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二 后妃二

孝宗孝康張皇后 武宗孝靜夏皇后世宗孝潔陳皇后 張廢后 孝烈方皇后孝恪杜太后穆宗孝懿李皇后 孝安陳皇后 孝定李太后神宗孝端王皇后劉昭妃孝靖王太后 鄭貴妃光宗孝元郭皇后 孝和王太后 孝純劉太后 李康妃 李莊妃 趙選侍 熹宗懿安張皇后 張?jiān)ｅ?莊烈帝愍周皇后 田貴妃

孝宗孝康皇后張氏,興濟(jì)人。父巒,以鄉(xiāng)貢入太學(xué)。母金氏,夢月入懷而生后。成化二十三年選為太子妃。是年,孝宗即位,冊立為皇后。帝頗優(yōu)禮外家,追封巒昌國公,封后弟鶴齡壽寧侯,延齡建昌伯,為后立家廟于興濟(jì),工作壯麗,數(shù)年始畢。鶴齡、延齡并注籍宮禁,縱家人為奸利,中外諸臣多以為言,帝以后故不問。

武宗即位,尊為皇太后。五年十二月,以寘鐇平,上尊號曰慈壽皇太后。世宗入繼,稱圣母,加上尊號曰昭圣慈壽。嘉靖三年加上昭圣康惠慈壽。已,改稱伯母。十五年復(fù)加上昭圣恭安康惠慈壽。二十年八月崩,謚曰孝康靖肅莊慈哲懿翊天贊圣敬皇后,合葬泰陵,祔廟。

武宗之崩也,江彬等懷不軌。賴后與大學(xué)士楊廷和定策禁中,迎立世宗,而世宗事后顧日益薄。元年大婚,初傳昭圣懿旨,既復(fù)改壽安太后。壽安者,憲宗妃,興獻(xiàn)帝生母也。廷和爭之,乃止。三年,興國太后誕節(jié),敕命婦朝賀,燕賚倍常。及后誕日,敕免賀。修撰舒芬疏諫,奪俸。御史硃淛、馬明衡、陳逅、季本,員外郎林惟聰?shù)认群笱?皆得罪。竟罷朝賀。

初,興國太后以籓妃入,太后猶以故事遇之,帝頗不悅。及帝朝,太后待之又倨。會(huì)太后弟延齡為人所告,帝坐延齡謀逆論死,太后窘迫無所出。哀沖太子生,請入賀,帝謝不見。使人請,不許。大學(xué)士張孚敬亦為延齡請,帝手敕曰:“天下者,高皇帝之天下,孝宗皇帝守高皇帝法。卿慮傷伯母心,豈不慮傷高、孝二廟心耶?”孚敬復(fù)奏曰:“陛下嗣位時(shí),用臣言,稱伯母皇太后,朝臣?xì)w過陛下,至今未已。茲者大小臣工默無一言,誠幸太后不得令終,以重陛下過耳。夫謀逆之罪,獄成當(dāng)坐族誅,昭圣獨(dú)非張氏乎?陛下何以處此!”冬月慮囚,帝又欲殺延齡,復(fù)以孚敬言而止。亡何,奸人劉東山者告變,并逮鶴齡下詔獄。太后至衣敝襦席藁為請,亦不聽。久之,鶴齡瘐死。及太后崩,帝竟殺延齡,事詳《外戚傳》。

武宗孝靜皇后夏氏,上元人。正德元年冊立為皇后。嘉靖元年上尊稱曰莊肅皇后。十四年正月崩,合葬康陵,祔廟。初,禮臣上喪儀,帝曰:“嫂叔無服,且兩宮在上,朕服青,臣民如母后服�！倍Y部尚書夏言曰:“皇上以嫂叔絕服,則群臣不敢素服見皇上,請暫罷朝參�！痹S之。已而議謚,大學(xué)士張孚敬曰:“大行皇后,上嫂也,與累朝元后異,宜用二字或四字�！崩顣r(shí)曰:“宜用八�！弊蠖加�史王廷相、吏部侍郎霍韜等曰:“均帝后也,何殊!”言集眾議,因奏曰:“古人尚質(zhì),謚法簡,稱其行,后人增加,臣子情也。生今世,宜行今制。大行皇后宜如列圣元后謚,二四及八,于禮無據(jù)。”帝不從,命再議。群臣請如孚敬言。帝曰:“用六,合陰數(shù)焉。”于是上謚孝靜莊惠安肅毅皇后。十五年,帝覺孚敬言非是,敕曰:“孝靜皇后謚不備,不稱配武宗。乃改謚孝靜莊惠安肅溫誠順天偕圣毅皇后。

