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卷

【陳紀(jì)五】 起玄黓執(zhí)徐,盡閼逢敦,凡三年。

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四年(壬辰,公元五七二年)

春,正月,丙午,以尚書仆射徐陵為左仆射牂,中書監(jiān)王勱為右仆射。

已巳,齊主祀南郊。

庚午,上享太廟。

辛未,齊主贈瑯邪王儼為楚恭哀帝以慰太后心,又以儼妃李氏為楚帝后。

二月,癸西,周遣大將軍昌城公深聘于突厥,司賓李除、小賓部賀遂禮聘于齊。深,護(hù)之子也。

已卯,齊以衛(wèi)菩薩為太尉。辛巳,以并省吏部尚書高元海為尚書左仆射。

已酉,封皇子叔卿為建安王。

庚寅,齊以尚書左仆射唐邕為尚書令,侍中祖珽為左仆射。初,胡太后既幽于北宮,珽欲以陸令萱為太后,為令萱言魏保太后故事。且謂人曰:“陸雖婦人,然實(shí)雄杰。自女媧以來,未之有也。”令萱亦謂珽為“國師”、“國寶”,由是得仆射。三月,癸卯朔,日有食之。

初,周太祖為魏相,立左右十二軍,總屬相府;太祖殂,皆受晉公護(hù)處分,凡所征發(fā),非護(hù)書不行。護(hù)第屯兵侍衛(wèi),盛于宮闕。諸子、僚屬皆貪殘恣橫,士民患之。周主深自晦匿,無所關(guān)預(yù),人不測其淺深。

護(hù)問稍伯大夫庾季才曰:“比日天道何如?”季才對曰:“荷恩深厚,敢不盡言?頃上臺有變,公宜歸政天子,請老私門。此則享期頤之壽,受旦、?之美,子孫常為籓屏。不然,非復(fù)所知�！弊o(hù)沉吟久之,曰:“吾本志如此,但辭未獲免耳。公既王官,可依朝例,無煩別參寡人也�！弊允鞘柚�。

衛(wèi)公直,帝之母弟也,深昵于護(hù)。及沌口之?dāng)?坐免官,由是怨護(hù),勸帝誅之,冀得其位。帝乃密與直及右宮伯中大夫宇文神舉、內(nèi)史下大夫太原王軌、右侍上士宇文孝伯謀之。神舉,顯和之子;孝伯,安化公深之子也。

帝每于禁中見護(hù),常行家人禮,太后賜護(hù)坐,帝立侍于旁。丙辰,護(hù)自同州還長安,帝御文安殿見之。因引護(hù)入含仁殿謁太后,且謂之曰:“太后春秋高,頗好飲酒,雖屢諫,未蒙垂納。兄今入朝,愿更啟請�！币虺鰬阎小毒普a》授之,曰:“以此諫太后。”護(hù)既入,如帝所戒讀《酒誥》;未畢,帝以玉珽自后擊之,護(hù)踣于地。帝令宦者何泉以御刀斫之,泉惶懼,斫不能傷。衛(wèi)公直匿于戶內(nèi),躍出,斬之。時神舉等皆在外,更無知者。

帝召宮伯長孫覽等,告以護(hù)已誅,令收護(hù)子柱國譚公會、大將軍莒公至、崇業(yè)公靜、正平公乾嘉及其弟乾基、乾光、乾蔚、乾祖、乾威并柱國北地侯龍恩、龍恩弟大將軍萬壽、大將軍劉勇、中外府司錄尹公正、袁杰、膳部下大夫李安等,于殿中殺之。覽,稚之孫也。

初,護(hù)既殺趙貴等,諸將多不自安。侯龍恩為護(hù)所親,其從弟開府儀同三司植謂龍恩曰:“主上春秋既富,安危系于數(shù)公。若多所誅戮以自立威權(quán),豈唯社稷有累卵之危,恐吾宗亦緣此而敗,兄安得知而不言!”龍恩不能從。植又承間言于護(hù)曰:“公以骨肉之親,當(dāng)社稷之寄,愿推誠王室,擬跡伊、周,則率土幸甚!”護(hù)曰:“我誓以身報(bào)國,卿豈謂吾有他志邪!”又聞其先與龍恩言,陰忌之,植以憂卒。及護(hù)敗,龍恩兄弟皆死,高祖以植為忠,特免其子孫。

大司馬兼小冢宰、雍州牧齊公憲,素為護(hù)所親任,賞罰之際,皆得參預(yù),權(quán)勢頗盛。護(hù)欲有所陳,多令憲聞奏,其間或有可不,憲慮主相嫌隙,每曲而暢之,帝亦察其心。及護(hù)死,召憲入,憲免冠拜謝;帝慰勉之,使詣護(hù)第收兵符及諸文籍。衛(wèi)公直素忌憲,固請誅之,帝不許。

護(hù)世子訓(xùn)為蒲州刺史,是夜,帝遣柱國越公盛乘傳征訓(xùn),至同州,賜死。昌城公深使突厥未還,遣開府儀同三司宇文德赍璽書就殺之。護(hù)長史代郡叱羅協(xié)、司錄弘農(nóng)馮遷及所新任者,皆除名。

丁巳,大赦,改元。以宇文孝伯為車騎大將軍,與王軌并加開府儀同三司。初,孝伯與帝同日生,太祖愛之,養(yǎng)于第中,幼與帝同學(xué)。及即位,欲引致左右,托言欲與孝伯講習(xí)舊經(jīng),故護(hù)弗之疑也,以為右侍上士,出入臥內(nèi),預(yù)聞機(jī)務(wù)。孝伯為人,沉正忠諒。朝政得失,外間細(xì)事,無不使帝聞之。

