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華光鬧蜻蜒觀

卻說華光天王捉得公主,來到離婁山洞中,點(diǎn)起燈燭,求公主成親,公主初不肯從,華光將老仙說宿緣事,說了一遍。公主只得相依成親。朝朝飲酒,夜夜吹歌。忽一日,思想起母親,兩眼淚下。公主見丈夫下淚,上前問其緣故。華光曰:“今雖得公主成了姻眷,奈我母親被龍瑞王拿去,至今尋覓不見。故欲別賢妻去尋母親,但恩情未久,不忍分別。欲思緩去,又恐母親受難日久,心中憂恩,故有此淚�！惫�主曰;“美貌才郎朱顏少婦,尋母有期,夫妻日久。當(dāng)去尋母,勿以妻子為念。不去,恐被天下人議論。君今去,妾回母家候郎回,再行相會(huì)�！比A光曰:“蒙賢妻指教,為夫的只得前去,你可小心。我今去遍游天下,務(wù)要尋見母親才回�！胺蚱拚f罷,華光喚過手下,吩咐看守洞府,便送妻回轉(zhuǎn)鳳凰山去,自己離了洞門,變作一個(gè)凡人,各方去詢問母親消息。

忽一日,聽見前面有一婦人,哭哭啼啼。華光自思曰:“我且前去看是我母親不是�！比A光進(jìn)前一看,那婆子卻不是母親,便問曰:“你這婆子為甚的行來行去,如此悲哭?”那婦人曰:“我有一子,當(dāng)日去山上砍柴,賣銀度活,供膳老身。不想此去有一觀,名叫靖蜒觀,觀內(nèi)有一道士,名叫落石大仙,若有人到他觀里去,便要人施舍入他院中。有施舍的便罷,若沒有舍他之時(shí),離觀不到半山,天昏地暗,飛沙走石,將人害死。老身只有一個(gè)兒子,今早出去砍柴,到他廟前過,入廟中去吃水,被那落石大仙看見了,說要問我兒子化緣。我兒子說我貧難,沒有施舍他,他就怒將起來,不知作何法,將我兒子害死了。老身止有此子,今被那賊道害死,叫我怎生過活,老身自思不若去尋一個(gè)自盡,故此悲哭�！比A光曰:“有此屈事,何不去告他?”婆子曰:“若告得他,多時(shí)有人去告了�！比A光曰:“為何告不得?”婆子曰:“他是個(gè)妖人,有神通的,官府亦奈何他不得,多懼怕他,為何去告得他?”華光聽了嘆曰:“莫說世間有此屈蜻蜒?”老婆子曰:“你亦不可去尋自盡�！彼烊〕霭足y十兩給婆子曰:“這個(gè)給你拿家去養(yǎng)老,我去到那觀中除了這妖道。”婆子曰:”多蒙客官救我老命,客官可千萬不要到那院中,恐被他害了�！比A光曰:“你可放心回去,我自有分曉�！逼抛舆抵x而別。華光即輕身自往蜻蜒觀中,直入法堂,見那落石大仙伽坐在禪床上。華光上前施禮,那大仙亦下禪床答禮,落坐茶畢。落石大仙問曰:“客官何州何府?到此有何貴干?”華光曰:”我乃是徽州府婺源縣蕭家莊蕭永富長(zhǎng)子,蕭一郎是也。久聞全真貴觀好景致,特來游玩一會(huì)。”道人曰:“既是蕭長(zhǎng)者家,貧道有失遠(yuǎn)迎�！奔捶愿赖劳�,快辦齋筵相待蕭大舍。二人敘談坐未久,齋至,道人即排下齋筵,與華光飲酒。至半酣,華光思曰:“我不免取出金磚,看他道行如何,再作道理�！北慵僮骶谱�,身上取出金磚放在桌上,打一打,又看一看,包起,道人見了,賊心頓起,對(duì)華光曰:“大舍今到敝觀,望大舍舍些緣在我觀中。”華光曰:“言之有理,可取舍施簿過來我題�！钡廊思慈〕瞿季壊靖度A光。華光接過簿來,故賣弄筆法,寫:“徽州府婺源縣蕭家莊蕭一郎喜舍一”。那道人接過募緣簿一看,言曰:“大舍如何不寫舍幾多,只寫個(gè)一字何也,倒要說個(gè)明白舍多少?”華光曰:“不消問明白。你待我好,一字上大有變更,變一萬也是一字;侍我不好,一分也是個(gè)一字,一厘一毫一絲一忽也是個(gè)一字�！蹦堑廊寺勓约僮餍θ菰�:“只要大舍將方才取出來的那一塊金子,舍我罷了�！比A光曰:“這一塊金子,是我平生所愛的物,豈可舍了?”道人聽罷,收起出家心,放出殺人意,便曰:“大舍肯也要肯,不肯也要肯。”華光曰:“舍在我,為何說出此話?”道人曰:“這個(gè)由不得你了�！比A光聽了大怒,罵曰:“你是什么出家人,就是個(gè)強(qiáng)盜了!”就將酒席推倒,走出門外。道士大怒,口中念動(dòng)咒語,只見飛沙走石,趕著華光就打。華光一見,指?jìng)�(gè)化身與他打,自己卻走回觀里去,指出三昧真火,放起火來,燒著蜻蜒觀。

