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馬依北風 越鳥巢南枝

出自東漢詩人佚名的《古詩十九首·行行重行行》

  行行重行行,與君生別離。

  相去萬余里,各在天一涯;

  道路阻且長,會面安可知?

  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。

  相去日已遠,衣帶日已緩;

  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顧返。

  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。

  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

賞析

  這是一首在東漢末年動蕩歲月中的相思亂離之歌。盡管在流傳過程中失去了作者的名字,但“情真、景真、事真、意真”(陳繹《詩譜》),讀之使人悲感無端,反復低徊,為女主人公真摯痛苦愛情呼喚所感動。

  首句五字,連疊四個“行”字,僅以一“重”字綰結(jié)。“行行”言其遠,“重行行”極言其遠,兼有久遠之意,翻進一層,不僅指空間,也指時間。于是,復沓的聲調(diào),遲緩的節(jié)奏,疲憊的步伐,給人以沉重的壓抑感,痛苦傷感的氛圍,立即籠罩全詩。“與君生別離”,這是思婦“送君南浦,傷如之何”的回憶,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壓抑不住發(fā)出的直白的呼喊。詩中的“君”,當指女主人公的丈夫,即遠行未歸的游子。

  與君一別,音訊茫然:“相去萬余里”。相隔萬里,思婦以君行處為天涯;游子離家萬里,以故鄉(xiāng)與思婦為天涯,所謂“各在天一涯”也。“道路阻且長”承上句而來,“阻”承“天一涯”,指路途坎坷曲折;“長”承“萬余里”,指路途遙遠,關(guān)山迢遞。因此,“會面安可知”!當時戰(zhàn)爭頻仍,社會動亂,加上交通不便,生離猶如死別,當然也就相見無期。

  然而,別離愈久,會面愈難。詩人在極度思念中展開了豐富的聯(lián)想:凡物都有眷戀鄉(xiāng)土的本性:“胡馬依北風,越鳥巢南枝。”飛禽走獸尚且如此,何況人。這兩句用比興手法,突如其來,效果遠比直說更強烈感人。表面上喻遠行君子,說明物尚有情,人豈無思的道理,同時兼暗喻思婦對遠行君子深婉的戀情和熱烈的相思:胡馬在北風中嘶鳴了,越鳥在朝南的枝頭上筑巢了,游子啊,你還不歸來!“相去日已遠,衣帶日已緩”,思婦說:自別后,我容顏憔悴,首如飛蓬,自別后,我日漸消瘦,衣帶寬松,游子啊,你還不歸來啊!正是這種心靈上無聲的呼喚,才越過千百年,贏得了人們的曠世同情和深深的惋嘆。

  如果稍稍留意,至此,詩中已出現(xiàn)了兩次“相去”。第一次與“萬余里”組合,指兩地相距之遠;第二次與“日已遠”組合,指夫妻別離時間之長。相隔萬里,日復一日,是忘記了當初旦旦誓約,還是為他鄉(xiāng)女子所迷惑,正如浮云遮住了白日,使明凈的心靈蒙上了一片云翳。“浮云蔽白日,游子不顧反”,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彷惶之中。詩人通過由思念引起的猜測疑慮心理“反言之”,思婦的相思之情才愈顯刻骨,愈顯深婉、含蓄,意味不盡。

  猜測、懷疑,當然毫無結(jié)果;極度相思,只能使形容枯槁。這就是“思君令人老,歲月忽已晚。”“老”,并非實指年齡,而指消瘦的體貌和憂傷的心情,是說心身憔悴,有似衰老而已。“晚”,指行人未歸,歲月已晚,表明春秋忽代謝,相思又一年,暗喻女主人公青春易逝,坐愁紅顏老的遲暮之感。

  坐愁相思了無益,與其憔悴自棄,不如努力加餐,保重身體,留得青春容光,以待來日相會。故詩最后說:“棄捐勿復道,努力加餐飯。至此,詩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,結(jié)束了她相思離亂的歌唱。

  詩中淳樸清新的民歌風格,內(nèi)在節(jié)奏上重疊反復的形式,同一相思別離用或顯、或寓、或直、或曲、或托物比興的方法層層深入,“若秀才對朋友說家常話”式單純優(yōu)美的語言,正是這首詩具有永恒藝術(shù)魅力的所在。而首敘初別之情——次敘路遠會難——再敘相思之苦——末以寬慰期待作結(jié)。離合奇正,現(xiàn)轉(zhuǎn)換變化之妙。不迫不露、句意平遠的藝術(shù)風格,表現(xiàn)出東方女性熱戀相思的心理特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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