世宗孝潔皇后陳氏,元城人。嘉靖元年冊立為皇后。帝性嚴(yán)厲。一日,與后同坐,張、方二妃進(jìn)茗,帝循視其手。后恚,投杯起。帝大怒。后驚悸,墮娠崩,七年十月也。喪禮從殺。帝素服御西角門十日,即玄冠玄裳御奉天門,謚曰悼靈,葬襖兒峪。葬之日,梓宮出王門,百官一日臨。給事中王汝梅諫。不聽。十五年,禮部尚書夏言議請改謚。時(shí)帝意久釋矣,乃改謚曰孝潔。穆宗即位,禮臣議:“孝潔皇后,大行皇帝元配,宜合葬祔廟。若遵遺制祔孝烈,則舍元配也,若同祔,則二后也。大行皇帝升祔時(shí),宜奉孝潔配,遷葬永陵,孝烈主宜別祀�！眻�(bào)可。隆慶元年二月上尊謚曰孝潔恭懿慈睿安莊相天翊圣肅皇后。

廢后張氏,世宗第二后也。初封順妃。七年,陳皇后崩,遂立為后。是時(shí),帝方追古禮,令后率嬪御親蠶北郊,又日率六宮聽講章圣《女訓(xùn)》于宮中。十三年正月廢居別宮。十五年薨,喪葬儀視宣宗胡廢后。

孝烈皇后方氏,世宗第三后也,江寧人。帝即位且十年,未有子。大學(xué)士張孚敬言:“古者天子立后,并建六宮、三夫人、九嬪、二十七世婦、八十一御妻,所以廣嗣也。陛下春秋鼎盛,宜博求淑女,為子嗣計(jì)�！睆闹�。十年三月,后與鄭氏、王氏、閻氏、韋氏、沈氏、盧氏、沈氏、杜氏同冊為九嬪,冠九翟冠,大采鞠衣,圭用次玉,谷文,冊黃金涂,視皇后殺五分之一。至期,帝袞冕告太廟,還服皮弁,御華蓋殿,傳制,遣大臣行冊禮。既冊,從皇后朝奉先殿。禮成,帝服皮弁,受百官賀,蓋創(chuàng)禮也。張后廢,遂立為后,而封沈氏為宸妃,閻氏為麗妃。舊制:立后,謁內(nèi)廟而已。至是,下禮臣議廟見禮。于是群臣以天子立三宮以承宗廟,《禮經(jīng)》有廟見之文,乃考據(jù)《禮經(jīng)》,參稽《大明集禮》,擬儀注以上。至期,帝率后謁太廟及世廟。越三日,頒詔天下。明日,受命婦朝。

二十一年,宮婢楊金英等謀弒逆,帝賴后救得免,乃進(jìn)后父泰和伯銳爵為侯。初,曹妃有色,帝愛之,冊為端妃。是夕,帝宿端妃宮。金英等伺帝熟寢,以組縊帝項(xiàng),誤為死結(jié),得不絕。同事張金蓮知事不就,走告后。后馳至,解組,帝蘇。后命內(nèi)監(jiān)張佐等捕宮人雜治,言金英等弒逆,王寧嬪首謀。又曰:曹端妃雖不與,亦知謀。時(shí)帝病悸不能言,后傳帝命收端妃、寧嬪及金英等悉礫于市。并誅其族屬十余人。然妃實(shí)不知也。久之,帝始知其冤。

