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42回 貞節(jié)婦含冤尋縣主 濟(jì)禪師耍笑捉賊徒
話說使女正叫趙氏守節(jié)的院門,從里面跑出一個(gè)赤身露體的男子。李文芳一把沒揪住,氣得顏色更變,說:“趙海明你來看,這是你養(yǎng)的好女兒!咱們來書房說。”二人來至?xí)。酒也不能喝了。趙海明氣得顏色改變,在那里默默無言。李文芳說:“咱們是官罷是私休?要是官罷,咱兩個(gè)人到昆山縣打一場(chǎng)官司。你愿意私休,你寫給我一張無事字,我寫給你一張?zhí)娴苄萜拮。我李氏門中,世代詩(shī)書門第,禮樂人家,沒有這不要臉的人,給我敗壞門風(fēng)。”趙海明是一位讀書明理的人,一聽李文芳這一遍話,自己本來是沒得活,趙海明說:“官罷私休,任憑你罷。趙海明要是不講理,也有的話,我女兒在我家好好端端,到你家這是你家的門風(fēng),我能管三尺門里,不能管三尺門外。無奈,趙海明不能這么說。”李文芳說:“要是依我,咱們私休。”趙海明說:“也好,我先寫給你無事字。”使女站在一旁,聽明白了,跑到里面上房說:“親家太太、大奶奶,可了不得了!奴婢去請(qǐng)二奶奶去,走在東院門首把燈籠滅了。我到書房點(diǎn)燈籠去,親家老爺跟員外爺送我出來,一叫二主母的門,由二奶奶院里跑出一個(gè)男子,渾身上下一點(diǎn)衣服也沒穿。員外爺跟親家老爺都瞧見了,也沒抓著這個(gè)人。我聽員外說,要寫替弟休妻字,親家老爺要寫無事字,這怎么好?”黃氏老太太一聽這話,嚇的顏色更變,女兒院中出這個(gè)事,酒也喝不下去了。大奶奶本是賢德人,素常怞理報(bào)和美,一聽這話也愣了,趕緊同黃氏老太太夠奔東跨院。來到趙氏玉貞這屋中一看,地下還點(diǎn)著燈,陰陰慘慘。這西里門是順前櫓的床,見趙氏杯中抱著小孩,臉沖里合衣而睡,已然睡熟,在他旁邊有一身男子褲褂,男子鞋襪各一雙。使女過去叫二奶奶醒來,連叫數(shù)聲,趙氏驚醒,睜眼一看,娘親、嫂嫂帶著許多丫環(huán)、仆婦在地下站著,趕緊問:“娘親還沒回去么?方才我抱著孩兒睡著,也不知天有什么時(shí)光。”黃氏說:“兒呀,你怎么做出這樣事來,叫我夫妻二人有何面目見人!”趙氏一聽,說:“娘親,孩兒做了什么事呵?”旁邊有個(gè)使女愛說話,就把方才之事,如此如此述說一遍,說:“二主母你不必裝憨,這男子的衣裳、鞋襪還在這里。”大奶奶就問說;“妹妹,這是怎么一段事情?素常你不是這樣人。”黃氏也是這樣說。趙氏玉貞一聽此言,是五內(nèi)皆裂,氣得渾身立抖,身不搖自戰(zhàn),體不熱汗流,自己長(zhǎng)嘆一聲,說:“娘親,孩兒此時(shí)也難以分辨,有口也難以分訴。這叫渾濁不分鰱共鯉,水清才見兩般魚。”正在說話之際,只見趙海明同李文芳進(jìn)來,趙海明一瞧,氣往上撞,告訴黃氏:“你還不把你這不要臉的女兒帶了走,我如今與李文芳換了字樣,外面轎子已然都預(yù)備在院中。”趙氏玉貞抱著小孩,來到外面,方要上轎,李文芳過去一把抓住說:“趙氏你這一回娘家,不定嫁與張、王、李、趙,這孩兒是我兄弟留下的,趁此給我留下。”由趙氏懷中把孩兒奪過去。趙氏放聲痛哭,坐著轎,母女同趙海明回了家。到了家中,母女下轎,來到上房,趙海明氣昂昂把門一鎖,拿進(jìn)鋼刀一把,繩子一根,說:“你這丫頭,做這無臉無恥之事,趁此給我死。如不然,明天我把你活埋了!”黃氏老太太一心疼女兒,身子一仰暈過去了。趙氏玉貞一想:“我要這么死了、死后落個(gè)遺臭萬(wàn)年,莫若我死在昆山縣大堂上去,死后可以表我清白之名。”自己想罷,拿刀把窗戶割開,自己鉆身出奔。到了外面一看,滿天的星斗,不敢走前院,直奔后面花園子角門。開了角門一瞧,黑夜光景,自己又害怕。往外一邁步,門檻絆了一個(gè)筋頭,拿著這把刀,把手也碰破了,流了血。擦了一身的血跡,把刀帶好咱已往前行走,深一腳淺一腳,心中又害怕,又不認(rèn)得縣衙門在哪里。心中暗想:“倘要被匪人驚搶,自己是活是死?”走到天光亮了,自己也不知東西南北,正往前走,只見有一位老太太端著盆倒水,一見趙氏頭上青絲發(fā)散亂,一身的血跡,不由的心中害怕,說:“喲,這不是瘋子么?”