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十六
列傳第三十七幸臣
紀(jì)僧真劉系宗茹法亮呂文顯呂文度
有天象,必有人事焉。幸臣一星,列于帝座。經(jīng)禮立教,亦著近臣之服。親幸之義,其來已久。爰自衰周,侯伯專命,桓、文霸主,至于戰(zhàn)國,寵用近習(xí),不乏于時矣。漢文幸鄧通,雖錢遍天下,位止郎中。孝武韓嫣、霍去病,遂至侍中大司馬。迄于魏、晉,世任權(quán)重,才位稍爽,而信幸唯均。
中書之職,舊掌機務(wù)。漢元以令仆用事,魏明以監(jiān)令專權(quán),及在中朝,猶為重寄。陳準(zhǔn)歸任上司,荀勖恨于失職!稌x令》舍人位居九品,江左置通事郎,管司詔誥。其后郎還為侍郎,而舍人亦稱通事。元帝用瑯邪劉超,以謹(jǐn)慎居職。宋文世,秋當(dāng)、周糾并出寒門。孝武以來,士庶雜選,如東海鮑照,以才學(xué)知名。又用魯郡巢尚之,江夏王義恭以為非選。帝遣尚書二十余牒,宣敕論辯,義恭乃嘆曰:「人主誠知人!辜懊鞯凼,胡母顥、阮佃夫之徒,專為佞倖矣。
齊初亦用久勞,及以親信。關(guān)讞表啟,發(fā)署詔敕。頗涉辭翰者,亦為詔文,侍郎之局,復(fù)見侵矣。建武世,詔命殆不關(guān)中書,專出舍人。省內(nèi)舍人四人,所直四省,其下有主書令史,舊用武官,宋改文吏,人數(shù)無員。莫非左右要密,天下文簿板籍,入副其省,萬機嚴(yán)秘,有如尚書外司,領(lǐng)武官,有制局監(jiān),領(lǐng)器仗兵役,亦用寒人被恩幸者。今立《幸臣篇》,以繼前史之末云。
紀(jì)僧真,丹陽建康人也。僧真少隨逐征西將軍蕭思話及子惠開,皆被賞遇。惠開性苛,僧真以微過見罰,既而委任如舊。及罷益州還都,不得志,僧真事之愈謹(jǐn);蓍_臨終嘆曰:「紀(jì)僧真方當(dāng)富貴,我不見也!鼓艘陨嫱袆⒈⒅茱J。初,惠開在益州,土反,被圍危急,有道人謂之曰:「城圍尋解。檀越貴門后方大興,無憂外賊也!够蓍_密謂僧真曰:「我子弟見在者,并無異才。政是道成耳!股鎽浧溲,乃請事太祖。隨從在淮陰,以閑書題,令答遠近書疏。自寒官歷至太祖冠軍府參軍、主簿。僧真夢蒿艾生滿江,驚而白之。太祖曰:「詩人采蕭,蕭即艾也。蕭生斷流,卿勿廣言!蛊湟娪H如此。
元徽初,從太祖頓新亭,拒桂陽賊。蕭惠朗突入東門,僧真與左右共拒戰(zhàn)。賊退,太祖命僧真領(lǐng)親兵,游邏城中。事寧,除南臺御史、太祖領(lǐng)軍功曹。上將廢立,謀之袁粲、褚淵。僧真啟上曰:「今朝廷猖狂,人不自保,天下之望,不在袁、褚。明公豈得默己,坐受夷滅。存亡之機,仰希熟慮!固婕{之。
太祖欲度廣陵起兵,僧真又啟曰:「主上雖復(fù)狂釁,虐加萬民,而累世皇基,猶固盤石。今百口北度,何必得俱?v得廣陵城,天子居深宮施號令,目明公為逆,何以避此?如其不勝,則應(yīng)北走胡中,竊謂此非萬全策也!股显:「卿顧家,豈能逐我行耶!股骖D首稱無貳。升明元年,除員外郎,帶東武城令。尋除給事中、邵陵王參軍。
太祖坐東府高樓,望石頭城,僧真在側(cè)。上曰:「諸將勸我誅袁、劉,我意不欲便爾!辜吧蜇缕,從太祖入朝堂。石頭反夜,太祖遣眾軍掩討。宮城中望石頭火光及叫聲甚盛,人懷不測。僧真謂眾曰:「叫聲不絕,是必官軍所攻;鸸馄鹫,賊不容自燒其城,此必官軍勝也!箤ざ鴨⑹^平。
上出頓新亭,使僧真領(lǐng)千人在帳內(nèi)。初,上在領(lǐng)軍府,令僧真學(xué)上手跡下名,至是報答書疏,皆付僧真,上觀之,笑曰:「我亦不復(fù)能別也。」初,上在淮陰治城,得古錫趺,大數(shù)尺,下有篆文,莫能識者。僧真曰:「何須辨此文字,此自久遠之物,九錫之征也。」太祖曰:「卿勿妄言。」及上將拜齊公,已克日,有楊祖之謀于臨軒作難。僧真更請上選吉辰,尋而祖之事覺。上曰:「無卿言,亦當(dāng)致小狼狽,此亦何異呼沲之冰。」轉(zhuǎn)齊國中書舍人。
