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三王傳第十七

孝文皇帝四男:竇皇后生孝景帝、梁孝王武,諸姬生代孝王參、梁懷王揖。

梁孝王武以孝文二年與太原王參、梁王揖同日立。武為代王,四年徙為淮陽王,十二年徙梁,自初王通歷已十一年矣。

孝王十四年,入朝。十七年、十八年,比年入朝,留。其明年,乃之國。二十一年,入朝。二十二年,文帝崩。二十四年,入朝。二十五年,復(fù)入朝。是時(shí),上未置太子,與孝王宴飲,從容言曰:「千秋萬歲后傳于王�！雇蹀o謝。雖知非至言,然心內(nèi)喜。太后亦然。

其春,吳、楚、齊、趙七國反,先擊梁棘壁,殺數(shù)萬人。梁王城守睢陽,而使韓安國、張羽等為將軍以距吳、楚。吳、楚以梁為限,不敢過而西,與太尉亞夫等相距三月。吳、楚破,而梁所殺虜略與漢中分。

明年,漢立太子。梁最親,有功,又為大國,居天下膏腴地,北界泰山,西至高陽,四十余城,多大縣。孝王,太后少子,愛之,賞賜不可勝道。于是孝王筑東苑,方三百余里,廣睢陽城七十里,大治宮室,為復(fù)道,自宮連屬于平臺三十余里。得賜天子旌旗,從千乘萬騎,出稱警,入言蹕,擬于天子。招延四方豪桀,自山東游士莫不至:齊人羊勝、公孫詭、鄒陽之屬。公孫詭多奇邪計(jì),初見日,王賜千金,官至中尉,號曰公孫將軍。多作兵弩弓數(shù)十萬,而府庫金錢且百巨萬,珠玉寶器多于京師。

二十九年十月,孝王入朝。景帝使使持乘輿駟,迎梁王于關(guān)下。既朝,上疏,因留。以太后故,入則侍帝同輦,出則同車游獵上林中。梁之侍中、郎、謁者著引籍出入天子殿門,與漢宦官亡異。

十一月,上廢栗太子,太后心欲以梁王為嗣。大臣及爰盎等有所關(guān)說于帝,太后議格,孝王不敢復(fù)言太后以嗣事。事秘,世莫知,乃辭歸國。

其夏,上立膠東王為太子。梁王怨爰盎及議臣,乃與羊勝、公孫詭之屬謀,陰使人刺殺爰盎及他議臣十余人。賊未得也。于是天子意梁,逐賊,果梁使之。遣使冠蓋相望于道,復(fù)案梁事。捕公孫詭、羊勝,皆匿王后宮。使者責(zé)二千石急,梁相軒丘豹及內(nèi)史安國皆泣諫王,王乃令勝、詭皆自殺,出之。上由此怨望于梁王。梁王恐,乃使韓安國因長公主謝罪太后,然后得釋。

上怒稍解,因上書請朝。既至關(guān),茅蘭說王,使乘布車,從兩騎入,匿于長公主園。漢使迎王,王已入關(guān),車騎盡居外,外不知王處。太后泣曰:「帝殺吾子!」帝憂恐。于是梁王伏斧質(zhì),之闕下謝罪。然后太后、帝皆大喜,相與泣,復(fù)如故。悉召王從官入關(guān)。然帝益疏王,不與同車輦矣。

三十五年冬,復(fù)入朝。上疏欲留,上弗許。歸國,意忽忽不樂。北獵梁山,有獻(xiàn)牛,足上出背上,孝王惡之。六月中,病熱,六日薨。

孝王慈孝,每聞太后病,口不能食,常欲留長安侍太后。太后亦愛之。及聞孝王死,竇太后泣極哀,不食,曰:「帝果殺吾子!」帝哀懼,不知所為。與長公主計(jì)之,乃分梁為五國,盡立孝王男五人為王,女五人皆令食湯沐邑。奏之太后,太后乃說,為帝壹餐。

孝王未死時(shí),財(cái)以巨萬計(jì),不可勝數(shù)。及死,藏府余黃金尚四十余萬斤,他財(cái)物稱是。

代孝王參初立為太原王。四年,代王武徙為淮陽王,而參徙為代王,復(fù)并得太原,都晉陽如故。五年一朝,凡三朝。十七年薨,子共王登嗣。二十九年薨,子義嗣。元鼎中,漢廣關(guān),以常山為阻。徙代王于清河,是為剛王。并前在代凡立四十年薨,子頃王湯嗣。二十四年薨,子年嗣。