二十六年十一月乙未,后崩。詔曰:“皇后比救朕危,奉天濟(jì)難,其以元后禮葬。”預(yù)名葬地曰永陵,謚孝烈,親定謚禮,視昔加隆焉。禮成,頒詔天下。及大祥,禮臣請安主奉先殿東夾室,帝曰:“奉先殿?yuàn)A室,非正也,可即祔太廟�！庇谑谴髮W(xué)士嚴(yán)嵩等請?jiān)O(shè)位于太廟東,皇妣�；屎笾�次,后寢藏主則設(shè)幄于憲廟皇祖妣之右,以從祔于祖姑之義。帝曰:“祔禮至重,豈可權(quán)就。后非帝,乃配帝者,自有一定之序,安有享從此而主藏彼之禮!其祧仁宗,祔以新序,即朕位次,勿得亂禮。”嵩曰:“祔新序,非臣下所敢言,且陰不可當(dāng)陽位。”乃命姑藏主�；屎髠�(cè)。

二十九年十月,帝終欲祔后太廟,命再議。尚書徐階言不可,給事中楊思忠是階議,余無言者。帝覘知狀。及議疏入,謂:“后正位中宮,禮宜祔享,但遽及廟次,則臣子之情,不唯不敢,實(shí)不忍也。宜設(shè)位奉先殿�！钡壅鹋�。階、思忠惶恐言:“周建九廟,三昭三穆。國朝廟制,同堂異室,與《周禮》不同。今太廟九室皆滿,若以圣躬論,仁宗當(dāng)祧,固不待言,但此乃異日圣子神孫之事。臣聞夏人之廟五,商以七,周以九。禮由義起,五可七,七可九,九之外亦可加也。請于太廟及奉先殿各增二室,以祔孝烈,則仁宗可不必祧,孝烈皇后可速正南面之位,陛下亦無預(yù)祧以俟之嫌�！钡墼�:“臣子之誼,當(dāng)祧當(dāng)?shù)y,力請可也。茍禮得其正,何避豫為!”于是階等復(fù)會(huì)廷臣上言:“唐、虞、夏五廟,其祀皆止四世。周九廟,三昭三穆,然而兄弟相及,亦不能盡足六世。今仁宗為皇上五世祖,以圣躬論,仁宗于禮當(dāng)祧,孝烈皇后于禮當(dāng)?shù)y。請祧仁宗,祔孝烈皇后于太廟第九室。”因上祧祔儀注。

已而請忌日祭,帝猶銜前議,報(bào)曰:“孝烈繼后,所奉者又入繼之君,忌不祭亦可�！彪A等請益力,帝曰:“非天子不議禮。后當(dāng)?shù)y廟,居朕室次,禮官顧謂今日未宜,徒飾說以惑眾聽�！币蛑I嚴(yán)嵩等曰:“禮官從朕言,勉強(qiáng)耳。即不忍祧仁宗,且置后主別廟,將來由臣下議處。忌日令奠一卮酒,不至傷情。”于是禮臣不敢復(fù)言,第請如敕行。乃許之。后二年,楊思忠為賀表觸忌,予杖削籍。隆慶初,與孝潔皇后同日上尊謚曰孝烈端順敏惠恭誠祗天衛(wèi)圣皇后,移主弘孝殿。

孝恪杜太后,穆宗生母也,大興人。嘉靖十年封康嬪。十五年進(jìn)封妃。三十三年正月薨。是時(shí),穆宗以裕王居邸,禮部尚書歐陽德奏喪儀,請輟朝五日,裕王主喪事,遵高皇帝《孝慈錄》,斬衰三年。帝謂當(dāng)避君父之尊。大學(xué)士嚴(yán)嵩言:“高帝命周王橚為孫貴妃服慈母服,斬衰三年。是年,《孝慈錄》成,遂為定制,自后久無是事。及茲當(dāng)作則垂訓(xùn)于后。”帝命比賢妃鄭氏故事:輟朝二日。賜謚榮淑,葬金山。穆宗立,上謚曰孝恪淵純慈懿恭順贊天開圣皇太后,遷葬永陵,祀主神霄殿。追封后父林為慶都伯,命其子繼宗嗣。

穆宗孝懿皇后李氏,昌平人。穆宗為裕王,選為妃,生憲懷太子。嘉靖三十七年四月薨。帝以部疏稱薨非制,命改稱故,葬金山。穆宗即位,謚曰孝懿皇后,封后父銘德平伯。神宗即位,上尊謚曰孝懿貞惠順哲恭仁儷天襄圣莊皇后,合葬昭陵,祔太廟。

