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回 三藏有災(zāi)沉水宅 觀音救難現(xiàn)魚籃

卻說孫大圣與八戒、沙僧辭陳老來至河邊,道:“兄弟,你兩個議定,那一個先下水!卑私涞:“哥啊,我兩個手段不見怎的,還得你先下水!行者道:“不瞞賢弟說,若是山里妖精,全不用你們費(fèi)力;水中之事,我去不得。就是下海行江,我須要捻著避水訣,或者變化甚么魚蟹之形,才去得;若是那般捻訣,卻輪不得鐵棒,使不得神通,打不得妖怪。我久知你兩個乃慣水之人,所以要你兩個下去。”沙僧道:“哥啊,小弟雖是去得,但不知水底如何。我等大家都去。哥哥變作甚么模樣;或是我馱著你,分開水道,尋著妖怪的巢穴,你先進(jìn)去打聽打聽。若是師父不曾傷損,還在那里,我們好努力征討;假若不是這怪弄法,或者?殺師父,或者被妖吃了,我等不須苦求,早早的別尋道路何如?”行者道:“賢弟說得有理。你們那個馱我?”八戒暗喜道:“這猴子不知捉弄了我多少,今番原來不會水,等老豬馱他,也捉弄他捉弄!”呆子笑嘻嘻的叫道:“哥哥,我馱你!毙姓呔椭幸,卻便將計就計道:“是,也好,你比悟凈還有些膂力!卑私渚捅持。

沙僧剖開水路,弟兄們同入通天河內(nèi)。向水底下行有百十里遠(yuǎn)近,那呆子要捉弄行者,行者隨即拔下一根毫毛,變做假身,伏在八戒背上,真身變作一個豬虱子,緊緊的貼在他耳朵里。八戒正行,忽然打個?踵,得故子把行者往前一摜,撲的跌了一跤。原來那個假身本是毫毛變的,卻就飄起去,無影無形。沙僧道:“二哥,你是怎么說?不好生走路,就跌在泥里,便也罷了,卻把大哥不知跌了那里去了!”八戒道:“那猴子不禁跌,一跌就跌化了。兄弟,莫管他死活,我和你且去尋師父去!鄙成:“不好,還得他來。他雖不知水性,他比我們乖巧。若無他來,我不與你去!毙姓咴诎私涠淅,忍不住高叫道:“悟凈!老孫在這里也。”沙僧聽得,笑道:“罷了!這呆子是死了!你怎么就敢捉弄他!如今弄得聞聲不見面,卻怎是好?”八戒慌得跪在泥里磕頭道:“哥哥,是我不是了。待救了師父,上岸陪禮。你在那里做聲?就影殺我也!你請現(xiàn)原身出來。我馱著你,再不敢沖撞你了!毙姓叩:“是你還馱著我哩。我不弄你,你快走,快走!”那呆子絮絮叨叨,只管念誦著陪禮,爬起來與沙僧又進(jìn)。

行了又有百十里遠(yuǎn)近,忽抬頭望見一座樓臺,上有“水黿之第”四個大字。沙僧道:“這廂想是妖精住處,我兩個不知虛實(shí),怎么上門索戰(zhàn)。”行者道:“悟凈,那門里外可有水么?”沙僧道:“無水!毙姓叩:“既無水,你再藏隱在左右,待老孫去打聽打聽。”

好大圣,爬離了八戒耳朵里,卻又搖身一變,變作個長腳蝦婆,兩三跳跳到門里。睜眼看時,只見那怪坐在上面,眾水族擺列兩邊,有個斑衣鱖婆坐于側(cè)手,都商議要吃唐僧。行者留心,兩邊尋找不見,忽看見一個大肚蝦婆走將來,徑往西廊下立定。行者跳到面前,稱呼道:“姆姆,大王與眾商議要吃唐僧,唐僧卻在那里?”蝦婆道:“唐僧被大王降雪結(jié)冰,昨日拿在宮后石匣中間,只等明日,他徒弟們不來吵鬧,就奏樂享用也。”