帝閱護(hù)書記,有假托符命妄造異謀者,皆坐誅;唯得庾季才書兩紙,盛言緯候?yàn)?zāi)祥,宜返政歸權(quán),帝賜季才粟三百石,帛二百段,遷太中大夫。

癸亥,以尉遲迥為太師,柱國竇熾為太傅,李穆為太保,齊公憲為大冢宰,衛(wèi)公直為大司徒,陸通為大司馬,柱國辛威為大司寇,趙公招為大司空。

時帝始親覽朝政,頗事威刑,雖骨肉無所寬借。齊公憲雖遷冢宰,實(shí)奪之權(quán)。又謂憲侍讀裴文舉曰:“昔魏末不綱,太祖輔政;及周室受命,晉公復(fù)執(zhí)大權(quán);積習(xí)生常,愚者謂法應(yīng)如是。豈有年三十天子而可為人所制乎!《詩》云:‘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�！�一人,謂天子耳。卿雖陪侍齊公,不得遽同為臣,欲死于所事。宜輔以正道,勸以義方,輯睦我君臣,協(xié)和我兄弟,勿令自致嫌疑。”文舉咸以白憲,憲指心撫幾曰:“吾之夙心,公寧不知!但當(dāng)盡忠竭節(jié)耳,知復(fù)何言!”

衛(wèi)公直,性浮詭貪狠,意望大冢宰;既不得,殊怏怏;更請為大司馬,欲據(jù)兵權(quán)。帝揣知其意,曰:“汝兄弟長幼有序,豈可返居下列!”由是用為大司徒。

夏,四月,周遣工部成公建、小禮部辛彥之聘于齊。

庚寅,周追尊略陽公為孝閔皇帝。

癸巳,周立皇子魯公赟為太子,大赦。

五月,癸卯,王勱卒。

齊尚書右仆射祖珽,勢傾朝野。左丞相咸陽王斛律光惡之,遙見,輒罵曰:“多事乞索小人,欲行何計(jì)!”又嘗謂諸將曰:“邊境消息,兵馬處分,趙令恒與吾輩參論。盲人掌機(jī)密以來,全不與吾輩語,正恐誤國家事耳。”光嘗在朝堂垂簾坐;珽不知,乘馬過其前,光怒曰:“小人乃敢爾!”后珽在內(nèi)省,言聲高慢,光適過,聞之,又怒�，E覺之,私賂光從奴問之,奴曰:“自公用事,相王每夜抱膝嘆曰:‘盲人入,國必破矣!’”穆提婆求娶光庶女,不許。齊主賜提婆晉陽田,光言于朝曰:“此田,神武帝以來常種禾,飼馬數(shù)千匹,以擬寇敵。今賜提婆,無乃闕軍務(wù)也�！庇墒亲�、穆皆怨之。

斛律后無寵,珽因而間之。光弟羨,為都督、幽州刺史、行臺尚書令,亦善治兵,士馬精強(qiáng),鄣候嚴(yán)整,突厥畏之,謂之“南可汗”。光長子武都,為開府儀同三司,梁、兗二州刺史。

光雖貴極人臣,性節(jié)儉,不好聲色,罕接賓客,杜絕饋餉,不貪權(quán)勢。每朝廷會議,常獨(dú)后言,言輒合理。或有表疏,令人執(zhí)筆,口占之,務(wù)從省實(shí)。行兵仿其父金之法,營舍未定,終不入幕;或竟日不坐,身不脫介胄,常為士卒先。士卒有罪,唯大杖撾背,未嘗妄殺,眾皆爭為之死。自結(jié)發(fā)從軍。未嘗敗北,深為鄰敵所憚。周勛州刺史韋孝寬密為謠言曰:“百升飛上天,明月照長安�！庇衷�:“高山不推自崩,槲木不扶自舉�！绷钫櫲藗髦�于鄴,鄴中小兒歌之于路�，E因續(xù)之曰:“盲老公背受大斧,饒舌老母不得語�！笔蛊淦扌粥嵉郎w奏之。帝以問珽,珽與陸令萱皆曰:“實(shí)聞有之。”珽因解之曰:“百升者,斛也。盲老公,謂臣也,與國同憂。饒舌老母,似謂女侍中陸氏也。且斛律累世大將,明月聲震關(guān)西,豐樂威行突厥,女為皇后,男尚公主,謠言甚可畏也�！钡垡詥栱n長鸞,長鸞以為不可,事遂寢。

珽又見帝,請間,唯何洪珍在側(cè)。帝曰:“前得公啟,即欲施行,長鸞以為無此理�！爆E未對,洪珍進(jìn)曰:“若本無意則可;既有此意而不決行,萬一泄露,如何?”帝曰:“洪珍言是也�！比华q未決。會丞相府佐封士讓密啟云:“光前西討還,敕令散兵,光引兵逼帝城,將行不軌,事不果而止。家藏弩甲,奴僮千數(shù),每遣使往豐樂、武都所,陰謀往來。若不早圖,恐事不可測。”帝遂信之,謂何洪珍曰:“人心亦大靈,我前疑其欲反,果然。”帝性怯,恐即有變,令洪珍馳召祖珽告之:“欲召光,恐其不從命�！爆E請“遣使賜以駿馬,語云:‘明日將游東山,王可乘此同行�！�光必入謝,因而執(zhí)之�！钡廴缙溲浴�

