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春田園雜興

　　紫青莼菜卷荷香，玉雪芹芽拔薤長。自擷溪毛充晚供，短篷風(fēng)雨宿橫塘。

　　湖蓮舊蕩藕新翻，小小荷錢沒漲痕。斟酌梅天風(fēng)浪緊①，更從外水種蘆根。

　　胡蝶雙雙入菜花，日長無客到田家。雞飛過籬犬吠竇②，知有行商來買茶。

　　湔裙水滿綠蘋洲③，上巳微寒懶出游。薄暮蛙聲連曉鬧，今年田稻十分秋。

　　新綠園林曉氣涼，晨炊蚤出看移秧。百花飄盡桑麻小，來路風(fēng)來阿魏香。

　　三旬蠶忌閉門中④，鄰曲都無步往蹤。猶是曉晴風(fēng)露下，采桑時節(jié)暫相逢。

　　污萊一棱水周圍⑤，歲歲蝸廬沒半扉。不看茭青難護(hù)岸⑥，小舟撐取葑田歸。

　　茅針香軟漸包茸，蓬櫑甘酸半染紅。采采歸來兒女笑，杖頭高掛小筠籠。

　　海雨江風(fēng)浪作堆，時新魚菜逐春回。荻芽抽筍河魨上⑦，楝子開花石首來。

　　谷雨如絲復(fù)似塵，煮瓶浮蠟正嘗新。牡丹破萼櫻桃熟，未許飛花減卻春。

　　雨后山家起較遲，天窗曉色半熹微。老翁欹枕聽鶯囀，童子開門放燕飛。

　　烏鳥投林過客稀，前山煙暝到柴扉⑧。小童一棹舟如葉，獨自編闌鴨陣歸⑨。

　　注釋

　�、倜诽欤杭唇�南黃梅天氣。

　�、谌�吠竇：狗在洞邊叫。

　�、垆眨╦iān）裙：一種風(fēng)俗。舊俗于農(nóng)歷正月元日至月晦，士女酹酒洗衣于水邊，以辟災(zāi)度厄。

　　④三旬：三十日。

　�、菸廴R：洼下荒蕪之地。

　�、捃�青：江南呼菰為茭，其新芽如筍，名“茭白”，故相對稱已長成者為“茭青”。

　�、吆郁崳杭春与�。

　�、嗤读郑夯氐綐淞帧�煙暝：煙靄、云氣。柴扉：簡陋的木門。

　　⑨棹：船槳。編闌：也叫約闌，擋攔、趕攔的意思。

　　賞析

　　“紫青莼菜卷荷香，玉雪芹芽拔薤長。自擷溪毛充晚供，短篷風(fēng)雨宿橫塘。”

　　第一首詩很瀟灑。前兩句，紫青的莼菜帶著淡淡荷葉香，玉雪似的芹芽像薤草一樣長。在溪邊隨便摘些野菜，隨便充當(dāng)晚飯，最后一句，短篷風(fēng)雨宿橫塘，從音韻上和畫面上，都頗有“一蓑煙雨任平生”的感覺。短篷，竹字頭，指有篷的小船。此時橫塘可理解為泛指的水塘，小船、寂寥的水塘、風(fēng)雨，這幾個意象，同時又增添了些“野渡無人舟自橫”的感慨。短篷，一作“短蓬”。如果是草字頭的蓬，短蓬，即彩虹。短蓬、風(fēng)雨這兩個意象也不是沒有邏輯關(guān)系。這樣橫塘可推測為指蘇州。石湖亦有“年年送客橫塘路”句，現(xiàn)蘇州就有橫塘路。

　　“湖蓮舊蕩藕新翻，小小荷錢沒漲痕。斟酌梅天風(fēng)浪緊，更從外水種蘆根。”

　　湖蓮舊蕩，還是那片水塘，藕是新翻過的。小小的荷葉沒過了之前的“漲痕”，琢磨著初生的小荷抵擋不住黃梅天下雨風(fēng)浪大，趕快在水的外圍種上一圈蘆根作保護(hù)。“荷錢”很形象，指初生的小小的狀如銅錢的荷葉。

　　“胡蝶雙雙入菜花，日長無客到田家。雞飛過籬犬吠竇，知有行商來買茶。”

　　這首詩的前兩句，寫日常農(nóng)村靜景。胡蝶即蝴蝶。蝴蝶雙雙在菜花田里飛來飛去；白晝慢慢顯得長了，田戶人家沒有客人來臨，村子里十分恬靜。這是從正面描寫日常農(nóng)村景物，首句也說明是晚春，詩的后兩句寫茶商來到時的動景。茶商來是為了采購茶葉，但卻連雞犬都為之震動，這反襯出平時極少有外人到來，來了陌生人，大家都十分注意。這是動景，卻是進(jìn)一步說明農(nóng)村的恬靜。

