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三卷　　列傳第三十五

李稚廉 封述 許惇 羊烈 源彪

李稚廉,趙郡高邑人也。齊州刺史義深之弟。稚廉少而寡欲,為兒童時,初不從家人有所求請。家人嘗故以金寶授之,終不取,強(qiáng)付,輒擲之于地。州牧以其蒙稚而廉,故名曰稚廉。聰敏好學(xué),年十五,頗尋覽五經(jīng)章句。屬葛榮作亂,本郡紛擾,違難赴京。永安中,釋褐奉朝請。普泰初,開府記室、龍驤將軍、廣州征南府錄事參軍,不行。尋轉(zhuǎn)開府咨議參軍事、前將軍。

天平中,高祖擢為泰州開府長史、平北將軍。稚廉緝諧將士,軍民樂悅。高祖頻幸河?xùn)|,大相嗟賞。轉(zhuǎn)為世宗驃騎府長史。詔以濟(jì)州控帶川陸,接對梁使,尤須得人,世宗薦之,除濟(jì)州儀同長史。又遷瀛州長史。高祖行經(jīng)冀州,總合河北六州文籍,商校戶口增損。高祖親自部分,多在馬上,征責(zé)文簿,指景取備,事緒非一。稚廉每應(yīng)機(jī)立成,恒先期會,莫不雅合深旨,為諸州準(zhǔn)的。高祖顧謂司馬子如曰:"觀稚廉處分,快人意也。"因集文武數(shù)萬人,令郎中杜弼宣旨慰勞,仍詰諸州長史、守令等,諸人并謝罪,稚廉獨前拜恩,觀者咸嘆美之。其日,賜以牛酒。高祖還□,以其事告世宗。世宗喜而語人曰:"吾足知人矣。"

世宗嗣事,召詣晉陽,除霸府掾。謂杜弼曰:"□州王者之基,須好長史,各舉所知。"時互有所稱,[一]皆不允。□人未答。世宗乃謂陳元康曰:"我教君好長史處,李稚廉即其人也。"遂命為□州長史。常在世宗第內(nèi),與隴西辛術(shù)等六人號為館客,待以上賓之禮。

天保初,除安南將軍、太原郡守。顯祖嘗召見,問以治方,語及政刑寬猛,帝意深文峻法,稚廉固以為非,帝意不悅。語及楊愔,誤稱為楊公。以應(yīng)對失宜,除濟(jì)陰郡守,帶西兗州刺史。征拜太府少卿,尋轉(zhuǎn)廷尉少卿,遷太尉長史。肅宗即位,兼散騎常侍、省方大使。行還,所奏多見納用。除合州刺史,亦有政績,未滿,行懷州刺史。還朝,授兼太仆卿,轉(zhuǎn)大司農(nóng)卿、趙州大中正。天統(tǒng)元年,加驃騎大將軍、大理卿,世稱平直。為南青州刺史,未幾,征為□省都官尚書。武平五年三月,卒于晉陽,年六十七。贈儀同三司、信義二州刺史、吏部尚書。

封述,字君義,渤海蓨人也。父軌,廷尉卿、濟(jì)州刺史。述有干用,年十八為濟(jì)州征東府鎧曹參軍。高道穆為御史中尉,啟為御史。遷大司馬清河王開府記室參軍,兼司徒主簿。太昌中,除尚書三公郎中,以平干稱。天平中,增損舊事為麟趾新格,其名法科條,皆述刪定。梁散騎常侍陸晏子、沈警來聘,以述兼通直郎使梁。還,遷世宗大將軍府從事中郎,監(jiān)京畿事。武定五年,除彭城太守、當(dāng)郡督,再行東徐州刺史。武定七年,除廷尉少卿。八年,兼給事黃門侍郎。齊受禪,與李□等八人充大使,巡省方俗,問民疾苦。天保三年,除清河太守,遷司徒左長史,行東都事,[二]尋除海州刺史。大寧元年,征授大理卿。河清三年,□與錄尚書趙彥深、仆射魏收、尚書陽休之、國子祭酒馬敬德等議定律令。天統(tǒng)元年,遷度支尚書。三年,轉(zhuǎn)五兵尚書,加儀同三司。武平元年,除南兗州刺史,更滿還朝,除左光祿大夫,又除殿中尚書。