六月,戊辰,光入,至涼風(fēng)堂,劉桃枝自后撲之,不仆,顧曰:“桃枝常為如此事。我不負(fù)國家�！碧抑εc三力士以弓弦罥其頸,拉而殺之,血流于地,刬之,跡終不滅。于是下詔稱其謀反,并殺其子開府儀同三司世雄、儀同三司恒伽。

祖珽使二千石郎邢祖信簿錄光家�，E于都省問所得物,祖信曰:“得弓十五,宴射箭百,刀七,賜槊�！爆E厲聲曰:“更得何物?”曰:“得棗杖二十束,擬奴仆與人斗者,不問曲直,即杖之一百。”珽大慚,乃下聲曰:“朝廷已加重刑,郎中何宜為雪!”及出,人尤其抗直,祖信慨然曰:“賢宰相尚死,我何惜馀生!”齊主遣使就州斬斛律武都,又遣中領(lǐng)軍賀拔伏恩乘驛捕斛律羨,仍以洛州行臺仆射中山獨(dú)孤永業(yè)代羨,與大將軍鮮于桃枝發(fā)定州騎卒續(xù)進(jìn)。伏恩等至幽州,門者白:“使人衷甲,馬有汗,宜閉城門。”羨曰:“敕使豈可疑拒!”出見之。伏恩執(zhí)而殺之。初,羨常以盛滿為懼,表解所職,不許。臨刑,嘆曰:“富貴如此,女為皇后,公主滿家,常使三百兵,何得不敗!”及其五子伏護(hù)、世達(dá)、世遷、世辨、世酋皆死。

周主聞光死,為之大赦。

祖珽與侍中高元海共執(zhí)齊政。元海妻,陸令萱之甥也,元海數(shù)以令萱密語告珽。珽求為領(lǐng)軍,齊主許之,元海密言于帝曰:“孝征漢人,兩目又盲,豈可為領(lǐng)軍!”因言珽與廣寧王孝珩交結(jié),由是中止�，E求見,自辨,且言:“臣與元海素嫌,必元海譖臣�！钡廴躅�,不能諱,以實(shí)告之,珽因元海與司農(nóng)卿尹子華等結(jié)為朋黨。又以元海所泄密語告令萱,令萱怒,出元海為鄭州刺史。子華等皆被黜。

珽自是專主機(jī)衡,總知騎兵、外兵事,內(nèi)外親戚,皆得顯位。帝常令中要人扶侍出入,直至永巷,每同御榻論決政事,委任之重,群臣莫比。

秋,七月,遣使如周。

八月,庚午,齊廢皇后斛律氏為庶人。以任城王湝為右丞相,馮翊王潤為太尉,蘭陵王長恭為大司馬,廣寧王孝珩為大將軍,安德王延宗為大司徒。

齊使領(lǐng)軍封輔相聘于周。

辛未,周使司城中大夫杜杲來聘。上謂之曰:“若欲合從圖齊,宜以樊、鄧見與。”對曰:“合從圖齊,豈弊邑之利!必須城鎮(zhèn),宜待得之于齊,先索漢南,使臣不敢聞命。”

初,齊胡太后自愧失德,欲求悅于齊主,乃飾其兄長仁之女置宮中,令帝見之,帝果悅,納為昭儀。又斛律后廢,陸令萱欲立穆夫人;太后欲立胡昭儀,力不能遂,乃卑辭厚禮以求令萱,結(jié)為姊妹。令萱亦以胡昭儀寵幸方隆,不得已,與祖珽白帝立之。戊子,立皇后胡氏。

已丑,齊以北平王仁堅(jiān)為尚書令,特進(jìn)許季良為左仆射,彭城王寶德為右仆射。

癸已,齊主如晉陽。

九月,庚子朔,日有食之。

辛亥,大赦。

冬,十月,庚午,周詔:“江陵所虜充官口者,悉免為民�！�

辛未,周遣小匠師楊勰等來聘。周綏德公陸通卒。

乙酉,上享太廟。

齊陸令萱欲立穆昭儀為皇后,每私謂齊主曰:“豈有男為皇太子,而身為婢妾者乎!”胡后有寵于帝,不可離間。令萱乃使人行厭蠱之術(shù),旬朔之間,胡后精神恍惚,言笑無恒,帝漸畏而惡之。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儀,又別造寶帳,爰及枕席器玩,莫非珍奇。坐昭儀于帳中,謂帝曰:“有一圣女出,將大家看之�！奔耙娬褍x,令萱乃曰:“如此人不作皇后,遣何物人作!”帝納其言。

甲午,立穆氏為右皇后,以胡氏為左皇后。

十一月,庚戌,周主行如羌橋,集長安以東諸軍都督以上,頒賜有差。乙卯,還宮。以趙公招為大司馬。

壬申,周主如斜谷,集長安以西諸軍都督以上,頒賜有差。丙戌,還宮。

庚寅,周主游道會苑,以上善殿壯麗,焚之。

十二月,辛巳,周主祀南郊。

齊胡后之立,非陸令萱意,令萱一旦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:“何物親侄,作如此語!”太后問其故,令萱曰:“不可道�！惫虇栔�,乃曰:“語大家云:‘太后行多非法,不可以訓(xùn)�！�“太后大怒,呼后出,立剃其發(fā),送還家。辛丑,廢胡后為庶人。然齊主猶思之,每致物以通意。

自是令萱與其子侍中穆提婆勢傾內(nèi)外,賣官鬻獄,聚斂無厭。每一賜與,動傾府藏。令萱則自太后以下,皆受其指麾;提婆則唐邕之徒,皆重足屏氣;殺生與奪,唯意所欲。

乙巳,周以柱國田弘為大司空。

乙卯,周主享太廟。

是歲,突厥木桿可汗卒,復(fù)舍其子大邏便而立其弟,是為佗缽可汗。佗缽以攝圖為爾伏可汗,統(tǒng)其東面;又以其弟褥但可汗之子為步離可汗,居西面。周人與之和親,歲給繒絮錦彩十萬段。突厥在長安者,衣錦食肉,常以千數(shù)。齊人亦畏其為寇,爭厚賂之。佗缽益驕,謂其下曰:“但使我在南兩兒常孝,何憂于貧!”