　　“湔裙水滿綠蘋洲，上巳微寒懶出游。薄暮蛙聲連曉鬧，今年田稻十分秋。”

　　這首詩寫的是，去水邊洗衣服，水面漫上了岸邊的綠蘋。三月三的天氣春寒料峭，懶得出門。蛙聲卻從薄暮傍晚到拂曉，聽這蛙聲，想必今年也收成大好。秋，收成。一作“收”。溫庭筠有詞，腸斷白蘋洲。白蘋洲，指江中長有白蘋的小渚。白蘋為水中的一種浮草，夏秋開小白花，古時男女采蘋花贈別，故，白蘋洲代指分別之處。綠蘋，或許是晚春時節(jié)還未開花的白蘋。上巳，古時以夏歷三月第一個巳日為“上巳”，三月初三多逢巳日，漢代時定為節(jié)日。上巳之后就進(jìn)入農(nóng)忙。

　　“新綠園林曉氣涼，晨炊蚤出看移秧。百花飄盡桑麻小，來路風(fēng)來阿魏香。”

　　蚤通“早”，阿魏其實是一種有臭氣的植物，根莖的漿液干燥后，中醫(yī)用為幫助消化、殺蟲戒毒的藥物。章炳麟《國故論衡·辨性上》：“故阿魏非香也，臭之不可于鼻，用足以辟諸腐臭，故準(zhǔn)之香。”其實這里有些地方存在矛盾，晚春時節(jié)百花飄盡不可能還是新綠，三月三不會有蛙聲。因此不求甚解很重要。

　　“三旬蠶忌閉門中，鄰曲都無步往蹤。猶是曉晴風(fēng)露下，采桑時節(jié)暫相逢。”

　　這首詩表明，古時養(yǎng)蠶的三十天有禁忌，大概是鄰里不相往來，只是采桑葉的時候會相逢。

　　“污萊一棱水周圍，歲歲蝸廬沒半扉。不看茭青難護(hù)岸，小舟撐取葑田歸。”

　　污萊指洼下荒蕪之地。蝸廬指像蝸牛殼一樣狹小的房子。葑菲都是菜名，其根略帶苦味，人們有因其苦而棄之。《詩經(jīng)·邶風(fēng)·谷風(fēng)》：“采葑采菲，無以下體。”葑菲表示尚有一德可取的意思，葑菲之采指不可因為葑菲根莖苦而連葉子也不采，比喻夫妻相處應(yīng)以德為重，不能因為女子容顏衰退而遺棄。后常用“葑菲之采”作為請人有所采用的謙辭。

　　“茅針香軟漸包茸，蓬櫑甘酸半染紅。采采歸來兒女笑，杖頭高掛小筠籠。”

　　這里說的都是吃的。茅針，就是茅草將要開花的花苞，藏在綠莖內(nèi)，尖尖的，白白的，嘗一嘗，清香，爽口。所以說茅針香軟。櫑指指飾有饕餮紋的食物盛器，這里蓬櫑可能是草編的，被啥東西染紅了。覓食回來小孩子們都很開心，杖頭高高掛著裝吃食的小籠子。

　　“海雨江風(fēng)浪作堆，時新魚菜逐春回。荻芽抽筍河豚上，楝子花開石首來。”

　　這首詩寫的也都是吃的東西。

　　“谷雨如絲復(fù)似塵，煮瓶浮蠟正嘗新。牡丹破萼櫻桃熟，未許飛花減卻春。”

　　這首詩第一句寫小雨，如絲又像塵，煮瓶浮蠟不知道是干啥啊，感覺像是溫酒。牡丹開了，櫻桃熟了，過不多久就要花謝花飛春歸去了。

　　“雨后山家起較遲，天窗曉色半熹微。老翁欹枕聽鶯囀，童子開門放燕飛。”

　　這首詩說，春日的夜里，下了一場雨。山村居民起床比較晚，清晨的光亮朦朦朧朧通過天窗才透進(jìn)屋里。年邁的老人家半靠著枕頭聽屋外黃鶯宛轉(zhuǎn)啼唱，可活潑好動的男孩子卻已經(jīng)打開屋門，把盤旋在門口的燕子放了出去。

　　“烏鳥投林過客稀，前山煙暝到柴扉。小童一棹舟如葉，獨自編闌鴨陣歸。”

　　這首詩開頭寫輕煙談靄從山前漸漸飄起，暮色由遠(yuǎn)而近了。后兩句說，村童駕著小船，獨自把鴨群趕回家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