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卷

【陳紀(jì)一】 起強圉赤奮若,盡屠維單閼,凡三年。

高祖武皇帝永定元年(丁丑,公元五五七年)

春,正月,辛丑,周公即天王位,柴燎告天,朝百官于露門;追尊王考文公為文王,妣為文后;大赦。封魏恭帝為宋公。以木德承魏水,行夏之時,服色尚黑。以李弼為太師,趙貴為太傅、大冢宰,獨孤信為太保、大宗伯,中山公護(hù)為大司馬。

詔以王琳為司空、驃騎大將軍,以尚書右仆射王通為左仆射。

周王祀圜丘,自謂先世出于神農(nóng),以神農(nóng)配二丘,始祖獻(xiàn)侯配南北郊,文王配明堂,廟號太祖。癸卯,祀方丘。甲辰,祭大社。除市門稅。乙巳,享太廟,仍用鄭玄義,立太祖與二昭、二穆為五廟,其有德者別為祧廟,不毀。辛亥,祀南郊。壬子,立王后元氏。后,魏文帝之女晉安公主也。

齊南安城主馮顯請降于周,周柱國宇文貴使豐州刺史太原郭彥將兵迎之,遂據(jù)南安。

吐谷渾為寇于周,攻涼、鄯、河三州。秦州都督遣渭州刺史于翼赴援,翼不從。僚屬咸以為言,翼曰:“攻取之術(shù),非夷俗所長。此寇之來,不過抄掠邊牧耳。掠而無獲,勢將自走。勞師以往,必?zé)o所及。翼揣之已了,幸勿復(fù)言。”數(shù)日,問至,果如翼所策。

初,梁世祖以始興郡為東衡州,以歐陽頠為刺史。久之,徙頠為郢州刺史,蕭勃留頠不遣。世祖以王琳代勃為廣州刺史,勃遣其將孫蕩監(jiān)廣州,盡帥所部屯始興以避之。頠別據(jù)一城,不往謁,閉門自守。勃怒,遣兵襲之,盡取其貨財馬仗;尋赦之,使復(fù)其所,與之結(jié)盟。江陵陷,頠遂事勃。二月,庚午,勃起兵于廣州,遣頠及其將傅泰、蕭孜為前軍。孜,勃之從子也。南江州刺史余孝頃以兵會之。詔平西將軍周文育帥諸軍討之。

癸酉,周王朝日于東郊;戊寅,祭太社。

周楚公趙貴、衛(wèi)公獨孤信故皆與太祖等夷,及晉公護(hù)專政,皆怏怏不服。貴謀殺護(hù),信止之;開府儀同三司宇文盛告之。丁亥,貴入朝,護(hù)執(zhí)而殺之,免信官。

領(lǐng)軍將軍徐度出東關(guān)侵齊,戊子,至合肥,燒齊船三千艘。

歐陽頠等出南康。頠屯豫章之苦竹灘,傅泰據(jù)蹠口城,余孝頃遣其弟孝勵守郡城,自出豫章?lián)�石頭。巴山太守熊曇朗誘頠共襲高州刺史黃法?;又語法?,約共破頠,且曰:“事捷,與我馬仗�！彼斐鲕�,與頠俱進(jìn)。至法?城下,曇朗陽敗走,法?乘之,頠失援而走,曇朗取其馬仗,歸于巴山。周文育軍少船,余孝頃有船在上牢,文育遣軍主焦僧度襲之,盡取以歸,仍于豫章立柵。軍中食盡,諸將欲退。文育不許,使人間行遺周迪書,約為兄弟。迪得書甚喜,許饋以糧。于是文育分遣老弱乘故船沿流俱下,燒豫章柵,偽若遁去者。孝頃望之,大喜,不復(fù)設(shè)備。文育由間道兼行,據(jù)芊韶,芊韶上流則歐陽頠、蕭孜,下流則傅泰、余孝頃營,文育據(jù)其中間,筑城饗士,頠等大駭。頠退入泥溪,文育遣嚴(yán)威將軍周鐵虎等襲頠,癸巳,擒之。文育盛陳兵甲,與頠乘舟而宴,巡蹠口城下,使其將丁法洪攻泰,擒之,孜、孝頃退走。

甲午,周以于謹(jǐn)為太傅,大宗伯侯莫陳崇為太保,晉公護(hù)為大冢宰,柱國武川賀蘭祥為大司馬,高陽公達(dá)奚武為大司寇。

周人殺魏恭帝。

三月,庚子,周文育送歐陽頠、傅泰于建康。丞相霸先與頠有舊,釋而厚待之。

周晉公護(hù)以趙景公獨孤信名重,不欲顯誅之,己酉,逼令自殺。

甲辰,以司空王琳為湘、郢二州刺史。

曲江侯勃在南康,聞歐陽頠等敗,軍中忷懼。甲寅,德州刺史陳法武、前衡州刺史譚世遠(yuǎn)攻勃,殺之。

夏,四月,己卯,鑄四柱錢,一當(dāng)二十。

齊遣使請和。

壬午,周王謁成陵;乙酉,還宮。

齊以太師斛律金為右丞相,前大將軍可硃渾道元為太傅,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,尚書令常山王演為司空,錄尚書事長廣王湛為尚書令,右仆射楊愔為左仆射,仍加開府儀同三司。并省尚書右仆射崔暹為左仆射,主黨王渙錄尚書事。

