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傳第二百三十三
◎奸臣四
○萬俟禼韓侂胄丁大全賈似道
萬俟禼字元忠,開封陽武縣人。登政和二年上舍第。調(diào)相州、潁昌府教授,歷太學錄、樞密院編修官、尚書比部員外郎。紹興初,盜曹成掠荊湖間,禼時避亂沅、湘,帥臣程昌寓以便宜檄禼權(quán)沅州事。成奄至城下,禼召土豪、集丁壯以守,成食盡乃退。除湖北轉(zhuǎn)運判官,改提點湖北刑獄。岳飛宣撫荊湖,遇禼不以禮,禼憾之。禼入覲,調(diào)湖南轉(zhuǎn)運判官,陛辭,希秦檜意,譖飛于朝。留為監(jiān)察御史,擢右正言。
時檜謀收諸將兵權(quán),禼力助之,言諸大將起行伍,知利不知義,畏死不畏法,高官大職,子女玉帛,已極其欲,盍示以逗遛之罰,敗亡之誅,不用命之戮,使知所懼。
張俊歸自楚州,與檜合謀擠飛,令禼劾飛對將佐言山陽不可守。命中丞何鑄治飛獄,鑄明其無辜。檜怒,以禼代治,遂誣飛與其子云致書張憲令虛申警報以動朝廷,及令憲措置使還飛軍;獄不成,又誣以淮西逗遛之事。飛父子與憲俱死,天下冤之。大理卿薛仁輔、寺丞李若樸、何彥猷言飛無罪,禼劾之;知宗正寺士亻?請以百口保飛,禼又劾之,士亻?竄死建州。劉洪道與飛有舊,禼劾其足恭媚飛。聞飛罷宜撫,抵掌流涕。于是洪道抵罪,終身不復。參政范同為檜所引,或自奏事,檜忌之,禼劾罷,再論同罪,謫居筠州。又為檜劾李光鼓倡,孫近朋比,二人皆被竄謫。
和議成,禼請詔戶部會計用兵之時與通和之后所費各幾何,若減于前日,乞以羨財別貯御前激賞庫,不許他用,蓄積稍實,可備緩急。梓宮還,以禼為?贊宮按行使,內(nèi)侍省副都知宋唐卿副之,禼請與唐卿同班上殿奏事,其無恥如此。張浚寓居長沙,禼妄劾浚卜宅逾制,至擬五鳳樓。會吳秉信自長沙還朝,奏浚宅不過眾人,常產(chǎn)可辦,浚乃得免。
除參知政事,充金國報謝使。使還,檜假金人譽己數(shù)千言,囑禼以聞,禼難之。他日奏事退,檜坐殿廬中批上旨,輒除所厚者官,吏鈐紙尾進,禼曰:「不聞圣語!箙s不視。檜大怒,自是不交一語。言官李文會、詹大方交章劾禼,禼遂求去。帝命出守,檜愈怒。給事中楊愿封還詞頭,遂罷去,尋謫居歸州。遇赦,量移沅州。
二十五年,召還,除參知政事,尋拜尚書右仆射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纂次太后回鑾事實,上之。張浚以禼與沈該居相位不厭天下望,上書言其專欲受命于金。禼見書大怒,以為金人未有釁,而浚所奏乃若禍在年歲間,浚坐竄謫。禼提舉刊修《貢舉敕令格式》五十卷、《看詳法意》四百八十七卷,書進,授金紫光祿大夫,致仕。卒,年七十五,謚忠靖。
禼始附檜,為言官,所言多出檜意;及登政府,不能受鉗制,遂忤檜去。檜死,帝親政,將反檜所為,首召禼還。禼主和固位,無異于檜,士論益薄之。
韓侂胄字節(jié)夫,魏忠獻王琦曾孫也。父誠,娶高宗憲圣慈烈皇后女弟,仕至寶寧軍承宣使。侂胄以父任入官,歷閣門祗候、宣贊舍人、帶御器械。淳熙末,以汝州防御使知閣門事。