趙氏玉貞一聽,借她的口氣說:“好,好,好!來,來,來!跟我上西天成佛做祖!”嚇的老太太撥頭就跑,見人就告訴來了瘋婦人了,甚是厲害。過路人又要瞧,聚了人不少。趙氏玉貞也找不著昆山縣,天有已正,正往前走,只見對(duì)面有人喊嚷:“我也瘋了,躲開呀!”趙氏抬頭一看,由對(duì)面來了一個(gè)窮和尚,口中連聲喊嚷:“我也瘋了!”趙氏看這和尚,頭發(fā)有二寸多長(zhǎng),一臉的污泥,破僧衣短袖缺領(lǐng),腰系絨絳,疙里疙瘩,光著腳穿著兩只草鞋,走道一溜歪斜,腳步猖狂。趙氏一瞧,大吃一驚,心說:“我是假瘋,這和尚是真瘋,倘若他過來跟我抓到一處,揪到一處,打到一處,那便如何是好?”嚇的不敢往前走。來者這瘋和尚,正是濟(jì)公。后面趙福、趙祿跟著,一聽和尚說“我也瘋了”。可是氣就大了。他倆想:“花二百三十七兩銀子買了一塊石頭,壓的我二人力盡筋乏,賣了一百錢,他無故又瘋了,倒要看看怎么樣。”只見濟(jì)公來到瘋婦人跟前,止住腳步,和尚口中念道:“要打官司跟我去,不認(rèn)衙門我?guī)еァ?rdquo;說著話,和尚頭前就走。趙氏一想:“莫非這和尚也有被屈含冤之事?他要打官司,我何不跟他走?”和尚頭里走,趙氏后面就跟著,大家看著真可笑。往前走了不遠(yuǎn),只見對(duì)面來了轎子,和尚口中說:“得了,不用走了,昆山縣的老爺拜客回來,我和尚過去攔輿喊冤告狀,有什么事都辦的了。我和尚過去一喊冤,轎子就站住,我非得打官司,誰(shuí)也攔不了。”趙氏一聽昆山縣老爺來了,心中說:“這是該我鳴冤了。”不多時(shí),只見從那邊旗鑼傘扇,清道飛虎旗、鞭牌、鎖棍,知縣坐轎,前護(hù)后擁,跟人甚多。這位知縣姓曾名土侯,乃科甲出身,自到任以來,兩袖清風(fēng),愛民如子,今日正是迎宮接送回來。趙氏在道旁喊:“冤枉哪!”轎子立刻站住,老爺一看,只見那道旁跪定一個(gè)婦人,年約二十以外,身穿編素。知縣看罷,吩咐“抬起頭來”,只見那婦人抬起頭來說:“老爺,小婦人冤枉!”知縣一看,說:“你為何叫冤?從實(shí)說來!”趙氏說;“稟大人,小婦人趙氏,配丈夫李文元,丈夫去世,小婦人守孀。只因昨天是哥哥的壽誕之辰,天有初鼓,小婦人在東院抱著末郎兒已然睡熟,使女叫門,從小婦人院中跑出一個(gè)赤身男子,上下無根線。我婆家哥哥,見事不明,也不知道怎樣,寫了一張智弟休妻字樣,我父親見事不明,寫了人家一張無事字樣,把小婦人帶回家去,給了繩子一根,鋼刀一把,叫小婦人自尋死道。小婦人非惜一死,怕是死后落一個(gè)遺臭萬(wàn)年,故此求老爺給我辨白此冤。”老爺一聽這件事,心中一動(dòng):“她告的她娘家爹爹趙海明,婆家哥哥李文芳,清官難斷家務(wù)事。”打算要不管,只聽人群中有一窮和尚說:“放著案不辦,只會(huì)比錢糧。”知縣一聽,說:“什么人喧嘩,別放走了,拿住他!”官人過去一找,蹤影全無,老爺吩咐把那婦人帶著回衙,到了衙門之內(nèi),下轎升堂,又把趙氏叫上來一問,只見趙氏一字不差,照方才所說之話不二。知縣知道趙海明李文芳二人,是本處二個(gè)紳士,傳來一間便知。想罷,吩咐:“來人,先把趙海明、李文芳傳到。”聽差人等答應(yīng),立刻就到趙宅門首,一叫門,有人出來問明白,到里邊一回話,趙海明一聽,心中一動(dòng)道:“好丫頭,你上縣衙去,現(xiàn)在我有什么臉在昆山住著?”就跟人到了衙門。先稟見,知縣一看,是五品員外模樣,五官淳厚,看罷問道:“趙海明,你女兒告你,你要從實(shí)說來!”趙海明說:“老父臺(tái)在上,職員家門不幸,出這樣事,求老父臺(tái)給職員留臉,不必問了。我要不親看見,如何能答復(fù)?”知縣說:“事已到堂,焉能糊里糊涂下去?本縣必要問明白。”只見來人回話:“李文芳到!”不知此案如何辦法,且看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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