阿史那后無寵于周主,神武公竇毅尚襄陽公主,生女尚幼,密言于帝曰:“今齊、陳鼎峙,突厥方強(qiáng),愿舅抑情慰撫,以生民為念!”帝深納之。

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五年(癸巳,公元五七三年)

春,正月,癸酉,以吏部尚書沈君理為右仆射。戊寅,齊以并省尚書令高阿那肱錄尚書事,總知外兵及內(nèi)省機(jī)密,與侍中城陽王穆提婆、領(lǐng)軍大將軍昌黎王韓長鸞共處衡軸,號曰“三貴”,蠹國害民,日月滋甚。

長鸞弟萬歲,子寶行、寶信,并開府儀同三司,萬歲仍兼侍中,寶行、寶信皆尚公主。每群臣旦參,帝常先引長鸞顧訪,出后,方引奏事官。若不視事,內(nèi)省有急奏事,皆附長鸞奏聞。軍國要密,無不經(jīng)手。尤疾士人,朝夕宴私,唯事譖訴。常帶刀走馬,未嘗安行,嗔目張拳,有啖人之勢。朝士咨事,莫敢仰視,動致呵叱。每罵云:“漢狗大不可耐,唯須殺之!”

庚辰,齊遣崔象來聘。

辛巳,上祀南郊;甲午,享太廟;二月,辛丑,祀明堂。

乙巳,齊立右皇后穆氏為皇后。穆后母名輕霄,本穆氏之婢也,面有黥字。后既以陸令萱為母,穆提婆為外家,號令萱曰“太姬”。太姬者,齊皇后母號也,視一品,班在長公主上。由是不復(fù)問輕霄。輕霄自療面,欲求見后,太姬使禁掌之,竟不得見。

齊主頗好文學(xué)。丙午,祖珽奏置文林館,多引文學(xué)之士以充之,謂之待詔;以中書侍即博陵李德林、黃門侍郎瑯邪顏之推同判館事,又命共撰《修文殿御覽》。

甲寅,周太子赟巡省西土。

乙卯,齊以北平王堅(jiān)錄尚書事。丁巳,齊主如晉陽。

壬戌,周遣司會侯莫陳凱等聘于齊。

庚辰,齊主還鄴。

三月,己卯,周太子于岐州獲二白鹿以獻(xiàn),周主詔曰:“在德不在瑞�！�

帝謀伐齊,公卿各有異同,唯鎮(zhèn)前將軍吳明徹決策請行。帝謂公卿曰:“朕意已決,卿可共舉元帥�！北娮h以中權(quán)將軍淳于量位重,共署推之。尚書左仆射徐陵獨(dú)曰:“吳明徹家在淮左,悉彼風(fēng)俗;將略人才,當(dāng)今亦無過者。”都官尚書河?xùn)|裴忌曰:“臣同徐仆射�！绷陸�(yīng)聲曰:“非但明徹良將,裴忌即良副也�！比晌�,分命眾軍,以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,忌監(jiān)軍事,統(tǒng)眾十萬伐齊。明徹出秦郡。都督黃法?出歷陽。

夏,四月,己亥,周主享太廟。

癸卯,前巴州刺史魯廣達(dá)與齊師戰(zhàn)于大峴,破之。

戊申,齊以蘭陵王長恭為太保,南陽王綽為大司馬,安德王延宗為太尉,武興王普為司徒,開府儀同三司宜陽王趙彥深為司空。

齊人于秦郡置秦州,州前江浦通涂水,齊人以大木為柵于水中。辛亥,吳明徹遣豫章內(nèi)史程文季將驍勇拔其柵,克之。文季,靈洗之子也。齊人議御陳師,開府儀同三司王纮曰:“官軍比屢失利,人情騷動。若復(fù)出頓江、淮,恐北狄、西寇乘弊而來,則世事去矣。莫若薄賦省徭,息民養(yǎng)士,使朝廷協(xié)睦,遐邇歸心。天下皆當(dāng)肅清,豈直陳氏而已。”不從。遣軍救歷陽,庚申,黃法?擊破之。又遣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、長孫洪略救秦州。

趙彥深私問計(jì)于秘書監(jiān)源文宗曰:“吳賊侏張,遂至于此。弟往為秦、涇刺史,悉江、淮間情事,今何術(shù)以御之?”文宗曰:“朝廷精兵,必不肯多付諸將;數(shù)千已下,適足為吳人之餌。尉破胡人品,王之所知。敗績之事,匪朝伊夕。國家待遇淮南,失之同于蒿箭。如文宗計(jì)者,不過專委王琳,招募淮南三四萬人,風(fēng)俗相通,能得死力;兼令舊將將兵屯于淮北,足以固守。且琳之于頊,必不肯北面事之,明矣。竊謂此計(jì)之上者。若不推赤心于琳,更遣余人制肘,復(fù)成速禍,彌不可為�！睆┥顕@曰:“弟此策誠足制勝千里,但口舌爭之十日,已不見從。時事至此,安可盡言!”因相顧流涕。文宗名彪,以字行,子恭之子也。

文宗子師為左外兵郎中,攝祠部,嘗白高阿那肱:“龍見當(dāng)雩�！卑⒛请朋@曰:“何處龍見?其色如何?”師曰:“龍星初見,禮當(dāng)雩祭,非真龍也。”阿那肱怒曰:“漢兒多事,強(qiáng)知星宿!”遂不祭。師出。竊嘆曰:“禮既廢矣,齊能久乎!”