建元初,帶東燕令,封新陽縣男,三百戶。轉(zhuǎn)羽林監(jiān),加建威將軍,遷尚書主客郎,太尉中兵參軍,令如故。復(fù)以本官兼中書舍人。太祖疾甚,令僧真典遺詔,永明元年,丁父喪,起為建威將軍,尋除南泰山太守,又為舍人,本官如故。領(lǐng)諸王第事。
僧真容貌言吐,雅有士風(fēng)。世祖嘗目送之,笑曰:「人何必計門戶,紀(jì)僧真常貴人所不及!怪T權(quán)要中,最被盼遇。除越騎校尉,余官如故。出為建武將軍,建康令。還除左右郎將,泰山太守。加先驅(qū)使。尋除前軍將軍,遭母喪,開冢得五色兩頭蛇。世祖崩,僧真號泣思慕。明帝以僧真歷朝驅(qū)使,建武元年,除游擊將軍,兼司農(nóng),待之如舊。欲令僧真治郡,僧真啟進其弟僧猛為鎮(zhèn)蠻護軍、晉熙太守。永泰元年,除司農(nóng)卿。明帝崩,掌山陵事。出為廬陵長內(nèi)史,年五十五,卒。
宋世道人楊法持,與太祖有舊。元徽末,宣傳密謀。升明中,以為僧正。建元初,罷道,為寧朔將軍,封州陵縣男,三百戶。二年,虜圍朐山,遣法持為軍主,領(lǐng)支軍救援。永明四年,坐役使將客,奪其鮭稟,削封。卒。
劉系宗,丹陽人也。少便書畫,為宋竟陵王誕子景粹侍書。誕舉兵廣陵,城內(nèi)皆死,敕沈慶之赦系宗,以為東宮侍書。泰始中為主書,以寒官累遷至勛品。元徽初為奉朝請,兼中書通事舍人,員外郎。封始興南亭侯,食邑三百七十戶。帶秣陵令。
太祖廢蒼梧明旦,呼正直舍人虞整,醉不能起,系宗歡喜奉命。太祖曰:「今天地重開,是卿盡力之日!故箤懼T處分敕令及四方書疏。使主書十人書吏二十人配之,事皆稱旨。除羽林監(jiān),轉(zhuǎn)步兵校尉。仍除龍驤將軍,出為海鹽令。太祖即位,除龍驤將軍、建康令。永明元年,除寧朔將軍,令如故。尋轉(zhuǎn)右軍將軍、淮陵太守,兼中書通事舍人。母喪自解,起為寧朔將軍,復(fù)本職。
四年,白賊唐宇之起,宿衛(wèi)兵東討,遣系宗隨軍慰勞,遍至遭賊郡縣。百姓被驅(qū)逼者,悉無所問,還復(fù)民伍。系宗還,上曰:「此段有征無戰(zhàn),以時平蕩,百姓安?怗,甚快也!官n系宗錢帛。上欲修治白下城,難于動役。系宗啟謫役在東民丁隨宇之為逆者,上從之。后車駕講武,上履行白下城,曰:「劉系宗為國家得此一城!
永明中,虜使書常令系宗題答,秘書書局皆隸之。再為少府,遷游擊將軍、魯郡太守。郁林即位,除驍騎將軍,仍除寧朔將軍、宣城太守。系宗久在朝省,閑于職事。明帝曰:「學(xué)士不堪治國,唯大讀書耳。一劉系宗足持如此輩五百人!蛊渲乩羰氯绱恕=ㄎ涠,卒官,年七十七。
茹法亮,吳興武康人也。宋大明中出身為小史,歷齋干扶侍。孝武末年作酒法,鞭罰過度,校獵江右,選白衣左右百八十人,皆面首富室,從至南州,得鞭者過半。法亮憂懼,因緣啟出家得為道人。明帝初罷道,結(jié)事阮佃夫,用為兗州刺史孟次陽典簽。累至太祖冠軍府行參軍。元徽初,除殿中將軍,為晉熙王郢州典簽,除長兼殿中御史。
世祖鎮(zhèn)盆城,須舊驅(qū)使人,法亮求留為上江州典簽,除南臺御史,帶松滋令。法亮便辟解事,善于承奉,稍見委信。從還石頭。建元初,度東宮主書。除奉朝請,補東宮通事舍人。世祖即位,仍為中書通事舍人。除員外郎,帶南濟陰太守。永明元年,除龍驤將軍。明年,詔曰:「茹法亮近在盆城,頻使銜命,內(nèi)宣朝旨,外慰三軍。義勇齊奮,人百其氣。險阻艱難,心力俱盡。宜沾茅土,以甄忠績!狗馔炭h男,食邑三百戶。轉(zhuǎn)給事中,羽林監(jiān)。七年,除臨淮太守,轉(zhuǎn)竟陵王司徒中兵參軍。