述久為法官,明解律令,議斷平允,深為時人所稱。而厚積財產(chǎn),一無饋遺,雖至親密友貧病困篤,亦絕于拯濟(jì),朝野物論甚鄙之。外貌方整而不免請謁,□避進(jìn)趨,頗致嗤駭。前妻河內(nèi)司馬氏。一息,為娶隴西李士元女,大輸財娉,及將成禮,猶競懸違。述忽取供養(yǎng)像對士元打像作誓,士元笑曰:"封公何處常得應(yīng)急像,須誓便用。"一息娶范陽盧莊之女。述又徑府訴云:"送□乃嫌□跛,評田則云咸薄,銅器又嫌古廢。"皆為吝嗇所及,每致紛紜。子元,武平末太子舍人。

述弟詢,字景文。魏員外郎,武定中永安公開府法曹,稍遷尚書起部郎中,轉(zhuǎn)三公郎,出為東平原郡太守,遷定州長史,又除河間郡守,入為尚書左丞,又為濟(jì)南太守。隋開皇中卒。詢窺涉經(jīng)史,清素自持,歷官皆有干局才具,治郡甚著聲績,民吏敬而愛之。

許惇,字季良,高陽新城人也。父護(hù),魏高陽、章武二郡太守。惇清識敏速,達(dá)于從政,任司徒主簿,以能判斷,見知時人,號為入鐵主簿。稍遷陽平太守。當(dāng)時遷都鄴,陽平即是畿郡,軍國責(zé)辦,賦斂無準(zhǔn),又勛貴屬請,朝夕征求,惇并御之以道,上下無怨。治為天下第一,特加賞異,圖形于闕,詔頒天下。遷魏尹,出拜齊州刺史,轉(zhuǎn)梁州刺史,治并有聲。遷大司農(nóng)。會侯景背叛,王思政入據(jù)潁城,王師出討,惇常督漕,軍無乏絕。引洧水灌城,惇之策也。遷殿中尚書。惇美須髯,下垂至帶,省中號為長鬣公。顯祖嘗因酒酣,握惇須髯稱美,遂以刀截之,唯留一握。惇懼,因不復(fù)敢長,時人又號為齊須公。世祖踐祚,領(lǐng)御史中丞,為膠州刺史。尋追為司農(nóng)卿,又遷大理卿,再為度支尚書,歷太子少保、少師、光祿大夫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尚書右仆射、特進(jìn),賜爵萬年縣子,食下邳郡干。以年老致仕于家,三年卒。[三]

惇少純直,晚更浮動。齊朝體式,本州島大中正以京官為之。同郡邢卲為中書監(jiān),德望甚高,惇與卲競中正,[四]遂馮附宋欽道,出卲為刺史,朝議甚鄙薄之。雖久處朝行,歷官清顯,與邢卲、魏收、陽休之、崔劼、徐之才之徒比肩同列,諸人或談?wù)f經(jīng)史,或吟詠詩賦,更相嘲戲,欣笑滿堂,惇不解劇談,又無學(xué)術(shù),或竟坐杜口,或隱幾而睡,深為勝流所輕。

子文紀(jì),武平末度支郎中。文紀(jì)弟文經(jīng),勤學(xué)方雅,身無擇行,口無戲言。武平末,殿中侍御史。隋開皇初侍御史,兼通直散騎常侍,聘陳使副,主爵侍郎。卒于相州長史。

惇兄遜,字仲讓,有干局,干明中平原太守,卒,贈信州刺史。遜子文高,司徒掾。

羊烈,字信卿,太山巨平人也。晉太仆卿琇之八世孫,魏梁州刺史祉之弟子。父靈珍,魏兗州別駕。烈少通敏,自修立,有成人之風(fēng)。好讀書,能言名理,以玄學(xué)知名。魏孝昌中,烈從兄侃為太守,據(jù)郡起兵外叛。烈潛知其謀,深懼家禍,與從兄廣平太守敦馳赴洛陽告難。朝廷將加厚賞,烈告人云:"譬如斬手全軀,所存者大爾,豈有幸從兄之?dāng)∫詾榧豪��?"卒無所受。