齊師選長大有膂力者為前隊(duì),又有蒼頭、犀角、大力,其鋒甚銳,又有西域胡,善射,弦無虛發(fā),眾軍尤憚之。辛酉,戰(zhàn)于呂梁。將戰(zhàn),吳明徹謂巴山太守蕭摩訶曰:“若殪此胡,則彼軍奪氣,君才不減關(guān)羽矣。”摩訶曰:“愿示其狀,當(dāng)為公取之。”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,使指示之,自酌酒以飲摩訶。摩訶飲畢,馳馬沖齊軍。胡挺身出陳前十余步,彀弓未發(fā),摩訶遙擲銑鋧,正中其額,應(yīng)手而仆。齊軍大力十余人出戰(zhàn),摩訶又?jǐn)刂�。于是齊軍大敗,尉破胡走,長孫洪略戰(zhàn)死。

破胡之出師也,齊人使侍中王琳與之俱。琳謂破胡曰:“吳兵甚銳,宜以長策制之,慎勿輕斗!”破胡不從而敗,琳單騎僅免,還,至彭城,齊人即使之赴壽陽召募以拒陳師,復(fù)以盧潛為揚(yáng)州道行臺尚書。

甲子,南譙太守徐槾克石粱城。五月,己巳,瓦梁城降。癸酉,陽平郡降。甲戌,徐槾克廬江城。歷陽窘蹙乞降,黃法?緩之,則又拒守。法?怒,帥卒急攻,丙子,克之,盡殺戍卒。進(jìn)軍合肥,合肥朔旗請降,法?禁侵掠,撫勞戍卒,與之盟而縱之。

丁丑,周以柱國侯莫陳瓊為大宗伯,滎陽公司馬消難為大司寇,江陵總管陸騰為大司空。瓊,崇之弟也。

己卯,齊北高唐郡降。辛巳,詔南豫州刺史黃法?徒鎮(zhèn)歷陽。乙酉,南齊昌太守黃詠克齊昌外城。丙戌,廬陵內(nèi)史任忠軍于東關(guān),克其東、西二城,進(jìn)克蘄城;戊子,又克譙郡城。秦州城降。癸巳,瓜步、胡墅二城降。帝以秦郡,吳明徹之鄉(xiāng)里,詔具太牢,令拜祠上冢,文武羽儀甚盛,鄉(xiāng)人榮之。

齊自和士開用事以來,政體隳紊。及祖珽執(zhí)政,頗收舉才望,內(nèi)外稱美�，E復(fù)欲增損政務(wù),沙汰人物,官號服章,并依故事。又欲黜諸閹豎及群小輩,為政治之方,陸令萱、穆提婆議頗同異。珽乃諷御史中丞麗伯律,令劾主書王子沖納賂。知其事連提婆,欲使贓罪相及,望因此并坐及令萱。猶恐齊主溺于近習(xí),欲引后黨為援,乃請以胡后兄君瑜為侍中、中領(lǐng)軍;又征君瑜兄梁州刺史君璧,欲以為御史中丞。令萱聞而懷怒,百方排毀,出君瑜為金紫光祿大夫,解中領(lǐng)軍;君璧還鎮(zhèn)梁州。胡后之廢,頗亦由此。釋王子沖不問。

珽日以益疏,諸宦者更共譖之。帝以問陸令萱,令萱憫默不對,三問,乃下床拜曰:“老婢應(yīng)死。老婢始聞和士開言孝征多才博學(xué),意謂善人,故舉之。比來觀之,大是奸臣。人實(shí)難知,老婢應(yīng)死�！钡哿铐n長鸞檢按。長鸞素惡珽,得其詐出敕受賜等十余事。帝以嘗與之重誓,故不殺,解珽侍中、仆射,出為北徐州刺史�，E求見帝,長鸞不許,遣人推出柏閣,珽坐,不肯行,長鸞令牽曳而出。

癸巳,齊以領(lǐng)軍穆提婆為尚書左仆射,侍中、中書監(jiān)段孝言為右仆射。孝言,韶之弟也。初,祖珽執(zhí)政,引孝言為助,除吏部尚書。孝言凡所進(jìn)擢,非賄則舊,求仕者或于廣會膝行跪伏,公自陳請,孝言氣色揚(yáng)揚(yáng),以為己任,隨事酬許。將作丞崔成忽于眾中抗言曰:“尚書,天下尚書,豈獨(dú)段家尚書也!”孝言無辭以應(yīng),唯厲色遣下而已。既而與韓長鸞等共構(gòu)祖珽,逐而代之。

齊蘭陵武王長恭,貌美而勇,以邙山之捷,威名大盛,武士歌之,為《蘭陵王入陳曲》,齊主忌之。及代段韶督諸軍攻定陽,頗務(wù)聚斂,其所親尉相愿問之曰:“王受朝寄,何得如此?”長恭未應(yīng)。相愿曰:“豈非以邙山之捷,欲自穢乎?”長恭曰:“然�！毕嘣冈�:“朝廷若忌王,即當(dāng)用此為罪,無乃避禍而更速之乎!”長恭涕泣前膝問計(jì),相愿曰:“王前既有功,今復(fù)告捷,聲威太重。宜屬疾在家,勿預(yù)時事�！遍L恭然其言,未能退。及江、淮用兵,恐復(fù)為將,嘆曰:“我去年面腫,今何不發(fā)!”自是有疾不療。齊主遣使鴆殺之。

