“不如將軍拜在吾師門下,別有一復(fù)仇路徑,費力少而成功多,方見仙真妙計難測。”赤鯉遲遲言曰:“欲復(fù)前仇,不得不爾。”于是勉強跪于靈宅座前,口稱:“門徒求一復(fù)仇妙策!膘`宅子用手扶起,賜坐于側(cè),乃告之曰:“師命爾統(tǒng)領(lǐng)三妖,去到南龍,爾先設(shè)策入衙,遇有難判案情,為之剖晰指明,七竅必得意于爾。后將三妖引入,凡事皆為爾等所主,自然言聽計從。待七竅官階大時,力禁習(xí)道于天下,道門自爾塞矣。道門一塞,爾仇已復(fù),豈不費力少而成功多,勝過爭斗萬萬乎?”赤鯉曰:“師計甚妙,須再得內(nèi)應(yīng)乃好!膘`宅子曰:“現(xiàn)有蚌母、珠光,皆七竅得力之人,何無內(nèi)應(yīng)?
但爾入衙后,務(wù)要于難判案中顯顯奇才,七竅方能重用!俺圊幵:”師計如此,事不宜遲!爱(dāng)即率領(lǐng)三妖拜別靈宅真人,各駕風(fēng)車,望南龍進發(fā)。
無何,南龍已到,四妖按下風(fēng)車,日日身隱邑中,查訪七竅所行事務(wù)。不知不覺已過月余,赤鯉左思右維,總難進步。
蝦妖曰:“將軍來在南龍,匪伊朝夕矣,而猶未能入彀,不幾有負師命乎?”赤鯉曰:“衙內(nèi)深邃,一時何得進身。再為緩緩周旋,入之未晚!眱(nèi)衙一役童姓名高,日在衙中辦買應(yīng)用等物。赤鯉熟視已久,思欲借童以為進身之階。時當(dāng)冬季,雪積如銀,童高出衙,入肆獨飲。赤鯉化為中年壯士,亦入肆內(nèi),笑而謂曰:“童老總一人獨酌,豈不孤寂,吾來陪爾可乎?”童高曰:“有胡不可。今日漫天大雪,寒氣逼體,飲瓶佳釀,庶使四肢暖和!背圊幊藱C坐下同飲。酒逾三盞,童高詢曰:“壯士何族何名,所作何事?”赤鯉曰:“吾乃李姓,名赤,異方人也?蜌q至此貿(mào)易,無如運行丑地,本已傾消,而今囊底空空,無事所作,聊在貴邑閑游過日耳!蓖咭娖淙似房,言詞慷慨,因謂之曰:“衙內(nèi)買辦菜蔬,尚需一人,汝愿任此役否?”李赤曰:“童兄如肯保舉,吾得衣食,永不忘恩!蓖咴:“這有何難,吾歸告之廚下總管,明日汝即入焉!崩畛嗟么吮阋,不勝欣喜,遂呼肆主添上數(shù)品美味。飲至午牌時分,李赤將酒資肴費一一開消。童高曰:“今日厚謝了。俟兄入衙后,弟自有以酬之!毖粤T,拱手而別。童高歸,言于總管,總管亦喜。
次日,童高出,果將李赤呼入,任辦菜蔬事件。李赤自茲常常出衙,與三妖相會。蝦妖一日謂李赤曰:“汝進衙許久,為何不將吾輩帶入耶?”赤鯉曰:“功尚未建,何能薦汝,俟建有奇勛,為七竅重用時自不難薦及汝等!蔽r妖曰:“奇功難以驟豎,不如先將衙內(nèi)得力人兒斃卻二三,附尸而活,則不必汝薦而入衙同謀矣!毖愿按,童高出呼李赤快快歸衙,總管辛堅偶得奇疾而沒,赤鯉即將蝦妖帶入,尸附總管。衙內(nèi)以總管復(fù)活以為奇。老蛟、毒龍陸續(xù)入衙,暗斃七竅近侍徒能、馬魁二命,各附其尸。自此四妖同集衙中,任其驅(qū)使,雖善于應(yīng)事,尚未得七竅而重用之。
恰遇吉州空于中者,三子分爨,各居一地,于中夫婦輪流供養(yǎng)。長、季二子皆伶俐無比,惟仲子有能本樸寡言,娶妻玉族貌最美艷,心暗嫌夫,毒念常懷。近鄰蘇子容人材出眾,家殷富而好嫖賭,常過空氏之門,與此婦眉目交情而未得其隙,兩相羨慕,其時已久。蘇子買賄鄰嫗施母,風(fēng)示施母告之玉氏。
此婦乘便寄拜施母膝下,不時一至其家,親熱非常。蘇子暗沽酒肉陪飲,因而茍合始成。二人貪愛情深,往來無間,旁觀俱不平在抱,而有能未之知也。殊意此婦恨夫礙眼,商于蘇子,欲誅有能。蘇子曰:“謀斃人命,例在必償,須計出萬全,乃無傷痕可驗。”玉氏曰:“妾欲毒之以藥,其計可乎?”蘇子曰:“藥毒則齒牙必黑,一驗即知!庇袷显:“以釘釘腦何如?”蘇子曰:“豈有釘釘其腦,而形影毫不見耶?”玉氏曰:“彼此俱不可,惟斷絕來往,爾為爾,我為我,庶免躊躇!碧K子曰:“非也,另設(shè)一無傷可驗之策,方絕后患耳!庇袷显:“宜急圖之,休得稍緩,待彼斃厝后,爾我情緣始可遂焉!碧K子諾之曰:“容吾歸思,明日自有定妥!毖援叾ァ