孝安皇后陳氏,通州人。嘉靖三十七年九月選為裕王繼妃。隆慶元年冊為皇后。后無子多病,居別宮。神宗即位,上尊號曰仁圣皇太后,六年加上貞懿,十年加康靜。初,神宗在東宮,每晨謁奉先殿、朝帝及生母畢,必之后所問安,后聞履聲輒喜。既嗣位,孝事兩宮無間。二十四年七月崩,謚曰孝安貞懿恭純溫惠佐天弘圣皇后,祀奉先殿別室。

孝定李太后,神宗生母也,漷縣人。侍穆宗于裕邸。隆慶元年三月封貴妃。生神宗。即位,上尊號曰慈圣皇太后。舊制:天子立,尊皇后為皇太后,若有生母稱太后者,則加徽號以別之。是時(shí),太監(jiān)馮保欲媚貴妃,因以并尊風(fēng)大學(xué)士張居正下廷臣議,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,貴妃曰慈圣皇太后,始無別矣。仁圣居慈慶宮,慈圣居慈寧宮。居正請?zhí)�后視帝起�?乃徙居乾清宮。

太后教帝頗嚴(yán)。帝或不讀書,即召使長跪。每御講筵入,嘗令效講臣進(jìn)講于前。遇朝期,五更至帝寢所,呼曰“帝起”,敕左右掖帝坐,取水為盥面,挈之登輦以出。帝事太后惟謹(jǐn),而諸內(nèi)臣奉太后旨者,往往挾持太過。帝嘗在西城曲宴被酒,令內(nèi)侍歌新聲,辭不能,取劍擊之。左右勸解,乃戲割其發(fā)。翼日,太后聞,傳語居正具疏切諫,令為帝草罪己御札。又召帝長跪,數(shù)其過。帝涕泣請改乃已。六年,帝大婚,太后將返慈寧宮,敕居正曰:“吾不能視皇帝朝夕,先生親受先帝付托,其朝夕納誨,終先帝憑幾之誼。”三月加尊號曰宣文。十年加明肅。十二年同仁圣太后謁山陵。二十九年加貞壽端獻(xiàn)。三十四年加恭熹。四十二年二月崩,上尊謚曰孝定貞純欽仁端肅弼天祚圣皇太后,合葬昭陵,別祀崇先殿。

后性嚴(yán)明。萬歷初政,委任張居正,綜核名實(shí),幾于富強(qiáng),后之力居多。光宗之未冊立也,給事中姜應(yīng)麟等疏請被謫,太后聞之弗善。一日,帝入侍,太后問故。帝曰:“彼都人子也�！碧�后大怒曰:“爾亦都人子!”帝惶恐,伏地不敢起。蓋內(nèi)廷呼宮人曰“都人”,太后亦由宮人進(jìn),故云。光宗由是得立。群臣請福王之籓,行有日矣,鄭貴妃欲遲之明年,以祝太后誕為解。太后曰:“吾潞王亦可來上壽乎!”貴妃乃不敢留福王。御史曹學(xué)程以建言論死。太后憐其母老,言于帝,釋之。后父偉封武清伯。家人嘗有過,命中使出數(shù)之,而抵其家人于法。顧好佛,京師內(nèi)外多置梵剎,動(dòng)費(fèi)鉅萬,帝亦助施無算。居正在日,嘗以為言,未能用也。

神宗孝端皇后王氏,余姚人,生京師。萬歷六年冊立為皇后。性端謹(jǐn),事孝定太后得其歡心。光宗在東宮,危疑者數(shù)矣,調(diào)護(hù)備至。鄭貴妃顓寵,后不較也。正位中宮者四十二年,以慈孝稱。四十八年四月崩,謚孝端。光宗即位,上尊謚曰孝端貞恪莊惠仁明媲天毓圣顯皇后。會(huì)帝崩,熹宗立,始上冊寶,合葬定陵,主祔廟。

與后同日冊封者有昭妃劉氏。天啟、崇禎時(shí),嘗居慈寧宮,掌太后璽。性謹(jǐn)厚,撫愛諸王。莊烈帝禮事之如大母。嘗以歲朝朝見,帝就便坐,俄假寐。太后戒勿驚,命尚衣謹(jǐn)護(hù)之。頃之,帝覺,攝衣冠起謝曰:“神祖時(shí)海內(nèi)少事;今苦多難,兩夜省文書,未嘗交睫,在太妃前,困不自持如此�！碧�妃為之泣下。崇禎十五年薨,年八十有六。