孝宗崩,光宗以疾不能執(zhí)喪,中外洶洶,趙汝愚議定策立皇子嘉王。時憲圣太后居慈福宮,而侂胄雅善慈福內(nèi)侍張宗尹,汝愚乃使侂胄介宗尹以其議密啟太后。侂胄兩至宮門,不獲命,彷徨欲退,遇重華宮提舉關(guān)禮問故,入白憲圣,言甚懇切,憲圣可其議。禮以告侂胄,侂胄馳白汝愚。日已向夕,汝愚亟命殿帥郭杲以所部兵夜分衛(wèi)南北內(nèi)。翌日,憲圣太后即喪次垂簾,宰臣傳旨,命嘉王即皇帝位。
寧宗既立,侂胄欲推定策恩,汝愚曰:「吾宗臣也,汝外戚也,何可以言功?惟爪牙之臣,則當推賞!鼓思庸焦(jié)鉞,而侂胄但遷宜州觀察使兼樞密都承旨。侂胄始觖望,然以傳導詔旨,浸見親幸,時時乘間竊弄威福。朱熹白汝愚當用厚賞酬其勞而疏遠之,汝愚不以為意。右正言黃度欲劾侂胄,謀泄,斥去。朱熹奏其奸,侂胄怒,使優(yōu)人峨冠闊袖象大儒,戲于上前,熹遂去。彭龜年請留熹而逐侂胄。未幾,龜年與郡;侂胄進保寧軍承宣使,提舉佑神觀。自是,胄益用事,而以抑賞故,怨汝愚日深。
?川劉弼者,曩與侂胄同知閣門事,頗以知書自負。方議內(nèi)禪時,汝愚獨與侂胄計議,弼弗得與聞,內(nèi)懷不平,至是,謂侂胄曰:「趙相欲專大功,君豈惟不得節(jié)度,將恐不免嶺海之行矣!箒腚秀等,因問計,弼曰:「惟有用臺諫爾。」侂胄問:「若何而可?」弼曰:「御筆批出是也!箒腚形,即以內(nèi)批除所知劉德秀為監(jiān)察御史,楊大法為殿中侍御史;罷吳獵監(jiān)察御史,而用劉三杰代之。于是言路皆侂胄之黨,汝愚之跡始危。
侂胄欲逐汝愚而難其名,謀于京鏜,鏜曰:「彼宗姓,誣以謀危社稷可也。」慶元元年,侂胄引李沐為右正言。沐嘗有求于汝愚不獲,即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,將不利于社稷。汝愚罷相。始,侂胄之見汝愚,徐誼實薦之,汝愚既斥,遂并逐誼。朱熹、彭龜年、黃度、李祥、楊簡、呂祖儉等以攻侂胄得罪,太學生楊宏中、張UN、徐范、蔣傅、林仲麟、周端朝等又以上書論侂胄編置,朝士以言侂胄遭責者數(shù)十人。
已而侂胄拜保寧軍節(jié)度使、提舉佑神觀。又設偽學之目,以網(wǎng)括汝愚、朱熹門下知名之士。用何澹、胡?為言官。澹言偽學宜加風厲,或指汝愚為偽學罪首。?條奏汝愚有十不遜,且及徐誼。汝愚謫永州,誼謫南安軍。慮他日汝愚復用,密諭衡守錢鍪圖之,汝愚抵衡暴薨。留正舊在都堂眾辱侂胄,至是,劉德秀論正引用偽黨,正坐罷斥。吏部尚書葉翥要侍郎倪思列疏論偽學,思不從,侂胄乃擢翥執(zhí)政而免思官。侂胄加開府儀同三司。時臺諫迎合侂胄意,以攻偽學為言,然憚清議,不欲顯斥熹。侂胄意未快,以陳賈嘗攻熹,召除賈兵部侍郎。未至,亟除沈繼祖臺察。繼祖誣熹十罪,落職罷祠。三年,劉三杰入對,言前日偽黨,今變而為逆黨。侂胄大喜,即日除三杰為右正言,而坐偽學逆黨得罪者五十有九人。王氵允獻言令省部籍記偽學姓名,姚愈請降詔嚴偽學之禁,二人皆得遷官。施康年、陳讜、鄧友龍、林采皆以攻偽學久居言路,而張釜、張巖、程松率由此秉政。