玉氏自蘇子別去,轉(zhuǎn)歸己室,心甚難舍。次日暗來施宅,蘇子已至。玉氏詢曰:“汝計安在?”蘇子曰:“吾思以蛇灌入彼腹,蛇在腹內(nèi),無影無形,即是清官亦難驗出!庇袷显:“何日行之?”蘇子曰:“此正隆冬,蛇從何得,候至明年方可。”玉氏曰:“汝謀如是其緩,是不以妾為意也。如遲至明歲,吾夫婦何時團聚耶?”蘇子曰:“只要爾我有心,何以遲為嫌乎,況乎我常聚于此,相隔未越三日,雖非夫婦,又與夫婦何分?”玉氏曰:“汝言固是,究不若朝夕相聚之為愈!碧K子曰:“容吾再思,看有可代蛇者否!彼贾磶,曰:“汝不必慮,吾于詰朝赴市,覓一白鱔以灌之!庇袷舷苍:“如此吾意遂矣!碧K子歸,將白鱔覓得,往告玉氏。玉氏是夜勸夫以酒,有能酷好紅友,如蚊吸血,頃刻大醉。蘇子攜鱔來至榻前,見有能在榻,仰天口開而臥,急將白鱔放入口內(nèi),又命玉氏持火以灼鱔尾。白鱔負痛,直入腹中,片時之間,夢赴泉臺矣。蘇子見事已妥,復(fù)與玉氏同寢,夜半而歸。
次早,玉氏將黍烹熟,假意呼夫不應(yīng),遂大聲呼喊,驚及鄰舍。鄰人見有能已死,忙著人四路代趕彼之父母及兄弟焉。
父母兄弟來家入視,悲泣不已,各疑不汗而亡,為之購材以作安厝計。于中長子有和謂其父曰:“吾弟前日尚強壯如昔,胡于昨夜倏入冥途,恐有別情,不可不察!庇袷显谂栽:“兄言差矣,夫婦原以百年為期,斷未有謀喪其夫而愿受孤寂!庇泻驮:“以吾弟之死,情理弗合,不得不疑耳!庇袷显:“凡世之妻謀丈夫,非毒以藥,即出于縊與刺也。兄將爾弟全體驗之,如有絲毫傷痕,吾愿萬段身軀,以償其命!逼涞苡兄驹:“倘以厚被逼氣而死,又烏有傷痛耶?”玉氏泣日:“吾見爾兄一死,傷痛不盡,乃兄乃弟反以他心疑我,是欲逼我同死以圖絕業(yè)者,吾心實不甘也。”有和曰:“吾等閑事休管,各立門戶,何必斗談。”遂為購材代彼安厝。將殮之夕,玉氏在房竊自嘆曰:“蘇郎真有才能,設(shè)此妙計,其中詭譎神鬼不知。
該吾夫婦有緣,故掩人耳目如是易易!靶纳跣老,恨不即見蘇子而賀之。
暗喜未已,忽睹其夫偏偏倒倒,自廚而出,曰:“好酒,好酒,可再與我暖上一瓶!庇袷像斏,忙忙入榻,以被蒙首。
久則室內(nèi)無聲可聞,試由被隙窺之,見有能尚在燈前捫虱。玉氏愈駭,不禁周身戰(zhàn)栗。無何,被上似有人兒壓著,一吸一呼,恰似乃夫平日光景。玉氏汗流遍體,不得已而詢之曰:“何人在吾被面耶?”有能狠聲曰:“爾與蘇子商而謀我,是誠何心?
吾念不甘,特來索命。“言已,被壓愈重。玉氏大叫一聲,其姑聞之,入室問故。玉氏曰:”爾子魂魄未散,形現(xiàn)燈下,吾見而駭,是以狂呼!肮迷:”人之初死,不免常常在目,爾毋畏懼,久之自無!肮孟闭陂e談,有和慌忙室,告于母曰:”吾弟死得不明不白,吾去報官矣,休即厝之!捌淠干形椿匮,有和已去。
自報州宰,相驗數(shù)次,均無傷痕,有和心中不服。上憲告之,上仰數(shù)縣,俱審詢不出,方仰南龍邑宰看驗一番。七竅與珠蓮言曰:“數(shù)縣宰官俱不能驗,吾又有何能處可驗出耶?”珠蓮曰:“李赤多才,命彼隨去,自然能驗也!逼吒[遂呼李赤同行。將尸反復(fù)驗之,絕無痕跡。李赤私謂七竅曰:“傷在腹中,以刀剖之自見。”七竅點首,剖腹而視,內(nèi)有白鱔一尾。考問玉氏,玉氏泣曰:“吾婦女也,安有是計,是乃蘇子容之策,謀妾夫而欲娶妾者也。”七竅飭役拘蘇子至,如何設(shè)計,如何謀死,一訊而服。人皆以神明稱之。
文復(fù)上憲,即升南龍郡守。升遷后,凡事皆決于李赤焉。
蝦妖謂之曰:“鯉將軍今已重用,可將吾等著實舉之!崩畛喙谄吒[前,累夸三妖才能更勝于己。七竅一一重用,言聽計從,自此衙中皆四妖主事,人類不得而相參矣。
三妖一日與赤鯉商曰:“禁道之禁可以行乎?”赤鯉曰:“七竅甫升郡守,即竦彼禁道,不過禁止一郡而已。不若待彼升近君王,實奏一本,君王準(zhǔn)本,旨禁天下,方能閉塞道門!比:“如此一齊著力幫辦公事,以奏彼功,其官乃易升耳!庇谑撬难谘,凡七竅所審案情,詳細指點,以直為直,以曲為曲,察若神明。當(dāng)是時也,民有謠曰:“郡守神明宰,無隱不深知;任爾奸頑輩,難逃一察時!弊杂写酥{,頌聲載道,黃童白叟,莫不稱為南龍活佛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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