弱冠,州辟主簿,又兼治中從事。刺史方以吏事為意,以干濟(jì)見知。釋巾太師咸陽王行參軍,遷秘書郎。顯祖初為儀同三司,開府。倉曹參軍事。[五]天保初,授太子步兵校尉、輕車將軍,尋遷□省比部郎中,除司徒屬,頻歷尚書祠部,左、右民郎中,所在咸為稱職。九年,除陽平太守,治有能名。是時,頻有災(zāi)蝗,犬牙不入陽平境,□書褒美焉�；式ǘ�年,遷光祿少卿,加龍驤將軍、兗州大中正,又進(jìn)號平南將軍。天統(tǒng)中,除太中大夫,兼光祿少卿。武平初,除驃騎將軍、義州刺史,尋以老疾還鄉(xiāng)。周大象中卒。

烈家傳素業(yè),閨門修飾,為世所稱,一門女不再醮。魏太和中,于兗州造一尼寺,女寡居無子者并出家為尼,咸存戒行。烈天統(tǒng)中與尚書畢義云爭兗州大中正。義云盛稱門閥,云我累世本州島刺史,卿世為我家故吏。烈答云:"卿自畢軌被誅以還,寂無人物,近日刺史,皆是疆埸之上彼此而得,何足為言。豈若我漢之河南尹,晉之太傅,名德學(xué)行,百代傳美。且男清女貞,足以相冠,自外多可稱也。"蓋譏義云之帷薄焉。

祉子深,魏中書令。深子肅,以學(xué)尚知名,世宗大將軍府東合祭酒。干明初,冀州治中。趙郡王為巡省大使,肅以遲緩不任職解,朝議以肅無罪,尋復(fù)之。天統(tǒng)初,遷南兗州長史。武平中,入文林館撰書,尋出為武德郡守。

烈弟修,有才干,大寧中卒于尚書左丞。子玄正,武平末將作丞。隋開皇中民部侍郎。卒于隴西郡贊治。

源彪,字文宗,西平樂都人也。父子恭,魏中書監(jiān)、司空,文獻(xiàn)公。文宗學(xué)涉機(jī)警,少有名譽(yù)。魏孝莊永安中,以父功賜爵臨潁縣伯,除員外散騎常侍。天平四年,涼州大中正。遭父憂去職。武定初,服闋,吏部召領(lǐng)司徒記室,加平東將軍。世宗攝選,沙汰臺郎,以文宗為尚書祠部郎中,仍領(lǐng)記室。轉(zhuǎn)太子洗馬。天保元年,除太子中舍人。干明初,出為范陽郡守。

皇建二年,拜涇州刺史。文宗以恩信待物,甚得邊境之和,為□人所欽服,前政被抄掠者,多得放還。天統(tǒng)初,入為吏部郎中,遷御史中丞,典選如故。尋除散騎常侍,仍攝吏部,加驃騎大將軍。屬秦州刺史宋嵩卒,朝廷以州在邊垂,以文宗往蒞涇州,頗著聲績,除秦州刺史,乘傳之府,特給后部鼓吹。文宗為治如在涇州時。李孝貞聘陳,陳主謂孝貞曰:"齊朝還遣源涇州來瓜步,直可謂和通矣。"尋加儀同三司。武平二年,征領(lǐng)國子祭酒。三年,遷秘書監(jiān)。

陳將吳明徹寇淮南,歷陽、瓜步相尋失守。[六]趙彥深于起居省密訪文宗曰:"吳賊侏張,遂至于此,仆妨賢既久,憂懼交深,今者之勢,計將安出?弟往在涇州,甚悉江、淮間情事,今將何以御之?"對曰:"荷國厚恩,無由報□,有所聞見,敢不盡言。但朝廷精兵必不肯多付諸將,數(shù)千已下,復(fù)不得與吳楚爭鋒,命將出軍,反為彼餌。尉破胡人品,王之所知。進(jìn)既不得,退又未可,敗績之事,匪朝伊夕。王出而能入,朝野傾心,脫一日參差,悔無所及。以今日之計,不可再三。國家待遇淮南,失之同于蒿箭。如文宗計者,不過專委王琳,淮南招募三四萬人,風(fēng)俗相通,能得死力,兼令舊將淮北捉兵,足堪固守。且琳之于曇頊,不肯北面事之明矣,竊謂計之上者。若不推赤心于琳,別遣余人掣肘,復(fù)成速禍,彌不可為。"彥深嘆曰:"弟此良圖,足為制勝千里,但口舌爭來十日,已不見從。[七]時事至此,安可盡言。"因相顧流涕。