丁亥,周王享太廟。

壬辰,改四柱錢一當(dāng)十;丙申,復(fù)閉細(xì)錢。

故曲江侯勃主帥蘭敱襲殺譚世遠(yuǎn),軍主夏侯明徹殺敱,持勃首降。勃故記室李賀藏奉懷安侯任據(jù)廣州。蕭孜、余孝頃猶據(jù)石頭,為兩城,各居其一,多設(shè)船艦,夾水而陳。丞相霸先遣平南將軍侯安都助周文育擊之。戊戌,安都潛師夜燒其船艦,文育帥水軍、安都帥步騎進(jìn)攻之;蕭孜出降,孝頃逃歸新吳,文育等引兵還。丞相霸先以歐陽頠聲著南土,復(fù)以頠為衡州刺史,使討嶺南。未至,其子紇已克始興,頠至嶺南,諸郡皆降,遂克廣州,嶺南悉平。

周儀同三司齊軌謂御正中大夫薛善曰:“軍國之政,當(dāng)歸天子,何得猶在權(quán)門!”善以告晉公護(hù),護(hù)殺之,以善為中外府司馬。

五月,戊辰,余孝頃遣使詣丞相府乞降。

王琳既不就征,大治舟艦,將攻陳霸先;六月,戊寅,霸先以開府儀同三司侯安都為西道都督,周文育為南道都督,將舟師二萬會武昌以擊之。

秋,七月,辛亥,周王享太廟。

河南、北大蝗。齊主問于魏郡丞崔叔瓚曰:“何故致蝗?”對曰:“《五行志》:土功不時,蝗蟲為災(zāi)。今外筑長城,內(nèi)興三臺,殆以此乎!”齊主大怒,使左右毆之,擢其發(fā),以溷沃其頭,曳足以出。叔瓚,季舒之兄也。

八月,丁卯,周人歸梁世祖之柩及諸將家屬千馀人于王琳。

戊辰,周王祭太社。

甲午,進(jìn)丞相霸先位太傅,加黃鉞、殊禮,贊拜不名。九月,辛丑,進(jìn)丞相為相國,總百揆,封陳公,備九錫,陳國置百司。

周孝愍帝性剛果,惡晉公護(hù)之專權(quán)。司會李植自太祖時為相府司錄,參掌朝政,軍司馬孫恒亦久居權(quán)要,及護(hù)執(zhí)政,植、恒恐不見容,乃與宮伯乙弗鳳、賀拔提等共譖之于周王。植、恒曰:“護(hù)自誅趙貴以來,威權(quán)日盛,謀臣宿將,爭往附之,大小之政,皆決于護(hù)。以臣觀之,將不守臣節(jié),愿陛下早圖之!”王以為然。鳳、提曰:“以先王之明,猶委植、恒以朝政,今以事付二人,何患不成!且護(hù)常自比周公,臣聞周公攝政七年,陛下安能七年邑邑如此乎!”王愈信之,數(shù)引武士于后園講習(xí),為執(zhí)縛之勢。植等又引宮伯張光洛同謀,光洛以告護(hù)。護(hù)乃出植為梁州刺史,恒為潼州刺史,欲散其謀。后王思植等,每欲召之,護(hù)泣諫曰:“天下至親,無過兄弟,若兄弟尚相疑,它人誰可信者!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,屬臣后事,臣情兼家國,實愿竭其股肱。若陛下親鑒萬機,威加四海,臣死之日,猶生之年。但恐除臣之后,奸回得志,非唯不利陛下,亦將傾覆社稷,使臣無面目見太祖于九泉。且臣既為天子之兄,位至宰相,尚復(fù)何求!愿陛下勿信讒臣之言,疏棄骨肉�！蓖跄酥共徽�,而心猶疑之。

鳳等益懼,密謀滋甚,刻日召群公入宴,因執(zhí)護(hù)誅之;張光洛又以告護(hù)。護(hù)乃召柱國賀蘭祥、領(lǐng)軍尉遲綱等謀之,祥等勸護(hù)廢立。時綱總領(lǐng)禁兵,護(hù)遣綱入宮召鳳等議事,及至,以次執(zhí)送護(hù)第,因罷散宿衛(wèi)兵。王方悟,獨在內(nèi)殿,令宮人執(zhí)兵自守。護(hù)遣賀蘭祥逼王遜位,幽于舊第。悉召公卿公議,廢王為略陽公,迎立岐州刺史寧都公毓。公卿皆曰:“此公之家事,敢不唯命是聽!”乃斬鳳等于門外,孫恒亦伏誅。

時李植父柱國大將軍遠(yuǎn)鎮(zhèn)弘農(nóng),護(hù)召遠(yuǎn)及植還朝,遠(yuǎn)疑有變,沈吟久之,乃曰:“大丈夫?qū)帪橹夜?安可作叛臣邪!”遂就征。既至長安,護(hù)以遠(yuǎn)功名素重,猶欲全之。引與相見,謂之曰:“公兒遂有異謀,非止屠戮護(hù)身,乃是傾危宗社。叛臣賊子,理宜同疾,公可早為之所�！蹦艘灾哺哆h(yuǎn)。遠(yuǎn)素愛植,植又口辯,自陳初無此謀。遠(yuǎn)謂為信然,詰朝,將植謁護(hù)。護(hù)謂植已死,左右白植亦在門。護(hù)大怒曰:“陽平公不信我!”乃召入,仍命遠(yuǎn)同坐,令略陽公與植相質(zhì)于遠(yuǎn)前。植辭窮,謂略陽公曰:“本為此謀,欲安社稷,利至尊耳!今日至此,何事云云!”遠(yuǎn)聞之,自投于床曰:“若爾,誠合萬死。”于是護(hù)乃害植,并逼遠(yuǎn)令自殺。植弟叔詣、叔謙、叔讓亦死,馀子以幼得免。初,遠(yuǎn)弟開府儀同三司穆知植非保家之主,每勸遠(yuǎn)除之,遠(yuǎn)不能用。及遠(yuǎn)臨刑,泣謂穆曰:“吾不用汝言,以至此!”穆當(dāng)從坐,以前言獲免,除名為民,及其子弟亦免官。植弟淅州刺史基,尚義歸公主,當(dāng)從坐,穆請以二子代基命,護(hù)兩釋之。