孝靖王太后,光宗生母也。初為慈寧宮宮人。年長矣,帝過慈寧,私幸之,有身。故事:宮中承寵,必有賞賚,文書房內(nèi)侍記年月及所賜以為驗(yàn)。時(shí)帝諱之,故左右無言者。一日,侍慈圣宴,語及之。帝不應(yīng)。慈圣命取內(nèi)起居注示帝,且好語曰:“吾老矣,猶未有孫。果男者,宗社福也。母以子貴,寧分差等耶?”十年四月封恭妃。八月,光宗生,是為皇長子。既而鄭貴妃生皇三子,進(jìn)封皇貴妃,而恭妃不進(jìn)封。二十九年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,仍不封如故。三十四年,元孫生,加慈圣徽號,始進(jìn)封皇貴妃。三十九年病革,光宗請旨得往省,宮門猶閉,抉鑰而入。妃目眚,手光宗衣而泣曰:“兒長大如此,我死何恨!”遂薨。大學(xué)士葉向高言:“皇太子母妃薨,禮宜從厚�！辈粓�(bào)。復(fù)請,乃得允。謚溫肅端靖純懿皇貴妃,葬天壽山。

光宗即位,下詔曰:“朕嗣承基緒,撫臨萬方,溯厥慶源,則我生母溫肅端靖純懿皇貴妃恩莫大焉。朕昔在青宮,莫親溫凊,今居禁闥,徒痛桮棬,欲伸罔極之深悰,惟有肇稱乎殷禮。其準(zhǔn)皇祖穆宗皇帝尊生母榮淑康妃故事,禮部詳議以聞�！睍�(huì)崩,熹宗即位,上尊謚曰孝靖溫懿敬讓貞慈參天胤圣皇太后,遷葬定陵,祀奉慈殿。后父天瑞,封永寧伯。

恭恪貴妃鄭氏,大興人。萬歷初入宮,封貴妃,生皇三子,進(jìn)皇貴妃。帝寵之。外廷疑妃有立己子謀。群臣爭言立儲(chǔ)事,章奏累數(shù)千百,皆指斥宮闈,攻擊執(zhí)政。帝概置不問。由是門戶之禍大起。萬歷二十九年春,皇長子移迎禧宮,十月立為皇太子,而疑者仍未已。

先是,侍郎呂坤為按察使時(shí),嘗集《閨范圖說》。太監(jiān)陳矩見之,持以進(jìn)帝。帝賜妃,妃重刻之,坤無與也。二十六年秋,或撰《閨范圖說跋》,名曰《憂危竑議》,匿其名,盛傳京師,謂坤書首載漢明德馬后由宮人進(jìn)位中宮,意以指妃,而妃之刊刻,實(shí)藉此為立己子之據(jù)。其文托“硃東吉”為問答�！皷|吉”者,東朝也。其名《憂危》,以坤曾有《憂�！芬皇�,因借其名以諷,蓋言妖也。妃兄國泰、侄承恩以給事中戴士衡嘗糾坤,全椒知縣樊玉衡并糾貴妃,疑出自二人手。帝重謫二人,而置妖言不問。逾五年,《續(xù)憂危竑議》復(fù)出。是時(shí)太子已立,大學(xué)士硃賡得是書以聞。書托“鄭福成”為問答。“鄭福成”者,謂鄭之福王當(dāng)成也。大略言:“帝于東宮不得已而立,他日必易。其特用硃賡內(nèi)閣者,實(shí)寓更易之義�！痹~尤詭妄,時(shí)皆謂之妖書。帝大怒,敕錦衣衛(wèi)搜捕甚急。久之,乃得皦生光者,坐極刑,語詳郭正域、沈鯉傳。

四十一年,百戶王曰乾又告變,言奸人孔學(xué)等為巫蠱,將不利于圣母及太子,語亦及妃。賴大學(xué)士葉向高勸帝以靜處之,而速福王之籓,以息群言。事乃寢。其后“梃擊”事起,主事王之寀疏言張差獄情,詞連貴妃宮內(nèi)侍龐保、劉成等,朝議氵匈氵匈。貴妃聞之,對帝泣。帝曰:“外廷語不易解,若須自求太子�！辟F妃向太子號訴。貴妃拜,太子亦拜。帝又于慈寧宮太后幾筵前召見群臣,令太子降諭禁株連,于是張差獄乃定。神宗崩,遺命封妃皇后。禮部侍郎孫如游爭之,乃止。及光宗崩,有言妃與李選侍同居乾清宮謀垂簾聽政者,久之始息。