武平七年,周武平齊,與陽休之、袁聿修等十八人同□入京,授儀同大將軍、司成下大夫。隋開皇初,授莒州刺史,至州,遇疾去官。開皇六年卒,年六十六。文宗以貴游子弟升朝列,才識敏贍,以干局見知。然好游詣貴要之門,故時論以為善于附會。

子師,少好學(xué),明辨有識悟,尤以吏事知名。河清初,司空參軍事,歷侍御史、太常丞、尚書左外兵郎中。隋開皇中尚書比部、考功侍郎。大業(yè)初,卒于大理少卿。

文宗弟文舉,亦有才干,歷尚書比部、二千石郎中,定州長史,帶中山郡守。卒于太尉長史。

文宗從父兄楷,字那延,有器干,善草隸書。歷尚書左民部郎中、[八]治書侍御史、長樂、中山郡守、京畿長史、黃門郎、假儀同三司。

齊滅,朝貴知名入周京者:度支尚書元修伯,魏文成皇帝之后,清素寡欲,明識理體。少歷顯職,尚書郎、治書侍御史,司徒左長史、數(shù)郡太守、光州刺史,所在皆著聲績。及為度支,屬政荒國蹙,儲藏虛竭,賦役繁興。修伯憂國如家,恤民之勞,兼濟(jì)時事,詢謀宰相,朝夕孜孜,與錄尚書唐邕□換取舍,頗有裨益。周朝授儀同大將軍、載師大夫。其事行史闕,故不列于傳。齊末又有□省尚書隴西辛□、散騎常侍長樂潘子義并以才干知名。入仕周、隋,位歷通顯云。

論曰:李稚廉等以材能器干,所在咸著聲名。封述聚積財賄,敝于鄙吝,季良以學(xué)淺為累,文宗以附會見稱。然則羊、李二賢足為具美,士人君子可不慎與?

贊曰:惟茲數(shù)賢,干事貞固,生被雌黃,歿存縑素。封及源、許,終為身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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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一] 時互有所稱 三朝本"互"作"牙",南本以下諸本作"雅",百衲本作"□",即"互",冊府卷七二八宋本作"□",影明本作"玄",皆"互"的形訛。按"□"先訛"牙",南本臆改作"雅",他本從之。今從百衲本。

[二] 行東都事 按北齊無"東都",疑是"東郡"之訛。

[三] 三年卒 按上不記年號,據(jù)本書卷八后主紀(jì),許惇以武平三年為左仆射,武平之后,隆化、德昌、承光都非常短暫,此三年必是武平三年,上脫"武平"二字。

[四] 同郡邢卲為中書監(jiān)德望甚高惇與卲競中正 按邢卲是河間鄚人,許惇是高陽新城人,并非同郡。二郡同屬瀛州,所爭者是州大中正。州也可稱部,疑"同郡"為"同部"之訛。

[五] 顯祖初為儀同三司開府倉曹參軍事 按"開府"下有脫文,當(dāng)云:"顯祖初為儀同三司,開府,[以烈為]倉曹參軍事。"若非脫,則上云"顯祖初",下又云"天保初",殊嫌重復(fù)。本書卷四文宣紀(jì)記高洋于天平二年授儀同三司,可證。

[六] 陳將吳明徹寇淮南歷陽瓜步相尋失守 諸本"淮"作"江",北史卷二八源彪傳作"淮"。按齊與陳隔江為界,江南是陳地,歷陽、瓜步都在江北。"江"字顯誤,今據(jù)北史改。

[七] 但口舌爭來十日已不見從 北史卷二八"已"下有"是"字,冊府卷四七七五七○一頁"已"下有"足終"二字。按原文當(dāng)同冊府作"十日已足,終不見從"。北史"是"字贅,疑也是"足"之訛。

[八] 歷尚書左民部郎中 按隋書卷二七百官志中稱后齊度支尚書所統(tǒng)六曹,有"左戶""右戶",即"左民""右民",隋志避唐諱改。又通典卷二三戶部尚書條,隋開皇三年改度支為民部,統(tǒng)度支、民部、金部、倉部四曹。知北齊只稱"左民""右民",無"部"字,至隋始有"民部",□不分左右。這里"部"字當(dāng)是衍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