后月馀,護(hù)弒略陽公,黜王后元氏為尼。

癸亥,寧都公自岐州至長安,甲子,即天王位,大赦。

冬,十月,戊辰,進(jìn)陳公爵為王。辛未,梁敬帝禪位于陳。

癸酉,周魏武公李弼卒。陳王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引宣猛將軍沈恪勒兵入宮,衛(wèi)送梁主如別宮,恪排闥見王,叩頭謝曰:“恪身經(jīng)事蕭氏,今日不忍見此。分受死耳,決不奉命!”王嘉其意,不復(fù)逼,更以蕩主王僧志代之。乙亥,王即皇帝位于南郊,還宮,大赦,改元。奉梁敬帝為江陰王,梁太后為太妃,皇后為妃。

以給事黃門侍郎蔡景歷為秘書監(jiān)、中書通事舍人。是時政事皆由中書省,置二十一局,各當(dāng)尚書諸曹,總國機要,尚書唯聽受而已。

丙子,上幸鐘山,祠蔣帝廟。庚辰,上出佛牙于杜姥宅,設(shè)無遮大會,帝親出闕前膜拜。

辛巳,追尊皇考文贊為景皇帝,廟號太祖,皇妣董氏曰安皇后,追立前夫人錢氏為昭皇后,世子克為孝懷太子,立夫人章氏為皇后。章后,烏程人也。

置刪定郎,治律令。

乙酉,周王祀圜丘;丙戌,祀方丘;甲午,祭太社。

戊子,太祖神主祔太廟,七廟始共用一太牢,始祖薦首,馀皆骨體。

侯安都至武昌,王琳將樊猛棄城走,周文育自豫章會之。安都聞上受禪,嘆曰:“吾今茲必敗,戰(zhàn)無名矣!”時兩將俱行,不相統(tǒng)攝,部下交爭,稍不相平。軍至郢州,琳將潘純陀于城中遙射官軍,安都怒,進(jìn)軍圍之;未克,而王琳至苻口,安都乃釋郢州,悉眾詣沌口,留沈泰一軍守漢曲。安都遇風(fēng)不得進(jìn),琳據(jù)東岸,安都等據(jù)西岸,相持?jǐn)?shù)日,乃合戰(zhàn),安都等大敗。安都、文育及裨將徐敬成、周鐵虎、程靈洗皆為琳所擒,沈泰引兵奔?xì)w。琳引見諸將與語,周鐵虎辭氣不屈,琳殺鐵虎而囚安都等,總以一長鎖系之,置琳所坐??下,令所親宦者王子晉掌視之。琳乃移湘州軍府就郢城,又遣其將樊猛襲據(jù)江州。

十一月,丙申,上立兄子茜為臨川王,頊為始興王;弟子曇朗已死,而上未知,遙立為南康王。

庚子,周王享太廟;丁未,祀圜丘;十二月,庚午,謁成陵;癸酉,還宮。

譙淹帥水軍七千、老弱三萬自蜀江東下,欲就王琳,周使開府儀同三司賀若敦、叱羅暉等擊之,斬淹,悉俘其眾。

是歲,詔給事黃門侍郎蕭乾招諭閩中。時熊曇朗在豫章,周迪在臨川,留異在東陽,陳寶應(yīng)在晉安,共相連結(jié),閩中豪帥往往立砦以自保。上患之,使乾諭以禍福,豪帥皆帥眾請降,即以乾為建安太守。乾,子范之子也。

初,梁興州刺史席固以州降魏,周太祖以固為豐州刺史。久之,固猶習(xí)梁法,不遵北方制度,周人密欲代之,而難其人,乃以司憲中大夫令狐整權(quán)鎮(zhèn)豐州,委以代固之略。整廣布恩威,傾射撫接,數(shù)月之間,化洽州府。于是除整豐州刺史,以固為湖州刺史。整遷豐州于武當(dāng),旬日之間,城府周備,遷者如歸。固之去也。其部曲多愿留為整左右,整諭以朝制,弗許,莫不流涕而去。

齊人于長城內(nèi)筑重城,自庫洛枝東至鳴紇戍,凡四百馀里。

初,齊有術(shù)士言“亡高者黑衣”,故高祖每出,不欲見沙門。顯祖在晉陽,問左右:“何物最黑?”對曰:“無過于漆。”帝以上黨王渙于兄弟第七,使庫直都督破六韓伯升之鄴征渙。渙至紫陌橋,殺伯升而逃,浮河南渡;至濟(jì)州,為人所執(zhí),送鄴。

