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回 趙掌柜避災(zāi)反招禍

  李傻子在窗戶外,聽得明白,嚇得魂不附體。眼看著房中將燈吹滅,狗肉王、毛氏都睡了覺咧。李傻子看罷,不由心中害怕,一聲兒也不敢言語,輕手躡腳兒,走不多一時,來到自己家中,慌忙將門插上,把桌上殘燈剔亮,悄語低言,說:“媽媽,剛才我在街上出恭”就把遇見狗肉王回家,他要去賒狗肉,王八殺何氏,人頭扔在糧食店的話,前前后后,告訴他媽媽一遍。陳氏聞聽,不由心中害怕。說:“九兒,這個話,外頭千萬不可言語。你要信嘴胡說,叫差人聽見,把你就拿了去咧!”李傻子為人老實,最能順母。聽娘的言詞,如同圣旨。

  李傻子說:“媽呀,狗肉王殺人,我償命不成?”陳氏說:“與你無干,休要胡說!快些脫衣睡覺罷。”說罷,娘兒兩個安歇不表。

  且說糧食店里的伙計,有一個姓宋的,名叫宋義。天還未亮,他就起來要出恭。來到后院之中,褪下中衣,剛要蹲下拉屎,猛一抬頭,瞧見那邊有一個物件,圓咕圇的,像一個西瓜。

  走到眼前一看,嚇了個目瞪癡呆——原來是一個人頭。乍著膽子,留神細看,說:“奇怪!這倒像孫二嫂子的腦袋。是誰殺死,將人頭扔在此處?我想這個兇手,定與財東有仇。我去報知老趙,看他是個什么主意。”

  說罷,他拿了些干柴,蓋上了人頭,邁步走到前邊,正遇著財東趙子玉打臥房內(nèi)出來。宋義一見,面帶驚慌,說:“掌柜的,咱到后邊,我有句話說。”趙子玉見宋義變貌變色的,就有些疑心,并不再問一問,來至后院的墻下站住。宋義悄語低言說:“掌柜的,不好咧!禍從天降,如何是好?”趙子玉聞聽,不由得發(fā)毛,說:“伙計,有什么禍事?告訴于我。”

  宋義說:“剛才我到后院出恭,瞧見一個女人的腦袋。”趙子玉聞聽吃了一驚,非同小可,說:“伙計,果然是真?”宋義說:“這也撒謊?我仔細一看,不是別人,竟是李財主家的管事長工——孫興的妻子何氏月素!不知被誰殺死,把腦袋扔在此處。還算造化,幸虧我看見,不肯聲張,怕街坊聞知,掌柜的,你難逃有罪。無奈何,拿亂草蓋上,悄悄兒的告訴于你。”

  說著話,一伸手,把那亂草拉開,露出了何氏帶血的人頭。趙子玉為人老實,膽子最小,只嚇得面似金紙,渾身打戰(zhàn),體似篩糠。

  趙子玉,為人多忠厚,怕打官司花費銀。瞧見人頭都是血,害怕發(fā)毛臉似金,往后倒退抽冷氣,戰(zhàn)戰(zhàn)驚驚掉了魂。拉住宋義叫“伙計,大禍滔天怎樣禁?是誰殺了孫二嫂,扔在我家后院存?有意安心坑害我,不知犯法是何人?我與他,什么冤來什么恨?素日間,并無得罪于街鄰。這一報官先問我,如何分辨論清渾?人頭現(xiàn)在我的后院,孫興必定要搜根。他耍賴我奸殺的事,倒只怕,理正情屈假作真。人命官司無頭案,定然要,嚴刑拷打?qū)弮瓷。受刑不過屈招認,做了無頭怨鬼的魂。是誰殺人我償命?橫死不能入祖墳!”宋義手拉趙子玉,悄語低言把話云。