四年,侂胄拜少傅,封豫國公。有蔡璉者嘗得罪,汝愚執(zhí)而黥之。五年,侂胄使璉告汝愚定策時有異謀,具其賓客所言七十紙。侂胄欲逮彭龜年、曾三聘、徐誼、沈有開下大理鞫之,范仲藝力爭乃止。其年遷少師,封平原郡王。六年,進太傅。婺州布衣呂祖泰上書言道學不可禁,請誅侂胄,以周必大為相。侂胄大怒,決杖流欽州。言者希侂胄意,劾必大首植偽黨。降為少保。一時善類悉罹黨禍,雖本侂胄意,而謀實始京鏜。逮鏜死,侂胄亦稍厭前事,張孝伯以為不弛黨禁,后恐不免報復之禍。侂胄以為然,追復汝愚、朱熹職名,留正、周必大亦復秩還政,徐誼等皆先后復官。偽黨之禁浸解。
三年,拜太師。監(jiān)惠民局夏允中上書,請侂胄平章國政,侂胄繆為辭謝,乞致其仕,詔不許,允中放罷。時侂胄以勢利蠱士大夫之心,薛叔似、辛棄疾、陳謙皆起廢顯用,當時固有困于久斥,損晚節(jié)以規(guī)榮進者矣。若陳自強則以侂胄童子師,自選人不數(shù)年致位宰相,而蘇師旦、周筠又侂胄廝役也,亦皆預聞國政,超取顯仕。群小阿附,勢焰熏灼。侂胄凡所欲為,宰執(zhí)惕息不敢為異,自強至印空名敕札授之,惟所欲用,三省不預知也。言路厄塞,每月舉論二三常事而已,謂之月課。
或勸侂胄立蓋世功名以自固者,于是恢復之議興。以殿前都指揮使吳曦為興州都統(tǒng),識者多言曦不可,主西師必叛,侂胄不省。安豐守厲仲方言淮北流民愿歸附,會辛棄疾入見,言敵國必亂必亡,愿屬元老大臣預為應變計,鄭挺、鄧友龍等又附和其言。開禧改元,進士毛自知廷對,言當乘機以定中原,侂胄大悅。詔中外諸將密為行軍之計。先是,楊輔、傅伯成言兵不可動,抵罪。至是,武學生華岳叩閽乞斬侂胄、蘇師旦、周筠以謝天下,諫議大夫李大異亦論止開邊。岳下大理劾罪編置,大異斥去。
陳自強援故事乞命侂胄兼領(lǐng)平章,臺諫鄧友龍等繼以為請,侂胄除平章軍國事。蕭逵、李壁時在太常,論定典禮,三日一朝,因至都堂,序班丞相之上,三省印并納其第。侂胄昵蘇師旦為腹心,除師旦安遠軍節(jié)度使。自置機速房于私第,甚者假作御筆,升黜將帥,事關(guān)機要,未嘗奏稟,人莫敢言。
二年,以薛叔似為京湖宣諭使;鄧友龍為兩淮宣諭使;程松為四川宣撫使,吳曦副之。徐邦憲自處州召見,以弭兵為言,忤侂胄意,削二秩。于是左司諫易衤?、大理少卿陳景俊、太學博士錢廷玉皆起而言恢復之計矣。詔侂胄日一朝。友龍、叔似并升宣撫使。吳曦兼陜西、河東招撫使,皇甫斌副之。時鎮(zhèn)江武鋒軍統(tǒng)制陳孝慶復泗州及虹縣,江州統(tǒng)制許進復新息縣,光州孫成復褒信縣。捷書聞,侂胄乃議降詔趣諸將進兵。
未幾,皇甫斌兵敗于唐州;秦世輔至城固軍潰;郭倬、李汝翼敗于宿州,敵追圍倬,倬執(zhí)統(tǒng)制田俊邁以遺敵,乃獲免。事聞,鄧友龍罷,以岳丘?代為宣撫使。侂胄既喪師,始覺為師旦所誤。侂胄招李壁飲酒,酒酣,語及師旦,壁微摘其過侂胄以為然。壁乃悉數(shù)其罪,贊侂胄斥去之。翌日,師旦謫韶州,斬郭倬于京口,流李汝翼、王大節(jié)、李爽于嶺南。