地節(jié)中,冀州刺史林奏年為太子時(shí)與女弟則私通。及年立為王后,則懷年子,其婿使勿舉。則曰:「自來殺之�！剐雠�曰:「為王生子,自令王家養(yǎng)之�！箘t送兒頃太后所。相聞知,禁止則,令不得入宮。年使從季父往來送迎則,連年不絕。有司奏年淫亂,年坐廢為庶人,徙房陵,與湯沐邑百戶。立三年,國除。

元始二年,新都侯王莽興滅繼絕,白太皇太后,立年弟子如意為廣宗王,奉代孝王后。莽篡位,國絕。

梁懷王揖,文帝少子也。好《詩》、《書》,帝愛之,異于他子。五年一朝,凡再入朝。因墮馬死,立十年薨。無子,國除。明年,梁孝王武徙王梁。

梁孝王子五人為王。太子買為梁共王,次子明為濟(jì)川王,彭離為濟(jì)東王,定為山陽王,不識為濟(jì)陰王,皆以孝景中六年同日立。

梁共王買立七年薨,子平王襄嗣。

濟(jì)川王明以垣邑侯立。七年,坐射殺其中尉,有司請誅,武帝弗忍,廢為庶人,徙房陵,國除。

濟(jì)東王彭離立二十九年。彭離驕悍,昏暮私與其奴亡命少年數(shù)十人行剽,殺人取財(cái)物以為好。所殺發(fā)覺者百余人,國皆知之,莫敢夜行。所殺者子上書告言,有司請誅,武帝弗忍,廢為庶人,徙上庸,國除,為大河郡。

山陽哀王定立九年薨。亡子,國除。

濟(jì)陰哀王不識立一年薨。亡子,國除。

孝王支子四王,皆絕于身。

梁平王襄,母曰陳太后。共王母曰李太后。李太后,親平王之大母也。而平王之后曰任后,任后甚有寵于襄。

初,孝王有雷尊,直千金,戒后世善寶之,毋得以與人。任后聞而欲得之。李太后曰:「先王有命,毋得以尊與人。他物雖百巨萬,猶自恣�！谷魏蠼^欲得之。王襄直使人開府取尊賜任后,又王及母陳太后事李太后多不順。有漢使者來,李太后欲自言,王使謁者中郎胡等遮止,閉門。李太后與爭門,措指,太后啼呼,不得見漢使者。李太后亦私與食官長及郎尹霸等奸亂,王與任后以此使人風(fēng)止李太后。李太后亦已,后病薨。病時(shí),任后未嘗請疾;薨,又不侍喪。

元朔中,睢陽人犴反,人辱其父,而與睢陽太守客俱出同車。犴反殺其仇車上,亡去。睢陽太守怒,以讓梁二千石。二千石以下求反急,執(zhí)反親戚。反知國陰事,乃上變告梁王與大母爭尊狀。時(shí)相以下具知之,欲以傷梁長吏,書聞。天子下吏驗(yàn)問,有之。公卿治,奏以為不孝,請誅王及太后。天子曰:「首惡失道,任后也。朕置相吏不逮,無以輔王,故陷不誼,不忍致法�！瓜髁和跷蹇h,奪王太后湯沐成陽邑,梟任后首于市,中郎胡等皆伏誅。梁余尚有八城。

襄立四十年薨,子頃王無傷嗣。十一年薨,子敬王定國嗣。四十年薨,子夷王遂嗣。六年薨,子荒王嘉嗣。十五年薨,子立嗣。

鴻嘉中,太傅輔奏:「立一日至十一犯法,臣下愁苦,莫敢親近,不可諫止。愿令王,非耕、祠,法駕毋得出宮,盡出馬置外苑,收兵杖藏私府,毋得以金錢財(cái)物假賜人�！故孪仑┫�、御史,請?jiān)S。奏可。后數(shù)復(fù)驅(qū)傷郎,夜私出宮。傅相連奏,坐削或千戶或五百戶,如是者數(shù)焉。