六月,郢州刺史李綜克灄口城。乙巳,任忠克合州外城。庚戌,淮陽,沐陽郡并棄城走。

壬子,周皇孫衍生。齊主游南苑,從官賜死者六十人。以高阿那肱為司徒。

癸丑,程文季攻齊涇州,拔之。乙卯,宣毅司馬湛陀克新蔡城。

丙辰,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王纮聘于周。

癸亥,黃法?克合州。吳明徹進(jìn)攻仁州,甲子,克之。

治明堂。

秋,七月,戊辰,齊遣尚書左丞陸騫將兵二萬救齊昌,出自巴、蘄,遇西陽太守汝南周炅。炅留羸弱,設(shè)疑兵以當(dāng)之,身帥精銳,由間道邀其后,大破之。己巳,征北大將軍吳明徹軍至峽口,克其北岸城;南岸守者棄城走。周炅克巴州�；幢�、絳城及穀陽士民,并殺其戍主,以城降。

齊巴陵王王琳與揚(yáng)州刺史王貴顯保壽陽外郭,吳明徹以琳初入,眾心未固,丙戌,乘夜攻之,城潰,齊兵退據(jù)相國城及金城。

八月,乙未,山陽城降。壬寅,盱眙城降,壬子,戎昭將軍徐敬辯克海安城。青州東海城降。戊午,平固侯敬泰等克晉州。九月,甲子,陽平城降。壬申,高陽太守沈善慶克馬頭城。甲戌,齊安城降。丙子,左衛(wèi)將軍樊毅克廣陵楚子城。

壬午,周太子赟納妃楊氏。妃,大將軍隨公堅(jiān)之女也。

太子好昵近小人,左宮正宇文孝伯言于周主曰:“皇太子四海所屬,而德聲未聞。臣忝宮官,實(shí)當(dāng)其責(zé)。且春秋尚少,志業(yè)未成,請妙選正人,為其師友,調(diào)護(hù)圣質(zhì),猶望日就月將。如或不然,悔無及矣!”帝斂容曰:“卿世載鯁直,竭誠所事。觀卿此言,有家風(fēng)矣�！毙⒉�拜謝曰:“非言之難,受之難也�！钡墼�:“正人豈復(fù)過卿!”于是以尉遲運(yùn)為右宮正。運(yùn),迥之弟子也。

帝嘗問萬年縣丞南陽樂運(yùn)曰:“卿言太子何如人?”對曰:“中人�！钡垲欀^齊公憲曰;“百官佞我,皆稱太子聰明睿智。唯運(yùn)所言忠直耳�！币騿栠\(yùn)中人之狀。對曰:“如齊桓公是也:管仲相之則霸,豎貂輔之則亂,可與為善,可與為惡�！钡墼�:“我知之矣。”乃妙選宮官以輔之。仍擢運(yùn)為京兆丞。太子聞之,意甚不悅。

癸未,沈君理卒。

壬辰晦,前鄱陽內(nèi)史魯天念克黃城。冬,十月,甲午,郭默城降。

己亥,以特進(jìn)領(lǐng)國子祭酒周弘正為尚書右仆射。

齊國子祭酒張雕,以經(jīng)授齊主為侍讀,帝甚重之。雕與寵胡何洪珍相結(jié),穆提婆、韓長鸞等惡之。洪珍薦雕為侍中,加開府儀同三司,奏度支事,大為帝所委信,常呼“博士”。雕自以出于微賤,致位大臣,欲立效以報(bào)恩,論議抑揚(yáng),無所回避,省宮掖不急之費(fèi),禁約左右驕縱之臣,數(shù)譏切寵要,獻(xiàn)替帷幄,帝亦深倚仗之。雕遂以澄清為己任,意氣甚高,貴幸皆側(cè)目,陰謀陷之。

尚書左丞封孝琰,隆之之弟子也,與侍中崔季舒,皆為祖珽所厚。孝琰嘗謂珽曰:“公是衣冠宰相,異于馀人。”近習(xí)聞之,大以為恨。

會齊主將如晉陽,季舒與張雕議,以為:“壽陽被圍,大軍出拒之,信使往還,須稟節(jié)度。且道路小人,或相驚恐,以為大駕向并州,畏避南寇。若不啟諫,恐人情駭動。”遂與從駕文官連名進(jìn)諫。時貴臣趙彥深、唐邕、段孝言等,意有異同,季舒與爭,未決。長鸞遽言于帝曰:“諸漢官連名總署,聲云諫幸并州,其實(shí)未必不反,宜加誅戮�！毙脸�,齊主悉召已署名者集含章殿,斬季舒、雕、孝琰及散騎常侍劉逖、黃門侍郎裴澤、郭遵于殿庭,家屬皆徙北邊,婦女配奚官,幼男下蠶室,沒入貲產(chǎn)。癸卯,遂如晉陽。

吳明徹攻壽陽,堰肥水以灌城,城中多病腫泄,死者什六七。齊行臺右仆射瑯邪皮景和等救壽陽,以尉破胡新敗,怯懦不敢前,屯于淮口,敕使屢促之。然始渡淮,眾數(shù)十萬,去壽陽三十里,頓軍不進(jìn)。諸將皆懼,曰:“堅(jiān)城未拔,大援在近,將若之何?”明徹曰:“兵貴神速,而彼結(jié)營不進(jìn),自挫其鋒,吾知其不敢戰(zhàn),明矣�！币宜�,躬擐甲胄,四面疾攻,一鼓拔之,生擒王琳、王貴顯、盧潛及扶風(fēng)王可硃渾道裕、尚書左丞李騊駼送建康。景和北遁,盡收其駝馬輜重。