崇禎三年七月薨,謚恭恪惠榮和靖皇貴妃,葬銀泉山。

光宗孝元皇后郭氏,順天人。父維城以女貴,封博平伯,進(jìn)侯。卒,兄振明嗣。后于萬歷二十九年冊為皇太子妃。四十一年十一月薨,謚恭靖。熹宗即位,上尊謚曰孝元昭懿哲惠莊仁合天弼圣貞皇后,遷葬慶陵,祔廟。

孝和王太后,熹宗生母也,順天人。侍光宗東宮,為選侍。萬歷三十二年進(jìn)才人。四十七年三月薨。熹宗即位,上尊謚曰孝和恭獻(xiàn)溫穆徽慈諧天鞠圣皇太后,遷葬慶陵,祀奉先殿。崇禎十一年三月以加上孝純太后尊謚,于御用監(jiān)得后及孝靖太后玉冊玉寶,始命有司獻(xiàn)于廟。忠賢黨王體乾坐怠玩,論死。蓋距上謚時(shí)十有八年矣。

孝純劉太后,莊烈帝生母也,海州人,后籍宛平。初入宮為淑女。萬歷三十八年十二月生莊烈皇帝。已,失光宗意,被譴,薨。光宗中悔,恐神宗知之,戒掖庭勿言,葬于西山。及莊烈帝長,封信王,追進(jìn)賢妃。時(shí)莊烈帝居勖勤宮,問近侍曰:“西山有申懿王墳乎?”曰:“有�！薄鞍�有劉娘娘墳乎?”曰:“有�！泵棵芨督疱X往祭。及即位,上尊謚曰孝純恭懿淑穆莊靜毘天毓圣皇太后,遷葬慶陵。

帝五歲失太后,問左右遺像,莫能得。傅懿妃者,舊與太后同為淑女,比宮居,自稱習(xí)太后,言宮人中狀貌相類者,命后母瀛國太夫人指示畫工,可意得也。圖成,由正陽門具法駕迎入。帝跪迎于午門,懸之宮中,呼老宮婢視之,或曰似,或曰否。帝雨泣,六宮皆泣。

故事:生母忌日不設(shè)祭,不服青。十五年六月,帝以太后故,欲追前代生繼七后,同建一廟,以展孝思。乃御德政殿,召大學(xué)士及禮臣入,問曰:“太廟之制,一帝一后,祧廟亦然,歷朝繼后及生母凡七位皆不得與,即宮中奉先殿亦尚無祭,奈何?”禮部侍郎蔣德璟曰:“奉先殿外尚有奉慈殿,所以奉繼后及生母者,雖廢可舉也�！钡墼�:“奉慈殿外,尚有弘孝、神霄、本恩諸殿。”德璟曰:“內(nèi)廷規(guī)制,臣等未悉。孝宗建奉慈殿,嘉靖間廢之,今未知尚有舊基否?”帝曰:“奉慈已撤,惟奉先尚可拓也�！庇谑莿e置一殿,祀孝純及七后云。

康妃李氏,光宗選侍也。時(shí)宮中有二李選侍,人稱東、西李。康妃者,西李也,最有寵,嘗撫視熹宗及莊烈帝。光宗即位,不豫,召大臣入,帝御暖閣,憑幾,命封選侍為皇貴妃。選侍趣熹宗出曰:“欲封后�！钡鄄粦�(yīng)。禮部侍郎孫如游奏曰:“今兩太后及元妃、才人謚號俱未上,俟四大禮舉行后未晚�！奔榷�帝崩,選侍尚居乾清宮,外廷恟懼,疑選侍欲聽政。大學(xué)士劉一燝、吏部尚書周嘉謨、兵科都給事中楊漣、御史左光斗等上疏力爭,選侍移居仁壽殿。事詳一燝、漣傳。