帝之為太原公也,與永安王浚偕見世宗,帝有時洟出,浚責(zé)帝左右曰:“何不為二兄拭鼻!”帝心銜之。及即位,浚為青州刺史,聰明矜恕,吏民悅之�？Ｒ缘凼染�,私謂親近曰:“二兄因酒敗德,朝臣無敢諫者。大敵未滅,吾甚以為憂。欲乘驛至鄴面諫,不知用吾不?”或密以白帝,帝益銜之。浚入朝,從幸東山,帝裸裎為樂�？＿M(jìn)諫曰:“此非人主所宜!”帝不悅。浚又于屏處召楊愔,譏其不諫。帝時不欲大臣與諸王交通,愔懼,奏之。帝大怒曰:“小人由來難忍!”遂罷酒,還宮�？�尋還州,又上書切諫,詔征浚。浚懼禍,謝疾不至,帝遣馳驛收浚,老幼泣送者數(shù)千人,至鄴,與上黨王渙皆盛以鐵籠,置于北城地牢,飲食溲穢,共在一所。

高祖武皇帝永定二年(戊寅,公元五五八年)

春,正月,王琳引兵下,至湓城,屯于白水浦,帶甲十萬。琳以北江州刺史魯悉達(dá)為鎮(zhèn)北將軍,上亦以悉達(dá)為征西將軍,各送鼓吹女樂。悉達(dá)兩受之,遷延顧望,皆不就;上遣安西將軍沈泰襲之,不克。琳欲引軍東下,而悉達(dá)制其中流,琳遣使說誘,終不從。己亥,琳遣記室宗虩求援于齊,且請納梁永嘉王莊以主梁祀。衡州刺史周迪欲自據(jù)南川,乃總召所部八郡守宰結(jié)盟,齊言入赴。上恐其為變,厚慰撫之。

新吳洞主余孝頃遣沙門道林說琳曰:“周迪、黃法?皆依附金陵,陰窺間隙,大軍若下,必為后患;不如先定南川,然后東下,孝頃請席卷所部以從下吏。”琳乃遣輕車將軍樊猛、平南將軍李孝欽、平東將軍劉廣德將兵八千赴之,使孝頃總督三將,屯于臨川故郡,征兵糧于迪,以觀其所為。

以開府儀同三司侯瑱為司空,衡州刺史歐陽頠為都督交、廣等十九州諸軍事、廣州刺史。

周以晉公護(hù)為太師。

辛丑,上祀南郊,大赦;乙巳,祀北郊。辛亥,周王耕藉田。

癸丑,周立王后獨孤氏。

戊午,上禮明堂。

二月,壬申,南豫州刺史沈泰奔齊。

齊北豫州刺史司馬消難,以齊主昏虐滋甚,陰為自全之計,曲意撫循所部。消難尚高祖女,情好不睦,公主訴之。上黨王渙之亡也,鄴中大擾,疑其赴成皋。消難從弟子瑞為尚書左丞,與御史中丞畢義云有隙,義云遣御史張子階詣北豫州采風(fēng)聞,先禁消難典簽家客等。消難懼,密令所親中兵參軍裴藻托以私假,間行入關(guān),請降于周。

三月,甲午,周遣柱國達(dá)奚武、大將軍楊忠?guī)涷T士五千迎消難,從間道馳入齊境五百里,前后三遣使報消難,皆不報。去虎牢三十里,武疑有變,欲還,忠曰:“有進(jìn)死,無退生!”獨以千騎夜趣城下。城四面峭絕,但聞?chuàng)翳芈�。武親來,麾數(shù)百騎西去,忠勒馀騎不動,俟門開而入,馳遣召武。齊鎮(zhèn)城伏敬遠(yuǎn)勒甲士二千人據(jù)東城,舉烽嚴(yán)警。武憚之,不欲保城,乃多取財物,以消難及其屬先歸,忠以三千騎為殿。至洛南,皆解鞍而臥。齊眾來追,至洛北,忠謂將士曰:“但飽食,今在死地,賊必不敢渡水!”已而果然,乃徐引還。武嘆曰:“達(dá)奚武自謂天下健兒,今日服矣!”周以消難為小司徒。

丁酉,齊主自晉陽還鄴。

齊發(fā)兵援送梁永嘉王莊于江南,冊拜王琳為梁丞相、都督中外諸軍、錄尚書事。琳遣兄子叔寶帥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。琳奉莊即皇帝位,改元天啟。追謚建安公淵明曰閔皇帝。莊以琳為侍中、大將軍、中書監(jiān),馀依齊朝之命。