琳體貌閑雅,喜怒不形于色;強(qiáng)記內(nèi)敏,軍府佐吏千數(shù),皆能識其姓名;刑罰不濫,輕財(cái)愛士,得將卒心;雖失地流寓在鄴,齊人皆重其忠義。及被擒,故麾下將卒多在明徹軍中,見者皆歔欷,不能仰視,爭為之請命及致資給。明徹恐其為變,遣使追斬之于壽陽東二十里,哭者聲如雷。有一叟以酒脯來祭,哭盡哀,收其血而去。田夫野老,知與不知,聞?wù)吣�不流涕�?/p>

齊穆提婆、韓長鸞聞壽陽陷,握槊不輟,曰:“本是彼物,從其取去�！饼R主聞之,頗以為憂,提婆等曰:“假使國家盡失黃河以南,猶可作一龜茲國。更可憐人生如寄,唯當(dāng)行樂,何用愁為!”左右嬖臣因共贊和之,帝即大喜,酣飲鼓舞,仍使于黎陽臨河筑城戍。

丁未,齊遣兵萬人至潁口,樊毅擊走之。辛亥,遣兵援蒼陵,又破之。齊主以皮景和全軍而還,賞之,除尚書令。

丙辰,詔以壽陽復(fù)為豫州,以黃城為司州。以明徹為都督豫、合等六州諸軍事、車騎大將軍、豫州刺史,遣謁者蕭淳風(fēng)就壽陽冊命,于城南設(shè)壇,士卒二十萬,陳旗鼓戈甲。明徹登壇拜受,成禮而退,將卒榮之。上置酒,舉杯屬徐陵曰:“賞卿知人�！绷瓯芟�曰:“定策圣衷,非臣力也�！币渣S法氍為征西大將軍、合州刺史。

戊午,湛陀克齊昌城。十一月,甲戌,淮陰城降。庚辰,威虜將軍劉桃枝克朐山城。辛巳,樊毅克濟(jì)陰城。己丑,魯廣達(dá)攻濟(jì)南徐州,克之;以廣達(dá)為北徐州刺史,鎮(zhèn)其地。

齊北徐州民多起兵以應(yīng)陳,逼其州城。祖珽命不閉城門,禁人不得出衢路,城中寂然。反者不測其故,疑人走城空,不設(shè)備�，E忽令鼓噪震天,反者皆驚走。既而復(fù)結(jié)陳向城,珽令錄事參軍王君植將兵拒之,自乘馬臨陳左右射。反者先聞其盲,謂其必不能出,忽見之,大驚。穆提婆欲令城陷,不遣援兵,珽且戰(zhàn)且守,十余日,反者竟散走。

詔懸王琳首于建康市。故吏梁驃騎倉曹參軍硃瑒致書徐陵求其首,曰:“竊以典午將滅,徐廣為晉家遺老;當(dāng)涂已謝,馬孚稱魏室忠臣。梁故建寧公琳,當(dāng)離亂之辰,總方伯之任,天厭梁德,尚思匡繼,徒蘊(yùn)包胥之志,終遘萇弘之眚,至使身沒九泉,頭行千里。伏惟圣恩博厚,明詔爰發(fā),赦王經(jīng)之哭,許田橫之葬。不使壽春城下,唯傳報(bào)葛之人;滄洲島上,獨(dú)有悲田之客�！绷隇橹畣⑸�。十二月,壬辰朔,并熊曇朗等首皆還其親屬�，劘幜沼诎斯�山側(cè),義故會葬者數(shù)千人。瑒間道奔齊,別議迎葬,尋有壽陽人茅智勝等五人,密送其柩于鄴。齊贈琳開府儀同三司、錄尚書事,謚曰忠武王,給辒辌車以葬之。

癸巳,周主集群臣及沙門、道士,帝自升高坐,辨三教先后,以儒為先,道為次,釋為后。

乙未,譙城降。

乙巳,立皇子叔明為宜都王,叔獻(xiàn)為河?xùn)|王。

壬午,任忠克霍州。

詔征安州刺史周炅入朝。初,梁定州刺史田龍升以城降,詔仍舊任。及炅入朝,龍升以江北六州、七鎮(zhèn)叛入于齊,齊遣歷陽王景安將兵應(yīng)之。詔以炅為江北道大都督,總眾軍以討龍升,斬之。景安退走,盡復(fù)江北之地。

是歲,突厥求昏于齊。

高宗宣皇帝上之下太建六年(甲午,公元五七四年)

春,正月,壬戌朔,周齊公憲等七人進(jìn)爵為王。

己巳,周主享太廟;乙亥,耕藉田。

壬子,上享太廟。甲申,廣陵金城降。

二月,壬午朔,日有食之。

乙未,齊主還鄴。

丁酉,周紀(jì)國公賢等六人進(jìn)爵為王。

辛亥,上耕藉田。

齊朔州行臺南安王思好,本高氏養(yǎng)子,驍勇,得邊鎮(zhèn)人心。齊主使嬖臣斫骨光弁至州,光弁不禮于思好,思好怒,遂反,云“欲入除君側(cè)之惡�！边M(jìn)軍至陽曲,自號大丞相。武衛(wèi)將軍趙海在晉陽,蒼猝不暇奏,矯詔發(fā)兵拒之。帝聞變,使尚書令唐邕等馳之晉陽。辛丑,帝勒兵繼進(jìn)。未至,思好軍敗,投水死。其麾下二千人,劉桃枝圍之,且殺且招,終不降,以至于盡。