已而金人渡淮,攻廬、和、真、揚,取安豐、濠,又攻襄陽,至棗陽,乃以丘?僉書樞密院事,督視江、淮軍馬。侂胄輸家財二十萬以助軍,而諭丘?募人持書幣赴敵營,謂用兵乃蘇師旦、鄧友龍、皇甫斌所為,非朝廷意。金人答書辭甚倨,且多所要索,謂侂胄無意用兵,師旦等安得專。?又遣書許還淮北流民及今年歲幣,金人乃有許意。
會招撫使郭倪與金人戰(zhàn),敗于六合;金人攻蜀,吳曦叛,受金命稱蜀王。?乞移書敵營伸前議,且謂金人指太師平章為首謀,宜免系銜。侂胄忿,?坐罷。曦反狀聞,舉朝震駭。侂胄亟遺曦書,許以茅土之封,書未達而安內(nèi)、楊巨源已率義士誅曦矣。侂胄連遣方信孺使北請和,以林拱辰為通謝使。金人欲責正隆以前禮賂,以侵疆為界,且索犒軍銀凡數(shù)千萬,而縛送首議用兵之臣。信孺歸,白事朝堂,不敢斥言,侂胄窮其說,乃微及之。侂胄大怒,和議遂輟。起辛棄疾為樞密都承旨。會棄疾死,乃以殿前副都指揮使趙淳為江、淮制置使,復銳意用兵。
自兵興以來,蜀口、漢、淮之民死于兵戈者,不可勝計,公私之力大屈,而侂胄意猶未已,中外憂懼。禮部侍郎史彌遠,時兼資善堂翊善,謀誅侂胄,議甚秘,皇子榮王入奏,楊皇后亦從中力請,乃得密旨。彌遠以告參知政事錢象祖、李壁。御筆云:「韓侂胄久任國柄,輕啟兵端,使南北生靈枉罹兇害,可罷平章軍國事,與在外宮觀。陳自強阿附充位,不恤國事,可罷右丞相。日下出國門。」仍令權(quán)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以兵三百防護。象祖欲奏審,壁謂事留恐泄,不可。翌日,侂胄入朝,震呵止于途,擁至玉津園側(cè)殛殺之。
先一日,周筠謂侂胄,事將不善,侂胄與自強謀用林行可為諫議大夫,盡擊謀侂胄者。是日,行可方請對,自強坐待漏院,語同列曰:「今日大坡上殿!苟韥腚邢闰(qū)至,象祖色變。尋報侂胄已押出,象祖乃入奏。有詔斬蘇師旦于廣東。嘉定元年,金人求函侂胄首,乃命臨安府斫侂胄棺,取其首遺之。
侂胄用事十四年,威行宮省,權(quán)震寓內(nèi)。嘗鑿山為園,下瞰宗廟。出入宮闈無度。孝宗疇昔思政之所,偃然居之,老宮人見之往往垂涕。顏?或草制,言其得圣之清。易衤?撰答詔,以元圣褒之。四方投書獻頌者,謂伊、霍、旦、?不足以似其勛,有稱為「我王」者。余{吉喆}請加九錫,趙師UA乞置平原郡王府官屬。侂胄皆當之不辭。所嬖妾張、譚、王、陳皆封郡國夫人,號「四夫人」,每內(nèi)宴,與妃嬪雜坐,恃勢驕倨,掖庭皆惡之;其下,受封者尤眾。至是,論四夫人罪,或杖或徒,余數(shù)十人縱遣之。有司籍其家,多乘輿服御之飾,其僭紊極矣。
始,侂胄以導達中外之言,遂見寵任。朱熹、彭龜年既以論侂胄去,貴戚吳琚語人曰:「帝初無固留侂胄意,使有一人繼言之,去之易爾。而一時臺諫及執(zhí)政大臣多其黨與,故稔其惡以底大﹃。開禧用兵,帝意弗善也。侂胄死,寧宗諭大臣曰:「恢復豈非美事,但不量力爾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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