熹宗即位,降敕暴選侍凌毆圣母因致崩逝及妄覬垂簾狀。而御史賈繼春進(jìn)安選侍揭,與周朝瑞爭駁不已。帝復(fù)降敕曰:“九月一日,皇考賓天,大臣入宮哭臨畢,因請朝見。選侍阻朕暖閣,司禮監(jiān)官固請,乃得出。既許復(fù)悔,又使李進(jìn)忠等再三趣回。及朕至乾清丹陛,進(jìn)忠等猶牽朕衣不釋。甫至前宮門,又?jǐn)?shù)數(shù)遣人令朕還,毋御文華殿也。此諸臣所目睹。察選侍行事,明欲要挾朕躬,垂簾聽政。朕蒙皇考令選侍撫視,飲膳衣服皆皇祖、皇考賜也。選侍侮慢凌虐,朕晝夜涕泣�；士甲灾�其誤,時(shí)加勸慰。若避宮不早,則爪牙成列,朕且不知若何矣。選侍因毆崩圣母,自忖有罪,每使宮人竊伺,不令朕與圣母舊侍言,有輒捕去。朕之苦衷,外廷豈能盡悉。乃諸臣不念圣母,惟黨選侍,妄生謗議,輕重失倫,理法焉在!朕今停選侍封號,以慰圣母在天之靈;厚養(yǎng)選侍及皇八妹,以敬遵皇考之意。爾諸臣可以仰體朕心矣。”已,復(fù)屢旨詰責(zé)繼春,繼春遂削籍去。

是時(shí),熹宗初即位,委任司禮太監(jiān)王安,故敕諭如此。久之,魏忠賢亂政。四年封選侍為康妃。五年修《三朝要典》,漣、光斗等皆得罪死,復(fù)召繼春,與前旨大異矣。久之,始卒。莊妃李氏,即所稱東李者也。仁慈寡言笑,位居西李前,而寵不及。莊烈帝幼失母,育于西李。既而西李生女,光宗改命東李撫視。天啟元年二月封莊妃。魏忠賢、客氏用事,惡妃持正,宮中禮數(shù)多被裁損,憤郁薨。崇禎初,詔賜妃弟成楝田產(chǎn)。

選侍趙氏者,光宗時(shí),未有封號。熹宗即位,忠賢、客氏惡之,矯旨賜自盡。選侍以光宗賜物列案上,西向禮佛,痛哭自經(jīng)死。

熹宗懿安皇后張氏,祥符人。父國紀(jì),以女貴,封太康伯。天啟元年四月冊為皇后。性嚴(yán)正,數(shù)于帝前言客氏、魏忠賢過失。嘗召客氏至,欲繩以法�？�、魏交恨,遂誣后非國紀(jì)女,幾惑帝聽。三年,后有娠,客、魏盡逐宮人異己者,而以其私人承奉,竟損元子。帝嘗至后宮,后方讀書。帝問何書。對曰:“《趙高傳》也�！钡勰�然。時(shí)宮門有匿名書烈忠賢逆狀者,忠賢疑出國紀(jì)及被逐諸臣手。其黨邵輔忠、孫杰等,欲因此興大獄,盡殺東林諸臣,而借國紀(jì)以搖動(dòng)中宮,冀事成則立魏良卿女為后。順天府丞劉志選偵知之,首上疏劾國紀(jì),御史梁夢環(huán)繼之,會(huì)有沮者乃已。及熹宗大漸,折忠賢逆謀、傳位信王者,后力也。莊烈帝上尊號曰懿安皇后。十七年三月,李自成陷都城,后自縊。順治元年,世祖章皇帝命合葬熹宗陵。

裕妃張氏,熹宗妃也。性直烈�？�、魏恚其異己,幽于別宮,絕其飲食。天雨,妃匍匐飲檐溜而死。又慧妃范氏者,生悼懷太子不育,復(fù)失寵。李成妃侍寢,密為慧妃乞憐�？�、魏知之怒,亦幽成妃于別宮。妃預(yù)藏食物檐瓦間,閉宮中半月不死,斥為宮人。崇禎初,皆復(fù)位號。