巴東王子響于荊州殺僚佐,上遣軍西上,使法亮宣旨慰勞,安撫子響。法亮至江津,子響呼法亮,法亮疑畏不肯往。又求見傳詔,法亮又不遣。故子響怒,遣兵破尹略軍。事平,法亮至江陵,刑賞處分,皆稱敕斷決。軍還,上悔誅子響,法亮被責(zé)。少時,親任如舊。
郁林即位,除步兵校尉。延興元年,為前軍將軍。延昌殿為世祖陰室,藏諸御服。二少帝并居西殿,高宗即位住東齋,開陰室出世祖白紗帽防身刀,法亮歔欷流涕。除游擊將軍。高武舊人鮮有存者,法亮以主署文事,故不見疑,位任如故。永泰元年,王敬則事平,法亮復(fù)受敕宣慰。出法亮為大司農(nóng)。中書勢利之職,法亮不樂去,固辭不受,既而代人已至,法亮垂涕而出。年六十四,卒官。
呂文顯,臨海人也。初為宋孝武齋干直長。升明初為太祖錄尚書省事,累位至殿中侍御史,羽林監(jiān),帶蘭陵丞、令,龍驤將軍,秣陵令。封劉陽縣男。永明元年,除寧朔將軍,中書通事舍人,本官如故。文顯治事以刻核被知。三年,帶南清河太守。與茹法亮等迭出入為舍人。并見親幸。四方餉遺,歲各數(shù)百萬,并造大宅,聚山開池。五年,為建康令,轉(zhuǎn)長水校尉,歷帶南泰山、南譙太守,尋為司徒中兵參軍,淮南太守,直舍人省。累遷左中郎將,南東莞太守,右軍將軍。高宗輔政,以文顯守少府,見任使。歷建武、永元之世,尚書右丞,少府卿。卒。
呂文度,會稽人,宋世為細作金銀庫吏,竹局匠。元徽中為射雉典事,隨監(jiān)莫修宗上郢。世祖鎮(zhèn)盆城拒沈攸之,文度仍留伏事,知軍隊雜役,以此見親。從還都,為石頭城監(jiān),仍度東宮。世祖即位,為制局監(jiān),位至員外郎,帶南濮陽太守。殿內(nèi)軍隊及發(fā)遣外鎮(zhèn)人,悉關(guān)之,甚有要勢。故世傳越州嘗缺,上覓一直事人往越州,文度啟其所知費延宗合旨,上即以為刺史。永明中,敕親近不得輒有申薦,人士免官,寒人鞭一百。
上性尊嚴(yán),呂文顯嘗在殿側(cè)咳聲高,上使茹法亮訓(xùn)詰之,以為不敬,故左右畏威承意,非所隸莫敢有言也。時茹法亮掌雜驅(qū)使簿,及宣通密敕;呂文顯掌谷帛事;其余舍人無別任;①S中郎將潘敞掌監(jiān)功作。上使造禪靈寺新成,車駕臨視,甚悅。敞喜,要呂文顯私登寺南門樓,上知之,系敞上方,而出文顯為南譙郡,久之乃復(fù)。
濟陽江瞿曇、吳興沈徽孚等,以士流舍人通事而已,無權(quán)利;真诖钟泄P札。建武中文詔多其辭也。官至黃門郎。
史臣曰:中世已來宰御天下,萬機碎密,不關(guān)外司,尚書八座五曹各有恒任,系以九卿六府,事存副職。咸皆冠冕搢紳,任疏人貴,伏奏之務(wù)既寢,趨走之勞亦息。關(guān)宣所寄,屬當(dāng)有歸,通驛內(nèi)外,切自音旨。若夫環(huán)纓斂笏,俯仰晨昏,瞻幄座而竦躬,陪蘭檻而高眄,探求恩色,習(xí)睹威顏,遷蘭變鮑,久而彌信,因城社之固,執(zhí)開壅之機。長主君世,振裘持領(lǐng),賞罰事殷,能不逾漏,宮省咳唾,義必先知。故能窺盈縮于望景,獲驪珠于龍睡。坐歸聲勢,臥震都鄙。賄賂日積,苞苴歲通。富擬公侯,威行州郡。制局小司,專典兵力,云陛天居,互設(shè)蘭锜,羽林精卒,重屯廣衛(wèi)。至于元戎啟轍,式候還麾,遮迾清道,神行案轡,督察來往,馳騖輦轂,驅(qū)役分部,親承幾案,領(lǐng)護所攝,示總成規(guī)。若征兵動眾,大興民役,行留之儀,請托在手;斷割牢稟,賣弄文符,捕叛追亡,長戍遠謫;軍有千齡之壽,室無百年之鬼。害政傷民,于此為蠹。況乎主幼時昏,其為讒慝,亦何可勝紀(jì)也!
贊曰:恩澤而侯,親幸為舊。便煩左右,既貴且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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