先是,有人告思好謀反,韓長鸞女適思好子,奏言:“是人誣告貴臣,不殺無以息后�！蹦藬刂�。思好既誅,告者弟伏闕下求贈官,長鸞不為通。

丁未,齊主還鄴。甲寅,以唐邕為錄尚書事。

乙卯,周主如云陽宮。

丙辰,周大赦。

庚申,周叱奴太后有疾。三月,辛酉,周主還長安。癸酉,太后殂。帝居倚廬,朝夕進(jìn)一溢米。群臣表請,累旬乃止。命太子總厘庶政。

衛(wèi)王直譖齊王憲于帝曰:“憲飲酒食肉,無異平日。”帝曰:“吾與齊王異生,俱非正嫡。特以吾故,同袒括發(fā)。汝當(dāng)愧之,何論得失!汝,親太后之子,特承慈愛;但當(dāng)自勉,無論他人�！�

夏,四月,乙卯,齊遣侍中薛孤康買吊于周,且會葬。

初,齊世祖為胡后造珠裙袴,所費(fèi)不可勝計(jì);為火所焚。至是,齊主復(fù)為穆后營之。使商胡赍錦彩三萬,與吊使偕往市珠。周人不與,齊主竟自造之。及穆后愛衰,其侍婢馮小憐大幸,拜為淑妃;與齊主坐則同席,出則并馬,誓同生死。

五月,庚申,同葬文宣皇后于永固陵,周主跣行至陵所。辛酉,詔曰:“三年之喪,達(dá)于天子。但軍國務(wù)重,須自聽朝。衰麻之節(jié),苫廬之禮,率遵前典,以申罔極。百僚宜依遺令,既葬而除。”公卿固請依權(quán)制,帝不許,卒申三年之制。五服之內(nèi),亦令依禮。

庚午,齊大赦。

齊人恐陳師渡淮,使皮景和屯西兗州以備之。丙子,周禁佛、道二教,經(jīng)、像悉毀,罷沙門、道士,并令還俗。并禁諸淫祀,非祀典所載者盡除之。

六月,壬辰,周弘正卒。

壬子,周更鑄五行大布錢,一當(dāng)十,與布泉并行。

戊午,周立通道觀以壹圣賢之教。

秋,七月,庚申,周主如云陽,以右宮正尉遲運(yùn)兼司武,與薛公長孫覽輔太子守長安。

初,帝取衛(wèi)王直第為東宮,使直自擇所居。直歷觀府署,無如意者;末取廢陟屺寺,欲居之。齊王憲謂直曰:“弟子孫多,此無乃褊小?”直曰:“一身尚不自容,何論子孫!”直嘗從帝校獵而亂行,帝對眾撻之。直積怨憤,因帝在外,遂作亂。乙酉,帥其黨襲肅章門。長孫覽懼,奔詣帝所。尉遲運(yùn)偶在門中,直兵奄至,手自闔門。直黨與運(yùn)爭門,斫傷運(yùn)指,僅而得閉。直久不得入,縱火焚門。運(yùn)恐火盡,直黨得進(jìn),取宮中材木及床榻以益火,膏油灌之,火轉(zhuǎn)熾。久之,直不得進(jìn),乃退。運(yùn)帥留守兵,因其退而擊之,直大敗,帥百馀騎奔荊州。戊子,帝還長安。八月,辛卯,擒直,廢為庶人,囚于別宮,尋殺之。以尉遲運(yùn)為大將軍,賜賚甚厚。

丙申,周主復(fù)如云陽。

癸丑,齊主如晉陽。甲辰,齊以高勱為尚書右仆射。

九月,庚申,周主如同州。

冬,十月,丙申,周遣御正弘農(nóng)楊尚希、禮部盧愷來聘。愷,柔之子也。

甲寅,周主如蒲州;丙辰,如同州;十一月,甲戌,還長安。

十二月,戊戌,以吏部尚書王瑒為右仆射,度支尚書孔奐為吏部尚書�，�,沖之子也。

時新復(fù)淮、泗,攻戰(zhàn)、降附,功賞紛紜。奐識鑒精敏,不受請托,事無凝滯,人皆悅服。湘州刺史始興王叔陵,屢諷有司,求為三公。奐曰:“袞章之職,本以德舉,未必皇枝。”因以白帝,帝曰:“始興那忽望公!且朕兒為公,須在鄱陽王后。”奐曰:“臣之所見,亦如圣旨�！�

齊定州刺史南陽王綽,喜為殘虐,嘗出行,見婦人抱兒,奪以飼狗。婦人號哭,綽怒,以兒血涂婦人,縱狗使食之。常云:“我學(xué)文宣伯之為人。”齊主聞之,鎖詣行在,至而宥之。問:“在州何事最樂?”對曰:“多聚蝎于器,置狙其中,觀之極樂�！钡奂疵�夜索蝎一斗,比曉,得三二升,置浴斛,使人裸臥斛中,號叫宛轉(zhuǎn)。帝與綽臨觀,喜噱不已。因讓綽曰:“如此樂事,何不早馳驛奏聞!”由是有寵,拜大將軍,朝夕同戲。韓長鸞疾之,是歲,出為齊州刺史。將發(fā),使人誣告其反,奏云:“此犯國法,不可赦!”帝不忍明誅,使寵胡何猥薩與之手搏,扼而殺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