夏,四月,甲子,上享太廟。

乙丑,上使人害梁敬帝,立梁武林侯諮之子季卿為江陰王。

己巳,周以太師護(hù)為雍州牧。

甲戌,周王后獨孤氏殂。

辛巳,齊大赦。

齊主以旱祈雨于西門豹祠,不應(yīng),毀之,并掘其冢。

五月,癸巳,余孝頃等且二萬軍于工塘,連八城以逼周迪。迪懼,請和,并送兵糧。樊猛等欲受盟而還;孝頃貪其利,不許,樹柵圍之。由是猛等與孝頃不協(xié)。

周以大司空侯莫陳崇為大宗伯。

癸丑,齊廣陵南城主張顯和、長史張僧那各帥所部來降。辛酉,齊以尚書令長廣王湛錄尚書事,驃騎大將軍平秦王歸彥為尚書左仆射。甲辰,以前左仆射楊愔為尚書令。

辛酉,上幸大莊嚴(yán)寺舍身;壬戌,群臣表請還宮。

六月,乙丑,齊主北巡,以太子殷監(jiān)國,因立大都督府與尚書省分理眾務(wù),仍開府置佐。齊主特崇其選,以趙郡王叡為侍中、攝大都督府長史。

己巳,詔司空侯瑱與領(lǐng)軍將軍徐度帥舟師為前軍,以討王琳。

齊主至祁連池;戊寅,還晉陽。

秋,七月,戊戌,上幸石頭,送侯瑱等。

高州刺史黃法?、吳興太守沈恪、寧州刺史周敷合兵救周迪。敷自臨川故郡斷江口,分兵攻余孝頃別城。樊猛等不救而沒;劉廣德乘流先下,故獲全。孝頃等皆棄舟引兵步走,迪追擊,盡擒之,送孝頃及李孝欽于建康,歸樊猛于王琳。

甲辰,上遣吏部尚書謝哲往諭王琳。哲,朏之孫也。

八月,甲子,周大赦。

乙丑,齊主還鄴。

辛未,詔臨川王茜西討,以舟師五萬發(fā)建康,上幸冶城寺送之。

甲戌,齊主如晉陽。

王琳在白水浦,周文育、侯安都、徐敬成許王子晉以厚賂,子晉乃偽以小船依??而釣。夜,載之上岸,入深草中,步投陳軍,還建康自劾。上引見,并宥之,戊寅,復(fù)其本官。

謝哲返命,王琳請還湘州,詔追眾軍還。癸未,眾軍至自大雷。

九月,甲申,周封少師元羅為韓國公以紹魏后。

丁未,周王如同州;冬,十月,辛酉,還長安。

余孝頃之弟孝勱及子公揚猶據(jù)舊柵不下;庚午,詔開府儀同三司周文育都督眾軍出豫章討之。

齊三臺成,更命銅爵曰金鳳,金虎曰圣應(yīng),冰井曰崇光。十一月,甲午,齊主至鄴,大赦。齊主游三臺,戲以槊刺都督尉子輝,應(yīng)手而斃。

常山王演以帝沈湎,憂憤形于顏色。帝覺之,謂曰:“但令汝在,我何為不縱樂!”演唯啼泣拜伏,竟無所言。帝亦大悲,抵杯于地曰:“汝似嫌我如是,自今敢進(jìn)酒者斬之!”因取所御杯盡壞棄。未幾,沉湎益甚,或于諸貴戚家角力批拉,不限貴賤。唯演至,則內(nèi)外肅然。演又密撰事條,將諫,其友王晞以為不可。演不從,因間極言,遂逢大怒。演性頗嚴(yán),尚書郎中剖斷有失,輒加捶楚,令史奸慝即考竟。帝乃立演于前,以刀镮擬脅,召被演罰者,臨以白刃,求演之短;或無所陳,乃釋之。晞,昕之弟也。

帝疑演假辭于晞以諫,欲殺之。王私謂晞曰:“王博士,明日當(dāng)作一條事,為欲相活,亦圖自全,宜深體勿怪�！蹦擞诒娭姓葧劧�十。帝尋發(fā)怒,聞晞得杖,以故不殺,髡鞭配甲坊。居三年,演又因諫爭,大被歐撻,閉口不食。太后日夜涕泣,帝不知所為,曰:“倘小兒死,奈我老母何!”于是數(shù)往問演疾,謂曰:“努力強食,當(dāng)以王晞還汝�！蹦酸寱�,令詣演。演抱晞曰:“吾氣息惙然,恐不復(fù)相見!”晞流涕曰:“天道神明,豈令殿下遂斃此舍!至尊親為人兄,尊為人主,安可與計!殿下不食,太后亦不食。殿下縱不自惜,獨不念太后乎!”言未卒,演強坐而飯。晞由是得免徙,還為王友。及演錄尚書事,除官者皆詣演謝,去必辭。晞言于演曰:“受爵天朝,拜恩私第,自古以為不可,宜一切約絕。”演從之。久之,演從容謂晞曰:“主上起居不恒,卿宜耳目所具,吾豈可以前逢一怒,遂爾結(jié)舌。卿宜為撰諫草,吾當(dāng)伺便極諫。”晞遂條十馀事以呈,因謂演曰:“今朝廷所恃者惟殿下,乃欲學(xué)匹夫耿介,輕一朝之命!狂藥令人不自覺,刀箭豈復(fù)識親疏。一旦禍出理外,將奈殿下家業(yè)何!奈皇太后何!”演欷歔不自勝,曰:“乃至是乎!”明日,見晞曰:“吾長夜久思,今遂息意。”即命火,對晞焚之。后復(fù)承間苦諫,帝使力士反接,拔白刃注頸,罵曰:“小子何知,是誰教汝?”演曰:“天下噤口,非臣誰敢有言!”帝趣杖,亂捶之?dāng)?shù)十;會醉臥,得解。帝褻黷之游,遍于宗戚,所往留連;唯至常山第,多無適而去。尚書左仆射崔暹屢諫,演謂暹曰:“今太后不敢致言,吾兄弟杜口,仆射獨能犯顏,內(nèi)外深相愧感�！�

太子殷,自幼溫裕開朗,禮士好學(xué),關(guān)覽時政,甚有美名。帝嘗嫌太子“得漢家性質(zhì),不似我”,欲廢之。帝登金鳳臺,召太子,使手刃囚,太子惻然有難色,再三,不斷其首。帝大怒,親以馬鞭撞之,太子由是氣悸語吃,精神昏擾。帝因酣宴,屢云:“太子性懦,社稷事重,終當(dāng)傳位常山�！碧�子少傅魏收謂楊愔曰:“太子,國之根本,不可動搖。至尊三爵之后,每言傳位常山,令臣下疑貳。若其實也,當(dāng)決行之。此言非所以為戲,恐徒使國家不安。”愔以收言白帝,帝乃止。

帝既殘忍,有司訊囚,莫不嚴(yán)酷,或燒犁耳,使立其上,或燒車釭,使以臂貫之,既不勝苦,皆至誣伏。唯三公郎中武強蘇瓊,歷職中外,所至皆以寬平為治。時趙州及清河屢有人告謀反者,前后皆付瓊推檢,事多申雪。尚書崔昂謂瓊曰:“若欲立功名,當(dāng)更思馀理;數(shù)雪反逆,身命何輕!”瓊正色曰:“所雪者冤枉耳,不縱反逆也�！卑捍髴M。

帝怒臨漳令稽曄、舍人李文師,以賜臣下為奴。中書侍郎彭城鄭頤私誘祠部尚書王昕曰:“自古無朝士為奴者�！标吭�:“箕子為之奴�！鳖U以白帝曰:“王元景比陛下于紂�！钡坫曋�。頃之,帝與朝臣酣飲,昕稱疾不至,帝遣騎執(zhí)之,見方搖膝吟詠,遂斬于殿前,投尸漳水。

齊主北筑長城,南助蕭莊,士馬死者以數(shù)十萬。重以修筑臺殿,賜與無節(jié),府藏之積,不足以供,乃減百官之祿,撤軍人常廩,并省州郡縣鎮(zhèn)戍之職,以節(jié)費用焉。

十二月,庚寅,齊以可硃渾道元為太師,尉粲為太尉,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,常山王演為大司馬,長廣王湛為司徒。

壬午,周大赦。

齊主如北城,因視永安簡平王浚、上黨剛肅王渙于地牢。帝臨穴謳歌,令浚等和之,浚等惶怖且悲,不覺聲顫;帝愴然,為之下泣,將赦之。長廣王湛素與浚不睦,進(jìn)曰:“猛虎安可出穴!”帝默然�？５嚷勚�,呼湛小字曰:“步落稽,皇天見汝!”帝亦以浚與渙皆有雄略,恐為后害,乃自刺渙,又使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。槊每下,浚、渙輒以手拉折之,號哭呼天。于是薪火亂投,燒殺之,填以土石。后出之,皮發(fā)皆盡,尸色如炭,遠(yuǎn)近為之痛憤。帝以儀同三司劉郁捷殺浚,以浚妃陸氏賜之;馮文洛殺渙,以渙妃李氏賜之,二人皆帝家舊奴也。陸氏尋以無寵于浚,得免。

高涼太守馮寶卒,海隅擾亂。妻洗氏懷集部落,數(shù)州晏然。其子仆,生九年,是歲,遣仆帥諸酋長入朝,詔以仆為陽春太守。

后梁主遣其大將軍王操將兵略取王琳之長沙、武陵、南平等郡。

高祖武皇帝永定三年(己卯,公元五五九年)

春,正月,己酉,周太師護(hù)上表歸政,周王始親萬機;軍旅之事,護(hù)猶總之。初改都督軍州事為總管。

王琳召桂州刺史淳于量。量雖與琳合,而潛通于陳;二月,辛酉,以量為開府儀同三司。

壬午,侯瑱引兵焚齊舟艦于合肥。

丙戌,齊主于甘露寺禪居深觀,唯軍國大事乃以聞。尚書右仆射崔暹卒,齊主幸其第哭之,謂其妻李氏曰:“頗思暹乎?”對曰:“思之�！钡墼�:“然則自往省之�！币蚴�?jǐn)仄淦?擲首墻外。

齊斛律光將騎一萬,擊周開府儀同三司曹回公,斬之,柏谷城主薛禹生棄城走,遂取文侯鎮(zhèn),立戍置柵而還。

三月,戊戌,齊以侍中高德政為尚書右仆射。

吐谷渾寇周邊;庚戌,周遣大司馬賀蘭祥擊之。

丙辰,齊主至鄴。

梁永嘉王莊至郢州,遣使入貢于齊。王琳遣其將雷文策襲后梁監(jiān)利太守蔡大有,殺之。

齊主之為魏相也,膠州刺史定陽文肅侯杜弼為長史,帝將受禪,弼諫止之。帝問:“治國當(dāng)用何人?”對曰:“鮮卑車馬客,會須用中國人�！钡垡詾樽I己,銜之。高德政用事,弼不為之下,嘗于眾前面折德政;德政數(shù)言其短于帝,弼恃舊,不自疑。夏,帝因飲酒,積其愆失,遣使就州斬之;既而悔之,驛追不及。