行者聞言,演了一會,徑直尋到宮后,看果有一個石匣,卻像人家槽房里的豬槽,又似人間一口石棺材之樣,量量足有六尺長短;卻伏在上面,聽了一會,只聽得三藏在里面嚶嚶的哭哩。行者不言語,側(cè)耳再聽,那師父挫得牙響,哏了一聲道:“自恨江流命有愆,生時多少水災(zāi)纏。出娘胎腹淘波浪,拜佛西天墮渺淵。前遇黑河身有難,今逢冰解命歸泉。不知徒弟能來否,可得真經(jīng)返故園?”行者忍不住叫道:“師父莫恨水災(zāi)!督(jīng)》云:‘土乃五行之母,水乃五行之源,無土不生,無水不長!蠈O來了!”三藏聞得道:“徒弟啊,救我耶!”行者道:“你且放心,待我們擒住妖精,管教你脫難!比氐:“快些兒下手!再停一日,足足悶殺我也!”行者道:“沒事,沒事,我去也!”急回頭,跳將出去,到門外現(xiàn)了原身,叫:“八戒!”那呆子與沙僧近道:“哥哥,如何?”行者道:“正是此怪騙了師父。師父未曾傷損,被怪物蓋在石匣之下。你兩個快早挑戰(zhàn),讓老孫先出水面。你若擒得他就擒;擒不得,做個佯輸,引他出水,等我打他!鄙成:“哥哥放心先去,待小弟們鑒貌辨色。”這行者捻著避水訣,鉆出波中,停立岸邊等候不題。

你看那豬八戒行兇,闖至門前,厲聲高叫:“潑怪物,送我?guī)煾赋鰜?”慌得那門里小妖,急報:“大王,門外有人要師父哩!”妖邪道:“這定是那潑和尚來了!苯:“快取披掛兵器來!”眾小妖連忙取出。妖邪結(jié)束了,執(zhí)兵器在手,即命開門,走將出來。八戒與沙僧對列左右,見妖邪怎生披掛。好怪物!你看他:

頭戴金盔晃且輝,身披金甲掣虹霓。腰圍寶帶團(tuán)珠翠,足踏煙黃靴樣奇。鼻準(zhǔn)高隆如嶠聳,天庭廣闊若龍儀。眼光閃灼圓還暴,牙齒鋼鋒尖又齊。短發(fā)蓬松飄火焰,長須瀟灑挺金錐?谝б恢η嗄墼,手拿九瓣赤銅錘。一聲咿啞門開處,響似三春驚蟄雷。這等形容人世少,敢稱靈顯大王威。

妖邪出得門來,隨后有百十個小妖,一個個輪槍舞劍,擺開兩哨,對八戒道:“你是那寺里和尚?為甚到此喧嚷?”八戒喝道:“我把你這打不死的潑物!你前夜與我頂嘴,今日如何推不知來問我?我本是東土大唐圣僧之徒弟,往西天拜佛求經(jīng)者。你弄玄虛,假做甚么靈感大王,專在陳家莊要吃童男童女,我本是陳清家一秤金,你不認(rèn)得我么?”那妖邪道:“你這和尚,甚沒道理!你變做一秤金,該一個冒名頂替之罪。我倒不曾吃你,反被你傷了我手背。已此讓了你,你怎么又尋上我的門來?”八戒道:“你既讓我,卻怎么又弄冷風(fēng),下大雪,凍結(jié)堅冰,害我?guī)煾?快早送我?guī)煾赋鰜?萬事皆休!牙迸半個‘不\’字,你只看看手中鈀!決不饒你!”妖邪聞言,微微冷笑道:“這和尚賣此長舌,胡夸大口。果然是我作冷下雪凍河,攝你師父。你今嚷上門來,思量取討,只怕這一番不比那一番了。那時節(jié),我因赴會,不曾帶得兵器,誤中你傷。你如今且休要走,我與你交敵三合。三合敵得我過,還你師父;敵不過,連你一發(fā)吃了!

八戒道“好乖兒子,正是這等說,仔細(xì)看鈀!”妖邪道:“你原來是半路上出家的和尚!卑私涞:“我的兒,你真?zhèn)有些靈感,怎么就曉得我是半路出家的?”妖邪道:“你會使鈀,想是雇在那里種園,把他釘鈀拐將來也!卑私涞:“兒子,我這鈀,不是那筑地之鈀。你看:

巨齒鑄就如龍爪,遜金妝來似蟒形。若逢對敵寒風(fēng)灑,但遇相持火焰生。能與圣僧除怪物,西方路上捉妖精。輪動煙云遮日月,使開霞彩照分明。筑倒太山千虎怕,掀翻大海萬龍驚。饒你威靈有手段,一筑須教九窟窿!”