荒王女弟園子為立舅任寶妻,寶兄子昭為立后。數(shù)過寶飲食,報(bào)寶曰:「我好翁主,欲得之�！箤氃�:「翁主,姑也,法重�！沽⒃�:「何能為!」遂與園子奸。

積數(shù)歲,永始中,相禹奏立對外家怨望,有惡言。有司案驗(yàn),因發(fā)淫亂事,奏立禽獸行,請誅。太中大夫谷永上疏曰:「臣聞『禮,天子外屏,不欲見外』也。是故帝王之意,不窺人閨門之私,聽聞中□之言�！洞呵铩窞橛H者諱�！对姟吩啤浩萜菪值�,莫遠(yuǎn)具爾』。今梁王年少,頗有狂病,始以惡言按驗(yàn),既亡事實(shí),而發(fā)閨門之私,非本章所指。王辭又不服,猥強(qiáng)劾立,傅致難明之事,獨(dú)以偏辭成罪斷獄,亡益于治道。污蔑宗室,以內(nèi)亂之惡披布宣揚(yáng)于天下,非所以為公族隱諱,增朝廷之榮華,昭圣德之風(fēng)化也。臣愚以為王少,而父同產(chǎn)長,年齒不倫;梁國之富,足以厚聘美女,招致妖麗;父同產(chǎn)亦有恥辱之心。案事者乃驗(yàn)問惡言,何故猥自發(fā)舒?以三者揆之,殆非人情,疑有所迫切,過誤失言,文吏躡尋,不得轉(zhuǎn)移。萌牙之時(shí),加恩勿治,上也。既已案驗(yàn)舉憲,宜及王辭不服,詔廷尉選上德通理之吏,更審考清問,著不然之效,定失誤之法,而反命于下吏,以廣公族附疏之德,為宗室刷污亂之恥,甚得治親之誼�！固熳佑墒菍嫸�不治。

居數(shù)歲,元延中,立復(fù)以公事怨相掾及睢陽丞,使奴殺之,殺奴以滅口。凡殺三人,傷五人,手驅(qū)郎吏二十余人。上書不拜奏。謀篡死罪囚。有司請誅,上不忍,削立五縣。

哀帝建平中,立復(fù)殺人。天子遣廷尉賞、大鴻鼐由持節(jié)即訊。至,移書傅、相、中尉曰:「王背策戒,悖暴妄行,連犯大辟,毒流吏民。比比蒙恩,不伏重誅,不思改過,復(fù)賊殺人。幸得蒙恩,丞相長史、大鴻臚丞即問。王陽病抵讕,置辭驕嫚,不首主令,與背畔亡異。丞相、御史請收王璽綬,送陳留獄。明詔加恩,復(fù)遣廷尉、大鴻臚雜問。今王當(dāng)受詔置辭,恐復(fù)不首實(shí)對。《書》曰:『至于再三,有不用,我降爾命。』傅、相、中尉皆以輔正為職,『虎兕出于匣,龜玉毀于匱中,是誰之過也?』書到,明以誼曉王。敢復(fù)懷詐,罪過益深。傅、相以下,不能輔導(dǎo),有正法�！�

立惶恐,免冠對曰:「立少失父母,孤弱處深宮中,獨(dú)與宦者婢妾居,漸漬小國之俗,加以質(zhì)性下愚,有不可移之姿。往者傅、相亦不純以仁誼輔翼立,大臣皆尚苛刻,刺求微密。讒臣在其間,左右弄口,積使上下不和,更相眄伺。宮殿之里,毛□過失,亡不暴陳。當(dāng)伏重誅,以視海內(nèi),數(shù)蒙圣恩,得見貰赦。今立自知賊殺中郎曹將,冬月迫促,貪生畏死,即詐僵仆陽病,僥幸得逾于須臾。謹(jǐn)以實(shí)對,伏須重誅。」時(shí)冬月盡,其春大赦,不治。

元始中,立坐與平帝外家中山衛(wèi)氏交通,新都侯王莽奏廢立為庶人,徙漢中。立自殺。二十七年,國除。后二歲,莽白太皇太后立孝王玄孫之曾孫沛郡卒史音為梁王,奉孝王后。莽篡,國絕。

贊曰:梁孝王雖以愛親故王膏腴之地,然會漢家隆盛,百姓殷富,故能殖其貨財(cái),廣其宮室車服。然亦僭矣。怙親亡厭,牛禍告罰,卒用憂死,悲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