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貓的墓

  貓墓

  移居到早稻田以來,貓漸漸地瘦了,同孩子們嬉戲的氣色全然沒有。太陽照射著屋宇,便去睡在廊下。在擺好了的前足上,載著方形的顎,凝然地眺望著庭里的樹,許久許久沒有見著它動(dòng),孩子雖是在旁邊怎樣的吵鬧,只裝作不知道的臉色。連女仆除了僅僅把三次的食物放在廚房的角落里給它之外,大抵總不去理睬它的。那食物多半被鄰近的金花貓走來吃完,貓也無發(fā)怒的樣子,只是悄然地睡著罷了。

  無論何時(shí)都被近處的金花貓追趕,因?yàn)榭植?便跳上走廊,撞破了破的紙窗,逃到火爐旁邊來了。這樣的事是屢次有的。后來,貓的長尾的毛漸漸脫落了。最初是這里那里稀疏如孔一般的脫落,后來脫寬了現(xiàn)出紅色的肌膚,可憐地萎然地垂下來!

  喂,貓?jiān)鯓恿?問了這樣的話,妻子便非常冷淡地回答:“呃,也是因?yàn)槟昀系木壒拾伞?rdquo;有一次,好像三次的食物都要吐出來的樣子,咽喉的地方,咳著起了波紋,使它發(fā)出了要打噴嚏又打不出,要吐又吐不出的苦悶的聲音。雖然它很苦悶,然而沒有法子,只要覺察了,便把它逐到外面去,不然,在席子上、被頭上,就要弄得無情的齷齪了。

  “真沒有法子,是腸胃有了病吧,拿一點(diǎn)寶丹化了水給它吃。”

  過了兩三天,我問起拿寶丹給它吃過嗎,答說,給它吃也不中用了,連口也不能開了。跟著妻又說明,拿魚骨給它吃了,所以要吐的。那么,不要拿給它吃不好嗎?稍稍嚴(yán)重地埋怨著,我就看書了。

  貓只要不作嘔,仍然是和順地睡著。

  某夜,它匍匐在孩子的被頭的盡頭,發(fā)出了呻吟聲。孩子已經(jīng)熟睡了,妻子正專心做著針線。隔了一會(huì)兒,貓又呻吟起來了,妻才停住了執(zhí)著針的手。我說,這是怎的,在夜里嚙了孩子的頭,那才不得了呢。不至于吧,妻說時(shí),又縫著汗衫的袖子了。貓時(shí)時(shí)呻吟著。

  第二日。它蹲在圍爐的邊上,呻吟了一天。去倒茶或去拿開水壺,心里總覺得不舒服?墒堑搅送砩,貓的事,在我,在妻子,都完全忘懷了。貓的死去,就是那天晚上。到了早上,女仆到后面的藏物間去取薪的時(shí)候,已經(jīng)硬了,它倒在舊灶的上面。

  妻特意去看它的死態(tài),并且把從來的冷淡改變了,突然嚷嚷起來了。托了在家中出入的車夫,買來了貓的墓標(biāo),說叫我為它寫點(diǎn)什么,我在表面上寫了“貓的墓”,在里面寫上了“在九泉下,沒有電光閃耀的夜吧”。車夫問道,“就這樣埋了好嗎?”女仆冷笑道:“不這樣,難道還要行火葬嗎?”

  孩子也忽然愛起貓來了。在墓標(biāo)的左右,供著一對玻璃瓶,里面插滿許多的荻花。用茶碗盛著水,放在墓前;ㄅc水,每天都換著的。到了第三天的黃昏時(shí),滿四歲的女孩子——我這時(shí)是從書齋的窗子看見的——單獨(dú)一個(gè)人,走到墓前,看著那白木的棒,有一些工夫,便把手里拿著的玩具的杓,去酌那供貓的茶碗里的水喝了。這事不止一次。浸著落下來的荻花的水的余瀝,在靜寂的夕暮之中,幾次地潤濕了愛子的小咽喉。

  在貓的忌日那天,妻子一定要拿鋪有一片鮭魚和鰹節(jié)魚的飯一碗,供在墓前,一直到如今,沒有忘記。只是這一晌,不拿到庭里去了,常是放在吃飯間的衣櫥的上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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