那個妖邪,那里肯信,舉銅錘劈頭就打。八戒使釘鈀架住道:“你這潑物,原來也是半路上成精的邪魔!”那怪道:“你怎么認(rèn)得我是半路上成精的?”八戒道:“你會使銅錘,想是雇在那個銀匠家扯爐,被你得了手,偷將出來的。”妖邪道:“這不是打銀之錘。你看:

九瓣攢成花骨朵,一竿虛孔萬年青。原來不比凡間物,出處還從仙苑名。綠房紫?瑤池老,素質(zhì)清香碧沼生。因我用功摶煉過,堅如鋼銳徹通靈。槍刀劍戟渾難賽,鉞斧戈矛莫敢經(jīng)?v讓你鈀能利刃,湯著吾錘迸折釘!”

沙和尚見他兩個攀話,忍不住近前高叫道:“那怪物!休得浪言!古人云:‘口說無憑,做出便見!灰!且吃我一杖!”妖邪使錘桿架住道:“你也是半路里出家的和尚!鄙成:“你怎么認(rèn)得?”妖邪道:“你這個模樣,像一個磨博士出身。”沙僧道:“如何認(rèn)得我像個磨博士?”妖邪道:“你不是磨博士,怎么會使趕面杖?”沙僧罵道:“你這孽障,是也不曾見!

這般兵器人間少,故此難知寶杖名。出自月宮無影處,梭羅仙木琢磨成。外邊嵌寶霞光耀,內(nèi)里鉆金瑞氣凝。先日也曾陪御宴,今朝秉正保唐僧。西方路上無知識,上界宮中有大名。喚做降妖真寶杖,管教一下碎天靈!”

那妖邪不容分說,三家變臉,這一場,在水底下好殺:

銅錘寶杖與釘鈀,悟能悟凈戰(zhàn)妖邪。一個是天蓬臨世界,一個是上將降天涯。他兩個、夾攻水怪施威武,這一個獨(dú)抵神僧勢可夸。有分有緣成大道,相生相克秉恒沙。土克水,水干見底;水生木,木旺開花。禪法參修歸一體,還丹炮煉伏三家。土是母,發(fā)金芽,金生神水產(chǎn)嬰娃;水為本,潤木華,木有輝煌烈火霞。攢簇五行皆別異,故然變臉各爭差?此恰€~錘九瓣光明好,寶杖千絲彩繡佳。鈀按陰陽分九曜,不明解數(shù)亂如麻。捐軀棄命因僧難,舍死忘生為釋迦。致使銅錘忙不墜,左遮寶杖右遮鈀。三人在水底下斗經(jīng)兩個時辰,不分勝敗。豬八戒料道不得贏他,對沙僧丟了個眼色,二人詐敗佯輸,各拖兵器,回頭就走。那怪物教:“小的們,扎住在此,等我趕上這廝,捉將來與汝等湊吃啞!”你看他如風(fēng)吹敗葉,似雨打殘花,將他兩個趕出水面。

那孫大圣在東岸上,眼不轉(zhuǎn)睛,只望著河邊水勢。忽然見波浪翻騰,喊聲號吼,八戒先跳上岸道:“來了!來了!”沙僧也到岸邊道:“來了!來了!”那妖邪隨后叫:“那里走!”才出頭,被行者喝道:“看棍!”那妖邪閃身躲過,使銅錘急架相還。一個在河邊涌浪,一個在岸上施威。搭上手未經(jīng)三合,那妖遮架不住,打個花,又淬于水里,遂此風(fēng)平浪息。

行者回轉(zhuǎn)高崖道:“兄弟們!辛苦啊!鄙成:“哥啊,這妖精,他在岸上覺到不濟(jì),在水底也盡利害哩!我與二哥左右齊攻,只戰(zhàn)得兩平,卻怎么處置,救師父也?”行者道:“不必疑遲,恐被他傷了師父!卑私涞:“哥哥,我這一去哄他出來,你莫做聲,但只在半空中等候。估著他鉆出頭來,卻使個搗蒜打,照他頂門上著著實(shí)實(shí)一下!縱然打不死他,好道也護(hù)疼發(fā)暈,卻等老豬趕上一鈀,管教他了帳!”行者道:“正是,正是!這叫做‘里迎外合\’,方可濟(jì)事!彼麅蓚復(fù)入水中不題。