忽見兩個(gè)女人走將出來。華光問曰:“你這婦人為何在此觀中?”女子曰:“我們都是那道士拿來的。奴家是荊州人,姓陳名叫惜惜。”那一個(gè)女子曰:“奴家是四川成都人,姓黃名百嬌。”華光聽了便曰:“我駕一朵祥云,送你等回去你可向你家中說,是我救你等回家�！倍�女叩謝。華光先駕云送陳氏返家,又駕云來送黃氏回去。黃氏曰:“奴家去不得,恐那道士隨后趕來,請(qǐng)?zhí)焱跤H送到我家,感恩非淺�！比A光聽了,就送那黃百嬌回家不題。

卻言落石道人,知是華光來鬧蜻蜒觀,那兩個(gè)女子又被他救去,痛恨一場(chǎng)要害華光,又無門路,只得忍耐不表。

卻說成都府黃山岳,自從女兒不見之后,終日煩惱悶坐堂中,忽小廝報(bào)曰“啟上長(zhǎng)者,小娘子今日回來了。”長(zhǎng)者出門一看,果是女兒,父子相抱大哭。黃山岳問曰:“我兒為何怪?jǐn)z去,到哪里?”百嬌曰,“女兒被蜻蜒觀妖道拿去。今日天曹華光天王放火燒了蜻蜒觀,救了孩兒,今送兒回來的�！币患掖笙�,就令刻工雕了華光天王之像,起一廟字供養(yǎng),朝參暮拜,以報(bào)救命之恩不表。

再說落石大仙自從被華光燒了蜻蜒觀,無處安身。一日打聽得黃百嬌家立了華光之像,起廟字供養(yǎng),欲報(bào)前仇,又欲去迷黃百嬌。心生一計(jì),自思不免變作華光去戲那黃百嬌。只說見你美貌,故送你歸家,務(wù)要成親,一則得黃百嬌之樂,二則報(bào)了華光之仇,豈不美哉!想罷便行。當(dāng)日百嬌自己悶坐,忽有一人叫“開門”。百嬌便問曰:“你是何人?夜深時(shí)分叫我開門?”道士曰:“我是華光,可速開門,與我進(jìn)來便罷;若不開門,我就害你一家�！卑賸芍坏瞄_門與假華光進(jìn)來。百嬌拜謝前回救命之恩,假華光曰:“自從那日救你回來,見你生得美貌,思來日久,無奈到此,要與小娘子成一對(duì)夫婦。”百嬌曰:“天王乃上界正神,不該如此!”假華光曰:“你若不從,我就害你一家�！卑賸蔁o奈,只得相從,顛鸞倒鳳成了親事,到雞鳴而去。囑百嬌曰:“賢妻小心,我明夜來和你敘話�！辈幌氪稳赵绯�,長(zhǎng)者問小童曰:“昨夜小娘子一夜似同人說話一般,你聽見否?”小童曰“我正要問長(zhǎng)者,不知小娘子昨夜和甚人說話?”長(zhǎng)者大怒,命小童子叫小娘子出來。百嬌出來,山岳怒曰:“賤人跪了!你昨夜和什么說話?莫非什么丑事,你好好說來!”百嬌曰:“女兒沒有人說話,是我自己長(zhǎng)嘆�！遍L(zhǎng)者怒曰:“你若不說個(gè)明白,就把你打死�！卑賸梢娬f要打,只得從實(shí)說了。曰:“不是別人,是華光他說見我美貌才救我回來,昨夜到我房中要與我成親。我不肯,他就要害死我一家。以此我只得從他,”長(zhǎng)者聽了大怒,就要去把廟燒毀了。百嬌曰:“父親且慢,雖說他是華光,恐怕不是他,是別個(gè)妖怪假名而來,亦未可知。不如去到廟中燒起一爐香,禱告禱告,倘若是他,然后毀廟不遲�！遍L(zhǎng)者曰:“說得也是�！�

即至廟中將香焚起,禱告未畢,果見華光立在云頭上問曰:“黃山岳,你到我廟中禱告為何?”長(zhǎng)者見了跪下曰:“我女兒前日得天王救回,一家感戴,天王乃上界正神,為何昨夜到我女房中調(diào)戲吾女?為此懇告�！比A光曰,“原來你有此不明之事�！奔聪虬賸稍�:“來迷你的并不是我,你休推我�！卑賸稍�:“叫我亦難明,稱是天王�！比A光曰:“也罷,我且問你,那人是什么時(shí)候來的,什么時(shí)候去?”百嬌曰:“三更方來,雞鳴就去。今夜他必然來的。”華光曰:“今夜你走別處去睡,我在你房中等那妖怪,今夜來將他拿住,與你一家看,方見明白�！遍L(zhǎng)者大喜。華光是夜?jié)撊氚賸膳P房。落石大仙果然來叫:“賢妻快開房門!”華光假作百嬌聲音應(yīng)他,開了房門。大仙進(jìn)了房中,正要上床,被華光捉住,叫起一家點(diǎn)燈來看,原來是一條白蛇。舉家大驚,便要打死那白蛇。白蛇便哀求天王饒命。華光曰:“你如何敢變作我在此害人,壞我名聲?你今日投降我便罷。”大仙滿口應(yīng)承。華光曰:“你可仍現(xiàn)原形,纏在我的金槍上�！遍L(zhǎng)者一家大小叩頭拜謝。華光即回轉(zhuǎn)離婁山,與鐵扇公主商議曰:“我到陽間,又收伏一白蛇精,我今又要?jiǎng)e賢妻,到各方去尋母親�！惫�主曰:“婆婆若是在陽間,你也該尋到了,莫非是死了?”華光曰:“死了在何處尋?”公主曰:“人若死,都要到東岳廟里,你也可去查看,有婆婆沒有?”華光依言,別了公主,往東岳廟那里來,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