  趙子玉怕打官司,宋義又要就中取事,想帳圖財,手拉財東,悄語低言,說:“掌柜的,你別害怕,咱倆商量。眼看大天大亮咧,難以干事。素日你老人家待我甚好,吾是無思可報。掌柜的,你別著急,這件事情交與我。”趙子玉憂中化喜,說:“宋伙計,你有這樣好心,替我了事,吾無補報,愿謝你百兩紋銀。”這個趙子玉雖然識字,文理上不通,買賣的人,那曉得律例?殺人事假,移尸情真。按律治罪,還有個沖發(fā)。趙子玉竟沒有主意,倒把宋義的拙見,倒當了良謀,說:“伙計的主意不錯,天已待中亮咧,不可挨遲,咱們快去干事要緊。”

  說罷,二人并不怠慢,找了個糞箕兒,將人頭背起,往外面走。來至野外刨了個坑,剛把人頭擱上,才要動手去埋,忽聽那邊有人說話:“宋二叔,你們埋什么呢?”說話之間,來在一塊兒。宋、趙二人聞聽,舉目一看,原來是西邊的街坊王興立的兒子,叫王保兒。一早出來,背著筐子揀糞,才交一十三歲。趙子玉還未開言,宋義先說:“你去揀你的糞去!”王保聞聽,說:“我偏不去!我偏要看!”邊說話,邊往前走。

  來至坑邊之上,他站住身形,往下一瞧: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!

  王保說:“好的,怪不得不叫我瞧。你們殺的是誰?宋二叔告訴我呢!”宋義聞聽,說:“保兒,不要嚷,叔叔明日請你。”

  宋義一邊說著話,一邊打主意:“不好,這個小冤家既然瞧見咧,他豈有不告訴人的么?那時犯事,趙子玉殺人是假,我移尸埋頭是真。這件官司,倒鬧到我身上來咧!也罷,事到其間,也說不得咧。生米酣兒——舍著做罷!我何不給他個冷不防,一頭將他打死,連尸首和腦袋,一共掩埋。小保兒滅了活口,再有誰來與我對證?”宋義想罷,心一橫,殺星就附體。恨在胸中,笑在面上,說:“小孽障,今只埋個東西,你偏要看。又不是私鹽包子,怕你拿什么抓頭不成?混帳孩子,愛看,請看!”嘴里搭訕著,將身一閃,擱下鐵锨,一彎腰,把頭抓起,小保兒不知是計,只顧兩眼往坑里瞅著。宋義一見,并不怠慢。

  宋義一見不怠慢,殺星附體把心橫。兩手慌忙揚鐵鍬,照著保兒下絕情。只聽“叭”地一聲響,天靈打碎冒花紅,“咕咚”栽倒塵埃地,兩手扎煞足又登。嚇壞了糧店趙子玉,埋怨宋義擅行兇:“怕打官司才埋腦袋,為何你,又害了保兒命殘生?倘或犯事倒有罪,性命只在刀下坑。”

  宋義擺手說“不怕!打死冤家滅口聲。神鬼不知道這件事,那有事犯到公庭?掌柜別毛快動手,大家用力去刨坑。埋了冤家絕禍害,咱們回家保安寧。”趙子玉點頭說“的是如此。”二人說罷不怠慢,登時間,死尸人頭埋一處,他二人,歡歡喜喜轉(zhuǎn)家中。按下此事不用表,再把那,宗婆子明一明。一見天亮不怠慢,徑奔場院往前行。登時來到草房外,窗前站住仔細聽:鴉雀不動無聲息。宗婆子,輕輕咳嗽三兩聲,悄語低言呼“二嫂”,又叫風流“大相公,天已大亮快些起,暫且分手再相逢。”連說幾遍無人應(yīng),不由心內(nèi)暗吃驚:“他倆睡覺如小死,怎么做,送暖偷香這事情!”著急舔破窗欞紙,往里舉目看分明:床上并無人睡覺,地下倒有個死尸橫。項上無頭光腔子,血水噴流滿地紅。宗婆子看罷“嚇殺我!”戰(zhàn)戰(zhàn)驚驚臉黢青,掉轉(zhuǎn)身軀往外跑,穿過夾道往后行。一直徑撲上房去,他把那,“相公娘子”叫二聲:“大相公殺死孫二嫂,現(xiàn)有那,兇器鋼刀刃帶紅。娘子快些拿主意,問一問,行兇的大相公!”

  宗婆子,說罷前后其中話,這不就,嚇壞了佳人趙素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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