卻說那妖邪敗陣逃生,回歸本宅。眾妖接到宮中,鱖婆上前問道:“大王趕那兩個和尚到那方來?”妖邪道:“那和尚原來還有一個幫手。他兩個跳上岸去,那幫手輪一條鐵棒打我,我閃過與他相持。也不知他那棍子有多少斤重,我的銅錘莫想架得他住。戰(zhàn)未三合,我卻敗回來也!摈Z婆道:“大王,可記得那幫手是甚相貌?”妖邪道:“是一個毛臉雷公嘴,查耳朵,折鼻梁,火眼金睛和尚!摈Z婆聞?wù)f,打了一個寒噤道:“大王啊!虧了你識俊,逃了性命!若再三合,決然不得全生!那和尚我認(rèn)得他!毖暗:“你認(rèn)得他是誰?”鱖婆道:“我當(dāng)年在東洋海內(nèi),曾聞得老龍王說他的名譽(yù)。乃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,混元一氣上方太乙金仙美猴王齊天大圣。如今歸依佛教,保唐僧往西天取經(jīng),改名喚做孫悟空行者。他的神通廣大,變化多端。大王,你怎么惹他!今后再莫與他戰(zhàn)了!

說不了,只見門里小妖來報:“大王,那兩個和尚又來門前索戰(zhàn)哩!”妖精道:“賢妹所見甚長,再不出去,看他怎么!奔眰髁,教:“小的們,把門關(guān)緊了。正是‘任君門外叫,只是不開門!屗p兩日,性攤了回去時,我們卻不自在受用唐僧也?”那小妖一齊都搬石頭,塞泥塊,把門閉殺。八戒與沙僧連叫不出,呆子心焦,就使釘鈀筑門。那門已此緊閉牢關(guān),莫想能夠;被他七八鈀,筑破門扇,里面卻都是泥土石塊,高疊千層。沙僧見了道:“二哥,這怪物懼怕之甚,閉門不出,我和你且回上河崖,再與大哥計較去來!卑私湟姥,徑轉(zhuǎn)東岸。

那行者半云半霧,提著鐵棒等哩?匆娝麅蓚上來,不見妖怪,即按云頭,迎至邊岸,問道:“兄弟,那話兒怎么不上來?”沙僧道:“那怪物緊閉宅門,再不出來見面;被二哥打破門扇看時,那里面都使些泥土石塊實(shí)實(shí)的疊住了。故此不能得戰(zhàn),卻來與哥哥計議,再怎么設(shè)法去救師父!毙姓叩:“似這般卻也無法可治。你兩個只在河岸上巡視著,不可放他往別處走了,待我去來。”八戒道:“哥哥,你往那里去?”行者道:“我上普陀巖拜問菩薩,看這妖怪是那里出身,姓甚名誰。尋著他的祖居,拿了他的家屬,捉了他的四鄰,卻來此擒怪救師。”八戒笑道:“哥啊,這等干,只是忒費(fèi)事,擔(dān)擱了時辰了。”行者道:“管你不費(fèi)事,不擔(dān)擱,我去就來!”

好大圣,急縱祥光,躲離河口,徑赴南海。那里消半個時辰,早望見落伽山不遠(yuǎn)。低下云頭,徑至普陀崖上。只見那二十四路諸天與守山大神、木叉行者、善財童子、捧珠龍女,一齊上前,迎著施禮道:“大圣何來?”行者道:“有事要見菩薩!北娚竦:“菩薩今早出洞,不許人隨,自入竹林里觀玩。知大圣今日必來,吩咐我等在此候接大圣,不可就見。請在翠巖前聊坐片時,待菩薩出來,自有道理!

行者依言,還未坐下,又見那善財童子上前施禮道:“孫大圣,前蒙盛意,幸菩薩不棄收留,早晚不離左右,專侍蓮臺之下,甚得善慈!毙姓咧羌t孩兒,笑道:“你那時節(jié)魔業(yè)迷心,今朝得成正果,才知老孫是好人也。”

行者久等不見,心焦道:“列位與我傳報傳報,但遲了,恐傷吾師之命!敝T天道:“不敢報。菩薩吩咐,只等他自出來哩!毙姓咝约,那里等得,急縱身往里便走。噫!