莊烈帝愍皇后周氏,其先蘇州人,徙居大興。天啟中,選入信邸。時(shí)神宗劉昭妃攝太后寶,宮中之政悉稟成于熹宗張皇后。故事:宮中選大婚,一后以二貴人陪;中選,則皇太后幕以青紗帕,取金玉跳脫系其臂;不中,即以年月帖子納淑女袖,侑以銀幣遣還。懿安疑后弱,昭妃曰:“今雖弱,后必長大。”因冊為信王妃。帝即位,立為皇后。

后性嚴(yán)慎。嘗以寇急,微言曰:“吾南中尚有一家居�！钡蹎栔�,遂不語,蓋意在南遷也。至他政事,則未嘗預(yù)。田貴妃有寵而驕,后裁之以禮。歲元日,寒甚,田妃來朝,翟車止廡下。后良久方御坐,受其拜,拜已遽下,無他言。而袁貴妃之朝也,相見甚歡,語移時(shí)。田妃聞而大恨,向帝泣。帝嘗在交泰殿與后語不合,推后仆地,后憤不食。帝悔,使中使持貂裀賜后,且問起居。妃尋以過斥居啟祥宮,三月不召。一日,后侍帝于永和門看花,請召妃。帝不應(yīng)。后遽令以車迎之,乃相見如初。帝以寇亂茹蔬。后見帝容體日瘁,具饌將進(jìn),而瀛國夫人奏適至,曰:“夜夢孝純太后歸,語帝瘁而泣,且曰:‘為我語帝,食毋過苦�！�”帝持奏入宮,后適進(jìn)饌。帝追念孝純,且感后意,因出奏示后,再拜舉匕箸,相向而泣,淚盈盈沾案。

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暝,都城陷,帝泣語后曰:“大事去矣�！焙箢D首曰:“妾事陛下十有八年,卒不聽一語,至有今日�！蹦藫崽�子、二王慟哭,遣之出宮。帝令后自裁。后入室闔戶,宮人出奏,猶云“皇后領(lǐng)旨”。后遂先帝崩。帝又命袁貴妃自縊,系絕,久之蘇。帝拔劍斫其肩,又斫所御妃嬪數(shù)人,袁妃卒不殊。世祖章皇帝定鼎,謚后曰莊烈愍皇后,與帝同葬田貴妃寢園,名曰思陵。下所司給袁妃居宅,贍養(yǎng)終其身。

有宮人魏氏者,當(dāng)賊入宮,大呼曰:“我輩必遭賊污,有志者早為計(jì)�！彼燔S入御河死,頃間從死者一二百人。宮人費(fèi)氏,年十六,自投眢井中。賊鉤出,見其姿容,爭奪之。費(fèi)氏紿曰:“我長公主也�！比嘿\不敢逼,擁見李自成。自成命中官審視之,非是,以賞部校羅某者。費(fèi)氏復(fù)紿羅曰:“我實(shí)天潢,義難茍合,將軍宜擇吉成禮�！绷_喜,置酒極歡。費(fèi)氏懷利刃,俟羅醉,斷其喉立死。因自詫曰:“我一弱女子,殺一賊帥足矣。”遂自刎死。自成聞大驚,令收葬之。

恭淑貴妃田氏,陜西人,后家揚(yáng)州。父弘遇以女貴,官左都督,好佚游,為輕俠。妃生而纖妍,性寡言,多才藝,侍莊烈帝于信邸。崇禎元年封禮妃,進(jìn)皇貴妃。宮中有夾道,暑月駕行幸,御蓋行日中。妃命作蘧篨覆之,從者皆得休息。又易小黃門之舁輿者以宮婢。帝聞,以為知禮。嘗有過,謫別宮省愆。所生皇五子,薨于別宮,妃遂病。十五年七月薨。謚恭淑端惠靜懷皇貴妃,葬昌平天壽山,即思陵也。

贊曰:高皇后從太祖?zhèn)錃v艱難,贊成大業(yè),母儀天下,慈德昭彰。繼以文皇后仁孝寬和,化行宮壸,后世承其遺范,內(nèi)治肅雍。論者稱有明家法,遠(yuǎn)過漢、唐,信不誣矣。萬、鄭兩貴妃,亦非有陰鷙之謀、干政奪嫡之事,徒以恃寵溺愛,遂滋謗訕。《易》曰:“閑有家,悔亡�！逼�?jiān)狡溟e,悔將無及。圣人之垂戒遠(yuǎn)矣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