閏四月,戊子,周命有司更定新歷。

丁酉,遣鎮(zhèn)北將軍徐度將兵志南皖口。

齊高德政與楊愔同為相,愔常忌之。齊主酣飲,德政數(shù)強諫,齊主不悅,謂左右曰:“高德政恒以精神凌逼人�！钡抡�懼,稱疾,欲自退。帝謂楊愔曰:“我大憂德政病。”對曰:“陛下若用為冀州刺史,病當(dāng)自差�！钡蹚闹�。德政見除書,即起。帝大怒,召德政謂曰:“聞爾病,我為爾針。”親以小刀刺之,血流沾地。又使曳下斬去其足,劉桃枝執(zhí)刀不敢下,帝責(zé)桃枝曰:“爾頭即墜地!”桃枝乃斬其足之三指。帝怒不解,囚德政于門下,其夜,以氈輿送還家。明旦,德政妻出珍寶滿四床,欲以寄人,帝奄至其宅,見之,怒曰:“我內(nèi)府猶無是物!”詰其所從得,皆諸元賂之,遂曳出,斬之。妻出拜,又?jǐn)刂?并其子伯堅。以司州牧彭城王浟為司空,侍中高陽王湜為尚書右仆射;乙巳,以浟兼太尉。

齊主封子紹廉為長安王。

辛亥,周以侯莫陳崇為大司徒,達(dá)奚武為大宗伯,武陽公豆盧寧為大司寇,柱國輔城公邕為大司空。

乙卯,周詔:“有司無得糾赦前事;唯庫廄倉廩與海內(nèi)所共,若有侵盜,雖經(jīng)赦宥免其罪,征備如法�！�

周賀蘭祥與吐谷渾戰(zhàn),破之,拔其洮陽、洪和二城,以其地為洮州。

五月,丙辰朔,日有食之。

齊太史奏,今年當(dāng)除舊布新。齊主問于特進(jìn)彭城公元韶曰:“漢光武何故中興?”對曰:“為誅諸劉不盡。”于是齊主悉殺諸元以厭之。癸未,誅始平公元世哲等二十五家,囚韶等十九家。韶幽于地牢,絕食,啗衣袖而死。

周文育、周迪、黃法?共討余公揚,豫章內(nèi)史熊曇朗引兵會之,眾且萬人。文育軍于金口,公揚詐降,謀執(zhí)文育,文育覺之,囚送建康。文育進(jìn)屯三陂。王琳遣其將曹慶帥二千人救余孝勱,慶分遣主帥常眾愛與文育相拒,自帥其眾攻周迪及安南將軍吳明徹,迪等敗,文育退據(jù)金口。熊曇朗因其失利,謀殺文育以應(yīng)眾愛,監(jiān)軍孫白象聞其謀,勸文育先之,文育不從。時周迪棄船走,不知所在,乙酉,文育得迪書,自赍以示曇朗,曇朗殺之于座而并其眾,因據(jù)新淦城。曇朗將兵萬人襲周敷,敷擊破之,曇朗單騎奔巴山。

魯悉達(dá)部將梅天養(yǎng)等引齊軍入城。悉達(dá)帥麾下數(shù)千人濟(jì)江自歸,拜平南將軍、北江州刺史。

六月,戊子,周以霖雨,詔群臣上封事極諫。左光祿大夫猗氏樂遜上言四事:其一,以為“比來守令代期既促,責(zé)其成效,專務(wù)威猛;今關(guān)東之民淪陷涂炭,若不布政優(yōu)優(yōu),聞諸境外,何以使彼勞民,歸就樂土!”其二,以為“頃者魏都洛陽,一時殷盛,貴勢之家,競為侈靡,終使禍亂交興,天下喪敗;比來朝貴器服稍華,百工造作務(wù)盡奇巧,臣誠恐物逐好移,有損政俗�！逼淙�,以為“選曹補擬,宜舉眾共之;今州郡選置,猶集鄉(xiāng)閭,況天下銓衡,不取物望,既非機事,何足苛密!其選置之日,宜令眾心明白,然后呈奏�！逼渌�,以為“高洋據(jù)有山東,未易猝制,譬猶棋劫相持,爭行先后,若一行不當(dāng),或成彼利。誠應(yīng)舍小營大,先保封域,不宜貪利邊陲,輕為舉動�！�

周處士韋瓊,孝寬之兄也,志尚夷簡。魏、周之際,十征不屈。周太祖甚重之,不奪其志,世宗禮敬尤厚,號曰“逍遙公”。晉公護(hù)延之至第,訪以政事;護(hù)盛修第舍,瓊仰視堂,嘆曰:“酣酒嗜音,峻宇雕墻,有一于此,未或不亡�！弊o(hù)不悅。

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寇俊,贊之孫也,少有學(xué)行。家人嘗賣物,多得絹五匹,俊于后知之,曰:“得財失行,吾所不取�！痹L主還之。敦睦宗族,與同豐約,教訓(xùn)子孫,必先禮義。自大統(tǒng)中,稱老疾,不朝謁;世宗虛心欲見之,俊不得已入見。王引之同席而坐,問以魏朝舊事;載以御輿,令于王前乘之以出,顧謂左右曰:“如此之事,唯積善者可以致之。”

周文育之討余孝勱也,帝令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繼之。文育死,安都還,遇王琳將周靈、周協(xié)南歸,與戰(zhàn),擒之。孝勱弟孝猷帥所部四千家詣安都降。安都進(jìn)軍至左里,擊曹慶、常眾愛,破之。眾愛奔廬山,庚寅,廬山民斬之,傳首。