這個美猴王,性急能鵲薄。諸天留不住,要往里邊?。拽步入深林,睜眼偷覷著。遠(yuǎn)觀救苦尊,盤坐襯殘箬。懶散怕梳妝,容顏多綽約。散挽一窩絲,未曾戴纓絡(luò)。不掛素藍(lán)袍,貼身小襖縛。漫腰束錦裙,赤了一雙腳。披肩繡帶無,精光兩臂膊。玉手執(zhí)鋼刀,正把竹皮削。行者見了,忍不住厲聲高叫道:“菩薩,弟子孫悟空志心朝禮!逼兴_教:“外面俟候!毙姓哌殿^道:“菩薩,我?guī)煾赣须y,特來拜問通天河妖怪根源。”菩薩道:“你且出去,待我出來!毙姓卟桓覐(qiáng),只得走出竹林,對眾諸天道:“菩薩今日又重置家事哩。怎么不坐蓮臺,不妝飾,不喜歡,在林里削篾做甚?”諸天道:“我等卻不知。今早出洞,未曾妝束,就入林中去了。又教我等在此接候大圣,必然為大圣有事!毙姓邲]奈何,只得等候。

不多時,只見菩薩手提一個紫竹籃兒出林,道:“悟空,我與你救唐僧去來。”行者慌忙跪下道:“弟子不敢催促,且請菩薩著衣登座!逼兴_道:“不消著衣,就此去也!蹦瞧兴_撇下諸天,縱祥云騰空而去。孫大圣只得相隨。

頃刻間,到了通天河界。八戒與沙僧看見道:“師兄性急,不知在南海怎么亂嚷亂叫,把一個未梳妝的菩薩逼將來也。”說不了,到于河岸。二人下拜道:“菩薩,我等擅干,有罪,有罪!”菩薩即解下一根束襖的絲絳,將籃兒拴定,提著絲絳,半踏云彩,拋在河中,往上溜頭扯著,口念頌子道:“死的去,活的住!死的去,活的住!”念了七遍,提起籃兒,但見那籃里亮灼灼一尾金魚,還斬眼動鱗。菩薩叫:“悟空,快下水救你師父耶!毙姓叩:“未曾拿住妖邪,如何救得師父?”菩薩道:“這籃兒里不是?”八戒與沙僧拜問道:“這魚兒怎生有那等手段?”菩薩道:“他本是我蓮花池里養(yǎng)大的金魚。每日浮頭聽經(jīng),修成手段。那一柄九瓣銅錘,乃是一枝未開的菡萏,被他運(yùn)煉成兵。不知是那一日,海潮泛漲,走到此間。我今早扶欄看花,卻不見這廝出拜。掐指巡紋,算著他在此成精,害你師父,故此未及梳妝,運(yùn)神功,織個竹籃兒擒他!

行者道:“菩薩,既然如此,且待片時,我等叫陳家莊眾信人等,看看菩薩的金面:一則留恩,二來說此收怪之事,好教凡人信心供養(yǎng)。“菩薩道:“也罷,你快去叫來!蹦前私渑c沙僧,一齊飛跑至莊前,高呼道:“都來看活觀音菩薩!都來看活觀音菩薩!”一莊老幼男女,都向河邊,也不顧泥水,都跪在里面,磕頭禮拜。內(nèi)中有善圖畫者,傳下影神,這才是魚籃觀音現(xiàn)身。當(dāng)時菩薩就歸南海。

八戒與沙僧,分開水道,徑往那水黿之第,找尋師父。原來那里邊水怪魚精,盡皆死爛。卻入后宮,揭開石匣,馱著唐僧,出離波津,與眾相見。那陳清兄弟,叩頭稱謝道:“老爺不依小人勸留,致令如此受苦!毙姓叩:“不消說了。你們這里人家,下年再不用祭賽。那大王已此除根,永無傷害。陳老兒,如今才好累你,快尋一只船兒,送我們過河去也!蹦顷惽宓:“有,有,有!”就教解板打船。眾莊客聞得此言,無不喜舍。那個道,我買桅篷;這個道,我辦篙槳。有的說,我出繩索;有的說,我雇水手。

