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只給了母親一頭白發(fā)

　　不久前,我?guī)е�妻兒回老家給父親上墳。從濟(jì)南到老家的公路非常好,車輛也不多,用了兩個半小時就到家了。

　　這么多年以來,這是我第一次回家沒有事先打電話。因為,我頭一天的時候看天氣預(yù)報,知道老家這一天有雨。下雨的日子里,氣溫是非常低的,尤其是農(nóng)村,就更加涼了。如果母親知道我要回去,是一定會在村口迎接的,而且她會很早就從家里出來,站在村口張望。我擔(dān)心天涼會凍著母親,她老人家已經(jīng)82歲,而且因為得了一場腦血栓,已經(jīng)失語一年多,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了。

　　但是,當(dāng)我的車子拐下公路開到村里的小路上的時候,我一眼看到,母親正拄著拐杖,站在路口向著公路的方向張望。凝視著細(xì)雨冷風(fēng)中的母親,我已無力控制自己的淚水。羸弱的母親,盡管沒有接到我的電話,仍然冒雨出來迎接遠(yuǎn)方的兒子,因為她知道兒子今天一定會回來,我甚至不知她已在那里守候了多久。停下車,我告訴兒子,快下去,把奶奶扶到車上來。妻子和兒子一起下車,我看著他們跑向母親。我慢慢地把車開到母親身邊,下來扶著她,想說什么,卻又什么也沒說出來。母親先盯著我看,然后用手撫摩著孫子的頭,我看得出,她很高興。她沖我用手勢比劃著,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孫子又長高了。

　　按照我們老家的風(fēng)俗,這一天,女兒是一定要到爹娘的墳上燒紙錢的。這么多年了,因為母親的身體不好,再加上年事已高,我們就一直沒有讓母親去過外公外婆的墳地。今年,當(dāng)我和姐姐一起給父親燒完紙錢之后,我突然產(chǎn)生了一個想法,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里,母親一定也在想著去給自己的爹娘燒紙錢。因為,她一定知道,對于自己來說,這樣的機(jī)會就快沒有了。從父親的墳地回來,我就對母親說:娘,咱們?nèi)ダ褷斃牙训膲灥?給他們燒紙錢去吧。我看到,母親聽完我的話,眼里的淚水立刻就流了出來,她馬上給我打手勢,意思是立刻就走。之后她又急切地給姐姐打手勢、比劃,我和姐姐立刻明白,她的意思是快準(zhǔn)備紙錢。

　　從我們的村子到外公家的墳地也就有兩公里的路程,我讓母親坐在前排的座位上,想讓她再仔細(xì)看看熟悉的地方和風(fēng)景。因為自從母親得病以后,我們就哪里也沒有讓她去過,她已經(jīng)有幾年沒到過她熟悉的道路和田野了。

　　母親的眼睛一直在不停地看著窗外,我盡量把車開得很慢很慢,兩公里的路程我們走了半個小時。到了外公外婆的墳地,我和妻子扶著母親來到墳前,姐姐點燃了紙錢,我和兒子給外公外婆鞠躬。此刻的母親,表情安詳而平靜,她很認(rèn)真、很仔細(xì)地看著墳地周圍的一草一木。她似乎在對自己的雙親說,我?guī)е�子孫來看你們了,不知道明年還能不能來啊。

　　回家的路上,母親很高興的樣子,滿臉都是那種愿望實現(xiàn)后的喜悅�？墒�,當(dāng)我告別了母親,當(dāng)我開車離開村口,我的情緒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,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。母親啊,我除了給您一頭白發(fā),還給了您什么?

　　我的真正已經(jīng)是風(fēng)燭殘年的母親,明年的今日,您還能在村口迎接自己遠(yuǎn)方的兒子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