詔臨川王蒨于南皖口置城,使東徐州刺史吳興錢道戢守之。丁酉,上不豫,丙午,殂。上臨戎制勝,英謀獨運,而為政務(wù)崇寬簡,非軍旅急務(wù),不輕調(diào)發(fā)。性儉素,常膳不過數(shù)品,私宴用瓦器、蚌盤,殽核充事而已;后宮無金翠之飾,不設(shè)女樂。時皇子昌在長安,內(nèi)無嫡嗣,外有強敵,宿將皆將兵在外,朝無重臣,唯中領(lǐng)軍杜稜典宿衛(wèi)兵在建康。章皇后召稜及中書侍郎蔡景歷入禁中定議,秘不發(fā)喪,急召臨川王蒨于南?宛。景歷親與宦者、宮人密營斂具。時天暑,須治梓宮,恐斤斧之聲聞于外,乃以蠟為秘器。文書詔敕,依舊宣行。

侯安都軍還,適至南皖,與臨川王俱還朝。甲寅,王至建康,入居中書省,安都與群臣定議,奉王嗣位,王謙讓不敢當(dāng)�；屎笠圆�故,未肯下令,群臣猶豫不能決。安都曰:“今四方未定,何暇及遠(yuǎn)!臨川王有大功于天下,須共立之。今日之事,后應(yīng)者斬!”即按劍上殿,白皇后出璽,又手解蒨發(fā),推就喪次,遷殯大行于太極西階。皇后乃下令,以茜纂承大統(tǒng)。是日,即皇帝位,大赦。秋,七月,丙辰,尊皇后為皇太后。辛酉,以侯瑱為太尉,侯安都為司空。

齊顯祖將如晉陽,乃盡誅諸元,或祖父為王,或身嘗貴顯,皆斬于東市,其嬰兒投于空中,承之以槊。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,悉棄尸漳水,剖魚者往往得人爪甲,鄴下為之久不食魚。使元黃頭與諸囚自金鳳臺各乘紙鴟以飛,黃頭獨能至紫陌乃墮,仍付御史中丞畢義云餓殺之。唯開府儀同三司元蠻、祠部郎中元文遙等數(shù)家獲免。蠻,繼之子,常山王演之妃父;文遙,遵之五世孫也。定襄令元景安,虔之玄孫也,欲請改姓高氏,其從兄景皓曰:“安有棄其本宗而從人之姓者乎!丈夫?qū)幙捎袼?何能瓦全!”景安以其言白帝,帝收景皓,誅之,賜景安姓高氏。

八月,甲申,葬武皇帝于萬安陵,廟號高祖。

戊戌,齊封皇子紹義為廣陽王;以尚書右仆射河間王孝琬為左仆射,都官尚書崔昂為右仆射。

周御正中大夫崔猷建議,以為:“圣人沿革,因時制宜。今天子稱王,不足以威天下,請遵秦、漢舊制稱皇帝,建年號�！奔汉�,周王始稱皇帝,追遵文王曰文皇帝,改元武成。

癸卯,齊詔:“民間或有父祖冒姓元氏,或假托攜養(yǎng)者,不問世數(shù)遠(yuǎn)近,悉聽改復(fù)本姓�！�

初,高祖追謚兄道譚為始興昭烈王,以其次子頊襲封。及世祖即位,頊在長安未還,上以本宗乏享,戊戌,詔徙封頊為安成王,皇子伯茂為始興王。

初,周太祖平蜀,以其形勝之地,不欲使宿將居之,問諸子:“誰可往者?”皆不對。少子安成公憲請行,太祖以其幼,不許。壬子,周人以憲為益州總管,時年十六,善于撫綏,留心政術(shù),蜀人悅之。九月,乙卯,以大將軍天水公廣為梁州總管。廣,導(dǎo)之子也。

辛酉,立皇子伯宗為太子。

己巳,齊齊如晉陽。

辛未,周主封其弟輔成公邕為魯公,安成公憲為齊公,純?yōu)殛惞?盛為越公,達(dá)為代公,通為冀公,逌為滕公。

乙亥,立太子母吳興沈妃為皇后。

周少保懷寧莊公蔡祐卒。

齊顯祖嗜酒成疾,不復(fù)能食,自知不能久,謂李后曰:“人生必有死,何足致惜!但憐正道尚幼,人將奪之耳!”又謂常山王演曰:“奪則任汝,慎勿殺也!”尚書令開封王楊愔、領(lǐng)軍大將軍平秦王歸彥、侍中廣漢燕子獻(xiàn)、黃門侍郎鄭頤皆受遺詔輔政。冬,十月,甲午,殂。癸卯,發(fā)喪,群臣號哭,無下泣者,唯楊愔涕泗嗚咽。太子殷即位,大赦。庚戌,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,皇后為皇太后;詔諸土木金鐵雜匠一切停罷。

王琳聞高祖殂,乃以少府卿吳郡孫瑒為郢州刺史,總留任,奉梁永嘉王莊出屯濡須口,齊揚州道行臺慕容儼帥眾臨江,為之聲援。十一月,乙卯,琳寇大雷,詔侯瑱、侯安都及儀同徐度將兵御之。安州刺史吳明徹夜襲湓城,琳遣巴陵太守任忠擊明徹,大破之,明徹僅以身免。琳因引兵東下。

齊以右丞相斛律金為左丞相,常山王演為太傅,長廣王湛為太尉,段韶為司徒,平原王淹為司空,高陽王湜為尚書左仆射,河間王孝琬為司州牧,侍中燕子獻(xiàn)為右仆射。

辛未,齊顯祖之喪至鄴。

十二月,戊戌,齊徙上黨王紹仁為漁陽王,廣陽王紹義為范陽王,長樂王紹廣為隴西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