正都在河邊上吵鬧,忽聽得河中間高叫:“孫大圣不要打船,花費(fèi)人家財物。我送你師徒們過去!北娙寺犝f,個個心驚,膽小的走了回家,膽大的戰(zhàn)兢兢貪看。須臾,那水里鉆出一個怪來,你道怎生模樣:方頭神物非凡品,九助靈機(jī)號水仙。曳尾能延千紀(jì)壽,潛身靜隱百川淵。翻波跳浪沖江岸,向日朝風(fēng)臥海邊。養(yǎng)氣含靈真有道,多年粉蓋癩頭黿。那老黿又叫:“大圣,不要打船,我送你師徒過去!毙姓咻喼F棒道:“我把你這個孽畜!若到邊前,這一棒就打死你!”老黿道:“我感大圣之恩,情愿辦好心送你師徒,你怎么反要打我?”行者道:“與你有甚恩惠?”老黿道:“大圣,你不知這底下水黿之第,乃是我的住宅。自歷代以來,祖上傳留到我。我因省悟本根,養(yǎng)成靈氣,在此處修行,被我將祖居翻蓋了一遍,立做一個水黿之第。那妖邪乃九年前海嘯波翻,他趕潮頭,來于此處,仗逞兇頑,與我爭斗;被他傷了我許多兒女,奪了我許多眷族。我斗他不過,將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。今蒙大圣至此搭救唐師父,請了觀音菩薩掃凈妖氛,收去怪物,將第宅還歸于我,我如今團(tuán)?老小,再不須挨土幫泥,得居舊舍。此恩重若丘山,深如大海。且不但我等蒙惠,只這一莊上人,免得年年祭賽,全了多少人家兒女,此誠所謂‘一舉而兩得\’之恩也!敢不報答?”

行者聞言,心中暗喜,收了鐵棒道:“你端的是真實(shí)之情么?”老黿道:“因大圣恩德洪深,怎敢虛謬?”行者道:“既是真情,你朝天賭咒!蹦抢宵x張著紅口,朝天發(fā)誓道:“我若真情不送唐僧過此通天河,將身化為血水!”行者笑道:“你上來,你上來!崩宵x卻才負(fù)近岸邊,將身一縱,爬上河崖。眾人近前觀看,有四丈圍圓的一個大白蓋。行者道:“師父,我們上他身,渡過去也。”三藏道:“徒弟呀,那層冰厚凍,尚且??,況此黿背;恐不穩(wěn)便!崩宵x道:“師父放心。我比那層冰厚凍,穩(wěn)得緊哩。但歪一歪,不成功果!”行者道:“師父啊,凡諸眾生,會說人話,決不打誑語!苯:“兄弟們,快牽馬來!

到了河邊,陳家莊老幼男女,一齊來拜送。行者教把馬牽在白黿蓋上,請?zhí)粕驹隈R的頸項(xiàng)左邊,沙僧站在右邊,八戒站在馬后,行者站在馬前;又恐那黿無禮,解下虎筋絳子,穿在老黿的鼻之內(nèi),扯起來,像一條韁繩;卻使一只腳踏在蓋上,一只腳登在頭上;一只手執(zhí)著鐵棒,一只手扯著韁繩,叫道:“老黿,慢慢走啊。歪一歪兒,就照頭一下!”老黿道:“不敢,不敢!”他卻蹬開四足,踏水面如行平地。眾人都在岸上,焚香叩頭,都念“南無阿彌陀佛。”這正是真羅漢臨凡,活菩薩出現(xiàn)。眾人只拜的望不見形影方回,不題。

卻說那師父駕著白黿,那消一日,行過了八百里通天河界,干手干腳的登岸。三藏上崖,合手稱謝道:“老黿累你,無物可贈,待我取經(jīng)回謝你罷。”老黿道:“不勞師父賜謝。我聞得西天佛祖無滅無生,能知過去未來之事。我在此間,整修行了一千三百余年;雖然延壽身輕,會說人語,只是難脫本殼。萬望老師父到西天與我問佛祖一聲,看我?guī)讜r得脫本殼,可得一個人身。”三藏響允道:“我問,我問!蹦抢宵x才淬水中去了。行者遂伏侍唐僧上馬。八戒挑著行囊,沙僧跟隨左右。師徒們找大路,一直奔西。這的是:圣僧奉旨拜彌陀,水遠(yuǎn)山遙災(zāi)難多。意志心誠不懼死,白黿馱渡過天河。

畢竟不知此后還有多少路程,還有甚么兇吉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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